一时间,房内尽是漫天飞雪!

德怀特暗叫一声不好,急速诵咒。但当他的防寒结界完成时,房间中的姬玛和芙萝娅都已经消失了,仅有一道随机传送门残留下的魔法余辉还在隐隐闪亮。

※※※

一日之后。

“这么说,你本来有机会抓住她,结果却让她跑了?”裹在重裘里的罗格皱着眉头道。

此刻立于书房中央的正是德怀特,姬玛的弟子。他答道:“是的。我本以为她应该失去了所有伟大的冰雪女神所赐予的神力,但未曾想到她竟然还能发动威力强大的冰封环,身上还藏有传送门的卷轴,因此我没能擒住她,也未能救回芙萝娅小姐。”

德怀特的语气冰冷漠然,对罗格完全没有一点敬意。作为冰雪女神的虔诚信徒,他尽管会服从女神的一切神谕,并且因此服从摩拉和罗格,可是他实在无法消除对罗格的恶感,毕竟罗格曾经下令屠杀了大量的圣教信徒。

罗格皱着眉头,拿起桌上一封信,反反复复看了数遍,这才抬起头,问道:“你刚才说冰雪女神在她的神谕中已经将姬玛指定为渎神者,你确定吗?”

德怀特冷冷地道:“我是冰雪女神的神术者,女神的神谕我是不会弄错的。就如我虽然恨不得杀了你,但是女神的神仆摩拉让我服从你的安排,所以我就来了。”

罗格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信递给了德怀特,道:“好吧!姬玛还会来找你的,你告诉她,让她指定一个时间地点,我一定会去的。”

德怀特一怔,接过信一看,立刻脸色微变。信是姬玛写给罗格的,要求罗格自我封闭魔力,单独前往她指定的地点,不然的话她就要杀掉芙萝娅。至于具体的时间地点,她会让德怀特另行通知的。

德怀特未等看完,立刻高声道:“我对冰雪女神的信仰虔诚,是绝不可能与渎神者勾结的!”

罗格笑道:“这我知道!女神和神仆当然更加清楚。你回去吧,我想姬玛很快就会再来找你的,到时你就将我的话告诉她就是。”

德怀特退下后,罗格长出了一口气,虚弱地瘫坐在椅子上,脸色一时变得极为苍白。胖子苦笑了一下,此刻的他就算不封闭魔力,也绝对使不出什么魔法来。

今天清晨时分,罗格才刚刚苏醒过来,这次总算能够支持着唤来仆人,搀他起来更衣。但是他身体仍然极为虚弱,甚至连往昔最强悍的精神力都微弱得如同暴风雨中飘摇的火苗。他浑然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黎塞留的,而且询问过府中的仆从之后,罗格发现强者们竟然一个都不在。而他的一切记忆都止于斩开冰雪女神的那一刻,对弑神的结局仍不清楚,甚至不知道自己因何而昏迷。

关于那场战斗,他脑海中最后一个清晰的镜头是冰雪女神缓缓转头的动作,女神的反击是否波及到了其他人?

罗格略为艰难地抬起手按了按抽疼的额角,还有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在他眼前一直萦绕不去。

他实在忘不了奥黛雷赫那挂在嘴边的浅笑和温柔地握着他的那只冰凉滑腻的手。

一思及此,罗格的心立刻狂野地跳了起来。

这是真实,还仅仅是一个梦?他竟然有些无从分辨。

罗格又有些为自己的好色之心感到惊讶,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是如此的色胆包天,会对于一个威能深不可测的女神存有如许的亵渎念头,并且还曾付诸实施。可是,这似乎又有些不同于好色,或者不仅仅是好色。那究竟是什么呢?

罗格变动了一下坐姿,就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似乎会消耗他许多能量,往日如怪兽般强悍的身体衰弱如垂暮的老人。罗格只觉得头脑中一片混乱,似乎一切都在慢慢脱离他的掌握,再也非从前那种万事尽在掌中的从容。他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这才感觉到精神好了一点。

他的头越来越痛了。

当罗格摒退仆人,独自坐在书房沉思时,他脑海中又浮现出奥黛雷赫手持死神镰刀飞来的那一幕。现在他虽然身体虚弱,头脑却是已经足够清醒了,他可以肯定,那不是梦境,而且那熟悉的弧度和气息,分明是风月的死神镰刀啊!只是它为何会出现在奥黛雷赫手中?

罗格隐隐觉得,似乎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有一层半透明的膜,一切真相都隐藏在后面。他看到了一些景象,但那都是被扭曲的。也许只要一抬手,他就可以捅开这层膜,积累在心头的许多疑问和不解都能得到圆满的答案。但是他不知道应该如何抬起手臂,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捅破那一层膜。

罗格苦笑着摇了摇头,风月明明已苏醒过来,并且重新回到他身边。可是自己又在胡乱猜想着些什么呢?何况这想法又是如此的荒谬。

只是,风月和奥黛雷赫之间,肯定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关系,而且他周围的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瞒着他什么。罗格决定直接向风月询问。

他凝了凝神,试着呼唤风月,然而全无回应。看来风月虽已醒来,脾气仍然和以往一样,对他的呼唤大多是置之不理。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了风月那分明带着怒意的精神波动:“忙着呢!有事回头再说!”

罗格当场怔住。

他立刻试着再次呼唤风月,但不出所料,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结果了。

他忽然心中一动,转头望去,宛如一片虚影的麦克白不知何时已立在房中。

麦克白仔细地看了罗格一会,才微微点头道:“还好,你的命总算是保住了,不过你的异界咒缚炼狱已经毁了。”

罗格脸色大变!

他早已试过数次运行异界咒缚炼狱,但每次一运魔力立刻就会引发胸腹间的剧痛。胖子还以为是伤势未愈,所以引发不了魔力,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向倚为最后手段的异界咒缚炼狱竟然已经毁了!

胖子默然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恢复平静,问道:“这是为什么?有没有办法恢复?”

麦克白沉思了一会,似是在斟酌着言语,然后才道:“那天最后一战时,你身上蕴含的自然女神神力突然全面激发,自行转化为自然女神的一个分身,并且夺走了冰雪女神的一部分神格。我不得不承认,神的世界对我们来说太过于广阔和神奇,我既不知道自然女神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神力何以能够成长为一个神的分身,也不清楚她抢走的冰雪女神的神格究竟是什么。到目前为止,我惟一知道的,就是自然女神抢走的神格是有关于冰雪女神最后未能发出的那一击的。在自然女神分身成形、从你体内脱出时,几乎带走了你所有力量和生机,并且将你身体内部完全毁坏。奥黛雷赫修补了你的身体,但她无法为你保留异界咒缚炼狱。”

麦克白顿了一顿,似是为了安慰罗格,又道:“事实上,这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魔族的修炼方法总是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陷,就算是皇族的修炼方式也同样如此。无论是在能够达到的绝对魔力水平或者是力量成长的速度上,都不尽如人意。你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因为奥黛雷赫特别交待过,不要干涉你在修炼方式上的选择,所以我无法给你什么建议。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奥黛雷赫对你力量提升的速度一直不满意。当然,你如果想再次修炼异界咒缚炼狱也可以,只要我们能够找到足够强壮的牺牲品就行。”

罗格苦笑一下,回想起来,似乎不论是奥黛雷赫还是风月,都从未对自己的力量满意过。只是一旦想起奥黛雷赫的黑发和眼眸,罗格总是有一些难以自禁的感觉,可是这感觉是什么,他无法说清楚,也无法想明白。

“那天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麦克白叹息一声,缓缓地道:“那一战的结局…当然是胜利,我们的胜利。冰雪女神的全部神格都被夺取,她的一切存在痕迹都被抹去。从那一刻起,这个位面,又少了一位神明。”

成功弑神,这绝大多数强者甚至于终其一生都不会去梦想一下的伟大成就,不知为何,麦克白说起时完全没有分毫兴奋之意,而罗格此刻听来,心头也莫名地多了些说不出的沉重。

“那为什么银之圣教的神术者德怀特说,他还能够感觉到冰雪女神的存在,而且还能听到她的神谕?他理应能够分辨得出冰雪女神的神力是真是假的。”罗格问。

“那是因为,他感应到的冰雪女神的神力是真的。”麦克白叹了一口气,才道:“奥黛雷赫得到了冰雪女神的神格后,并没有将它融合成为自己的神力,她的选择是…替代冰雪女神!”

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罗格心底那阵阵奇异的沉重感觉更加明显了。

“替代?”

“是的,替代。这个位面的大多数所谓强者就算运气足够好,打倒了一个力量最弱小的倒霉神明,他们也往往不知道应该如何将神格给剥离下来,从而使自己也踏上封神之路。他们能够做的只是封印而已。除此之外,将神格与自己的力量进行融合,从而使其完全化为自己的力量,则是另一条路。而我们不光知道怎样才能将所有神力都从冰雪女神身上抽取出来,更因为奥黛雷赫的强大,从而使第三种选择,替代成为了可能。除了缺失了被自然女神抢去的那部分神格能力外,你完全可以认为,现在的奥黛雷赫就是冰雪女神。”

罗格点了点头,他终于懂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奥黛雷赫本无神格…

无论如何,从当日一战的情况来看,冰雪女神的领域和神威都要远远地超越奥黛雷赫,替代冰雪女神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可是自己为什么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关于奥黛雷赫,您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罗格望着麦克白,忽然问道。

麦克白似乎早已知道罗格会这样问,当即意味深长地看了罗格一眼,道:“关于奥黛雷赫,你有太多的东西需要知道了。但是这些不应该由我来跟你说,我也不会告诉你。一切的答案,都需要你自己去发现。而发现答案的钥匙,就是力量,绝对的力量!虽然留给你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但一切还来得及,如果你肯全力提升力量的话。”

罗格面无表情地望着天花板,许久才点了点头道:“力量啊…好,我知道了!我们其他的人呢?芙萝娅落到了姬玛的手里,我需要帮助。”

麦克白道:“我已经找了芙萝娅几天。可是姬玛隐藏得相当巧妙,她现在使用的力量也很奇怪,完全与冰雪女神的神力全无关系,不然的话,奥黛雷赫早就可以锁定她的位置了。现在其他人都在女神的身边,他们各有任务。只有修斯长老可以在这件事情上帮助您。”

“修斯吗?”罗格微微一笑。有这老狐狸在旁,他总会觉得非常安心。

麦克白微笑着点了点头,身影逐渐淡去,临走之前仍不忘嘱咐道:“不要忘记力量!力量才是一切!”

※※※

在黎塞留北方一座孤零零的牧场中,回荡着阵阵声嘶力竭的惨叫,这叫声如夜枭、如鬼哭,甚至于和亡魂女妖的尖嚎也有几分相似。

这是一座古老而简陋的牧场。客厅的壁炉中燃烧着熊熊的炉火,但四壁和窗户透进的丝丝寒风轻易地驱散了这些微的暖意。

芙萝娅将一块块的干柴连续不断地投入到壁炉中,那双美丽的碧眼凝望着明亮而温暖的炉火。然而她视线的焦点是火焰背后的虚空,而她的心也早已脱出这个小小的牧场,飘向了远方。

在芙萝娅身后,姬玛正在地上翻滚着,发出一声声痛苦之极的呼号。她双手不停地撕扯着头上的白发,用力之大,有时甚至于将白发连皮带肉成缕地扯下来!

惨叫声在到达人类肉体的极限处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迅速地衰弱下去,客厅中除了阵阵尖锐的风声,就只有姬玛呼呼的如风箱般的喘气声。

芙萝娅回过神来,她叹了一口气,知道姬玛实在忍受不住诅咒的折磨,终于又以那把匕首刺了自己一下。虽然芙萝娅并不认得那把匕首的来历,但她凭藉丰富的魔法知识知道,姬玛每刺一下自己,她所余不多的生命就会再次缩短一点。

“就算冰雪女神还存在,很明显,她也已把你给抛弃了。你这又是何苦呢?”芙萝娅终于忍不住道。

姬玛坐在地上,略略整理了一下凌乱的仪容。她望着芙萝娅那如雪峰冰莲般清丽的容颜,竟然没有发脾气,只是沉重地长叹了一声,缓缓地道:“你非常的迷人。既然罗格都会为你疯狂,那就更不用说其他男人了。四十年前…我也曾经年轻美丽过,那时因为一个男人,心如死灰的我才选择了加入了银之圣教。然而我随即感应到了冰雪女神的存在,从此成为了一名虔诚的神术者。这四十多年来,我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传播冰雪女神的信仰。像你这样的漂亮女孩子,想必什么东西都是唾手可得,又怎么可能会理解我们这些为了一种信仰,可以放弃一切的人呢?”

“谁会为了我疯狂呀!就算有吧,也肯定不会是那死胖子…”芙萝娅慵慵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又道:“冰雪女神都降下神谕要杀你,你何必还死抱着她的信仰不放呢?我看你将就着拿我换个几万金币就好了,然后安静地养老吧!就这样,那死胖子都不一定答应呢!”

“降下神谕的不是真正的冰雪女神,我感觉得到!她能骗得过德怀特,但骗不了我。”姬玛阴沉着脸道。

※※※

人类的新年与精灵历的新年是一致的。在北国大地已经是一片冰封的时节,神谕之城仍然温暖如春。适宜的气温下,精灵们一如既往地忙碌着。精灵既喜欢美丽的事物,也爱好整洁。因此每天的日常性清扫、制作工艺品、装饰家园等等活动就足以占去他们大半的时间。除此之外,精灵们有限的时间还要用来研究魔法、打制装备以及冶炼一些珍稀的金属和魔法材料。

神使殿中,一间静室的房门忽然打开,艾菲儿如一阵风般从房中奔了出来,她身上还缭绕着淡淡的未全部消散的神圣光辉。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清脆的锁链碰撞声,康斯坦丁一手提着桶清水、一手抓着块抹布从转角处奔出,他大声叫道:“你在干什么?圣辉冥想的时间还没结束呢!快给我回去!”

艾菲儿没有理会大呼小叫的康斯坦丁,一路奔上了露台,凝望着远方巍巍的中央山脉,一双秀丽的眉毛已经拧在了一起。

“怎么了?”康斯坦丁疑惑地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群山白雪皑皑,毫无异常。

“我突然感觉到心里面非常的烦乱难受,而且还有点恶心,就好像闻到了一阵让人无法忍受的恶臭一样,所以不得不中断了冥想。源头似乎是在那个方向。”艾菲儿皱眉指向远山。

康斯坦丁顺着艾菲儿指的方向望去。他伸长了脖子,迎着远方吹来的风,用力地嗅了几下,面色略微凝重了一点,道:“的确,这是野兽们躁动的臭气!看来中央山脉深处的兽人们又有些不安分了。不过它们离这里非常遥远,就算这些智力低下的兽人们能够在群山中找到正确的路,想跑到神谕之城来捣乱也得花上一个月时间。所以你用不着担心这座城市的安危,现在立刻给我回去冥想!没有足够的神圣力量支持,你用出来的一切神术都会是些全无用处的小花招而已。”

艾菲儿清澈如水晶的目光落在康斯坦丁的脸上,看得他全身都有些不自在。

“你鼻子真灵!”她忽然道,眨了眨睁得大大的眼睛。

康斯坦丁愕然,然后咳嗽了几声,匆匆转过脸去。

“啊,我还不能冥想,还有一样工作没完成呢!”艾菲儿又似是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道。

“什么工作?我替你做!”康斯坦丁苦笑着道。

艾菲儿又向另一个方向一指,道:“有三个小偷偷了我的东西。我刚刚感应到那件东西出现在那个方向,那些小偷们必然也在那里。我得去拿回我的东西,顺便惩罚一下他们。如果去晚了,万一再给他们跑了,我又到哪里去找他们去?”

康斯坦丁苦笑道:“好好,我去把东西帮你取回来,顺便把那些小偷也抓来任你发落,这总行了吧!你丢的是什么东西?”

“是一件盔甲的甲叶,哪,这就是它的气息。”艾菲儿手上升腾起一团淡淡的黑雾,雾中闪耀着金色的丝线。

她待康斯坦丁记住了妖莲气息,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红衣主教,摇着头又道:“算了,还是我去吧!他们三个可是很厉害的,万一你送了命,我心里会过意不去的。”

康斯坦丁哭笑不得,道:“无妨!只要不是三个圣域在等着我,我就能把东西给你拿回来。”

在声声清脆锁链声的伴随中,康斯坦丁升腾而起,一路远去,最后隐没在远方的云中。

艾菲儿浅浅一笑,笑容清纯无瑕,好像精灵湖里正在盛开的水生薄荷。

※※※

苍茫的中央山脉,大片浓厚雪云紧紧压在一组绵延交错的品字形山峰上。峰顶寒风呼啸,裹着鹅毛般的雪片,在山巅林间呼啸来回。谷地积雪已足有没腰深,除了山风偶尔把剩雪从树冠上抖落下来,再没有其它动静。

峰顶积雪突然簌簌崩了拳头大小的一角,露出下面黑黝黝的嶙峋怪石。一只苍劲而有力的大手伸上来扣住那块岩石。这只手长时间暴露在凛冽的风中,青灰的肌肤上带着点点暗紫色斑点,遍布的裂口早已不再渗血,看上去就像一张张张开的惨白小嘴。

这只手略一使力,一个矫健的身影随之翻上峰顶。男子面容冷峻,眼神如鹰一般锐利。

他四下环顾,峰顶似乎正对着山风来处,只有薄薄的一层积雪,还可以看出地貌相当平坦。而峰后是一道缓坡,通向曲弯而狭窄的山谷。

这个男人身上穿的竟然是阿雷公国的军服。他观察好了地势,再一挥手,阿雷公国的战士们一个接一个地翻上了峰顶。这批战士有老有少,几乎人人带伤,身上的军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就如同已经在岩石山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天没有休整过一样。

他们的确已经在绵绵深山中奔波了几十天了,确切点说,是逃亡了几十天。

为首的男子正是杜林,他受罗格之命率领两万阿雷新兵进入中央山脉围剿兽人。在一个月的昼行夜伏后,大军终于抵达了兽人活动区域的边缘。如何对付兽人,杜林早已有丰富经验。他挥军轻松之极地接连扫平了数个兽人部落,然后小心翼翼地逼近上次遇见装备精良的兽人战士的地方。

然而当他挥军直进,与兽人军队相遇于一个大盆地时,望着那旗号鲜明、兵种齐全、密密麻麻的兽人战士,杜林悚然发现,他正面对着的,根本不是预想中的一个强大的兽人部落。

这是一个强大的兽人帝国!

接下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惨烈战斗。

惨烈的遭遇战,惨烈的阻击战,惨烈的断后,惨烈的逃亡,惨烈的逆袭,以及仿佛没有尽头的逃亡。

兽人的体能和耐力在山地中尽展所长,过去的几十天里,杜林耳边无时无刻不在回荡着声声野兽的咆哮。他不知道已经有多少个兽人倒在他的剑下,也不记得有多少袍泽被獠牙和利爪撕裂。

杜林已经无暇去计算究竟逃亡了多久,太阳和月亮只是指引方向的路标,连星星也没有的晚上,他们只能依靠对神的信仰来辨别方向。

漫长的逃亡和短暂不安的休息构成了这些日子里生活的全部,昼和夜已经没有意义。杜林发动了自己所有的智慧,率领战士以最有限的食物保持最大的体能,在恶劣的天气和复杂的地形中辨认方向,当遇到合适的地形,他还会留下一些人担任断后的任务。

这些断后的战士再也没有回来过。

然而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数十天后,这批幸存下来的战士都是意志坚定的精锐,每一次杜林指定断后部队,被指定的战士都会默默服从,走上预定的狙击地点。

杜林只感觉,发布命令时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道!

“杜林大人,我们应该沿哪条路走?”他的副官问道。所有战士的目光也都落在他身上。

杜林向前方望去,主神保佑,虽然这些天他们也走过弯路,但最终没有偏离回乡的道路。沿着山脊直行,就会绕回到阿雷公国境内,而顺着山谷前行,则是通向茫茫的中央山脉深处。在这个大雪封山的季节,与兽人们在深山中比试脚力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

杜林又回头望去,远远的山岗上,已经出现了那些曾经只会在噩梦中出现的恐怖身影。而那山岗后面,又有多少兽人正咆哮着追来?

五万?还是十万?

杜林再看看自己的部下,如今仍然追随在自己身边的战士,已经不足两千人。他忽然为这些战士们骄傲!几乎每一个倒下的战士,都拖了一个比自己要强壮得多的兽人上路。要知道,这些只是入伍受训不久的新兵啊!

他能够怎么做?能够将这成千上万的兽人给带回阿雷公国去吗?公国的主力早已被抽调到帝国东南战线,此刻留守于国内的军队不超过三万人,他们完全挡不住这群嗜血野蛮的兽人!

杜林深吸了一口气,向着副官一指,沉声道:“你,带上五十个人,顺着这条路撤回阿雷公国去,一定要将兽人的情况汇报给罗格大人。其余的人…跟我走山谷!”

那副官一怔,刚要说什么,已经被杜林喝了回来:“婆妈什么!活着!回去!做到这个,你就对得起我,对得起战死的兄弟们!”

副官一咬牙,忽然上前摘下了杜林的佩剑,小心地绑在背后,然后率领战士沿着山脊向公国的方向急速潜走。

杜林迎着寒风,最后向阿雷公国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里,有他的生死仇人,也有他惟一的妹妹,更有他手下战士们的家人。

杜林忽然转身,率领着战士们冲下山坡,向谷地中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