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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完会,天刚亮。

大帐篷里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就连营帐外,也是车辆一批批离开营地的引擎声。

曲一弦坐在桌前,一口口喝着已经凉透的咖啡解困。

越是这种疲乏的时候,她越想抽烟。

手从后腰的裤袋里摸出烟盒,搓开烟盖却只见烟盒里只留了最后一根香烟,她想了想,放回去,起来离开。

帐外,袁野候在大G旁,和傅寻说话。

凌晨那会,他半梦半醒的,意识不清,却记得曲一弦是和傅寻一块回来的。等后来开会,见傅寻没来,一大早就殷勤地凑过去当传声筒。

“曲爷心情不好,开完会后那表情难看地就跟谁欠了她钱一样……”袁野嘀咕:“不过我都习惯了,这种时候别凑她跟前找不痛快就行,事一翻篇,她比谁都看得开。”

傅寻半蹲着,在检查轮胎。

闻言,头也没抬,问:“谁为难她了?”

“这倒没有。”袁野摸了摸耳朵,有些自得:“在西北,谁能给她气受啊。”

他话音一转,解释:“就是开会的时候,有些人不理解,说的话有点戳心窝子。”

“原话我忘了,大概是说,他们来救援是希望能把人安全带回去的。不然这事对社会的影响不够积极,太负面了。话里话外,有些埋怨我们车队办事不利,拿了主导权,事情却办得不漂亮。”

傅寻没吭声。

以他对曲一弦的了解,她不像是能在这种嘴仗上吃亏的人。

“曲爷就回怼了,就是有你这种拖后腿的人,正事不积极,推诿责任倒是挺有本事的。车队这么多辆车,这么多个人,为了一个毫不相干自己把自己往死里作的人奔波忙碌,这还不正能量?他们是拿钱了,还是收人好处了,放着自己的钱不挣,这么拼命地配合行动满荒漠找一个为了逃票把自己性命搭上的人。”

袁野回想起曲一弦怒而拍桌子那一幕,小心脏仍旧被帅得忍不住心跳加速:“傅总,你是不知道,星辉做公益救援这么多年,受过多少委屈。”

“大家觉得公益嘛,你得免费啊,被救援的大多都理所当然,半点没有给别人添乱浪费社会资源的自觉。像今早那事,更是海了去了。”

傅寻检查完轮胎,起身,开了后备箱收拾工具。

昨天在古河雅丹,大G基本被曲一弦当救援车用,时常就要开箱拿工具。他嫌搬来搬去太麻烦,索性全部搁在后备箱,予取予用。

袁野跟傅寻的尾巴一样,傅寻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见他收拾工具,他呷了呷嘴,感慨:“傅总你对我们曲爷真大方,大G这么给她造着玩。”

他昨天可是亲眼看见傅寻是怎么给曲一弦添的后手,拖车,上绞盘,递工具……都快跟他的地位差不多了。

傅寻侧过头来,看他。

他的眼神惯有压迫感,尤其这么不声不响,就看着人的时候,袁野觉得自己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他他他说错话了?

也没有啊……这不是事实嘛!

傅寻也没太为难他,看袁野汗毛直立一副快吓昏过去的样子,他难得有兴致,说了句混话:“不给她献殷勤,给糙老爷们?”

袁野:“……啊?”

……

靠!傅总这是心怀不轨啊!

******

曲一弦撩帐出来时,就见袁野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她疑惑地看了眼傅寻,问:“你跟小孩说什么了?他不经吓。”

她出来是换袁野去跟救援小组对接的,问问直升机派出来了没有。她凌晨那趟发作,帐篷里对接敦煌的姑娘们看她跟看洪水猛兽一样,她就是挑个眉,她们都能倒抽一口冷气。

“没、没什么。”袁野结巴着替傅寻回答:“也就也就……”

也就什么,临时编不出来。

他干脆放弃,别扭地换了个话题:“你找我?”

曲一弦也没刨根问底,回头示意了下大帐篷:“你去问问敦煌那边什么情况了,要不行,我们自己叫直升机了。”

袁野乐得逃离现场,忙不迭应下来。

没等他迈步,曲一弦拎住他后颈把他扯回来,逗他:“你说我们回去后跟投资方建议备架直升机,怎么样?”

袁野脸都绿了,他悄悄瞥了眼傅寻,内心无比煎熬:“不怎么样吧……一架直升机少说也要三千万呢,你当人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傅寻都能听出曲一弦语气里的玩笑,见袁野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心想:果然挺不经吓的。

这心理素质,再吓几次,估计就该把他抖出来了。

他右手虚握成拳,抵着唇,轻咳了声,替袁野解围:“你今天还要去吗?”

“去。”曲一弦松开袁野:“我闲着也没事,再劳累你一天。”

傅寻抓住了她话里的重点词——一天。

袁野跟他说了那么多,却没一句是说在点子上的。曲一弦的具体的安排,内容和计划,他一个字也没提到,尽在抒发情绪了。

想来,曲一弦也是有了决断,预计在今天就把这事了结了。毕竟拖下去,损耗的不止是物质上的,还有所有救援人员的时间。

时间,和生命一样宝贵。

******

车从营地驶出,单枪匹马朝着古河雅丹的外围驶去。

曲一弦在路上跟傅寻大致交代了些今天的安排,搜救自然要继续,哪怕是收尸,也得先找着尸体。

怎么跟家属交代她不管,这事也不归她操心。

而且宣判死亡这事,怎么着也轮不着她。

她坐在副驾,闲着无聊,没话找话:“去年,也是差不多时间,星辉接了一起沙漠走失的救援。随从亲属报的警,公安接到报案后,副局长亲自带着人去沙漠搜救。”

“七月的沙漠可不温柔,失踪的地点沙丘多,坡度陡。车辆进不去,只能步行。结果,没能走多远,警方的人就中暑,身体不适,只能返回派出所休整。”

“也是这时候,警方想到了星辉,招了我和袁野去开会。我过去一听,你猜那人是怎么失踪的?”

对讲机传来“呲呲”轻响,有临近的车辆在频道内对话。

傅寻方向轻打,翻过沙丘。

他没说自己看过那篇报道,星辉每次的救援任务,大大小小,他都能收到简报,全是彭深传给他的。

他侧目,正要配合地装作不知情。

忽听一声轻响,在车前不远处的荒丘上炸响。随即,有红烟如一丛夜兰,在半空中绽开,维持了数秒。

是信号弹。

上午十点,气温还不算太热。对讲机也全部在线,如果仅是车辆故障或者需要拖车,犯不着投放信号弹。

曲一弦头皮一麻,脸色瞬间沉肃。

同一时间,对讲机“咔”的一声轻响,伴着直升机螺旋桨转动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响起:“曲爷,荀海超找到了。”

曲一弦赶到时,附近的车辆已经全部列阵在沙丘前。

队里的年轻小伙,有带鸭舌帽的,纷纷脱帽拿在手里。

为了保护现场,他们站得离沙丘有段距离。

曲一弦就在人群的外围,透过间隙,看到了埋在流沙里的荀海超。

他身子被流沙半掩,只露出胸膛以上的部位。蓝色的冲锋衣上堆着被风吹成一道一道如沙浪的细沙,格外醒目。

他的口鼻处,皆有细沙残痕,应当是被沙尘深埋在了土里,又被风轻轻吹开了一角。

饶是曲一弦一直有心理准备,此刻见到这幅画面,心下仍受震荡。

她止步在人群外,调整了下情绪,转头问傅寻:“有火吗?借个火。我给他……上根香。”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能赶在八点前更新,被自己吓到了。

*

荀海超这个事其实有真实案例,我是在西北的时候听师傅说的,网上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只字片语。

因为逃票在荒漠中迷失,最后动用直升机找了两天,花了几十万,发现的时候已经晒成人干了。也是因为这个故事,我有了星辉的灵感,我去了解了救援,全国各地的,各种各样的。也曾寻找过军师,但因救援方向不同,也很遗憾。

写这个故事,除了表达想表达的,也是想把在世界各个角落的这些无名英雄带进你们的视野里。他们就是茫茫星辉,落在这万千世界之中。

至于感情线,耐心点,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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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那双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傅寻,表情镇定。

光从脸上看,看不出她有半点情绪波动。

“你一个跑越野的老江湖,家什装备比搞救援的还齐整,就算不抽烟,也不至于连防风打火机都没准备。”曲一弦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带了丝轻讽:“再不济,打火石总该有吧,我自己打还不成?”

她倒没什么恶意,纯属就是心情糟糕透了。话到嘴边,和顺不了,全是带刺的。

这时候有点脾气也正常,傅寻懒得跟她计较,找了打火机递给她。

曲一弦接过一瞧,还真是户外必备的防风打火机。

她觑了傅寻一眼,边点着烟边问他:“你真不抽烟?”

她对傅寻“不是善茬”的第一印象先入为主,又时时瞥见他左手手臂上的纹身,对他是老江湖的推测深信不疑。

中国的饭桌文化向来离不开烟酒,傅寻要是真不抽烟,还挺颠覆她的想象。

“抽。”傅寻垂眸,看她点烟:“不过很少。”

曲一弦点烟的手势有些特别,她喜欢用火焰最外侧的那层火光轻撩烟嘴,点两次。

第一次控制着火星只烤得烟卷焦黑,燎出烟草香。

第二次点着前,打着圈的让烟嘴受热均匀。

瞧着慢,点着也很快。

她顺手,把打火机塞进后腰的裤袋里。转身前,难得体贴一回,对傅寻说:“不习惯就回车里待着,这种场面你看时觉着新鲜,等午夜梦回就热闹了。”

明明是好心提醒,偏这话听着,有点不是那个滋味。

傅寻这一琢磨,差点笑了。

是挺新鲜的……头一回有个女人,担心他看了尸体,晚上会做噩梦。

曲一弦上前。

不知是谁先叫了声“小曲爷”,围在沙丘前头的人自觉地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她微微颔首,走到离荀海超约一米左右的距离时,停下来,半蹲着,把那根烟插进了流沙里。

此刻的荒漠里,没风。

烟卷燃烧的白烟腾起,又细又淡,笔直往上空扬去。到半道时,那缕白烟袅娉,缓缓散成三缕,像点了三炷香一样,替所有人送他在荒漠的最后一程。

曲一弦起身,四下张望了眼,抬手抽走站得离她最近,年纪也最轻的男人衬衫外口袋里叠得整整齐齐只露出一角的方巾。

方巾的角落绘制着鎏金线条的“星辉救援队”字样,是星辉救援队每位队员都有的除了工作证以外的标识。

她上前,把方巾轻轻地盖在了荀海超的脸上。

无论他生前做了什么,死后都该给他体面和尊重。

做完这些,她踏回沙丘下,问:“谁找到的?”

刚被她抽走方巾的男孩摸了摸鼻子,往前走了一步:“是我。”

曲一弦对他有印象,今年年初时刚招进队里的队员,还不满二十。高三辍学后就去考了驾照,从去年申请进入车队参加救援,直到上个月刚过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