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辉落进风沙里上一章:第47章
  • 星辉落进风沙里下一章:第49章

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但一番话推心置腹,既不显得严肃沉苛,又不显随性散漫。这其中的度,他把握得不轻不重,刚刚好。

曲一弦下意识就被他牵着走了。

她点点头,也不再门口站着了,走回刚才和权啸说话的桌前,踢开椅子坐下:“按你的说法,勾云玉佩是你父亲送给你的成年礼物。既然失窃,不应该选择报警吗?”

否则,她第一反应也不会是让袁野去调查他最近有没有出什么鉴定事故。玉佩的来源正当,那有什么不好公开的?

傅寻:“项晓龙是裴于亮的化名,这个你知道。”

曲一弦点头,虽然她习惯性叫他项晓龙。

傅寻说:“你可以让袁野查查裴于亮,他有过一年的牢狱经历,罪名是诈骗。勾云玉佩不是他直接从我这偷走的,这里牵涉了一桩命案,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挑个合适的时间,我讲给你听。”

他看向曲一弦的眼睛,她安静时眼睛里总会露出一丝遥远来,就像有双无形的手,无端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此时的她,虽然安静,却在思考。

从刚才找出权啸话里的漏洞,到“质问”傅寻,静下来她才觉得自己有些太过急切。

她习惯了单打独斗,即使是和袁野的搭档,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长久的独立,让她早就忘记了信赖和依靠是什么滋味。

可今晚,她突然有了些新领悟。

她拉不下脸来和傅寻道歉,只微微讪着脸说:“是我太不体谅了,我不知道勾云玉佩还牵涉了命案。”傅寻不愿多说的,想来也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曲一弦起身去拿手机:“我去催一下外卖。”

傅寻比她先一步拿到了手机:“你坐着,我去拿。”

曲一弦有些懵:“去哪拿?”

傅寻起身,翻正衣领,整理了下外套:“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坦白。”

曲一弦:“……”她有不太好的直觉。

果然。

傅寻说:“可能刚才有个举动让你误会了。”他摇了摇她的手机:“刚才进来的短信是外卖放在前台的通知短信。”

曲一弦头皮一炸。

她回想起刚才他握着手机神情难辨,语气隐怒的一系列表演,顿时怒从中来:“你诈我?”

傅寻气定神闲:“你送走权啸,在门口说得那些话,难道不也是诈我?”

他几步走到她面前,高挑的个子一下遮挡住了天花板上的照明灯光。他微低下头,那双眼直勾勾地盯住曲一弦:“我挺不希望我们刚有缓和的关系又再次僵化,但以长远打算来看,你需要长点记性。”

缓和?

曲一弦想破口大骂。

他们之间哪里有缓和的时候?不是冷战就是内战,没一天消停的。

她冷哼,不带任何情绪地嘲讽了一句:“如果没有傅先生的逾矩,我也不至于重新审视你的专业程度。”

傅寻没立刻接话。

他知道曲一弦被他彻底惹怒了。

但眼下,好像除了陪她吵一架,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了。

“严格说起来,我的专业应该在鉴定方向上,和追查勾云玉佩没有太直接的关系。”他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声音压低,语气微沉:“你该审视的方向,应该是我是否真心追求你。”

曲一弦:“……”

What?

曲一弦短暂的当机后,整个人犹如置身于热火中烘烤。

她不敢置信地问:“你刚说什么?”

这种不正式的场合,傅寻没打算再重复一遍。

他微扬了扬眉,说:“我先去给你拿吃的,如果权啸的那些话你有需要梳理的,或者另有什么疑问,可以随时来隔壁找我。”

他开门出去,走到门口了,又想起什么,转身,说:“准备下,明天我带你去见伏泰。”

曲一弦的脑子有些乱,她头一次有种信息太多,处理不过来的抓瞎感。

她急问:“见伏泰干什么?”

伏泰就是傅寻在敦煌的眼线,曲一弦听说过他,他是敦煌古玩圈的地头蛇,也是项晓龙那天去过的敦煌西城古玩鉴定所的负责人。

依据权啸和傅寻的对话推断,伏泰是赏饭给权啸吃的人,而伏泰又是傅寻培养起来的人。只是伏泰除了能威慑权啸,和项晓龙的事又有什么关联?

“你不是觉得权啸不老实吗?”傅寻问。

曲一弦哑口无言。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见到权啸之前我不太肯定他和伏泰是否认识,这个人我没听说过。但权啸进门后,对我的恭维……想想也只有伏泰能培养得出来。你要是想求证权啸话里的真假,找伏泰是最便捷的方式。”傅寻说完,很“体贴”的留下了貂蝉,关门出去。

曲一弦坐在桌前,脑子乱纷纷的。

她从被迫卷入到现在深陷其中,再来那么多搅屎棍以及跟个不□□似的傅寻,只有一种强迫吸收的海绵感。

她闭目,颓丧地往后靠着椅背。

一点一点来。

明天的计划是先找伏泰,伏泰应该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呸,那是傅寻的人,哪来的自己人!

权啸临走前那段话看似关怀,实则是在给她上眼药,干扰她的判断。

她的确得学会筛选有价值的信息,分辨是非。

再找机会,听傅寻说说项晓龙牵涉的那桩命案。

然后……

还有姜允!

明天袁野会带姜允进敦煌,这种时候,曲一弦自身难保,根本管不了姜允。她明天还得找个机会和姜允聊聊,如果她愿意接受换个领队就更好了。

她身上那些古怪的线索她不想查了,谁爱查谁去。

最后是傅寻。

他刚刚是说要追她吧?

这个好办,按兵不动,不是他被耗死就是她被正法。

无论哪种,她都不亏。

作者有话要说:随机送两百个红包么么哒~

51

第五十一章

第二天天亮, 曲一弦起了个大早, 先喂貂。

要不说傅寻心眼多呢,许是怕她关上门后翻脸不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派了个卧底,大半夜的往她床上爬。

照理说,她和这雪貂相看两生厌, 谁也看不上谁。

但人吧, 有时候还挺奇怪的。可能是喂鸡胸肉喂出感情来了,曲一弦昨晚和貂蝉一个枕着枕头横躺着, 一个四脚盘踞在枕边蹲着, 四目相对僵持良久后,各退一步——被窝是打死不给进的,但你非要睡枕头,那就睡吧。

说来也怪, 这貂就跟成精了似的。曲一弦也没说话,光是默许,它就跟能感应一样, 心安理得地趴到了枕头上。

未免被曲一弦扫下去,它还卷了卷尾巴,把自己盘成了弧形……

喂完貂, 曲一弦先亲切地慰问了下远在大柴旦的袁野, 得知昨晚一切正常,叮嘱他小心行事后,挂了电话准备去隔壁敲门。

傅寻比她先一步, 敦煌的阳光还没透出地平线,他已经以“接貂”为由在门口摁了好一会的门铃。

曲一弦开门让他进来:“貂在晒太阳,你要是找它去窗台边上找。”

“我来找你。”傅寻在门扉上轻叩了两下,引得曲一弦看过来,他才反手关上门,示意她过来看手机:“情况有变了。”

人年纪一大,就特别害怕变故。

曲一弦一听到关键词,就起鸡皮疙瘩。一时也顾不上端架子,端着水杯就走了过来:“出什么事了?”

傅寻把手机递到她眼前:“你自己看。”

什么呀?还卖关子。

曲一弦心里腹诽着,眼神却瞟过去,这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傅寻让她看的是一张图片。

图片里有一樽颜色鲜艳的红木棺材,棺材的年代已经很久了,木材古旧破损甚至还有腐烂的迹象。

而此时,这樽历史感都快要溢出屏幕的棺木,棺盖被撬开,棺材壁以及棺盖的内层遍布干涸的鲜血。棺木里躺着的那个女人,穿着已经腐烂破损的棉帛旧衫,躺在棺木原主人腐化的尸骨上,仍保持着死前濒临窒息时无法呼吸的惨状。

她头骨近乎扭曲的倚着棺材和棺盖之间的那道缝隙,五指血迹斑斑,早已看不出完整的手指形状。透过披散的发丝,隐约还能看到她死不瞑目的那双眼睛。

死者的死状太过惨烈,饶是曲一弦见惯了生死也不忍再看第二遍。

她移开视线,手里的玻璃杯被她捏的咯吱作响,她平息了数秒,问:“沈芝芝?”

傅寻毫不意外她能立刻猜到,微微颔首:“但还不能确定。”

曲一弦联想到昨晚豁出命去也想留下她的盗墓车队,不寒而栗:“他们做的?”

傅寻所知的确切信息也少,没立刻回答:“还在调查。”

曲一弦又问:“消息哪来的?”

“伏泰发给我的。”傅寻解释:“昨晚权啸离开后,我就联系了伏泰,约了今早在北城鉴定所见面。照片是他今早发给我的,都兰古墓的其中一个墓室。伏泰没见过沈芝芝,照片里的死者头发掩面,分辨不清五官,可能需要等青海警方鉴定后才能确认死者的身份。”

沈芝芝失踪;都兰古墓;穷追不舍的盗墓车队。

这三者之间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线,渐渐穿连。

曲一弦平时胆大包天的,可这会也不敢再随意猜测假设。勾云玉佩的影响,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计,让她经历得所有事都变得那么不可控,且充满了危险。

她抿了口玻璃杯中渐凉的温水,问傅寻:“接下来怎么办?”

“还是先去北城鉴定所。”傅寻拍板:“伏泰对权啸的了解,比我们任何人都多。我们看不出的破绽,他知道。”

曲一弦抬眼看他,好一会,点点头:“好。”

先去北城的古玩鉴定所。

******

曲一弦没心情吃早饭,跟前台要了包麦片,连水都没烧,撕开封口三两下倒进嘴里咽了下去。

傅寻看得直皱眉头,碍于曲一弦这人不是很听劝,他没去触这个眉头。只在经过金拱门时,下车买了两份套餐。

到北城区时,太阳堪堪升起。

没有沙尘的敦煌,天光明亮。街道上有车流人声渐渐喧嚣,整幅画卷像是注入了鲜活的生命,缓缓流动。

曲一弦等过一个红灯,轻车熟路地在街道尽头左转,驶入北城古玩鉴定所所在的巷道里。

伏泰已经等在了门口,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着烟杆在抽老烟。远远见到途乐进巷,走了几步迎出来,指挥着曲一弦把车开进院内的停车场。

车一进场,他亲自关了院门,请傅寻和曲一弦先进屋。

伏泰年近六十,仍旧梳着大背头,发胶从发根抹至发尾,根根服帖乖顺。

他身上穿着一套复古的浅灰色中山装,纽扣从紧贴着脖颈的衣领到衣摆,扣得一丝不苟。

曲一弦特意扫了眼伏泰的关节肘部,那身衣服别说服帖平整了,连丝褶皱都没有。

这类型的人,不是有强迫症就是穷讲究。

曲一弦打量伏泰的同时,伏泰也在打量她。

小曲爷在西北威名赫赫,比起当年的彭深,有过之无不及。尤其这两年彭深退居幕后,小曲爷在西北更是风头正盛。

伏泰没少听说曲一弦,从“彭深的接班人”到星辉救援队领队,逢酒局饭桌,总有那么一两个人会提起这个年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