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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曲一弦的后半句话激起了裴于亮的战意, 他凝视曲一弦半晌, 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鬼门关、十八层地狱……小曲爷的这比喻, 挺有意思的。”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确。

鬼门关, 暗指裴于亮遇上她是遇上了阎王,过关如生死。

摁倒她, 前方就是生门。反之,被她撂倒了,就是死门。

十八层地狱的比喻就更直接了。

曲一弦在内涵这趟带线如身处十八层地狱,既是她不甘愿做的, 又是她觉得饱受煎熬的事。

曲一弦只当裴于亮是在夸她。

她抽出三张牌另压在桌前, 炒好的纸牌端正压在桌的正中心, 示意地主先出题。

裴于亮摸着久未打理, 冒出胡茬的下巴,摩挲半晌后,沉吟“勾云玉佩在你那?”

曲一弦连眼皮都没跳一下, 她转眼,看傅寻“你出题。”

傅寻垂眼,面无表情道“你和权啸结得什么仇怨?”

曲一弦不动声色,开始发牌。

地主优先。

她从裴于亮开始发起,第一轮两张纸牌, 到第二轮每次发牌三张, 直到三方手中的牌数一样。等地主亮出最先抽走的那三张牌。

原本有个环节——“叫地主”, 意在增加每轮的筹码,但这个游戏规则显然不适用在他们这里。

曲一弦理好牌, 重新顺了一遍纸牌的顺序,以防裴于亮猜测出她的夹牌规律。

随即,她垂眼,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傅寻。

后者好整以暇,似真的只是在参与一场寻常的牌局,不显山不露水,除了读心术,怕是没人能从他的表情眼神和动作里读出他此刻的想法。

所以,裴于亮这道真心话,到底是送分题还是送命题?

她心里没底,只等着看傅寻等会的出牌再分析他的意思。

裴于亮先出牌。

第一轮还算保守,战术也有迹可循,纸牌从小到大,打得是循规蹈矩。

傅寻放了他几轮牌,眼见着裴于亮手里的纸牌越来越少,最后仅剩下六张时,他似突然想起什么,问“斗地主的游戏规则里,有炸弹翻一倍的说法。”

他抬眼,眼神直望向裴于亮,问“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一开始的游戏规则由曲一弦制定,他不便插话,所以只做配合。眼看着地主要冲出守线,他恰到好处地把问题抛给裴于亮,毫无疑问,是场心理战。

裴于亮下意识看了眼他手里的牌数,这才发现傅寻不知何时收了牌,好整以暇地捏着一把牌和他对视了几秒。

随即,似羞辱般,在他面前一一展开牌数,道“还很多。”

裴于亮对傅寻不算太了解,见尚峰几人在旁津津有味看着,面子有些挂不住,脸色微微羞恼“当然算数,一炸翻一倍,几炸翻几倍。”

傅寻淡淡颔首,做了个“你请”的动作,示意裴于亮继续出牌。

曲一弦立刻领悟了傅寻的盘算。

他算着呢。

裴于亮二话不说把他拉来堵枪子,傅寻记仇,故意给他使点绊子。

要是她猜得没错,傅寻手里肯定捏着把炸弹,就等着放裴于亮跑了后亮出来气他。

也就是说……

勾云玉佩在她身上这事,告诉裴于亮没关系?

不等她琢磨出傅寻的意思。

裴于亮一张大王扣死了傅寻的纸牌。

傅寻的眼神落在他手里的牌面上,微微一定后,问“还剩三张?”

许是傅寻刚才问游戏规则时提到了炸弹,裴于亮心下不定,表情也显得有些不自然“是,三张。不炸可就把我放跑了。”

傅寻摩挲着牌面,瞥了眼曲一弦。

她这把就跟打酱油一样,放放小牌,估计是指望不上。

他弯了弯唇,手中的纸牌压在桌上,曲指轻叩了两下桌面“过。”

裴于亮最后三张纸牌一口气放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他目光如炬,毫不避让地看向傅寻手里的纸牌“傅先生,可以亮亮牌面吧?”

“自然。”傅寻松手,把整副牌扔在桌上“有一副炸弹,架不住散牌太多……”

曲一弦的视线落到他最后一把出的小二上,忍不住抽了抽唇角。

她还是把傅寻想得太善良了……

裴于亮没有炸弹,只胜在牌顺。傅寻若是真的不想放跑他,不拆小二,就有两幅炸弹,一副小炸怡情,一副顶了天去。

他偏偏要拆了小二故意恶心裴于亮……

她默不作声撒了牌,正要洗牌,裴于亮觑了眼杵在一旁的尚峰。

后者会意,立刻上前接手“小曲爷,我来我来,您可别受累。”

曲一弦笑而不语,自然地松开手,问裴于亮“地主想听谁说真心话?”

裴于亮皱了皱眉头,犹豫了几秒后,笑道“小曲爷吧。”

曲一弦挑眉,干脆道“勾云玉佩就在我身上。”

她边留意着尚峰洗牌,边攒下一局“裴老板,可以再出题了。”

裴于亮一如上一局那样,摩挲着下巴,沉吟半晌后,道“这题我替那个姑娘问问,江沅失踪那晚,小曲爷在做什么?”

第 73 章

第七十三章

大帐篷外的风声忽起, 风沙撞得帐篷内挂灯的小金属叮当作响。

呼哧一下, 灯光似暗了一瞬。

帐篷内唯一的洗牌声一止, 尚峰抬眼看了看悬在头顶的照明灯, 小声嘀咕“今晚风沙很大啊。”

话落低头时,余光瞥了眼曲一弦。

曲一弦的位置正对着帐篷风口, 有风从布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她眉目阴沉,眼底似有幽光,又深又沉。

尚峰打了个哆嗦, 低下头, 一声不吭地专心洗牌。

过了片刻, 曲一弦似终于消化了裴于亮的那句挑衅之语。她十指交叉, 长腿微伸,原先还端着的客套表情一下全撤了。

她眉梢微挑,三分笑里夹上几分轻嘲, 说“裴老板心善周到,我该学习学习。我替权啸问问吧,沈芝芝是怎么死在裴老板手里的?”

哗啦一声。

尚峰手里的纸牌一下全洒了出去。

裴于亮不动声色地觑了他一眼,表情似有嫌恶,倒也没把气撒在撞上枪口的尚峰身上, 只脸上那点玩味, 越发浓郁。

片刻后, 尚峰发牌。

裴于亮是胜利者,第二轮的发牌顺序延续了第一轮的, 优先给地主发牌。

这一局,颇有正式厮杀的战意凛冽。

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全神贯注地看着三人摸牌,理牌,排兵布阵。

曲一弦有意拿下这把牌局的胜利,从开牌后就气场全开,紧追着裴于亮压牌。

五分钟后。

曲一弦扔下最后一张牌,曲指轻叩桌面,示意自己守线成功。

裴于亮捏着最后一张单牌,脸色几变后,松手扔了牌,抬眼看向曲一弦“沈芝芝被权啸藏在老家,我趁夜绑了她,带到了都兰古墓群一间被盗空的墓室里,活葬了。”

他的语气冷静,目光森然,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般云淡风轻,没有任何罪恶感和负疚感。

曲一弦仅仅和他对视了数秒,小臂跟起了小疹子似的,微微发凉,汗毛直竖。

她抿唇,借着低头拢牌避开和裴于亮的对视,转头对尚峰说“洗牌,开下一局。”

傅寻似无意般抬头看了眼裴于亮,只一眼,目光错开,转而去牵曲一弦的手。

他的掌心温热,把玩她的手指时,从指根一寸寸抚至指尖,碰到指关节时还略微停留一瞬,或轻或重地轻捏一下。

曲一弦起初以为他是要打暗号,凝神留意了半天,从他毫无章法的揉捏指法推测出——是她想多了。

她微蜷起手指,指尖略显不满地在他手心轻挠了一下。

傅寻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怎么了?”

他这么自然的语气和眼神,看得曲一弦心尖一麻,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眼“你说怎么了?”

傅寻弯了弯唇角“不是被吓着了?”

顶多就是恶寒而已,哪有被吓到这么不经人事。

不过,当着裴于亮的面,曲一弦自然不会去拆傅寻的台。

她抽回手,拨了拨鬓发,把那缕碎发勾至耳后。她装不来女生似娇还嗔的语气和神态,索性懒得做戏,桌下的长腿划过去轻踢了他一脚,嗔怒“闭嘴。”

傅寻果然,不说话了。

他抬手,指腹摩挲了下嘴唇,唇角微勾出几分弧度,略带薄笑地看着她。

傅寻的皮相好,五官棱角分明。抿唇不语时,自然会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距离感。加上他常年和考古文物界的学究大佬打交道,天生有种让人难以高攀的气场。

但此刻,他眉眼泛笑,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愉悦感,柔化了他的五官,竟透出几分很少能在他身上看到的儒雅、温和。

裴于亮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咬进嘴里。

打火机擦出火花时,他拢着火,似不经意般问道“我认识傅先生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傅先生谈恋爱。也不知道傅先生和小曲爷是怎么结的缘?”

曲一弦不碰烟许久,一嗅到烟味,喉咙就有些发痒。

她转头看了眼傅寻,手肘支在桌上,似笑非笑道“裴老板估计早把我查了个底朝天,现在装不知道是不是太装模作样了?”

她曲指,轻叩桌面“烟能借一根吗?不抽。”

后半句话曲一弦是说给傅寻听的。

傅寻还没什么表示,裴于亮先笑了起来“小曲爷不是非烟不抽?”

“你听谁说的?”曲一弦接住他从桌面上滑过来的烟盒,抽出一根咬在齿间,轻瞥了裴于亮一眼,说“我要是像裴老板一样买得起中华,南京,还抽烟?”

话落,她咬着烟,偏头暗示了眼傅寻“现在连都不让抽了。”

裴于亮呵笑了声,他抬手压住尚峰刚洗好的纸牌,随手掼到一边“烟这事,我听说过一个版本。”

曲一弦眯眼,感兴趣地问道“什么版本?”

“彭深刚在西北闯出点名堂时,抽的也是。曲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连烟也抽得同一种。”裴于亮弹了弹烟灰,似笑非笑道“今天小曲爷本人坐在这,我倒是想问问,这版本是不是真的?”

“彭队早年是抽,但他抽得低调,只自己抽,从不递烟。”这事她拿来取笑彭深取笑了很多年,“他第一次给我递,我抽了一根就上瘾了。”

裴于亮显然知道这点猫腻,一点也不惊讶“彭深当年正式成立车队,是四年前你朋友刚失踪那会吧?”

他的声线忽然压低“我比你认识他要早很多,还是傅先生给介绍的。”后半句的语气神神秘秘的,带了几分不怀好意和挑拨离间,裴于亮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曲一弦有点意外。

她转头,看向傅寻,隐约有丝不悦“你没跟我说过啊。”

傅寻没接话,他十指轻扣,直接问裴于亮“什么时候的事?”

裴于亮回忆了片刻,说“我还跟着铁爷混的时候,铁爷和你家老爷子有点生意往来,与傅家的交情一直不错。我跟着铁爷,也帮你办过事,都是些小事,傅先生不记得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