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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寻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裴于亮,掌心的柔软触感还未消散,他收起手,插进裤袋里,复又低头看她:“出什么状况了?”

他对西北的地形比不上曲一弦那么了解,偏僻些的无人区如果不是早做准备,也是一概不知。

这片区域,对于傅寻而言,是全然陌生的无人区。

“遇上红崖群了。”曲一弦用鞋跟蹭了蹭地上干结成壳的泥沙,直到重新碾碎成泥沙,才缓缓道:“这里是荒漠到盐壳地的过渡区,天黑了看不清,白天时,这里的山体颜色很鲜艳,就类似于火星地表的颜色。山体敦实但嶙峋,一丛丛跟密林一样,沟壑丛生,远看近看都像一座座断崖。加上它占地面积大,这里就被叫做红崖群。”

傅寻听说过红崖群。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天色。

月色温柔,星光璀璨,别说会下雨了,此刻的夜空连片云都找不出来。

“不下雨应该不要紧?”傅寻问。

曲一弦摇头,目光和他对视时,颇有些意味深长:“很要紧。”

她和裴于亮说的那些话,并不完全是诓他的。

这里不止她一个熟悉西北的地形,除了尚峰头上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大,裴于亮在西北待得时间甚至比她还长。

她卖弄小聪明,编纂出莫须有的事,岂不是把自己和傅寻往火坑里推?

那太得不偿失。

“进了红崖群,就跟被阎王撵着跑”这句话不是吓唬裴于亮的,而是确有其事。

红崖群不下雨时,寻一个缓坡或平缓的高地露营,没有任何问题。

危险的是,碰上变天。

“这地方颇古怪,下雨时,不知道哪来的水,声势浩大。红崖群白天的日照又强,土质酥化。你看着结实,其实不堪一击,比雅丹土台还没用。红崖群本来就跟迷宫一样,容易迷失方向,你看着以为自己在高地,可能转个弯,发现自己在下游。泥水一冲下来,人和车都要陷进去,没任何办法。”

“等天亮后,水又会立刻退走,跟开了地门一样,一下消失得干净。”曲一弦一顿,压低了声音跟傅寻咬耳朵:“我当时带地质队考察时,来过红崖群。不过不是同一个地方,那片比这里小多了。我们在红崖群外住了两天,守到一晚下暴雨,要不是知道我在荒漠里,我都快以为遇上泥石流了。”

傅寻寻摸着她的意思是要借这个由头办点事,掌心拂至她的后背往怀里一压,含糊着声问她:“那今晚是留还是走?”

“都行。”曲一弦咬着唇,笑得促狭:“就没我想办办不成的事。”

这里不方便说话,傅寻也没多问。

想来晚上时间紧迫,她能同意裴于亮休整十分钟,也是为了找机会知会他一声,晚上有行动。

他低头,鼻尖抵着她的轻轻蹭了蹭:“万事小心。”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音量至多能让她听见,跟从嗓子深处咬出来的一样,还带着微微震动。曲一弦最受不了他低声说话,那磁性跟会钻她耳朵似的,直把她心口钻得发痒。

她心尖一酥,只觉得浑身都麻麻的。

也直到这两天,借着草人设的理由,师出有名的偷摸亲近,她才觉出有男人的好来。

曲一弦对男女之情一向看得淡,她不需要解决生理问题,也不缺钱花。男人对她而言,可有可无,有时甚至还觉得麻烦。

可傅寻不一样。

看着赏心悦目就不说了,还特别省心。

有些话,她不用说,仅一个眼神,他就能意会。

有些事,她不用说透,小小暗示一下,他不止能配合,还能给你打掩护。

最要命的是……她一靠近他,骨头都酥了,就想缠着他,把他缠到死为止。

曲一弦觉得自己这想法挺变态的。

她叫:“傅寻。”

傅寻轻嗯了声,低头看她。

“幸好我这辈子是女的。”

她最近话题跳跃之快,傅寻都习惯了:“你想说什么?”

曲一弦笑眯眯的:“什么时候睡一觉啊?”

第 79 章

第七十九章

不等傅寻回答, 十分钟已过, 尚峰在坡口吆喝着让集合。

曲一弦还等着裴于亮回话, 没耽搁, 抬步就走。

她一过来,裴于亮灭了烟, 客气道:“我跟老总头商量了一下,今晚夜色这么好,不至于说变天就变天。传闻这东西向来都是以讹传讹,夸大其词。小曲爷, 那你看?”

他的言下之意是, 还得按着他计划的路线走。

该说的曲一弦在车上都已经说过了, 老调重弹没意思, 甚至还会显得太过刻意。

她故作犹豫。

思忖几秒后,曲一弦抬起头,说:“我还是建议, 趁现在没深入红崖群腹地之前,退至安全区域。”

裴于亮没立刻表态。

老总头和曲一弦的说法一致——现在离红崖群的边界不远,尚有可退余地。若真运气不好,遇上了变天,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曲一弦见裴于亮在认真考虑, 垂下眼, 有一下没一下地揿着打火机。

沉浸在思考中的人, 最讨厌有噪音干扰。

她似一无所觉般,踩着点的开合着打火机的揿盖。

嗒、嗒、嗒……

眼见着裴于亮渐渐眉心紧锁, 曲一弦手里的打火机一收,适时地叫了声裴于亮:“裴老板?”

裴于亮似刚回过神,犹豫数秒后,目光和老总头一对,低声道:“既然小曲爷都这么说了,暂退至红崖群外扎营一晚,天亮再赶路吧。”

他话音刚落,忽听远处板寸扬声惨叫。

男性的音色大多属于低音音域,这么猛然扬高,几分沙哑,几分散碎,在这四下无人烟的红崖群里显得尤为凄厉。

众人皆循声望去。

短暂的死寂后,板寸的声音再度响起。

离得远,并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只依稀能辩清他是在骂骂咧咧地咒着什么。

曲一弦的听力敏锐,别人还未发现端倪,她已眉心微拢,抓过尚峰就问:“他一个人去干什么了?”

尚峰被她这么一抓,愣了一下才回答:“埋地雷……”

埋地雷是江湖话,“大号”的意思。

“我想陪他来着,板寸说他就拐个弯,找个死角挡着,不走远。我就……”

曲一弦打断他:“你赶紧叫住他,他再多走两三米,就找不回来了。”

尚峰被她一唬,脸都青了。他求助般看了眼老总头,见他颔首默许,边打了手电边高声喊板寸的名字。

两个人隔着一座山,跟上了年纪听力不好似的,互相喊话。

曲一弦听了一会,突然问裴于亮:“裴老板应该不了解红崖群吧?”

不等裴于亮回答,她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了句:“红崖群从上至下俯拍,条条山路盘根交错,复杂得跟迷宫一样。虽不至于迷路,但走错一条路,往往要花数小时去修正。”

“我前两年带地质队到红崖群考察时,看了眼无人机的航拍图……”她卖了个关子:“你猜像什么?”

“棋盘?”裴于亮问。

曲一弦转着打火机,笑说:“像脑子。”

似嫌在听的几人还不够恶心的,她又补充了一句:“白天暴雨时,就像在活动在思考的脑子……至于晚上像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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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寸被尚峰接回来时,老老实实,一声不吭,连头都没敢抬,全程低着脑袋走路。

裴于亮见人回来,安慰两句后,问:“你刚才都看见什么了?”

板寸迟疑了下,答:“我没走远,也记着路,拐了个弯……再起来时发现方向分不清了。我在山后面能听见裴哥和小曲爷的说话声,想着应该就在附近。循来时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根本找不到之前的拐角了。我就没敢再往前走,退回几步后发现也不是我埋地雷的地方了……地里的土跟沼泽地一样,踩着发软,我一脚踩深了,以为是有人拽住了我的脚踝,给吓的……”

裴于亮面色古怪:“你没走多远,就辨不清方向了?”

这话听着跟质疑板寸智商一样。

果然。

板寸闻言,脸顿时就涨红了:“裴哥,我真没瞎说。路长得都一个样……”

曲一弦倚着车门事不关己地听着。

板寸这刺头,一天之内被连杀了几趟威风,怕是这头再也刺不起来了。

她指尖的打火机一转,落在掌心时,她五指一握,抬腿轻踢了一下杵在旁边当背景板的尚峰:“你开车退出去看一眼,看还能不能找到我们进来的路。”话落,她转头,又问老总头:“你们车上有没有无人机之类的东西能给探探路的?”

老总头没回话,只看了眼裴于亮。

后者清了清嗓子,替他回答:“没有,老总头随车带着的全是吃饭的家伙,无人机飞行器之类的东西他也用不着啊。”

曲一弦点点头,也不在意:“我看板寸的身材挺好的,劳烦他爬得高一点,给尚峰引个路吧。”

两厢噤声,没人搭话。

曲一弦瞥了裴于亮一眼,忽然笑了:“怎么着,裴老板还舍不得出人出力了?你也别指望我啊,我肩不能杠手不能提的,顶多就是个出出主意的狗头军师,顶不了什么用。当然,你要是能说得动傅寻代劳,也可以的。”

裴于亮觉得曲一弦这后半句话纯属是讽刺。

傅寻就是落难了,他也不敢使唤这尊阎王爷啊。

他拧着眉心,还没想好对策,就听尚峰怼了一句:“小曲爷,您好歹干救援的,这点设备还能没有嘛?”

曲一弦听完一笑,拨了拨头发,叹了一口气:“有倒是有。”

尚峰也跟着笑:“这不就完了吗……”

曲一弦脸上的笑立刻就淡了,她斜了眼手边的裴于亮,说:“在救援总部呢。”

尚峰:“……”耍他玩呢?

“救援队又不是我自己的,裴老板把我客人掳了,我这也来不及准备。匆匆忙忙一来,物资和设备全都是不称手的,想借设备,也行。”她话音一顿,笑得不怀好意:“一个电话的事。”

这小姑爷爷,一个不顺心,连讽带刺的,没一句是客气的。

裴于亮不想再吃曲一弦的排头,挥挥手,不耐烦地差使两人按她的话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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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峰的车一走,曲一弦也没再和裴于亮、老总头待在一起。

她正大光明地从车里拿了地图去找傅寻。

当着裴于亮的面,她没再上傅寻的车,地图就摊开在车引擎盖上,她打着手电和傅寻探讨怎么穿越红崖群最省时省力。

裴于亮同意原路撤回,退出红崖群的界内。曲一弦没了夜晚赶路的急迫,自然开始琢磨怎么缩短赶路时长。

不止裴于亮急着赶路,她也急着送裴于亮一程。

若是无法以补给物资的理由再和顾厌取得联系,那她势必要赶在先前和顾厌约定好的时间内抵达军事要塞,才能正好送裴于亮进这个天罗地网内,接受审判。

没等她和傅寻讨论出结果来,尚峰的车去而复返,远远地停在了坡下。

曲一弦见状,挨到傅寻身旁轻拐了他一下:“走,一起去听听出什么事了。”

尚峰的脸色的确不太好。

见主事的几人到齐,他擦了擦额头,言简意赅道:“没有回去的路了。”

他回头看了眼黑魍魍的山腰,声音有些发抖:“我载着板寸下了坡,跟导航原路退回去。我们来时,有座山山顶缺了个口,轮廓看着像张板正的人脸。但……我没找到那座山,进山脉时那个像门匾的入口也没了。板寸要爬上高处看看,但这些山,陡峭得跟悬崖一样,爬不了两米就上不去了……”

他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轻得几不可闻。

曲一弦和傅寻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