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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寻曲指,指关节在草图上轻轻一叩:“裴于亮性格多疑,他如今四面楚歌的迫境,想必比我们行事还要谨慎。彭深目的未知……”他一顿,眼神渐渐犀利,眼里的情绪清晰直白,不容她拒绝得透着几分紧迫和暗示:“也可能不是未知,而是你不愿深想。”

曲一弦一怔,抿唇不语。

半晌,她才表态:“有点难。”

她又一次舔唇,说:“你信任你,也是一点一点,从打破偏见到慢慢信任……”

“我和他不一样。”傅寻打断她:“我对你从来没有除男女之情以外的目的。”

曲一弦揪住重点:“从来?”

傅寻沉默了几秒,反问:“哪里有疑问?”

不等曲一弦回答,他举例:“在西安请你喝酒,是因为看上你了;这些年替你留意江沅线索,也是想趁机追你;不是因为喜欢,我替你做这么多事做什么?”

“嗯?”

听着还怪让人感动的……

但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没等曲一弦深究,傅寻曲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深叹了口气:“想听你说一声喜欢,怎么就那么难呢?”

这是不是有点……犯规了?

鼻尖还有他手指触摸时的触感,温热的,不太明显的触感。

曲一弦下意识摸了摸鼻尖,有些羞,有些躁,但比起害羞,躁动的情绪好像更明显一些。

她抿唇,轻声提醒:“你别动手动脚的,我这人激动起来,不分地点场合的。”

傅寻笑了。

他今晚给人很柔和的感觉,从眼神,笑容到整个人的姿态。

灯光把他的身影投映在帐篷上,黑莽莽的,他坐在灯光里,笑容像是自带光芒般,吸引着她全部的心神。

他问:“你怎么个不分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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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帐篷里。

裴于亮半靠在睡垫上,听尚峰汇报今天去五道梁补给的经过。

“你说你们刚到五道梁的关口就被拦下来了?”

尚峰点头:“是啊,路口有交警盘查行驶证和驾驶证。”

裴于亮勾了勾唇,全身懒洋洋的:“那个交警长什么样还记得吗?”

尚峰有些为难:“我就是记得,也不知道该怎么给您形容啊,我那点水平,也就小学毕业吧。形容长相还只会用国字脸鸭蛋脸,宽宽的眉毛和红红的脸蛋……”

他有些害臊,摸了摸后脑勺,讨好地端着在桌上晾凉了的速溶咖啡递给他:“裴哥你喝,已经不烫了。”

裴于亮笑了声,盯着尚峰看了半晌,才接过纸杯:“你倒挺有意思,那个曲爷刚才在车上可是跟我告状,指桑骂槐地说我治下不严,你沉不住气,拿刀威胁她。她也不看看自己的处境……”

他吹了口热气,眼神瞥向坐在帐篷角落里一言不发的江允,笑得意有所指:“我要是不给她这个面子,她和阶下囚有什么两样?”

尚峰跟着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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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的呢?”裴于亮低头,呷了口咖啡,再抬眼时,眼里的精光半掩,像藏在暗处的狩猎者,蠢蠢欲动。

曲一弦明知这是傅寻的激将法,自然不上当。

她扬了扬草图:“正事还没说完,按你所推测的,裴于亮虽然默许彭队来营地和他私下见面,但并没有放下防备。这说明,裴于亮没有说谎,他告诉我们的事里,起码有一半是真的。”

傅寻从善如流:“哪一半?”

“有交情是真,交情匪浅也是真,裴于亮说的彭队指使他去陷害王坤也是真的,如果裴于亮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失去了彭深的庇护,他也不至于在西北待不下去要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去边界线。”且不说路上是否顺利,就是边界线,边界巡防力量就够他吃一壶的,哪有人触犯了法律,犯了罪,还想轻易脱身的?

“是。”傅寻颔首,赞许道:“裴于亮既然愿意和彭深私下见面,说明彭深手里有他感兴趣的东西,现在能让惊弓之鸟的裴于亮不惜冒着暴露的危险也要见面的,除了和他有关的消息外,没有别的。”

曲一弦僵坐着没动。

她和傅寻,都是极其理智冷静的人。否则这么凶险万分步履艰难的局面,也不至于走得如此稳当。

她知道傅寻下面要说什么。

彭深手里能让裴于亮感兴趣的消息,除了内部的行动消息以外,没有别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彭深很有可能出卖了她和顾厌,把具体的行动计划透露给了裴于亮。裴于亮为了检验真假,会心甘情愿走一趟。

否则,她就是那颗绑在他心脏上的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可能。

与其一路上担惊受怕,时时防备她设下的陷阱不如一次解决。何况,彭深要想和他交易,除了消息自然也允诺了别的,裴于亮未必没有安全撤退的后路。

彭深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

他怕裴于亮被警方抓捕,会狗咬狗,咬出一堆有关他不堪的事。

彭深最重名声,他不会容许他靠着救援队攒下的慈善名声毁于一旦,也舍不得今时今日社-会-政-府给予的嘉奖和不知内里深浅的群众加诸于他的荣耀。

更或者。

他还有更害怕因此被抖漏出来的事——江沅。

想到这,曲一弦一个激灵,浑身跟坠入了冰窟似的,冰一阵冷一阵。

她压下眼帘,遮住了眼中全部的情绪,那些翻涌的,覆灭的,沉淀的,全如抽丝般,一缕缕弥漫在眼底,像沉入湖中的碎石,渐渐迷了方向。

半晌,她才哑声开口道:“如果真是我们想的这样,这个局,怎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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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峰眉心隐蹙,他做的极有张力和分寸,那一蹙既分的欲盖弥彰感几乎让裴于亮以为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

他沉声,一字一句,几近诱哄:“怎么了?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尚峰抿唇。

半晌,他似挣扎不过般,颓丧为难道:“小曲爷有威逼利诱,让我……”

他顿了顿,似难以启齿:“让我替她保密一件事。”

角落里的江允,下意识一抖,她压着脑袋埋在膝窝里,只一双耳朵,聚精会神的听着。

短暂的安静里,裴于亮喝咖啡的声音直接又粗犷,带着粗糙的不讲究。

尚峰咽了咽口水,说:“她见了我们上次见过的那个车队副领队。”

“离开前,还特意去一家宾馆门口买了水果……像是借着买水果,找水果店的老板帮她找人。”

裴于亮一静,坐正了些:“说详细点。”

“啊?”尚峰迷茫:“别的没了,进五道梁以后,除了这两件事,一切正常。”

尚峰平时就蠢笨,需要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裴于亮不疑有他,只冷笑道:“那位素来有手段,既然能让你发现,她就有把握能做到让你守口如瓶。你能回来告诉我,算是忠心。”

他拂了口咖啡的热气,慢条斯理地道:“那家宾馆是不是叫悦来?”

尚峰回忆了片刻,顿时背脊冷汗直流,脑门发热。

他抬头,结巴道:“是、是是悦来宾馆。”

“那是彭深的地盘。”裴于亮笑,回视尚峰时,他眼底倒映出尚峰劫后余生的表情,笑得更畅快了:“看来这位小曲爷终于相信彭深不是只好鸟了,好事,是好事!”

“等着吧。”他指甲轻刮着纸杯,一字一句阴沉道:“明天有大戏。”

第 91 章

第九十一章

曲一弦以为自己今晚会睡不好, 毕竟是大战前夜, 敌方底牌又未明, 我方势力又有敌军的卧底, 之前胜券在握的底气和信心一夜之间全散尽了。

可结果是……她睡得还挺好。

不止睡得好,连梦都没做一个。

以前事关江沅, 无论好的坏的,只要睡前提起,江沅就会入梦。

这次,就像她也知道曲一弦需要充足的休息, 没来打扰。

但这种神清气爽, 在听见尚峰的大嗓门咋呼声时, 秒归现实。

她坐在帐篷里, 只用手指压下一条缝。

临近草原,荒山都披银带雪,像融进画卷里的雪山, 灰岩,远远的,藏着股看不透的神秘感。

她角度受限,没看见什么稀奇的玩意,只得开口问:“大清早的, 见到北极熊了?”

尚峰只当没听见她话里的嘲讽和奚落, 好脾气道:“看到野驴了。”

曲一弦没忍住, 嗤了声。

若是往常,尚峰一定不敢回嘴, 陪个笑就忙自己的事去了。今天却有些不同,他转头时,眼角微耷,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像是不想搭理,又出于礼貌,回敬了一句:“小曲爷常年带线,肯定见惯不惯了。我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野生动物。”

曲一弦觉得尚峰一大早的,语气有些怪。凝神细看时,他又是那副言笑晏晏,有几分讨好的神色,也没多想。

她松手,正想回去再躺一会,帐篷的拉链刚沿着布帘拉到头,她看着渐渐消失在眼前的尚峰的背影,突然打了个寒噤。

尚峰刚才说话的语气和神态,像换了个人一样,再不见平时唯唯诺诺深怕行差踏错被“上级”教育批评的模样,瞧着底气十足,把自己真正当个人看了。

她越想越不对。

尚峰是出卖她了?

否则怎么一副立了功,功勋显赫,升官发财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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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重新躺了会,等天彻底亮了,叫醒傅寻,起床吃早饭。

昨天补给物资时,她没少补给食材。

等洗漱完,她在巡洋舰车前搭了个锅炉,慢慢地熬粥喝。

汤米香是最能勾起人食欲的香,尚峰闻着味,捧着方便面从大帐篷里出来巡视。一眼瞅见曲一弦坐在大马扎上,拿勺子搅着锅里的米粥,那香味和热气全是从那传出来的。

他眼巴巴地望了片刻,捧着方便面面碗,转身又回去了。

曲一弦没钓到馋虫,甚至在拔营前也没找到机会见江允。

大帐篷里藏着秘密,互相紧密抱团,围得跟铁桶一样,别说风吹不进去,曲一弦瞧着,连光都漏不进去,全是心肝藏着黑的,照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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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线照例由裴于亮制定。

路过荒原后,曲一弦抄近道,从废弃的省道穿越至可可西里。

说是可可西里,从地图上看,还只是可可西里的边缘地带,隔着山,隔着砂石路,隔着盐壳地,正从一条鲜有人问津的废弃省道往北深入。

几年前,为保护可可西里的生态环境和野生动物,可可西里已停止对外开放。曲一弦还是因为地质队的缘故,保留了自由出入的权限。

她每年都要来几趟可可西里,从西线,北线,南线再到东线,几乎横跨了整个可可西里的地域范围,做了深度的穿越探险。

她知道巡山队的营区在哪,知道如何避开深山里的猛兽,也知道此刻正有人在瞭望塔内,盯着这里。

她不紧不慢,从搓板路过渡到盐壳地。

盐壳地的路比搓板路更难开,损车胎事小,最怕的是不知道盐壳地是不是结实,一脚踏错,沉进盐洞里,神仙难救。

饶是曲一弦这样的老司机,也难免需要傅寻辅助,几乎是瞎子过河般,摸索着能让车人安全度过的路线。

板寸在红崖群都快产生心理阴影了,一跟车穿越危险路线就忍不住紧张。

盐壳被碾碎的声音就像冰川碎裂,眼前车轮底下雪白的盐壳地就像是薄薄的河面结冰,他提着一口气,一步不敢踏错,紧跟住前车。

饶是这么小心,压在队末的尾车仍是陷进了盐洞里,整个车轮卡死在了车身本身重量压住的凹槽洞里,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