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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一弦和他面对面,板寸的一言一行一幕不落全烙在她眼底。她刚觉出板寸的行为和平时有些反差,脚踝忽的一阵发麻,身体的危机预警毫无预兆地亮起了红灯。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她往墙根一贴。

但仍是慢了。

裴于亮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她这一避,他拎了个空,伸在半空要擒她咽喉的手反应极快地再度锁来,拧住了曲一弦的左肩。

男人的手劲大,又用了全力,猝不及防这一捏一握,用力地几乎把她肩胛骨捏碎。

她闷哼一声,屈肘去顶,裴于亮似早料到她会有这招,空着的左手握住她的关节顺着她后顶的力往后一送,直接在半道上就卸了她的劲。

裴于亮把她锁在怀中,坚实的手肘锁扣住她的脖颈,微一用力,迫得她抬起下巴看向自己。

他那双眼阴沉阴沉地落下来,四目相对时,他咧嘴一笑,问:“你在找我?”

他鬓角的那道疤随着他笑起来,歪曲成一道,狰狞又驳裂。

曲一弦被他锁得喘不上气,冷笑一声,破罐子破摔,手里那口骨瓷碗被她猛得往墙壁上一淬,碎成了两半月牙状锋利的瓷片。

她握着瓷片,眼也不眨地照着裴于亮锁着她的手肘划去,那凶狠劲,压根不在乎这一瓷片下去会产生的后果。

裴于亮没防备这一手,手臂一痛,那身防潮防水的冲锋衣直接被曲一弦划破一道口子,碎瓷深入血肉,割出一道伤口,鲜血直流。

他惊怒之下,愤怒的情绪铺天盖地,他发了狠,眼看着曲一弦就势要脱身,他伸手一抓,拎住她的后领,用了巧劲把她困在了墙壁死角之间。

那只受了伤的手,伸到身后,从后腰抽出把枪,凶狠至极地重重顶上她的眉心:“再给老子动一下试试!”

这走势,始料未及。

曲一弦僵着身子抵住墙,抬眼看他。

她的眼神又凶又很,手中骨瓷碎片见了血,连带着眼睛也似被血色染红了,微红地盯住他。虽受制于人,却半分不见落魄和狼狈。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不知谁嘴里哼着的小调戛然而止,整片废区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鸦雀无声。

板寸离得最近,他的目光从曲一弦的脸上落到那柄正顶着她眉心的□□再移至今晚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裴于亮脸上,深深的恐惧感令他两腿打颤,几乎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舔了舔唇,吞咽了一声口水,试图打圆场:“裴……裴哥,你别跟个女人一般见识。小曲爷就是……就是……”就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曲一弦向他打听权啸时,裴于亮从隔间出来,暗示他不要提醒小曲爷。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令他措手不及,他甚至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在一瞬间就撕破了脸,刀剑相向。

裴于亮扫了板寸一眼,抵在曲一弦眉心的枪口微一用力,撞得她后脑在墙上一磕,脑后阵阵发麻。

曲一弦挨了一下,闷不吭声地握紧了手中的骨瓷碎片,蓄势待发。

裴于亮扫了眼她捏出血来的指尖,嘲讽地笑了声:“别白费力气。”

他的声音又沉又缓,跟齿锯锯着木头时发出的粗嘎摩擦声一样,他扳动保险,像是故意给曲一弦听的,那零件细微的轻响无限在她耳边放大,像电影的慢镜头,一帧一帧跳动着。

“你最好别乱动。”他压低声音,咬着笑:“我的手指就压在扳机上,紧张得很。”

“来说说,警察那边的人,都藏在哪了。”

曲一弦微偏了偏头,笑了:“哪来的人?”

裴于亮哼笑一声:“彭深都跟我说了,说你和一个叫顾厌的警察就埋伏在军事要塞里,等着一网打尽。”他眯眼,看了眼刚才试图给曲一弦求情的板寸,笑声嘲讽:“还要替她说话吗?”

板寸白了一张脸,没吱声。

曲一弦漆黑的眼瞳里印出裴于亮略有点猖狂的表情,她扯了扯唇角,说:“我真的不知道人在哪,你被彭深骗了,他……”

眉心的枪口一沉,她立刻闭嘴。

贴着墙的背脊被冷汗浸透,她不动声色地轻喘了口气,用余光寻找着傅寻的踪影。

裴于亮居高临下地看着曲一弦,说:“你们两个我谁也不信,你今晚要是不把他们埋伏的地方告诉我,我不介意手上再多条人命。”

曲一弦僵立着,眉心是枪口的冰凉触感,她咽了口口水,低声道:“我没通讯设备,你知道。我没机会联络……”

“曲一弦。”裴于亮打断她,他声音森冷,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般,夹着森森寒意:“那个拦下你要你出示驾驶证的交警就是顾厌吧?”

曲一弦抿着唇,不做声。

裴于亮这番话几乎把她陷入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这里只有她是外敌,她的立场被划分的一清二楚,没有人会再帮她。

她沉下心,抬眼看向裴于亮。

板寸和尚峰对她而言,都不是威胁。

老总头是否和裴于亮一样手里有枪,她不得而知,但眼下的境况,她不夺了裴于亮手里的这把枪,就只能屈居于弱势,任他拿捏。

她余光搜索着四周所有能藏身、隐蔽、躲藏的地方,可空旷的指挥室里,除了破败的门框一无所有。

眼看着就此陷入绝境。

门外,一个所有人看不到的死角里,有只白影鬼鬼祟祟,沿着窗台飞快躲闪而来。

曲一弦心口一跳,不着痕迹地用眼神去巡傅寻的位置。

她手心发汗,浑身血液沸腾,心脏跳得几近失序。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哑声道:“你听我说,我真的不知道人在哪里。你也看到了,我进来以后,除了这个指挥室,没去过别的地方……”

她的眼神终于捕捉到傅寻的身影,她心下微定,轻吁了口气,正欲再争取点时间。

裴于亮彻底没了耐心,他一手紧扣住她的脖颈,慢慢用力,语气几近狰狞道:“那傅寻人呢?”

曲一弦喉间发紧,没再进气的窒息感逼得她胸腔内一闷,脑中似有鼓队踏着板子敲鼓,她后脑一阵发晕,余光锁住那道似翻山越岭,悄无声息逼近的白影,呼吸困难道:“你再问一遍?”

她手中骨瓷碎片蜷进掌心里。

眼看着貂蝉越来越近,她弯起唇角笑了声。

那笑声嘶哑,听得人不寒而栗。

裴于亮知道她难啃,但不知道她骨头这么硬,手下发了狠,用力到几近捏碎她的骨头:“我再问一遍,傅寻呢!”

“他啊……”她的余光涣散至他身后。

傅寻的位置不利,几乎一出现就会被发现,即使不是裴于亮,也会有老总头,尚峰或板寸……

她垂眸,嗓子里嗬嗬有声:“他……就在你身后呢。”

她话音刚落,裴于亮眉心猛跳,抵着她的枪口用力,紧扣住扳手,眼看着就要叩下一发,一声轻哨,低沉似琴音,紧促又有力,破空响起。

窗台上那道白影,一跃而起,抓攀住曲一弦三两下跃至她肩头,随即猛得一扑,利爪森森,直往裴于亮眼睛挠去。

这猝不及防地一击,令裴于亮阵地失守,他往后一仰,试图避开貂蝉这道抓挠。

与此同时,曲一弦也抓住了他的这个破绽。她咬唇,抬手,双手还发着抖,却毫不迟疑地用力握住裴于亮握枪的手腕生生拧着他的枪口往外一翻。

同一时间,裴于亮回过神来,大骂了一声我操,扣下扳机。

近在耳边的子弹出膛声,音波刺耳,令曲一弦有短暂的失聪,脑中嗡嗡声萦绕在耳边,她下意识,伸手抱住貂蝉揽进怀中,替它避开了裴于亮暴怒之际砸下来的枪托,生生用左肩去挨。

不料,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降临。

她眼前光线一暗,被搂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低着头,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像要嵌入他生命里一样,用力到她浑身都痛。

他的唇就在她耳边,声线低至尘埃,又十足有力:“躲我身后来。”

第 95 章

第九十五章

突兀的枪声惊扰四野, 远处似有回声, 震荡不绝。

凝神时, 像是能听到草原里, 雪山上,动物受惊奔走的声音。

顾厌眉心紧锁, 扭头看向笼在黑夜中的军事要塞。

他不说话,队员却忍不住:“顾队,开枪了。我们要现在进去支援吗?”

“枪声不是暗号。”顾厌缓缓摇了摇头,似在分辨枪声的位置, 几秒后,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 用对讲机联系埋伏在军事要塞内的那组四人小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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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黑着, 雾气浓郁不散。

营地里唯一一盏瓦数大的照明灯被雾气笼着,泛出丝陈旧的昏黄。

指挥室内是僵持的两方阵营。

傅寻和曲一弦势单力薄,背对着出口, 与裴于亮为首的三人对峙着。

没人说话,就连呼吸声都压抑着,像喘不上气一般,低低絮絮。

良久之后,还是裴于亮忌惮周围有埋伏, 压着声, 道:“今晚算是试错, 我的要求也不过分,你告诉我他们人都在哪, 说了我就放你们走,包括江允。”

曲一弦凉凉一笑:“告诉你人在哪?”

别说她不知道,她就是知道了也不会说。

裴于亮也没什么新招,顶多是想一劳永逸,劫个警方的人,能保他这一路都平平安安的,还不用防着曲一弦再出阴招。

她对裴于亮的垂死挣扎嗤之以鼻,但眼下,等到顾厌的支援才是正经事。

她耐着性子,解释:“我这一路都跟你一起,知道的还未必比你多。”

裴于亮知道她在拖延时间,时间越是流逝,他的脾气越是暴躁:“我要听的不是这些,你如果干脆点,我们之间的账就两清了,我放你们和江允走。再晚点,就不是这个条件了。”

两清?

曲一弦的视线越过傅寻的肩头看向裴于亮,极为讽刺的一笑:“你刚才拿枪对着我额头的时候,你想的是两清?”

“你开枪的时候,有想着跟我置换条件,放了江允和我两清吗?”

她不动声色地在傅寻背上写了个“卸”字。

挡在她身前的人,微微侧目,下巴棱角在光线下深刻得如同斧刻。

傅寻眉目不动,下颌微收,眼睫轻瞌,悄无声息地余光下落,视线停留在裴于亮握枪的手上。

他与裴于亮的距离不过一臂,突然发难卸掉他的枪,不成问题。

有问题的,是他身后看似散漫实则警惕防备的老总头。

他的距离和傅寻一致,站立的角度也刁钻,一旦傅寻有所动作,他能在第一时间发觉并采取行动。

眼前这场困局,老总头会向着谁,不言而喻。

傅寻抬眼,像是不经意般,随口问道:“江允呢?”

他随口一句,立刻撕开了一道豁口。

支棱在门架子上的照明灯被吹进指挥室的风晃得荡了荡,眼前的光忽明忽暗,晃悠着,像荡着秋千,吱吱呀呀的,仿佛随时都能坠落下来。

曲一弦的目光一偏,落在灯下的睡袋上——五个睡袋,没有江允的。

不止权啸,江允今晚也没出现。

裴于亮既然从彭深那知道了军事要塞有埋伏,她是请君入瓮好一网打尽,又何必再亲自走这一趟?

如果单纯只是试她,并非只有这一条法子。

裴于亮就是路上伺机找个机会把她绑了盘问都比“以身涉险”来得稳妥。

他也不是会自暴自弃的性子,来都来了,肯定做了相应的防备,给自己留了后手。

那这后手是什么?

江允不至于会背叛她,她没这个动机,也不会这么莽撞,置自己生死与度外。

那就是权啸?

她心思电转,但迟迟无法猜定裴于亮手里到底捏着什么砝码。

正是千钧一发之际,指挥室外的巡洋舰忽得发出一声喇叭长鸣声,紧接着是江允几乎用尽了全力的喊叫声:“裴于亮答应了彭深……唔唔唔。”

几乎是同时,傅寻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