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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挠得心神荡漾,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顾厌的电话终于打完了。

他挂断电话后,表情有些凝重:“彭深跟我说,他发现了裴于亮等人的踪迹,一路追上去后跟大部队走散了。”

谈到正事,曲一弦正经了些。

她掀开盖着泡面的碗盖,问:“江允受伤了?”

顾厌嗯了声,回:“彭队说他见到裴于亮殴打江允撒气,追上去想伺机而动,不料上了当,被裴于亮引进了迷雾沼泽里。”

曲一弦的表情终于有了丝松动,似嗅到了什么气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他,重复:“迷雾沼泽?”

顾厌抽过雪山的地形图,在彭深说的大概位置标了个红点:“他现在止步在冰层外。”

“裴于亮没车,从发现彭深到紧急逃离,全是挑车过不去的小路走。眼看着快追上了,裴于亮带人横穿了冰河,那冰层不够结实,车刚上去就压出了一道缝。彭深说他不敢弃车追上去,此刻正在河对岸守着。”

曲一弦偏头去看。

雪山的大致地形她心里有数,可山里的地哪里是软的哪里是硬的,她一概不知:“那他怎么说?”

“彭队说,河对岸就是沼泽地,深浅不知。车在冰面就过不去了,让去几个身体素质好灵活度高,身材轻盈的队员支援他。”

曲一弦笑了笑,问:“你瞧他这话,说得像不像是指名道姓的要我去?”

她直接撕下碗盖,用叉子挑起面,吃了一大口:“吃面,吃完再商量,让他等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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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让彭深等,就真的让他等。

从面到汤,一口都没浪费,喝得干干净净。期间还不忘让他打个电话知会彭深,说他觉得这事电话里说不清楚,他亲自开车去找曲一弦商量。

顾厌觉得,他一直都小瞧曲一弦了。

以前他只看到她统筹救援的指导能力和领导风范,觉得这女孩身上野性和飒气并存,不料,今日竟有幸能见识到她睁眼说瞎话的江湖气的一面。

曲一弦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自然也不在乎顾厌会怎么想。

她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掐算着时间写了一个执行表,例如:

第一通电话:二十分钟后。和彭深的沟通内容——曲队问江允的受伤程度,关心她目前的身体状态还能支撑多久。

这句话里还有括弧,备注了:曲队去清点物资了所以不能接电话。

顾厌抬眼,瞥了眼曲一弦,再低头,往下看。

第二通电话:半小时后。内容——告知彭深,我们清点人数准备出发,并询问他此刻的具体位置。

字数看着多,内容却单一。

原本应该还有个“第三通电话”,时间定在一小时以后,但曲一弦似乎是觉得没必要了,潦草地在划了几道横线,划去了文字。

“你这第三通电话……”话没说完,身旁的椅子一空,曲一弦已经起身,拎起靠在角落的双肩包单肩背上了右肩。

顾厌后面的话不自觉咽了回去,换成:“你干什么去?”

“干什么去?”曲一弦顺手从桌上顺了块巧克力,剥开糖纸咬进嘴里,“趁现在占着先机……”

“算账去。”

第 107 章

曲一弦计划杀彭深一个措手不及, 但刚掀了帘子, 没任何防护的头脸被山涧里的冷风一吹, 立刻清醒了。

她退回去, 朝坐在那还没缓过神的顾厌招招手:“借一步说话。”

******

“借一步说话”的地方依旧是车厢里。

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曲一弦的车, 而车里,不止她和顾厌,还有傅寻……和他的貂。

顾厌头回见貂蝉,眼神一停下来就止不住地打量它。

曲一弦见状, 给跨种族的一人一貂互相介绍:“这是顾厌, 这是貂。”

貂蝉仰着脑袋嗅了嗅, 似是不怎么感兴趣, 窝在傅寻的肩头一动不动,只一双芝麻绿豆眼静悄悄地打量着顾厌,充满戒备。

“我刚想了想。”曲一弦一开口, 语气就有些沉:“是我有点上脑了。”

她不是个不能正视问题承认错误的人,话既开了口,接下来的也就格外流畅:“救援队和警方是合作关系,不能救援队一家独大,况且这被救援的人里还有身份比较特殊的犯罪嫌疑人。”

“我预备杀彭深一个措手不及, 看看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如果你没意见, 就按照我的执行表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何?”

傅寻听得无奈失笑。

她这番话与其说是和顾厌打商量,不如说是换了种方式的下命令。沟通是沟通了, 可协调……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顾厌有异议。

他眉心深拧,朝大帐篷示意了一下:“这么多人跟你上山,你就打算和傅寻两个人单枪匹马去抓人?”

曲一弦不解:“我们两抓一个,以多欺少……哪有问题?”

顾厌被她一句话搅糊涂了,无声地一笑,面容转冷:“你这习惯什么时候能改改?”

傅寻侧目:“什么习惯?”

“不止独断专行,还喜欢脑子里画地图。”

接话的是曲一弦自己。

她说这话时,语调比平时要低,声音像是从嗓子深处压出来的,有些沉还有些闷,乍一听像磨弦,语气粗粝还带了些锋锐,有那么点自嘲的苦味。

傅寻没接话。

他不是个会把矛盾尖锐化的人,知曲一弦心中对顾厌的这句话不喜,也没有妄自出头替她解释。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身怀什么宝藏,他知道就好,不需要与旁人共享。

而她与顾厌的这个矛盾,显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凭他说和,没用。反倒让人觉得多事,两个人的症结,他一参与,再小的问题也会不断地给放大,反令她为难。

但有他这一问,顾厌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深吸了一口气,当自己只是随口一说,一句“抱歉”低声盖过,转而换了个话题:“我知道你的考虑,彭深这事,你们救援队内部关起门来是‘家务事’,我尊重你。但这么多人闲置着,不合适。再说,仅凭你们两个,想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我觉得难度有些大。”

顾厌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不讨喜,缓和了语气,解释:“我不是看轻你们的能力,只是眼下这环境这局势不一样,不是单纯的山地救援。”

“是我考虑欠妥。”曲一弦拨了拨头发,脚尖踢了踢傅寻,示意他出个点子。

傅寻意会,他琢磨了下,说:“彭深电话里说,他被裴于亮引进了迷雾沼泽,止步在冰河对岸……这句话无论真假,彭深是真的在冰河的对岸,他不敢弃车涉足的地方也真的是沼泽地。”

“他意在一网打尽,又不想担这罪过。眼下所有责任全被推在王坤身上,军事要塞动手脚的是王坤;在雪山接应的也是王坤;那接下来无论是我还是一弦,甚至是裴于亮几人出事,彭深也一定会有办法推给王坤。”

王坤不止是他找来的帮手,更是一切落幕时的替罪羊。

彭深若想不动声色处理掉这么多人,布满未知威胁的天险地陷是最保险也是最温和的方式。他不需要费太多心思,只需要把所有人赶进去,到时候出了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些人全是被天险地陷吞了的,他只有遗憾和节哀顺变了。

顾厌听懂了,他眸色微亮:“你是说,不论彭深话里有几分真假,彭深肯定是在那的。”

傅寻颔首,目光示意了一下曲一弦,不动声色间就出言维护了她:“她是有些自负,但这自负是因为很少有人能跟上她的想法。她在脑子里画路线图,列人物关系的速度和她的行动力是成正比的。”

他一话盖过,免得顾厌尴尬,又立刻换了话题:“杀彭深一个措手不及的策划是正确的,确定彭深的位置比花大力气满山搜救要效率得多。但顾队的想法也不是没有道理,光凭我们两个,的确效率不够,还空置了太多资源。”

“这样。”傅寻沉吟数秒,说:“彭深的目标是我和一弦,我们出发二十分钟后,你拨第一通电话。别的都不重要,只一点,你必须确认彭深的位置。打完第一个电话,你就带人上山。以这个电话为准,我们再商定第二步棋怎么走。”

顾厌脑中思虑再三,也似肯定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问:“这过程中如果失联,我怎么获知你们的具体位置?”

这个好解决。

傅寻掂了掂卧在他手心频频打哈欠的貂蝉,低声道:“它身上,有定位芯片,我教你怎么定位。”

大结局(上)

第一百零八章

顾厌下车前, 曲一弦揿下车窗, 往帐篷那一指:“刚进帐篷那个穿绿色冲锋衣的看见了没?老领队了, 你有事交代他, 他会给你办妥的。”

“我做先锋,经常阵前不在现场, 他们都习惯了。袁野在,他们听袁野的,袁野不在,就论资排辈, 能者居之。这队伍, 挺好带的。”

做救援的团队和别的不同, 他们的战场是茫茫大地。没那么多利益纠葛, 全凭一颗赤子之心做着大海捞针的事。

没点慈悲心,没点宽容豁达,没点耐心毅力, 这事根本办不下来,也做不长久。

顾厌和这支队伍合作过无数次,自然无比熟悉。

他微微颔首,推开车门前,犹豫了一下, 还是说:“这么多年, 你提起救援队时的骄傲还和从前一样。”

那是因为值得骄傲。

只不过这话曲一弦放在心里没说。

她抬手, 食指和中指并拢在额边一飞,做了个致敬的手势:“我们先走一步。”

顾厌颔首, 站到路边。

路边的雪地,积雪已被踏平,露出茸茸的,枯着的草根。

他目送着越野车碾开积雪,从营地驶出。那车灯一收一放,在山道拐角处,亮如野兽的瞳孔,映着无人涉足过的雪地,散出一地猩红的光影。

他站了片刻,转身,掀帘而入。

******

二十分钟后。

顾厌依照计划,拨通彭深的电话。

出乎意料的,铃声在漫长地响了近一分钟后,机械挂断。

顾厌拧眉。

他敛声,平心静气地又一次拨打。

……

忙碌有序的忙音后,依旧是无人接听状态。

满屋寂静里。

靠帐篷角落而坐的一个领队忽然说:“我怎么听见外面有铃声?”

顾厌挑眉,一手拢住听筒,一边凝神去听。

果然。

帐篷外有铃声飘忽而至,隐隐约约的,夹着“邦邦”的敲打声,一声急过一声。

那声音越是急迫,他背脊越是发凉。

像催命符,一声一声,催命来了。

******

山道积雪沉厚,彭深上山时留下的车辙印短时间内还未来得及被大雪覆盖。

曲一弦跟着这道车辙印,沿着山道一路弯曲枉直。半小时后,终于抵达临近山顶的公路尽头。

这是个三岔路口。

路口的石粒像被碾碎的焦糖碎块,在通往山顶的小道前戛然而止。

远处山石嶙峋,披银戴雪,人为绑缚的木栅栏已经支离破碎,只零星几板竖立在悬崖边缘,提醒着此处“断壁危险”。

曲一弦在路口停了车,下车查看。

彭深的车辙印到了这里后,人为的,被打乱了。

三岔路路口的空地上,不再只有一条清晰的车印,而是数条,错综复杂,相互交错的车辙印,让人找不到头尾,更无法辩清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