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带着他,准备翻墙出去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这鳞次栉比的宫殿。少典辣目问:“你不进去看一眼你的亲人?就算是从小不受宠,父母亲总还是可以见一面。”

父王?夜昙皱眉,仰头看了一眼明月,说:“他见到我,只会生气。我才不要去看他。”

而此时,御书房。

另一个人也在仰望明月。

离光旸站在窗前,看月光如水,润泽万物。

“又过了一天,不知道你们身在异界,可还安好。”他轻声说话,双手还小心翼翼地抱着一盆花,仿佛这是什么稀世珍宝。这花倒确实怪异——它半株黑、半株白。黑白双花相依而生,顶端黑与白两朵花都十分硕大。此时黑白双花花瓣微拢,都垂着头,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离光旸用小水壶给黑花浇水。白花微微偏了偏头,离光旸说:“好了,知道你不喜欢水。”他用布帛将白花蒙上,一直等黑花喝饱了水,才轻轻摘掉白布。

“明天再抱你出去晒太阳。”他摸摸白花,满是爱怜。而就在此时,外面突然风铃惊动。

他案上,一把黑色的玉壶猛地射出一道绿光。绿光落处,有黑影一闪,随即离开。

离光旸立刻护住怀中的双色花,靠近玉壶。这玉壹正是上次神族送给离光青葵的生辰贺礼,名叫计都圣壶。传闻是玄商君和乾坤法祖共同冶炼,威力可想而知。

他这一躲,黑影便没了动静。外面脚步声渐渐密集。

“陛下!方才有人闯入宫中,陛下无恙否?”屋外的人语气十分焦急。

离光旸沉声问:“知道来的是谁吗?”

门外守将说:“国师已经去追了,我等……并未看清来人。”

离光旸嗯了一声,再看看这株奇异的双色花,顿时神情凝重。

如今青葵和夜昙已经被接往神、魔两族,还有谁会夜探宫闱?

是……为着自己的那株双生花而来的吗?离光旸缓缓握紧双手。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饮月湖边的宫墙上,夜昙也看见一道黑影。

她说:“快追。”

少典辣目问:“这是第二个条件吗?”

夜昙急了:“对对,第二个条件,抓住这个黑衣人!”

少典辣目闻言,立刻飞身跟上。二人一前一后,追了许久。夜昙原以为,以少典辣目的修为,追个人是手到擒来的事。然而,谁也没想到,少典辣目追丢了。

宫外长街上,因着时辰已晚,也没几个行人。夜昙难得神情凝重:“有看清是谁吗?”

少典辣目也意外,但他仍实打实地说:“没有。”

“哪里的高手,会夜探离光氏?到底想干什么?”夜昙半天想不出结果,少典辣目说:“不管是谁,这个人修为深不可测。”

追都追丢了,夜昙也没办法,只得说:“那这第二个条件可不算啊!”

少典辣目冷哼一声,把酒坛里的酒灌进自己的宝葫芦里。

夜昙是真看不惯他这身衣衫,长着少典有琴的脸,穿成这样不是暴殄天物吗?她说:“走,本姑娘带你买衣服。”说话间,她去拉少典辣目的手,却在触到他手的瞬间缩回——这个少典辣目的温度实在太高了。

夜昙吹着手,问:“你这么烫,谁敢碰你啊?”

少典辣目不动,说:“我身带异火,一般的衣物,无法穿着。而且……此地房屋老旧,我若靠近,必然起火。只有我身上这件衣袍,乃异兽吐丝织就,能勉强防火。但也穿不了几年。”

“这样啊。”夜昙有点同情他了,说:“那你岂不是什么都碰不到?”

少典辣目仰头喝了一口酒,自顾自往前走。他刻意远离了房屋,一个人行走在月夜的街头。夜昙跟上去,问:“你为什么会身带异火?”

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能找到话说。

少典辣目说:“不知道。我生而为陨铁,自有意识起,便在燃烧。”

夜昙明白了,必是玄商君渡劫的时候,这块陨石燃烧坠落。而天火到一千七百多年之后,仍未熄灭。她轻声叹:“这多不方便呀。”

路边的花草,在少典辣目经过的瞬间枯萎焦黑。他看了一眼,没说话,但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其他的树木。夜昙问:“你要去哪里?”

少典辣目一边喝酒一边说:“你既然还没想好下一个条件,我自然要回月窝村。”

夜昙不理解,问:“回去干什么?那里的村民都不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少典辣目抬头看天,说:“那不重要。天亮之前,我必须回去。”

夜昙擦了擦头上的汗,说:“为什么?啊,难道月窝山里面有什么宝物,你需要时刻守着?”

少典辣目没有理她,却很快就返回了月窝村。

夜昙这个人,最是听不得宝物这两个字,不仅听不得,想都想不得!

一想就心里痒痒。

这月窝村若是有宝贝,自己一定要好好查探一番才好。

她回到村子里,清衡君跟帝岚绝都神情严肃。

夜昙问:“怎么都是这副表情,你们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清衡君说:“魔族的斥候跟过来了。”

夜昙眉毛微扬:“魔族?来的是谁?”

帝岚绝说:“二殿下顶云带队。我们需要引开他,不然的话,他很快就会发现这个村子。”

紫芜抱着蛮蛮,问:“青葵姐姐,你是去找……他了吗?”面对那个红发绿袍怪,她实在是喊不出兄长两个字。

夜昙说:“是啊。还送了他一坛酒,他答应可以帮我做三件事。现在还剩两件事。”

帝岚绝说:“那很好啊,你不是可以直接要求他去救玄商君?”

夜昙说:“他又不傻,哪会这么轻易答应!我送你一坛酒,让你把自己炼化了去救人,你会愿意吗?”

紫芜的问题就一针见血了,她问:“那第一件事,你让他做了什么?”

呃,这个问题一出,夜昙满脑子都是那个“胸怀坦荡”的家伙,她挥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先拖住魔族要紧。现在我们几个分开诱敌,紫芜,你和帝岚绝同行。远岫,你去烟花妓馆多走走。”

三个人几乎同时问:“为什么?!”

夜昙叹气:“因为顶云看见紫芜和妖族少君在一起,会以为她是下凡私会情郎。看见远岫流连妓馆,也只会以为他下界鬼混。一时半会儿,不会想到别的。”

紫芜满面通红:“私会情郎?!”

夜昙问:“你还想不想救你兄长了?”

紫芜不说话了。少典远岫问:“那你呢?”

夜昙说:“我嘛,自然是要去看看这位二殿下到底是何方神圣。蛮蛮,跟我走!”

蛮蛮答应一声,翅膀一扇就跳到夜昙肩上。

四人一鸟兵分三路,一直等清衡君、帝岚绝和紫芜走得看不见了,蛮蛮才问:“昙昙,你是不是发现什么好东西了?”

夜昙一愣:“你怎么知道?”

蛮蛮说:“不仅我知道,少君肯定也知道。不然他能走得这么干脆吗?你看你这满眼精光!”

“大意,大意了!”夜昙一收容色,“那个少典辣目一直守在这里,这月窝村附近一定有什么法宝!能被他惦记千余年的,不可能是平常之物。我们先拿到手再说!”

蛮蛮同她,一向是一拍即合:“走!”

夜昙寻宝,还挺专业。

有了少典辣目的石屋为中心,她也不走远,就在周围转悠。蛮蛮扇着翅膀,石屋周围气温高,它穿着一身羽毛大衣,可热了:“昙昙啊,这里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宝物啊。”

夜昙认真地选定了一个地方,从乾坤袋里翻出少典有琴留给她的遗产,里面五花八门,什么都有——包括一把铲子。

这铲子铲土极为方便省力,切石头像切豆腐,她不一会儿,就刨出一个大洞来!

夜昙整个人都钻进洞里,把玄商君送给她的“危月燕”绑在头上,当头灯。蛮蛮紧随其后,嗡声嗡气地说:“你好像一个土拨鼠啊!”

夜昙怒道:“混账,你见过本公主这么漂亮的土拨鼠啊?!”

一人一鸟一边逗嘴,一边挖洞。然而洞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了,夜昙停铲擦汗,蛮蛮的鸟脸也是狐疑不定。它问:“怎么会这么热,那个红发绿袍怪在上面吗?”

这点夜昙很肯定:“不对,他不可能在上面。这地下怎么会这么烫?”她小心翼翼地又挖了几铲子,“难道是个跟火有关的宝贝?”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蛮蛮说:“昙昙,你头上的虹光宝睛颜色怎么不对啊?”

夜昙用手一摸,虹光宝睛并没有发热,然而却一阵一阵地跳动。她说:“我没觉得痛,它怎么了?”

蛮蛮指着她的额头说:“它在闪光!”

夜昙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思考半天,说:“难不成前面有什么危险?”她将耳朵贴在土石上,仔细去听。隐隐约约间,是有声音传过来,咕噜咕噜……

“这像是……水泡声……”夜昙皱眉,待又挖了几铲子,那声音就更清晰了。而她手里,玄商君亲手炼铸的铲子都被烫得通红。几滴通红的火泉一样的东西浸出来——是熔岩!!地底开始震惊,发出奇怪的轰鸣。

蛮蛮几乎是尖叫道:“这气味……不对!昙昙,你是不是把地刨漏了?!”夜昙哪用它说?提起它就跑!身后,那种奇怪的味道越来越浓!!

夜昙猛地明白过来——这月窝山里藏着的,不是什么宝贝,而且一座火山!

这岩浆要是喷出来,任她有通天之能,也插翅难飞!

她提着蛮蛮,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路飞奔。蛮蛮一身羽毛都抖楞着不成样子:“救命啊,我不想变成烤小鸟啊——昙昙,这要跑多远才安全啊啊啊——”

然而夜昙还没跑多远,迎面就碰上红发绿袍的少典辣目!

他看了夜昙和蛮蛮一眼,一言不发就往夜昙刨出的洞口飞掠而去。

“喂!”夜昙刚喊了一声,他已经钻进洞里,不见踪影。片刻之后,那种奇怪的味道渐渐淡了,地面的震动也停止了。少典辣目从洞里钻出来,迅速把洞口回填进去。

然后,他终于来得及审视夜昙——她可真是刨了一个超大的坑。他问:“你干什么?”

呃……夜昙眼珠乱转,说:“我……听见奇怪的声音,所以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少典辣目这时候才掏出宝葫芦喝了一口酒,说:“你用的什么铲子?以后不要乱刨了。”

夜昙哦了一声,他一边喝酒,一边返回石屋。夜昙望着他的背影,半天,蛮蛮伸出翅膀尖儿,在她眼前挥啊挥。夜昙拍手打掉:“干什么?”

蛮蛮问:“人都走不见了,你还在看什么呢?”

夜昙这才发现,果然,少典辣目已经踪影全无了。她抱起蛮蛮,喃喃说:“他守在这里,只是因为下面有火山。”

只是因为这里危险。

蛮蛮说:“那不然呢?”

夜昙轻声说:“少典有琴……我以前一直以为,他的义正辞严、正气凛然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他未曾见过人间秽巷,谈什么高洁傲岸?可是……他的一块陨石,坠落人间一千七百余年。记忆消散,性情大变,却依然护佑着人间。”

蛮蛮说:“听起来你挺感动的,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夜昙弹了弹它的喙:“蛮蛮,你不懂。善之一字,其实是很难的。人在顺境,谁都能行善。可他身处逆境一千七百年,一块残魄,面对谩骂、误解,仍能固守本心,不曾入魔,这个人确实很值得尊敬。唉,跟你说不着。我今天回了一趟皇宫,突然就好想青葵啊。你说她在魔族干什么呢?”

魔界。青葵也很忙。

嘲风将养了好几日,可病情却一日比一日沉重。 这时候他正躺在床上,虚弱地呻吟。

青葵皱眉:“不应该啊。三殿下修为深修,且多日修养,身上伤势当已好转。怎么可能反而越来越严重?”

嘲风有气无力,简直是奄奄一息:“莫不是你的药根本没用!你身为一个医者,就这么照顾病患吗?”

青葵将手背贴近他额头,试了试体温,也是费解:“这……三殿下脉象并无异常,药没有错,又不发热,不应虚弱至此啊。”

她把嘲风扶起来,嘲风咳嗽了几声,他握着青葵的手,气若游丝地问:“你实话告诉我,本座是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时日无多了?”

青葵闻言,心里自然又愧疚又难过。她没有抽回手,正要安慰,外面突然有一女子的声音响起:“既然殿下已知天命,不如把大夫撤了,回自己住处等死,不是更好?”

青葵受此一惊,猛地抽回手。她回过头,门口进来一个女魔。

是璇渊魔姬。

她依然一身黑衣,上面鳞片闪闪发光。她大步来到嘲风榻前,说:“殿下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吗?”

嘲风坐直身子,问:“你来干什么?”

璇渊魔姬淡淡地说:“魔后让我前来相请,说是三殿下前往修补归墟,立下大功。前些日子你伤势沉重,没有庆贺。今天晚上,她在晨昏道设宴,为三殿下庆功。”

嘲风目光低垂,说:“知道了。你可以离开了。”

璇渊魔姬微笑着转身,先是看了一眼青葵手里的药碗,然后微笑着施礼:“夜昙妹妹,记得一并前往。”

青葵端庄回礼,说:“可是三殿下的病情……”

璇渊魔姬笑意更深:“三殿下会去的,毕竟尊上已经亲口吩咐下来,要求魔妃也一并赴宴。”

青葵还要再说话,嘲风截住她的话,说:“本座会去。你可以走了。”

璇渊魔姬没有多说,转身离开。

青葵坐在榻边,一边喂他喝药,一边说:“殿下若真是病势沉重,便不应……”

“我必须去。”嘲风望向她,看见她眼中的焦急和担忧。他微笑着说:“父尊特意命我母妃出席家宴,这说明,此宴之后,所有魔族都会认同她魔妃的身份。我再是伤重,也必须要去。”

青葵说:“那……殿下且喝了这药。我再为殿下准备斗蓬,以免受了风寒。”

嘲风说:“好。”

轻轻一个字,却带了无尽的柔软。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晨昏道。

魔后正命人准备酒宴,魔将烛九阴说:“母后为何要请雪倾心赴宴?这样一来,她岂不是解除了诸位长老立下的禁足令?”

魔后轻声说:“嘲风立下如此大功,本宫就算是不提,她早晚也能出来。还不如做了这顺水人情,显得本宫大度。”

烛九阴说:“近日,嘲风一直住在浊心岛,由那个凡人公主亲自照顾。宫里人人都在议论,如今这个女人若是出来,只怕嘲风更要如虎添翼了。”

魔后说:“要摔碎一件东西,总要高高举起,才好用力。”

眼看时间到了傍晚,诸魔纷纷前来赴宴。

青葵扶着嘲风,也进到席间。为了就近照顾嘲风,魔后很是贴心地安排她与嘲风同席。二人入座,但这次却与以往不同,老远已经有魔族上前,帮忙搀扶嘲风。魔后脸上带着笑,亲自斟了一杯酒:“风儿还伤着,先喝杯酒暖一暖,可别再受了寒。”

嘲风双手接过酒盏,仰头饮尽。二人一副母慈子孝。

不一会儿,外面一静。魔尊炎方携着雪倾心,缓步入席。

这次的席位安排也很有趣,以往魔妃只能坐在魔后身边,但这次,魔后英招和魔妃分坐于魔尊左右。炎方直到落座,方才松开雪倾心的手。

诸魔起身参拜,夜昙偷瞟了一眼,但见这位曾经的天界上神,她云鬓高绾,乌发间插了一支白色的砗磲发簪,一身黑色的魔妃服饰,纱衣上以珍珠点缀成雪。她臂间挽了白色的披帛。披帛如花,长长拖曳,飘逸从容。一如它的主人一样,绝无久困的落魄,也无得势的张扬,自有一番娴静雍容。

她与魔尊落座,诸魔也纷纷回席。

魔尊炎方显然心情不错,他看向嘲风,问:“这几日伤势恢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