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在十六层十七层十八层三层,抵达十八层,电梯门开,里面却还有光亮着,似乎是还有人在加班。

这个时候,晚上十点半。

闻泽辛牵着陈依来到一间研究室,刚刚那些光就是这里面透出来的,四面玻璃敞着,闻泽辛松开陈依的手,按着她的肩膀,逼着她往里看。

陈依一眼就看到站在操作台上,鬓角发白的陈庆,他正一个人拿着图纸,站在一台小机器的面前。

闻泽辛手插口袋里,俯身在她头顶说:“看看,你想要离婚,而岳父却还在努力,依依,做人不能那么自私。”

陈依眼眸紧缩。

闻泽辛低沉的嗓音又道:“你一了百了多容易,那也得想想岳父,他能不能真陪你一了百了。”

“嗯?”他指尖轻轻地往上,把玩住她垂落的发丝。

陈依呆愣着,看着父亲,听着身后那男人的话,这个男人多可怕,他那么透视人心。

陈依手脚冰凉。

这时,研究室里的陈庆抬起头,往这边看来。陈依心里一惊,立即往旁边躲去,旁边是昏暗的,闻泽辛也跟着过去,他手撑着她头顶的墙壁,垂眸看她。

陈依也看着他,眼眸却带着冷意跟恨意。

恨他不爱,花心,却还要用各种手段禁锢她,让她得不到自由,得不到舒适。

闻泽辛眯眼。

彼此在这黑暗中相对。

他说:“以后都要这么看我吗?”

陈依推开他,大步地走向电梯,说:“我要回家。”

闻泽辛在原地站了两秒,随即跟着上去,车子停在大厦门口,下去正好,可是出了电梯,陈依却直接往路边走去。

闻泽辛脸色沉下来,只追了两步。

陈依已经拦了一辆黄色的的士上车了,闻泽辛看了几秒,转身回来开车,油门一踩,调转车头,追着那辆的士而去。

的士开得再好,性能也比不上闻泽辛这辆车,更别提的士压根就没打算加快速度,司机师傅看着身后那辆好车,看一眼后座的客人,“你好,那车子是找你的吗?”

陈依也看到闻泽辛那车了,她对司机说:“您慢慢开,不用急,他跟着就跟着吧。”

安全重要。

她只是不想看到他而已。

司机师傅哦了一声,专心开车,但是开出去没多久,这辆黑色车子就开过来,紧接着车头横了下。

司机师傅明白对方的意思,不得已踩了停车,他不想惹事,拿起手机,问陈依:“要不我帮你报警?”

陈依摇头。

车门已经被闻泽辛打开了,他站在外面,冷冷地道:“出来。”

陈依看他几秒,刷地走出来。闻泽辛拿出几张钱扔进驾驶位给那司机,司机哎了一声说:“这位客人已经给我——”

闻泽辛冷冷看着那司机。

那司机看着男人这般高大,悚了下,随即点点头,启动车子。呼啸一声,车子疾驰而去,这块地方就剩下面对面站着的两个人,以及身后开着车门的阿斯顿马丁。

闻泽辛逼停的正好是在一个公园门口。

路灯亮着。

看着那辆的士开走,闻泽辛这才转过视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要走。可是拉不动,陈依一动不动。

闻泽辛拧眉,回头看她。

陈依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发丝凌乱,突地,她的泪水从眼里汹涌地流出来,她狠狠地甩开他的手。

“能不能别管我,能不能?”

闻泽辛盯着她的泪水,指尖蜷缩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说话。

陈依却狠狠地指着他道:“我不喜欢你了。”

他那些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薄唇紧抿,桃花眼看着她,沉沉冷冷。

陈依收回手,说:“当初联姻前的协议你自己还记得吗?别管你,要老实要听话,我自认做得非常好,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履行夫妻义务吗?”陈依说到这里,声音断了一下,几秒后,她伸手解开领口,往他那儿走去。

“是的,还有这个,这个我一直做不好。”

闻泽辛眼眸紧缩,接着伸手摁住她的手背,用力捏着,不让她解开,“先跟我回家。”

陈依仰头看他。

泪水顺着滴落在他手背上,很是滚烫。

陈依说:“你击碎了我的希望,却还不让我休息一下?”

闻泽辛眯眼,“你的希望是离婚?”

“是。”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闻泽辛指尖用力,包裹着她的手,说:“今晚的礼物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没有,我不喜欢。”

没有,我不喜欢。

闻泽辛掀起眼眸,看着她。陈依抿紧唇,透露出倔强,那美丽的容貌跟高中那会儿相比,成熟,且更柔美。

闻泽辛下颌紧了几分,指尖微微用力,把人拽了过来。

陈依往前两步,闻泽辛用力拨开她的手指,拿开她的手,垂眸,手指提起她的领口,把她解开的两颗钮扣给扣起来。

陈依偏过头,没去看他。

他总是这样,用不经意的温柔去攻陷每一次的失望。

“送你回陈家。”

说着,他握着她的手腕,把人带到车旁,把她塞进车里。一开始是说让她回家,这会儿是送她回陈家。

陈依的心松了些,偏头看着车窗外。

车子启动,离开了这个地方。深夜,有些大路已经空无一车了,阿斯顿马丁从这些路面上疾驰而过。

一路开到那个陈家的门口。

这个点,陈家还留了灯,是给陈庆的。

车子安静。

陈依解开安全带,说:“谢谢。”

闻泽辛偏头看她,但是没应,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陈依一脚出了车子,拉紧小包飞快上前,开了铁门,进入院子,上台阶,一步没停。

进门后。

保姆听见动静,从里面出来,一看,“小姐回来了?”

陈依换鞋,擦拭眼角的酸涩,扬起头笑道:“是的,我爸……”

“先生还没回呢,他说让我们晚上不用等了,但是太太还是觉得留着灯比较好。”保姆去给陈依倒水。

陈依接过水,哦了一声,笑了下。

脑海里浮现父亲在研究室里的样子,或许是因为灯光的原因,感觉他连头顶的发丝都泛白了。

陈依紧了紧杯子。

她突地抬起头,问保姆道:“我爸是不是每天都这么晚回来?或者干脆不回来?”

保姆顿了下,啊了一声,擦擦手,说:“差不多吧,先生确实很忙啊,所以太太让午饭跟晚饭多准备一些,偶尔给他打电话,问问他需不需要带去给他吃,就怕他时间熬了胃也熬坏了。”

陈依:“……嗯。”

她放下杯子,转身上楼。她经常出差,加上嫁出去,对于父亲,她关心还是不够。抵达二楼,陈依脚步顿了下,这时主卧室的房门却开了,接着廖夕走出来,陈依下意识地藏了下身子,廖夕直接走向阳台,站在那儿往下看。

陈依则看着母亲的背影出神。

*

看着那女人头也不回进了陈家,闻泽辛点燃一根烟却没有抽,他垂眸看着烟灰一丝丝地燃尽,落在中控台的烟灰缸里。

眉宇带着烦躁,讥讽。

十分钟后,他看一眼已经关了灯的陈家一楼,随后启动车子,调转车头,开出小区。车子开的很快,在十一点半的时候,抵达市中心那个家。

复式楼。

车子停在门口,他拔了钥匙,拿着手机进门。声音不算大,可是一直没怎么睡的丽姐却听见声音,一下子就从负一楼上来,一出楼梯,看到高大的男人时。

丽姐松一口气,“先生。”

闻泽辛把钥匙提起来,看到那陶瓷盒顿了顿,才扔进去。

丽姐笑问:“要吃宵夜吗?”

说真的,先生已经很久没回这边了,自从太太搬走后,这当中丽姐还拿到一份工资,看到完全没有减少的工资,这工作做得是愈发地虚,甚至还担忧这对夫妻永远不回来,她得一个人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

想想也有点可怕,所以此时先生回来了,她倒是高兴,也不去嘀咕这人的霸道无语了。

闻泽辛:“不吃。”

说着,他走向楼梯,解着衬衫纽扣一路上去,丽姐看着人上去,也不敢靠近楼梯,就在下面略微徘徊一下,探头看着闻泽辛的背影,男人高大的身影进了主卧室,丽姐眨眨眼,心想总算是回来了。

虽然人没住在这里,但是主卧室每天都有打扫,很干净,香薰味也淡淡的,闻到这个味道,闻泽辛的脚步一顿,站在原地看着这卧室,几秒后,他转向衣帽间,来到陈依那个衣帽间,她只搬走了一小部分自己买的衣服,而他订的当季款都全新地挂着。

他看一眼它们,接着拉开底下的柜子。

首饰柜里,结婚时的金饰,他添置的首饰等等,还有他母亲送的脚链,都在,摆得整整齐齐。

而最中间,订婚戒,婚戒,也挨在一起,它们似没有了光芒,暗淡地躺着。

他俯身,指尖碰上婚戒。

脑海里闪过“我不喜欢你了……”

他指尖因这句话,停顿住。

第28章 学习【两更合一】

大约十几秒后, 闻泽辛坐在鞋凳上,身子往后,靠着壁柜, 闭上眼睛,手臂搭在梳妆台上, 指尖虚虚地拿着带钻的婚戒。

男人眉心紧拧,胃有少许的绞痛。

又过了一会儿,闻泽辛往旁边靠去, 靠在手臂上,眼眸看着指尖的钻戒,许久, 许久。

手机在这时响起。

闻泽辛掀起眼眸,眼底那点儿痛楚一下子消失得干净, 他伸手,将手机拿过来,“喂。”

嗓音低沉沙哑。

江助理在那头道:“老板, 梁医生过来了, 你在哪里?”

闻泽辛指尖转着钻戒,看着,回道:“他来干嘛?”

“我来干嘛?你以为你学了点儿护理知识还能给自己做手术了?我是让你输液,不是让你拔针!”梁现的声音从那头气急败坏地响起。

闻泽辛拧眉:“我没事。”

“你是医生?有事没事我说了算, 在哪儿?我过去给你看看。”梁现脸色黑得很,他就有预感闻泽辛绝对不会老实输液,一想到陈依在,就更不可能老实了,才趁着休息空档跑出来看看。

“不用,我等会就回去, 你先回医院。”闻泽辛说完要挂电话,但是他停顿了下,说:“让江辰接电话。”

梁现:“……”

一秒后,电话落江助理手里。

“老板?”

闻泽辛坐直身子,按着钻戒说:“还有什么想法没?”

江助理愣了几秒,反应过来这次可能失败了,他迟疑了下说:“老板,你不如多问问你的兄弟们?”

“大少那个不好借鉴,毕竟沈总亲自下套,萧小少爷的话,看样子只会粗暴,顾大少的话,一看就跟你一样不省心,可是黎城的几位少爷不一样啊!他们肯定有办法。”只要别让老板再问他这只单身狗,他觉得可以牺牲掉其他少爷。

闻泽辛冷笑一声,“黎城?许殿此时是什么情况?”

江助理声音小很多:“………不太好。”

闻泽辛又冷笑一声,随即挂断电话。他目光再次落在婚戒上,婚戒上的钻戒很亮,也很闪,转动时隐隐有光圈。

手机这时又滴滴响起。

微信好友群里信息一条接一条地跳跃。

周扬:我看许殿快成功了。

江郁:真的吗?

闻泽厉:哎哟,真的吗?

周扬:假的。

江郁:……

闻泽厉: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扬:现在最惨的人还有谁?

顾呈:我兄弟。

周扬:闻泽辛吗?啧,男人不跪没机会,男人不示弱怎么能算男人。

顾呈:……我看他难。

闻泽厉:……艾特他!

【@闻泽辛】出现在页面上,闻泽辛看着几秒,随即把手机放在梳妆台上,他又看向婚戒,几秒后,他抬起头,亲了亲那婚戒。

*

廖夕是站在阳台看看陈庆的车有没有回来,陈依则靠着角落看着母亲,许久后,廖夕才走回房间。

陈依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回了房间,拿了睡衣去洗澡跟洗漱出来,已经很晚了。她躺下也没有睡着,一直注意着楼下,可惜等了很久,陈庆都没有回来,后来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陈依起床有点头重脚轻,明显睡眠不足。她起身后洗漱下楼,廖夕已经在餐厅里准备早餐。

陈庆也在餐桌上看报纸,阳光透进来,陈庆鬓角的发丝白得泛光,脸上也有很重的眼袋,但是他脸上带着笑容。

看到陈依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陈依在原地略微停顿几秒,笑了笑,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说:“睡不着,爸,你几点回来的?”

陈庆合上报纸,说:“没多晚,你回来后我没多久就回来了,公司事情多,开会呢。”

开会呢,明明是一个人加班。

陈依哦了一声,垂眸拿油条吃,掩去心头的苦涩。廖夕给父女俩各自倒了一杯豆浆,跟着坐下来说:“陈鸯住到大伯之前给她留的那套房子去了。”

陈依抬头:“她跟你联系了?”

廖夕苦笑:“哪里会跟我联系,是隔壁邻居看到了跟我说的。”

陈依看向陈庆,陈庆端着杯子,也有些发愣,几秒后,他笑笑,“也好,陈鸯这些年在我们家,其实也是被我们惯坏了,是得好好反省一下了。”

廖夕说:“我们倒也想教啊,是她不听而已。”

陈庆又笑笑,没说话,低头继续吃早餐。陈依则懒得去搭理陈鸯怎么样了,她手里有大伯留给她的一些钱,还有陈氏的股份,饿不死的。

少了陈鸯,家里不单清静很多,有些话也不用藏着躲着。这时,门铃响起,保姆放下手里的活儿,擦擦手要走去开门,在玄关处她突然顿住,转头看向餐桌上的一家三口。

廖夕看着保姆问道:“谁?”

保姆下意识地看向陈依,“是闻家二少。”

陈依握勺子的手一顿。

父母二人也看着陈依。

陈依盯着白粥看了一会儿,随后她对保姆说:“请他进来。”

保姆哎了一声,转身开了铁门。那头,站在门口手插着口袋的闻泽辛走进来,深色的西装称得男人面容有些苍白,但是眉宇的锋利依旧。

高大的身影走上台阶,进了屋,他将手中提着的海鲜跟水果递给保姆,保姆反射性地接过,餐桌上的一家三口抬起头看去。

陈依看闻泽辛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闻泽辛昨晚也没睡好,手背插在口袋里,隐隐还带着青紫。

是后来输液留下的。

他被保姆引到餐厅这边来,眼眸落在陈依脸上一秒,随即,他看向陈庆跟廖夕,“爸,妈,早上好。”

陈庆准备要站起来,听见这称呼,差点跌坐回去。

廖夕惊得勺子掉回程碗里。陈庆勉强站稳,干笑道:“二少怎么那么早?吃早餐没?”

听见二少这称呼,闻泽辛眼眸微沉,他说:“还没来得及吃。”

“是吗?那…一起吃吧。”陈庆停顿下,招了保姆,“去给二少准备碗筷。”

“好的。”保姆赶紧放下手中的水果跟海鲜,赶紧走向厨房,拿了碗筷出来。陈庆正想让闻泽辛过去他那边坐。

闻泽辛却拉开了陈依身侧的空椅子坐下。

清晨,两个人身上都有干爽的清香味,陈依默默地将挽起的袖子拉下,遮盖住白皙的手腕,闻泽辛看她一眼,目光凝在她拉好的袖子上,他敛了敛眉心,接过保姆递来的碗筷,伸手拿起桌面上的油条。

撕开成小半截小半截,放在陈依旁边的碗里。

陈庆跟廖夕见状,对视一眼,有点弄不明白这女婿想怎么样。

陈依放下勺子,看都没看那小半截的油条,抽了纸巾,起身走了。闻泽辛刚放下最后一小块,维持着动作,垂眸看着旁边的桌位。

气氛跟凝固一般。

廖夕心惊胆战,转头去看女儿。

陈依穿上薄外套,拿起茶几上的手机道,“嗯,早上得开会。”

说着,她走向门口,走下台阶,一出铁门,江助理迎了上来,含笑拦住陈依,“太太早上好,我送你去上班吧,你的车昨晚停在事务所,这个小区打车也不方便。”

陈依冷冷看江助理一眼,随后就要走。江助理笑着不动声色地拦住,陈依脚步一顿,盯着跟前的助理。

那头,餐桌上的父母看向女婿。

闻泽辛抽了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泛油的手指,随后端起跟前的白粥,一口喝完,他放下碗,对陈庆廖夕说:“爸,妈,我送陈依去上班。”

“你们慢吃。”说完,他起身,理了理袖口,走向门口。

陈家父母看着跟前的空碗,还有那一小截一小截的油条,面面相觑。婚后这么段时间,闻泽辛这个女婿还真从没叫过他们“爸,妈”,如今反而叫起来,说不上的别扭,他的态度也令人迷惑。

廖夕迟疑地道:“依依刚刚不是走了吗?”

陈庆起身看了一眼,便看到女儿跟闻泽辛的助理拦在车外,那样子不知道是说话还是什么情况。

陈庆复而坐下,“她还在门口。”

廖夕:“这闻家二少做事怎么那么让人看不透?”

陈庆摇摇头,拿起筷子,夹了煎蛋吃。廖夕还想说什么,突然又看向那一小截一小截的油条,说:“依依以前是不是很爱把油条撕成一小截,然后放进豆浆里面浸泡,慢慢地吃。”

陈庆顺着廖夕的视线看过去,眨了下眼,“是啊,这几年要上班,早上没这个闲情这样吃了,都是抓着一根直接咬的。”

廖夕喃喃道:“闻二少这是知道依依的爱好吗?”

陈庆:“或许是他自己也喜欢这么吃。”

说完了,陈庆也觉得以闻泽辛这样的人不可能这样吃,看他这样一大碗粥直接喝完就走就知道不是。

廖夕又看一眼那些油条,才收回视线。

夫妻俩把剩余的粥喝完。

*

正僵持着。身后传来脚步声,江助理松一口气,赶紧拉开后座车门,对陈依笑道:“太太请。”

陈依沉默着,也没动。

闻泽辛来到身侧,指尖挥了下,江助理赶紧松手,退到后面去,闻泽辛按住车门,看着陈依,随后抬起手腕一看,说:“还有十五分钟你就要迟到了,我们车上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