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杀人游戏
东野圭吾在1989年出版的一部侦探类推理小说东野圭吾早期以清新流畅的校园推理起家,并以缜密细致的剧情布局获得“写实派本格”美名,后期东野的创作逐渐突破传统推理的框架,在悬疑、科幻、社会等多个领域都有所涉猎,同时作品亦能兼具文学性、思想性和娱乐性,不停带给读者新鲜的阅读感受。由于本身具有理工基础,曾表示受到想活用科学知识的念头驱使而写出科学推理系列。
第一章

  1

  “我好喜欢你,想跟你结婚。”加贺注视着对方,直截了当地说。
沙都子正面向着他,内心一点也不感动,只是觉得有点不寻常,而且心跳加速,同时花了几秒钟去想他这句话的意思。两人互瞪了一会儿,沙都子开口说道:“你又在戏弄我了。”
“戏弄?”加贺扬眉问,一副很意外的样子。
“是呀!你一向喜欢戏弄别人,捣蛋的时候总是面无表情。”沙都子拨拨头发,笑着说。
这里是操场的一个角落。橄榄球社和田径社的社员正在附近到处跑。今天午休时,加贺在学生餐厅约了她到这里来。
加贺身穿剑道服,腋下夹着三根铁棒。剑道社要再过一会儿才开始活动,所以沙都子想,他现在就换上剑道服,也许是想集中精神,好说出重要的心事。
“你要叫我说什么呢?答应你的求婚?或是拒绝?”她问道。
加贺摇着头说:“什么都不用说。我不是在向你求婚,只是说出心中话而已。你要跟谁结婚,是你的自由。只要你知道我的心意就行了。”
“真是意外。”沙都子老实说,“你上高中以后,我就一直以为你心中只有剑道,不会和女生谈恋爱呢!我想就算你要谈恋爱,也说不出口吧?”
加贺一听,露出苦笑,脸红起来说道:“我才不会那样。我是有话直说的人,在毕业以前,我必须向你表明心意……再见!”加贺说着就要离开,经过沙都子身旁时,剑道服上面的汗臭味刺激到她的鼻孔。
“等一下。你为什么今天才告诉我?”沙都子在他背后问。
“因为我今天才想讲出来。一个月后有剑道大赛,我想在比赛以前告诉你。”加贺背向着她回答。
“哦!可是这么一来,我很为难,以后会对你保持距离的。”
“那也没办法。我从好几年前开始,就已经对你另眼相看了。”
加贺说完就走了。沙都子在后面看着他,觉得他的走路姿态悠闲而稳重,似乎充满了自信,和高中时一模一样。
沙都子所念的国立T大,位于T市和S市的交界,实际上是在S市内。附近有个火车站,站名叫“T大前”,可以通往T市的市中心,T大的学生多半在此乘车。从车站至T大正门约有一公里,学生们称这条路叫做“T大路”。
T大路两旁有翠绿的草木,也有许多咖啡厅、餐厅和麻将馆。这些店可以说是为了T大学生而开的,但彼此之间竞争激烈,往往开张不久就停业换老板。不过,自从大学创立到现在,一家柏青哥弹珠店也没有。这是因为当地居民及T大学生会的反对,使业者无法到这里来开店。
沙都子和同学们常去的咖啡厅,店名叫做“摇头小丑”。从T大正门走约三百公尺,再向左转入一条巷子就到了。店门很低,没有窗户,墙上的招牌故意斜斜地挂着,上面画了一张有点恐怖的小丑脸孔。
沙都子和加贺分手后,就走进了这家常来的店。
店内阴暗,入口右侧有个L字形的柜台,约可坐十个人。头发半白的老板正在擦玻璃杯。客人座位在左侧,共有四个圆桌,每桌各有四张椅子。墙角还放了好几张小椅子,以备人多时用。
沙都子经过柜台时,客座上有人叫她。那声音沙哑低沉,有如男人,但也很性感。她转头一看,果如所料,是金井波香在叫她。波香手上有一根香烟。
“还没有人追到你呀?你总是独来独往。”波香说。
“你也是。藤堂,你好吗?”
波香身旁的健壮男人露出微笑。他叫藤堂正彦,是她们的好友之一,长得五官端正。
沙都子面向他们坐下,半开玩笑地说:“祥子怎么没来?”
祥子是藤堂的女朋友。沙都子只是随口问问,藤堂却露出认真的表情,以好像在担心的语气说:“波香说,她上完第二节课就回去了。好像是身体不舒服……”
“脸色很坏,不过我没问她哪里不舒服。大概是那个来了吧!”
波香口吐白烟,板着脸孔说道。她念的是文学院英美文学系,与牧村祥子同一班。
“不能去探望,真是难受。”藤堂皱起粗眉说道。
“没办法,她的公寓不准男人进去。”沙都子望向波香笑着说。波香和祥子住同一公寓。
“那管理员说,如果藤堂敢进入祥子房里,她就要去报警。她把那公寓当成宝贝。”波香以厌烦的表情点头说道。
“再忍耐五个月就好了。”
“最好是没有那五个月。”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墙上的月历。今天是十月二十二日,星期二。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要去喝酒庆祝一下吗?”波香拨拨乌黑的长发说道。
“好,赞成!什么时候?”
“今天。”
“今天?这么急干嘛?”
“夜长梦多呀!”
“我今天不行,有约会……而且祥子也不在。”藤堂挣嘴说。
“加贺也没来,他要在剑道社练习到很晚。”沙都子提到加贺时,感觉心中一阵温热。
“他还是没变。”波香说,“沙都子,你就忍耐一下,陪我去喝吧!”


2


走出咖啡厅后,沙都子和波香就跟藤堂分手,往车站走去。在“摇头小丑”也可以喝酒,但她们两人喜欢去车站后面一家叫做“波旁”的酒吧喝。这家酒吧只卖波旁威士忌酒。那种酒加有独特的香料,有些人很喜欢,有些人则不敢喝。
“波旁”的生意并不很好,因为那位留着小胡子的老板很顽固,不肯改变酒的配方,还说不希望外行人来喝。
“希望它的生意永远不好,因为那是秘密会谈的好地方。”这是常客的心声,沙都子她们当然也有同感。
沙都子和波香在柜台前最靠里面的位子坐下来。老板面无表情地放了两个不同的杯子在她们面前。沙都子叫了加水的波旁酒,波香的没加水。两人开始喝起来。
波香每次邀她喝酒,都很唐突。沙都子起先很纳闷,但近来已经慢慢习惯了。能去就答应,不能去就拒绝,从来不问为什么邀她去喝。
今天晚上,波香和往常一样,喝酒时老是说:“我想去远方旅行。”沙都子也照例回答:“那就去吧!”她每次这么说,波香就会露出微笑。
“我终于要变成一个老处女了……”波香以自嘲般的语气说,“以后的日子,会很难捱。”
“怎么说?”沙都子左手托腮,苦笑道。
“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到底是为什么呀?”
“为了男人。”波香说着,喝了一大口酒。
“何必那样呢?看开一点!”
“我玩了十年的剑道,以后不再玩了。”波香以认真的表情说道,然后叹了一口气。
“真的吗?”沙都子担心地问。
“职业妇女脸上都是疤痕,怎么行呢?以后我可能会改练高尔夫球。”波香一边回答,一边将杯底的酒一饮而尽。
沙都子看着她的侧脸,心里想,她应该不会就此放弃剑道的。她从初中起就整天拿着竹剑,梦想做一个女剑王,和高中时因想练身材,才加入剑道社的沙都子完全不同。她的男性朋友很多,但是据沙都子所知,她从来不和男生约会。她的理由是,“情人”只会使她丧失集中力,浪费她的时间。既然对剑道如此入迷,应该不会为了男人而放弃才对。
(尤其是,她今年输得很不甘心。)
沙都子喝着酒,想起了一个月以前的往事。

  九月二十三日,县立中央体育馆。
全县学生个人剑道赛的女子组决赛,终于开始进行了。
争夺冠亚军的是T大的金井波香与S大的三岛亮子。两人都是四年级的大学生。三岛亮子是第一次进入冠亚军决赛,波香则是第二次。去年波香第一次参加决赛,可惜在延长比赛中落败。
波香在休息室准备上场。加贺以冷静的语调向她说:“对方必定想速战速决,一招定输赢。论力气和技巧,你都比她好,手臂也比她长。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在前两战已消耗了不少体力,久战对她不利。所以此赛一开始,她一定会用拿手的快剑向你猛攻。”
“就好像一只惊慌的老鼠。我会将她一剑劈倒的!”波香以不屑的口吻说。
“有信心是很好,但不要得意忘形,反而容易中计。要以静制动,开始时好好观察对方的招式,避开攻击。她早晚会露出破绽的,那时就是好机会。”
“她的缺点在哪里?”沙都子问道。她在初赛就被淘汰了,所以已经换上了短衬衫。
“没有明显的缺点,防守也极为严密。勉强说有的话,就是左转时脚步不太灵活,攻击也只以右边为主,左边的速度较慢,所以当她向左转身时,可能会露出破绽。”
“我也发觉这一点了。”波香说,“但是,我的速度必须要快,否则就完了。”
“不错!”加贺点头道。
沙都子看看手表,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五分钟。
“要喝运动饮料吗?”沙都子问。
“不用,我刚才喝过了。”波香表情紧张地说。
他们将护罩和竹剑再检查一遍之后,一个穿着白衣蓝裙的工作人员来通知说:“金井小姐,该你上场了。”
波香起身出场比赛。沙都子和加贺到二楼去观战。藤堂正彦也在那里,还有网球社的若生勇和伊泽华江,以及牧村祥子都到了。他们都毕业于同一高中,已经有四年以上的交往,彼此都是好朋友。牧村祥子、沙都子和波香都念文学院。
“胜算如何?”藤堂问加贺。
“不知道。”加贺看着擂台说。
藤堂上大学后没参加剑道社,但他高中时是剑道社的主将。
“如果能够赢,就是男女双料冠军了。”若生勇说。
因为前一天的男子组决赛,加贺恭一郎得到了冠军。他已经连续两年得到冠军了。
比赛开始。时间是五分钟,先赢两招即算胜利。包括主审在内,共有三名裁判,各拿一红旗和一白旗。红旗代表波香,白旗代表三岛亮子。
果如加贺所料,三岛亮子出招迅速,连连进攻。
“果然不错!”沙都子向加贺说。
加贺没有回答,两眼紧盯着比赛的双方。两分钟后,他才说:“奇怪呀!”
“怎么了?”
“三岛攻击时站的位置太远了,根本打不到波香,难道她想先守后攻吗?可是,时间愈久,对她愈不利呀!”
这时候,心焦的波香开始攻击了。她使出最拿手的连环三剑,但三岛亮子闪避敏捷,步法灵活,一点也没有疲累的样子。
“对方身手非凡,不愧是高手。”藤堂好像很佩服似地说。
加贺表情严肃,没有回答。
过了四分钟,双方都未得分。如果再过一分钟还未分胜负的话,就要延长比赛了。一阵短兵相接之后,波香使出了最后绝招,但三岛亮子轻易地闪过了。
“完了!招数用尽了!”沙都子不禁喃喃念道。
加贺好像也同意似地“嗯”了一声。
最后三十秒,三岛亮子突然发动凌厉的攻势,出招更快,一片剑网罩住波香。沙都子看出波香已经手忙脚乱,穷于招架了。
“快输了!”
沙都子说这话时,波香奋力一剑攻向对方脸部。这一瞬间,加贺大叫:“糟了!”
波香与三岛亮子两人身体交错而过,三位裁判迅速地同时举起白旗,胜负已分。
三岛的啦啦队掌声如雷。沙都子这边的人都咬紧了嘴唇。
比赛时间还有十秒,裁判一喊“开始”,波香就奋不顾身展开猛攻,然而三岛亮子却轻易地避开了。她左闪右躲,波香根本无法打到她。
“时间到!”
听到这句话时,波香似乎很颓丧,低头垂肩呆立。回到休息室之后,也不说话,只是凝视着空间中的一点。
沙都子帮她更衣,她也只是小声说了一句“谢谢”而已。
从此以后,波香的样子就变了,不再练剑,常常沉思发呆。沙都子本想问原因,但一直忍住没问。她以为波香早晚会自己说出来。

  沙都子在十点多离开“波旁”,向车站走去,打算搭末班电车回家。从这里搭电车到她家,约有四十分钟的路程。
波香邀她留下来过夜,但她拒绝了。波香住的公寓就在这附近,如果是平时,她可以留下来睡,但今晚她怕自己喝醉而说出加贺告诉她的话,所以不敢留下来。波香说还要再喝一些才回去,而留在“波旁”中继续喝。波香可以自己一个人喝好几个钟头的酒。
沙都子回到家里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她的房间在二楼,上楼时,在楼梯上遇到了佳江。佳江可能是听到她开闭大门的声音才下楼来看的。
“你回来了。好晚呀!”
“对不起。爸爸呢?”
“还没回来。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沙都子说着,很快地从佳江身旁走过。
佳江是沙都子的继母。她嫁给沙都子的父亲相原广次为续弦,是在沙都子念初二的时候。广次本来很担心她会受到沙都子和达也的排斥,但实际上这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很乖顺地接受了这位新的妈妈。达也比沙都子小两岁,亲生母亲生下他以后不久就死了。所以姐弟两人对生母并无记忆。
可是,他们两人对待佳江的态度,其实和对待亲生母亲是不同的。他们绝不向继母撒娇,也不期待继母会给他们亲情。他们互相约好“绝对不要给继母添麻烦”。
沙都子走到楼上,敲敲达也的房门,然后进入里面。达也正躺在床上,边听爵士乐边举哑铃。他就读于K大,是游艇社的成员。沙都子一走近,他就皱起眉头说:“哇,好臭!待嫁少女满身酒臭深夜同家,这像话吗?”
“放肆!你有这些多余的体力,为什么不去做一点有用的事?”沙都子躺到达也床上说。
“爸爸回来了吗?”达也举着哑铃问。
“还没。干嘛?”
“我想他应该会跟你和解了。”
“哼!”
他说的是关于沙都子就职的事。沙都子决定毕业后去一家出版社上班,而那家出版社在东京,从T市到东京至少需要两个钟头,所以她必须离家住外面。可是,父亲反对她一个人在东京生活。
“是你不对。你不该随便去接受面谈。”
“我敢做敢当。你也要学我才行。”
“好吧,可是……爸爸会很寂寞的。”
“我告诉过你好几次了,你还……”
“什么?”
“叫你不要说大话教训我!这么大了还不听话!”
达也躺着做了一个投降的手势,然后就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沙都子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沙都子醒来时,发觉自己是睡在自己的房里。她隐约记得,昨天深夜是达也把她抱回来的。沙都子下了床,打算等一下碰到达也时,要向他说:“你倒是用多余的体力做了一件有用的事呢!”
她换了衣服,走到楼下。广次已经在饭桌上吃早餐了。他边吃面包边看报纸,还用拿面包的手去拨头上的灰发。这是他的坏习惯,沙都子讲过好多次,他都改不过来。
“爸爸早!”沙都子说。
广次看了她一眼,也同说早安。佳江从厨房出来,为沙都子端上早餐。
“达也呢?”
“出门去了。他的社团早上有活动。”
“哦!”
沙都子看看广次。他仍然面向着报纸。沙都子知道,他身为一家电机公司的董事,随时都在思考工作上的事情,但现在他心里想的,一定是关于沙都子前途的事。
早餐桌上静得可怕,餐具碰撞的声音听起来很响。
广次先离席,穿上西装要出门。沙都子小声地说:“爸爸慢走啊!”广次点头说了一声“嗯!”
沙都子不久也出门上学,比平常早了三十分钟。她想在上课前去一趟牧村祥子的宿舍。
波香和祥子住的学生宿舍叫做“白鹭庄”。她们从家里上学需要两个钟头,因此就在这里租房子住。据说刚入学时,她们的家长也曾经反对,但因见这栋公寓管理严格,所以后来也就答应了。
沙都子和牧村祥子是在高中的茶道社认识的。当时沙都子已经参加了剑道社,由于同在剑道社的波香邀她也一起加入茶道社,说可以“培养集中力”,所以就加入了。
就这样,祥子、波香、沙都子,以及网球社的华江等四人,从此就成了好朋友,也就是所谓的死党。
四人当中,祥子最乖,成绩也最好,本来可以去考更好的大学,但因其它三人力邀,结果就决定去考T大。不仅如此,她也是四人之中最受男生爱慕的。刚进大学时,藤堂就对她表明心意,两人开始交往。
沙都子认为,他们两人很相配。
祥子打算毕业后去旅行社上班。她平常虽有点内向,但对旅行却极感兴趣,同学们的旅行计划和行程安排,都由她一手包办。这种兴趣,不久即将成为她的职业了。
“白鹭庄”的水泥壁上,涂着白色的油漆,是一栋两层楼的建筑物,住的全是T大的女生。虽算是公寓,但管理相当严格。例如说,入口处有间管理员室,一对中年的管理员夫妇随时在里面监视。男性绝对不准入内,女性在白天可以进入,但到了晚上,要进去就需接受盘问。沙都子到波香房里过夜时,也必须在管理员室的名簿上登记。过了晚上十二点,大门就要上锁。如果十二点以后才回来,就必须用大门旁的对讲机叫管理员来开门。
沙都子走进里面。一位正在管理员室看电视的中年妇女瞪了她一眼。沙都子轻轻点头为礼,那女人就转头继续看电视,脸上的表情很不客气。她好像还记得沙都子的脸孔。
波香和祥子的房间都在二楼,隔着走廊一人一边,刚好在对面。门钮用丝绒布包起来,上面挂着一个牌子,写着“在睡觉”的是祥子的房间;门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只在左上方用奇异笔潦草地写着“忌中”两字的是波香的房间。沙都子考虑了一下,先敲敲“忌中”这边的门。
大概是睡得很熟,里面一点反应也没有。沙都子大声一喊,才传出了打呵欠的声音,接着是开锁的声音。然后门开了,波香穿着睡衣站在里面。
“早安!”
“沙都子!这么早来干嘛?”波香搔着蓬乱的长发,露出爱困的样子说道。充满香烟和化妆品味道的空气从房里飘出来。
“你的表情好像在恨全世界的人似的。”
“当然恨呀!早上睡眠的时间很宝贵,一刻值千金呢!究竟什么事?”
“别生气,我是来看祥子的。昨天不是说,她身子不舒服,课没上完就回家了吗?”
“哦,对了……”波香揉着眼睛,点头说,“昨晚我回来后,去敲她的房门,但门锁着,好像已经睡了,所以没碰面。现在大概起床了吧?”
“敲门看看……”
沙都子转身敲敲祥子的房门,但没有反应。
“可能还在睡。”
“她也很贪睡。再等一会儿吧!进来喝杯茶,等我换好衣服再叫她。”
于是,沙都子就到波香房里暍咖啡。波香的房间看来完全不像一个年轻女孩的房间,女孩子该有的装饰品一个也没有,脱下来的脏衣服随处乱放。灰色的地毯配苔绿色的窗帘。只有墙角的梳妆台可以表示这是女孩的房间,但是放在旁边的竹剑却显得更加抢眼。
“你昨晚回来后还喝吗?”沙都子看着矮桌上的威士忌酒瓶和杯子,问道。
“一点点。这是我的习惯。”
波香穿好衣服,开始化妆。她每次化妆最少都要花三十分钟。
“我去叫祥子起来。”沙都子喝完咖啡,起身说道。
她去敲祥子的房门,这一次稍微用了点力。时间已经不早了,不必担心吵到邻室的人。
“祥子,天亮了,起床吧!”沙都子喊道,但门内没有动静。她转转门钮,可是上了锁,转不动。
本来想到她也许不在,但转瞬间这想法就消失了。
门缝中有光线射出来,不是太阳光,而是日光灯的青白色光线。
祥子在里面,而且开着日光灯——
沙都子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觉得恶心想吐。她冲过走廊,跑下楼梯,跳进管理员室,向那中年女人说:“祥子房间的钥匙……她好像出事了!”
如果是平时,大概无法借到钥匙,但此时那管理员似乎被她的紧张口气吓倒了,立刻将钥匙交给她。那是一支万能钥匙,可以打开每个房间。
沙都子拿着钥匙,再度跑上二楼。只见波香刚好从房里走出来。
“跑那么快干嘛?”
沙都子也不答话,就用钥匙开了门,冲进里面。房里开着日光灯,窗帘紧闭。
“祥子!”
祥子身穿一件褐色毛衣,躺在厨房地上。沙都子跑到她身边,只见她的圆脸远比平常憔悴而苍白。不只是脸,连手脚都像陶器一样雪白。
“祥子!”
沙都子正想把她抱起来,却被波香从后面拉住。
“不能碰她!”
沙都子坐倒在地,只觉得头痛欲裂,两眼昏花。
祥子……死了!
沙都子在朦胧之中,看到尸体的左手就伸在脸盆里面,而脸盆内的液体一片赤红。


3


祥子的死因是左腕创伤,失血过多。她的左腕被修脸用的剃刀割开,浸在装了水的脸盆之中。剃刀就丢在尸体旁边。
沙都子在管理员室接受了两名刑警的侦讯。那两个刑警看起来都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眼神很阴险,跟警匪片里的凶手差不多。
他们问了三个问题:她和祥子的关系、来这里的原因,以及发现尸体时的状况。
沙都子很简短地回答。尤其是第三个问题,只答说“打开门,看到祥子已经死了,就立刻报警”而已。
沙都子出来后,换波香被叫进去。她被侦讯得比较久,不过也只十五分钟就出来了。
她们回到波香房里。沙都子已经没有心情去上课了,而且公寓外面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她也没有力气可以挤出去。两人就在房里相对而坐,默默无言。可以听到对面的房间有好几个人走来走去和大声谈话的声音。
不久,波香开口说道:“要再喝一杯咖啡吗?”
沙都子摇摇头。她本来想说要喝点威士忌,但又忍住没说,只问:“波香,刑警问你什么?好像问了很久。”
“没什么。”波香拢拢长发说,“他们问我知不知道祥子的房间何时上锁。我说昨晚十一点我回来后,曾去敲她的门,那时就已经上锁了。他们好像相信我的话。其它没问什么奇怪的问题,不过我想,以后一定还会来问更详细的事,像知不知道她为何自杀等等。”
“自杀”这两个字,使沙都子觉得好像清醒了一些。对了,那种状况正像自杀一样!
“就算他们问我这件事,我也无法回答什么。”沙都子摇着头说。
“我也是。”波香低声说道。
她的样子,好像在压抑自己内心的焦虑。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沙都子突然说:“祥子……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