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了她 作者东野圭吾
这是一本让东野圭吾提心吊胆、日本出版社吃足苦头、引爆网路推理大战的最高争议作。自杀?他杀?凶手是挚爱前男友,还是唯一知己?为揭穿层层堆砌的谎言,你我皆须奋力一搏……当关键线索被破坏殆尽,谎言漫天飞舞,凶手是挚爱的前男友,还是唯一的知己?真相,必须由你来揭露──
和泉园子,独居东京的粉领族;佃润一,不成气候的青年画家。两人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着,却因园子挚友弓场佳代子的出现而分手。遭逢情感背叛的和泉园子,不久后被发现疑似自杀死于家中。第一位发现者是她的哥哥和泉康正。康正从现场遗留的细微线索,大胆假设园子是遭人杀害,于是当机立断,将他杀的关键证据取走。康正决心要靠一己之力,亲手揪出杀害妹妹的凶手。在抽丝剥茧后归结出两名最终嫌疑犯──前男友、唯一挚友,他们其中一人,在背叛园子后,狠心地痛下杀手。
是谁杀了她?执意复仇的亲哥哥、爱情出轨的前男友、背叛友情的好朋友,他们全都在说谎!当关键线索被破坏殆尽,猎犬般刑警如何追查真相?阻止另一场悲剧的发生……
“破坏中必有讯息。这句话在任何案件中都用得上。”──加贺恭一郎
第一章

和泉园子的第二张信纸写到一半,写了错字。她试着涂改,反而弄得更脏,不禁皱起眉头,将信纸撕下并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里。
重写前,她又将第一张看了一遍,对所写内容不甚满意,也把这张给撕了,同样揉一揉丢掉。这次纸团没瞄准垃圾筒,撞上墙壁,反弹后落在地毯上。
她双腿仍平摊在玻璃矮桌下,身体放低,伸长了左手,手搆到揉成一团的信纸,捡起来再往垃圾筒扔。但这次也没进,掉在墙边。她决定不管它了。
她直起身子,再度面向信纸,但已放弃写信了。她觉得要把此刻的心情化为文字,本来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园子收起信纸,放回书架,然后把钢笔插进小丑造形的笔筒。再将小丑的帽子戴上,笔筒看起来就只是一尊瓷偶。
接着她朝时钟瞥了一眼,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无线电话,按下最熟悉的号码。
“喂,这里是和泉家。”话筒中传来哥哥不带感情的声音。
“喂,是我。”
“哦,园子啊。”他说。“还好吗?”
这句话哥哥每次必问。园子也很希望按照往例回答“很好”,但她连这点精力都没有。
“唔……,老实说,不怎么好。”
“怎么,感冒啦?”
“没有,不是生病。”
“那……出了甚么事吗?”哥哥的语气立刻紧张起来。园子简直可想见手持话筒的他,忽然挺直背脊的模样。
“嗯,有点。”
“是甚么事?”
“很多啦。不过别担心,我没事的。明天我可以过去吗?”
“当然可以,这是妳的家啊。”
“那,明天我要是能回去就回去。哥哥要工作吗?”
“不用,我明天休假。不过到底是出了甚么事,妳倒是先告诉我,别吊我胃口。”
“抱歉,我乱讲的啦。哥你别放在心上,明天我就会比较有精神了。”
“园子……”
听筒的另一端传来低低的沉吟声。一想到哥哥的焦虑,园子不禁有些过意不去。
“其实啊,”她小声说,“我被背叛了,对方是我本来很相信的人。”
“男人?”哥哥问。
园子不知该如何作答。
“除了哥哥,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怎么回事?”
“我想,”她略略放大音量,以深沉的声音继续说:“我大概死了最好。”
“喂。”
“开玩笑的。”她说着,笑出声来让哥哥听到。“对不起,我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
哥哥没说话,多半是感觉到事情不是一句“开玩笑的”就算了。
“妳明天一定要回来哦。”
“如果能回去的话。”
“一定哦。”
“嗯,晚安。”
园子挂断电话后,仍盯着电话看了好一会儿,因为她觉得哥哥会再打来。但电话并没有响。看样子,哥哥比园子自以为的还要信任妹妹。
可是,我没有那么坚强——园子朝着电话喃喃地说。就是因为不够坚强,才会打电话回去,故意让哥哥担心。因为我好希望有人能了解我现在的痛苦。



和泉园子与佃润一是在去年十月相遇的,地点就在她上班的公司附近。
园子任职于一家电子零件商的东京分公司。公司租下办公大楼的十楼与十一楼,大约有三百名员工。总公司虽位于爱知县,但若说公司真正的中枢是东京的分公司,其实也不算错。
园子隶属于业务部,部门约有五十人,其中女性包括园子在内有十三人,绝大多数都比她年轻。
午休时,园子都是单独去吃饭。同期进公司的同伴全辞职后,中午她就很少和别人一起用餐。以前公司的后进常来约她,但现在也不会了。她们也察觉到:和泉小姐好像比较喜欢一个人吃饭。当然,这样她们也可以不必费心与她周旋。
园子不想和后进一起吃饭,是因为双方对食物的喜好截然不同。她喜欢日式料理,就连早餐也多半是吃米饭,但小她几岁的那些后进却都偏爱西式料理。园子虽然也不讨厌,但每天吃会觉得腻。
她打算去吃荞麦面,因为她在距离公司走路十来分钟的地方,发现了一家好店。这家店的汤头清甜,她最喜欢他们的天妇罗荞麦面。来自爱知县的她,本来是乌龙面的支持者,但来到东京之后,也开始懂得荞麦面的美味。而且这家店新开不久,她还不曾在这里遇过熟面孔,这可能也是她经常光顾的原因。吃饭时还要满脸堆笑,这种事最痛苦了。
园子一转进荞麦面店所在的小路,便看到有个青年在路边卖画。其实这青年只是坐在一张折叠椅上看杂志而已。十几张画没有裱框,画布就这么靠着后面大楼的墙壁放着。不懂画的园子也知道这些画是属于油画类。
青年看起来年纪比园子小,大约二十四、五岁吧。穿着合成皮制的黑色运动夹克与双膝有破洞的牛仔裤,夹克里面是T恤。脸色不怎么好,像早期玩音乐的人一样,非常削瘦。即使园子停下脚步,他也没有把埋在杂志里的脸抬起来的意思。
园子把那十几张画看了一遍。放在正中央的一幅画吸引了她,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画的是她喜欢的小猫咪。至于画得好不好,她一点都不懂。
看了一阵子画,再看向青年,不知何时他也抬起头来看着她。削瘦的下巴上留着胡渣。表情虽然忧郁,但她却在那双眼里看到纯真。这位女客人也许喜欢我的画——那双眼睛怀着这样的想法和期待。
园子心想,就回应一下他的期待吧。用不着大费周章,只要问他这个多少钱,这样一句话就够了。
但是正当她要开口,有个人进入她的视线。
“啊,和泉小姐。”那个人大声叫道。
他是园子的上司井出股长。井出双手插在长裤口袋里走了过来。他本来就头大身短,这样看起来身材更加短小。
“妳在这里干嘛?”他一面问,视线一面在园子和她身旁的画来回扫视。
“我正想去那边的荞麦面店。”她回答。
“哦,原来妳也知道那家店啊。有人跟我说那里不错,我也正打算过去。”
“这样啊。”园子在脸上堆起笑容,心想这下又少了一家可以去的店了。
井出迈出脚步,园子也不得不跟上去。回头看青年,他的视线已经又回到杂志上了。他一定也把她当成那种只看不买的客人,这让园子觉得有点遗憾。
“妳对画有兴趣?”井出问。
“没有,也说不上有兴趣,只是觉得其中有一张画还不错,停下来看看已。”
说完后她心想:我为甚么要找借口?
井出对她的回答似乎没有任何想法,只点了一下头便说:
“不过,真不知道那种人到底有甚么打算。”
“那种人?”
“就是那个卖画的年轻人啊。我看他八成是甚么美术大学毕业的,因为这阵子不景气找不到工作,才在那里卖画。不过他那样行吗?真想问问他对将来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想靠画画维生吧。”
园子的回答让井出苦笑。
“能够靠画画过日子的人,只不过那么一撮而已。不,应该说一小撮才对。明知道这样竟然还要继续下去,真叫人怀疑他们是不是脑袋有问题。年纪轻轻却不事生产,想当艺术家的人多少是在逃避现实。”
园子并没有附和上司,心中暗骂:你根本完全不懂艺术,还真敢说,并对自己竟然要和这种人一起吃中饭暗自叹息。
她在荞麦面店吃了鸭肉荞麦面,因为井出先点了她原本想点的天妇罗荞麦面。
井出边吸鼻水边吃天妇罗荞麦面,还一边和园子闲聊着。话题都围绕在结婚上。这个股长似乎认为自己有年近三十却还未婚的女部下,是一件丢脸的事。
“工作当然很好,但是我们做人吶,养儿育女也很重要。”
才不过吃一碗天妇罗荞麦面的工夫,这句话井出就重复了三次。园子不断陪笑,完全食不知味。
园子的公司是下午五点二十分下班,但因为今天要加班,她离开公司时已经超过七点了。她原先一如往常地朝车站方向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在中途转进叉路。就是她中午去荞麦面店的路。
可能已经不在了——她带着这种想法走到了青年卖画的地方。他还在,但好像已经收摊了,正在收拾画作。
园子慢慢靠过去。他正在将画布收进两个大包包内。园子没看到那幅小猫咪的画,大概已经收起来了。
青年发觉有人来了而回过头,瞬间大感意外地张大眼,但并未停下手边的工作。
园子做了一个小小的深呼吸,下定决心地说:
“那张猫咪的画卖掉了吗?”
青年停止动作。但他甚么都没说,接着手又动了起来。
正当园子以为对方不想理她的时候,青年从其中一个包包里拿出一张画布。就是猫咪的画。
“我的昼从来没有卖出去过。”他把画递给园子持这么说。态度虽然直接,但那口吻听起来却有几分腼覥。
园子再度观赏那幅画。不知是否是路灯的关系,那幅画与中午时有点不同。画中主角是一只茶色的猫咪,正抬着一只脚在舔自己的大腿内侧。猫咪为了不翻倒而用另一只前脚勉力支撑着的模样,莫名地惹人爱怜。她不禁莞尔。
她从画里抬起头,正好与他四目相接。
“这个多少钱?”她问了中午错过机会没开口问的话。
结果他思索般沉默一会儿,一样很直接地说:
“不用了,送妳。”
这意外的回答令园子睁大眼睛。
“为甚么?这样不好吧。”
“没关系。妳看着这张画笑了,这样就够了。”
园子看看青年,然后视线落到画上,又抬眼看他。
“是吗?”
“我画这张画的时候就想,希望能把这张画送给看了之后微笑的人。”说完,他从包包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大袋子。“用这个装吧。”
“真的可以吗?”
“嗯。”
“谢谢,那我就收下了。”
青年笑着点头,然后把所有的画分别装进两个包包里,一个挂在左肩上,另一个右手提着站起来。这期间园子一直站在旁边,她想找机会说一句话。
“那个,”她鼓起勇气说,“你饿不饿?”
他以夸张的动作压着肚子。“饿死了。”
“那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请客,算是画的谢礼。”
“那幅画的价值不到一碗拉面的钱。”
“可是我又不会画画。”
“妳不会画,但妳有更有用的才能,不然怎么可以去那家荞麦面店吃中饭。”他说完,指指园子中午去的荞麦面店。
“讨厌,你看到了?”
“那家店满贵的。有一次我饿了想进去,看到价钱就算了。”
“那么我请你吃荞麦面?”
听她这么说,他想了想,说:
“我想吃意大利面。”
“没问题,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园子回答,庆幸自己以前曾陪后进去过意大利餐厅。
※※※
两人隔着铺了白底格纹桌布的餐桌相对而坐。
菜单几乎是园子决定的。她点了海鲜类的前菜,主菜则选了闷煎鲈鱼。问青年他喝不喝葡萄酒,他略加思索后,说“夏布利”。园子没想到他会说出品名,相当惊讶。
青年说他叫佃润一。正如井出股长推测,他果真没有正职,但原因则和井出所猜的不同。他说是想有充足的时间画画才没去找工作,目前在大学学长开的设计事务所帮忙,赚取生活费。
“我要的不是作品被裱框挂在有暖炉的房间里。我希望大家能更轻松地看待我的画,拿我的画来玩,好比拿来印T恤之类的。”
“或是看猫咪的画笑出来?”
“对。”润一以叉子卷起义大利面,露出满面笑容。但是他好像忽然想起甚么,笑容消失了。“不过那全都是梦。”
“怎么说?”
“就是时限到了。”
“时限?”
“他们强迫我答应,要是毕业三年没闯出名堂来,就要去工作。”
“谁?”
他耸耸肩:“我爸妈。”
园子“哦”了一声点点头:“那么,明年四月你就要去上班了?”
“是啊。”
“放弃画画?”
“我也想继续画,可是大概没办法了吧。所以,为了要和梦想诀别,我才会把以前的作品拿来卖。只不过完全卖不出去,哈哈。”
“是甚么公司?”
“很无聊的公司啦。”润一说完,喝了一大口葡萄酒。接着就反过来问园子在甚么公司上班。
园子说出公司名称,佃润一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名字听起来不像电子零件制造商,还比较像做学校教材之类的公司。”
“这听起来不太象是称赞。”
“我没有褒眨的意思。妳在公司做怎样的工作?”
“业务。”
“哦。”润一微侧头。“我还以为是会计。”
“为甚么?”
“不为甚么。我不太清楚公司里有些甚么部门,说到女性,就以为是会计。妳看嘛,推理小说大多是这样。”
“你看推理小说?”
“偶尔。”
两人的话题没有间断过。园子感到很不可思议。她从来没有在用餐时说过这么多话,而且向来认为自己算是不爱说话的。但是和润一在一起,她甚至觉得自己变得很会说话。
结果这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她也已经好久没有花这么多时间慢慢吃晚餐了。
“真不好意思,让妳这么破费。”离开餐厅后润一说,“我本来没这个意思的。”
“没关系,我也想补充一点营养。”
园子心想,要不要问接下来要去哪里,她不想就此分别。尽管他们聊了这么久,她却没有问润一的电话,也没有告诉他自己的联络方式。
园子和润一并肩走着,她告诉自己:他之后根本不会与和泉园子这种年纪比他大的女人联络。是她自己主动请他吃饭的,而且这是画的回礼,能度过一段久违的快乐时光,就应该满足了才是。这已经为自己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带来一点欢乐,不是吗?
到车站后,润一也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没问园子的电话。然后她要搭的电车来了。
园子上了车,润一微微举起一只手目送她。电车上也有一些与她年纪相仿的女乘客。相较于她们,园子心中不禁产生了几分优越感。
※※※
遇见佃润一都已经过了四天,园子仍在想着他。这让园子感到惊讶。
在那之前,园子总认为将来不会再有新的邂逅了,她已经预期到自己八成是在种种妥协之下与某人介绍的对象结婚,不会谈甚么轰轰烈烈的恋爱。但她也认为这样很好。她知道有好几个朋友都是这样结婚的,也不认为这样有甚么不幸。她认为,多数人的人生都与电视连续剧中的恋爱无缘,而且经过分析,认为自己当然不可能例外。
现在情况却出乎意料。
佃润一占据了她的心,让她难以集中精神工作。与他相遇,确实让她感到一阵清新,但她没有料到影响竟持续这么久。
午休一到,园子便走向那家荞麦面店。这是那天以来的第一次。她无法不察觉自己的心情激动。其实她早就想去了,只是一直勉强忍耐着。原因是她不想当一个会错意的女子,搞不好佃润一并没有想再见到她的意思。
她已做好心理准备——就算他在,也不要自以为很熟地靠过去,只要远远朝他笑一笑就好。如果对方叫住她,她再走过去。
但那里并没有佃润一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装了垃圾的半透明袋子。这里本来好像是搜集垃圾的聚点。园子一面走向荞麦面店,一面扫视四周。润一也不在附近。她失望地走进店里。
然而——
正当园子吃着天妇罗荞麦面时,有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这家店中午人很多,大家都很习惯并桌了。园子并没有特别在意,直到听到那人点“天妇罗荞麦面”的声音,才抬起头来。润一正得意地笑着。
“吓我一跳。”她说。“你刚进来的?”
“对啊。不过,这不是巧合,我是看和泉小姐进来才跟进的。”
“你刚才在哪里?我也找过,可是没看到你。”说完,园子心想糟了。但润一似乎没对她这句话想太多。
“我在对面的咖啡店,工作途中顺便去的。不过我的直觉真灵,我就觉得和泉小姐今天会出现。”
知道润一在等她,园子感到心花怒放。
“找我有事?”
“嗯,有东西想拿给妳。”
“甚么东西?”
“那是吃完荞麦面后的惊喜。”荞麦面正好送上桌,他掰开了免洗筷。
一到店外,润一便从侧面写着“计划美术”的大运动包包里拿出一张画布。很像前几天他送她的猫咪画。
“希望妳能收下这个。”
“为甚么?”
“上一幅画我实在不满意。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找到答案后就重画了。然后既然画好了,我希望妳能收下画得比较好的这一幅。”
园子再次观看那幅画。的确有些不同,但她完全看不出比上一幅画好在哪里。
“那,之前那幅画该怎么办?”
那幅画已经挂在她房里了。
“丢了吧。有两幅同样的画也没有意义,而且那幅又是失败的作品。”
“两幅我都挂起来,反正我墙上还有空位。”
“那很怪耶。”
“有甚么关系,我就是喜欢猫。”
“哦。”
于是他们很自然地约好下班后见面,是润一提议的,园子觉得简直就像自己的念力发功似的。
晚上他们在串烧店一面喝啤酒、日本酒,一面用餐。润一喝醉后话变得更多,再三说到在日本以艺术维生总被当成罪人一般。看来他对放弃梦想还是心有不甘啊——园子有些茫然地这么想。
话说到“下次我做菜给你吃”。会这么说,是因为润一提起这几个月都是吃外食和便利商店的便当。
“我可以当真吗?”他问。
“当然。”园子回答。同时又在心里反问:那你的话呢?
之后,润一把自己住处的电话告诉她。园子也在给润一的名片背面写上家里的电话。
这个约定在一周后实现。润一带着冰凉的香槟作为伴手礼,来到园子位于练马的公寓。园子以她比较不拿手的西式料理招待他。
当天晚上,两人便在狭小的床上共度。



认识三个月左右,园子去了润一的家。不是他独立生活的公寓,而是他父母所住的家。他家位于等等力的高级住宅区,从大门到玄关门之间还有一大段距离,是一幢气派的洋房。
“这是怎么回事?”下了出租车,往门前一站,园子便问润一。
他露出羞涩的笑容,向园子表明了一切。她这才知道,原来润一的父亲是大出版社的社长,他是长男,而今年春天要上班的地方就是父亲的公司。这些事园子不但是初次听说,而且也是她万万没料到的。
“为甚么你一直瞒着我?”园子的语气好像在质问。之前润一只说老家是间小书店。
“我没有瞒妳的意思,只是没机会说。”
“至少昨天要告诉我啊!”园子很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因为她刻意选了朴素的衣服。“我穿这样行吗?”
“放心啦!我爸妈很朴实的。”
润一在她踌躇不前的背上温柔地推了一把。
他的父母的确可以说是具有朴实的气质,但这种朴实应该是来自于他们的从容。父亲卓越的话术,母亲洗练的打扮,都是园子未曾接触过的。
然而最美妙的是,他们的态度没有让园子感到丝毫的压力,甚至营造出一个令她舒适自在的气氛。一想到也许有机会在这里度过下半生,园子心中不禁澎湃不已。
园子父母双亡一事似乎并未令他们对她失去兴趣。他们比较在意园子的哥哥从事甚么行业。
一听园子说是警察,双亲明显露出安心的神色。
“这是个可靠的行业。”说完,他父亲笑了,与妻子对望点头。如此看来,即便表面上再怎么朴实,他们仍旧有所标准吧——园子暗自做此解释。然后感谢哥哥从事了一个“可靠的行业”。
当时并没有具体谈到将来,也就是没有提到结婚的话题。主要是大家都对润一还没开始上班有点在意,而有所迟疑。但是润一带她去见父母,就已经让园子很满足了。
现在回想起来,园子很后悔那之后没有立刻带润一去见哥哥。因为哥哥一定会要求润一做出承诺。这么一来,也许事情的进展就会完全不同了。
但园子却把润一介绍给了另一个人。
※※※
弓场佳世子对园子来说,是唯一的知心朋友。她们从高中时代就认识了。是县立高中一年级和三年级时的同班同学。换句话说,佳世子也是爱知县人。而两人感情增温则是上大学之后的事,因为园子和佳世子进了东京的同所大学的同一科系。
对于将在全然陌生的外乡独立生活的人而言,在校园中有个同乡的友伴令人安心许多。那些不好意思向东京朋友请教的事,问同乡的同伴就一点也不觉得丢脸。
“忠犬八公在哪里啊?”
这是佳世子初次约会前问园子的问题。她和男方约在那里碰面。佳世子坦诚说,当那位男大学生指定这个地点时,她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说不知道。
这样的心情园子可以感同身受。她也听过忠犬八公,但却不知道确切的位置,因为她也不敢问别人。两人便买了东京的情报志,查出八公的位置。
只不过大学这四年,佳世子改变许多。入学之初,两人都还是不起眼的女孩,但佳世子很快地找到新风格,穿着和化妆也变得抢眼,她的变化象是一种反弹,因为她们以前的高中校规佷严。园子自以为也变得成熟、洗练许多,但每次一看到佳世子,便不由得自惭形秽。
两人一起逛街购物时,佳世子常会帮园子挑选衣服,例如搭配出茱莉亚?萝勃兹在电影《麻雀变凤凰》里的风格。可是园子终究不敢尝试,因为她觉得那只会显得自己很可笑而已。
然而,佳世子却能把这些衣服穿得利落有型,非常好看。她个子比园子娇小得多,平常也不觉得她特别美,但这时候的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女明星般的光彩。也许是因为自信从内而外油然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