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晃荡的青春 作者:东野圭吾

我把青少年时期所有快乐的部分写成了《我的晃荡的青春》。——东野圭吾
推理大师东野圭吾真诚讲述成长经历
这不是优等生的制胜秘笈,更不是成功逆袭的人生传奇
这是一个普通生的青春手记
他是一个从小学“晃荡”到大学毕业的平凡孩子。
小学时,他痛恨读书,没看完过一本小说;
初中时,他进了远近闻名的坏学校,唯一的愿望是能四肢健全地毕业;
高中时,他整日痴迷李小龙,“远大理想”是能考上录取线最低的大学;
高考落榜进复读班后,他依然是全校最没心没肺的快乐学生。
他在一个普通家庭长大,上的全是普通的学校,十几年间,没有进过特长班,没有请过补习老师。
正是这段“晃荡”的青春岁月,让他在充分自由的环境下成长,养成他笑对挫折的勇气与胸怀,保全了让他受用一生的所有天分。
如今,他已连续多年当选日本“年度最受欢迎作家”,被媒体誉为“百年一遇的推理大师”。
他叫东野圭吾。
这本书讲述了他从小学到大学这一人...
目录

要人命的球类运动会

消失了的同学

“做过的人,手举起来”

不良少年的昨天

好坏各安天命

万不可掉以轻心

圆谷的哥斯拉

“贝吉拉捉人”和“我是贾米拉啊!”

还我赛文

更衣室里有太多秘密

梦幻般的蝴蝶腿

不是我

让人读书的快乐和被迫读书的痛苦

好像有点不对

门还是太窄

憧憬中的庆应学子

那时候我们都是大师

剩饭制造工厂

啊!体育社团里的花样年华

没才艺的人就去吐

山寨理科生的悲哀

为了恋爱而恋爱的联谊狂人

传统仪式

傻无止境

 

 

要人命的球类运动会


我有两个姐姐。大姐快小学毕业的时候,母亲曾被好几个人问过同样一个问题。

那个问题是:“你家老大准备上哪个初中?”

“哦,准备上H中啊。”母亲回答。

H中是位于我们那个地区的市立中学。对于让自己的女儿去那里读书这件事,母亲从未抱有任何疑虑。

人们听到母亲的回答后,全是一样的反应——先是神情讶异,然后半信半疑,之后他们会这样说:“还以为你家会让孩子去读私立呢。”

“私立?怎么会。”

母亲否定之后,对方瞪大眼睛盯着母亲的脸。

“唉,H中啊。唉,唉——那接下来可辛苦啦。”他们总是留下这句不明所以的话,然后带着近乎哀怜的神情转身离去。

因为从太多人嘴里听到同样的话,于是母亲问姐姐同年级学生的升学情况。

“不知道。”姐姐答道。那时候的她,除了收集舟木一夫的照片之外,对任何事都没兴趣。

母亲只得慌忙从周围打探消息,结果发现上私立中学的孩子出乎意料地多。对于一谈及教育就要呵斥“别光顾着玩,给我好好学习”的母亲来说,这实在算得上是个文化冲击。

“这公立学校是不是水平太低啊。我们是不是也把真由美送到私立中学去好些?”母亲变得不安,去找父亲商量。

父亲当时以修钟表营生,他趴在工作台上听母亲讲完后,一本正经地抱起胳膊,低吟了一声。

“也无所谓吧,就算是去公立。”

“是吗?”

“嗯。初中还不是去哪儿都一样。主要还得靠自己努力。”

“靠自己努力”,对于不想在教育上花钱的父母来说,这句话再好用不过了。如果送孩子去私立学校就又得花钱,正为此郁郁寡欢的母亲也因这句话而打消了疑虑。

“是啊。还是要靠自己努力。我们只要叮嘱真由美,让她在H中好好学习就行啦。”

“嗯。跟她讲,跟她事先讲好。”

就这样,父母的意见达成一致,大姐最终还是被送去了H中。

但有件事父母并不知道。周围的人之所以那样讲,并不只是因为那里的教学水平低这么简单,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

那时候的H中,是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无法无天之地。

姐姐说,这无法无天的环境,出自比她高两届的学生之手。这些前辈后来被称作“恐怖的第十七届”,其暴行据说可怕至极。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在大街上被警察训斥都还算好的,甚至老师和家长去把因偷东西或恐吓勒索而被抓的学生领回来都是常有的事。厕所里总有一股烟味,走廊变成赌场,体育馆后面则是他们的行刑场,甚至老师也接二连三地在那里遭受暴行。

正因为是这样一种情况,所以当他们即将迎来毕业典礼时,以教师为首的校方人员应该全都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吧。可这帮家伙当然不会因为毕业典礼就变得老实。果不出所料,他们在典礼中途全都站了起来,不顾老师们的制止冲出了体育馆,冲上教学楼的楼顶,尽情挥洒对学校的谩骂,最后,还扯下了挂在一旁的校旗撕成碎片。

究竟是什么令他们如此狂暴已无从查证,总之,因为恐怖的第十七届,“H中校风太差”这一评价随之深入人心。

“早知道这样,真应该把真由美送到私立学校去。”得知真相的父母终于叹息着说出这句话。

虽然嘴上反省,但父母最终还是把二姐和我都送进了H中。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呢?可能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吧,看到大姐没有变成不良学生而是还算顺利地结束了初中生活,他们便也觉得无所谓了。

导致父母大意的另一个原因,是H中的风评正逐渐好转。第十七届之后,再没出现过那么坏的学生。其实当我入学的时候,学校里早已没有那种四处散发着罪恶气息的氛围了。可能因为正好赶上世博会,受到社会大环境的影响吧,学校里同样一片欣欣向荣。

不过那时候,第十七届学生留下的痕迹在校园里仍旧随处可见。当时有一个老师拖着一条腿走路,听到那是因为遭受他们的暴行而落下的残疾时,我后背直发凉。

就这样,我也进了H中。刚开始时平安无事。虽说是一所校风不好的学校,但习惯过后就会觉得舒适了。

跟天灾一样,人祸也总在被忘却之后卷土重来。就像是一次突然的到访,当关于恐怖的第十七届的记忆在校方人员的脑海里消散殆尽的时候,令人无从下手的学生们再次出现了。他们被称作“疯狂的第二十四届”。H中的黑暗时代再次降临。

而这第二十四届,正是我所在的年级。

通常情况下,不良学生都是升到三年级时才开始露出獠牙,可这一届从二年级开始就早早地释放出邪恶的本性。就凭这一点,这帮人升上三年级之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模样,光是想象就足以让人凭空陷入深深的恐惧。所以在升入三年级分班的时候,我所期望的,既不是“班里有可爱的女生”,也不是“班主任别是啰唆的大叔大妈”,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能进个平安无事的班级”。真的,我认真地这样祈祷过。

班级共八个,而我被分到了初三八班。到底是个怎样的班级呢?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了教室。

开门进去的时候,学生大致都到齐了。我赶紧将所有人打量了一番。瞬间,我觉得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教室里聚集着一群尽人皆知的不良学生。这简直就像是故意从二年级的各个班里把问题学生挑了出来一般。那些学生则对这样的状况十分满意,只见他们霸占了教室后方,开始狂欢起来。其中还有人早已玩起了花牌。再看看其他学生,有人表情沉痛地抱着胳膊坐在教室前方,有人则木然地盯着虚空。考虑到接下来的一年,只要是稍正常点的学生,自然会变得忧郁。

面对如此惨不忍睹的一幕,我甚至怀疑这是否是学校的阴谋。如果在八个箱子里各放一个烂苹果,那么最终所有的苹果都没救。这样还不如将全部烂苹果集中在一起,要损失也只是损失一箱。如果真是如此,那就代表校方将我视为一个“即便烂了也无所谓的苹果”。虽然难以置信,不过鉴于我平时总跟老师顶嘴,便也不能轻易让校方将这种看法挥去。

我初中生活的最后一年就这样开始了,而身处这种班级也注定无法好好上课。不出所料,那真是一片奇异的景象。

先是第一学期(日本学校一年一般有三个学期。4 月至7 月为第一学期,9 月至12月为第二学期,1月中旬至2月底为第三学期。)刚开始,整个班级就鲜明地分裂为两个部分。靠近讲台的前半部分,是勉强试图听课的群体。而后半部分,则是完全没有那种打算的罪恶集团。不管是上课还是其他时间,他们总是无休止地打扑克、看色情书、商量接下来要玩什么。我坐在教室的正中间。有一次,我忽然听见女生“啊啊”的娇喘声,于是转身去看,发现两个男生正将一个女生压倒在椅子上,肆无忌惮地揉捏着她的身体。那个女生当然也不是什么正经学生,火红的卷发,艳丽的口红,化妆品的气味甚至有些刺鼻,不管怎么看都像是个以陪酒为生的老女人。将她那长及脚踝的裙子掀了起来的男生意识到我的视线后,只说了一句:“你要是想摸也可以哦。”

他在窃笑。我当然选择退避。这种模仿小区主妇或白川和子的嬉戏行为,那之后时常见到。当时正值日活浪漫情色(20世纪70年代电影行业萎靡不振,日活株式会社推出低成本成人电影,掀起“日活浪漫情色”的电影成人化潮流。白川和子等主演的小区主妇题材影片作为这一潮流的初期作品问世并获得成功。)的全盛时期。

面对这样的情形,老师们当然不会视而不见。一开始,所有的老师都开口训斥。然而两个星期、三个星期过后,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放弃,上课的时候也尽量不朝教室后方看了。

“求你们了,就算你们要闹,也至少不要盖过我的声音吧。”其中还有老师曾如此恳求过。

教数学的女老师一直不辞辛劳地对他们的行为加以喝止。有一次她喊道:“吵死了,给我安静点!”几秒之后,从教室后方飞出一把小刀,扎在了讲台的边缘。从此她再也没说过什么。

老师如是,班长便更不可能有管理班级的能力,而且一开始决定谁当班长的方法就很敷衍。一般情况下,班长都是由成绩最好并且有相应领导能力的学生当选,可我们当时的决定标准只有一个——没有加入那群坏学生的人当中个子最高的。

那个人竟然是我。

班级整体都这样了,周围的同学自然不会对我抱有什么期望,班长这个头衔也没有太大的负担。上课时闹个没完的罪恶集团,在我负责开班会决定一些事情的时候,也对我示以相对安静的态度。

但这其中也并不是全无辛劳。有时候,我打心眼儿里恨自己是个班长。最显著的例子就是开球类运动会的时候。

运动会是升上三年级大约一个月之后举行的。项目分为排球和篮球,所有人都必须从中选择一项参加。

参赛选手是班会时决定的,可当时却产生了一种现象——普通学生都选择排球,而坏学生则全都集中在篮球。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只要想一想这两种运动的特征,理由也就很容易明白了。排球比赛时,一张球网将敌我双方隔在两边,并不会产生直接的身体接触。而打篮球如果不和对方接触就无法比赛。可见,普通学生早预料到篮球比赛会演变成群殴,所以刻意避开,罪恶集团则正是期待着这一点而做出了选择。

但最终决定参赛选手的时候却出现了问题。选择排球的人太多,不得不进行调整。可普通学生自然不会那么简单地听进我的劝说。

“我也要参加篮球项目,你们就陪陪我吧。”最终,我以这样的手段才勉强说服了几个人。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球类运动会当天带给人的自然只有忧愁。无独有偶,第一场比赛的对手,竟然是在比坏这一点上跟八班实力接近的四班。比赛平安无事地结束——这种奢望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一切从赛前准备开始就显得不正常。我们班准备参加篮球比赛的选手——那些坏学生互相传看着自己带来的凶器。有人将螺丝刀或匕首揣在运动服口袋里,有人戴着手背部分塞了皮带扣的棉手套,还有人为了使出头槌而在头带下绑了铁板,甚至有人拿来了一把光秃秃的折叠雨伞的伞柄,也不知道打算藏到哪里。他们也同样注重防御,所有人都在腹部绑了娱乐杂志或漫画杂志,大概都是登了田中真理裸照的《平凡Punch》或者连载《超蠢男人甲子园》的《少年Sunday》之类。

“跑吧。”一个即将参加这场比赛的朋友对我说,“跟这帮家伙一起,有几条命都不够死啊。”

“话是没错,但好歹我也是班长啊。现在跑了,回头还不知道要被怎么训呢。”

“那,你上吧。我躲起来。”

“滚蛋!都到这一步了,死也要带上你。”我死死地抓紧那个朋友的手腕。

比赛终于开始了。坏学生们高喊着“好——上啊”,昂首挺胸。

因为是篮球,一次上场的人数是有限的。不过这次运动会有规定,所有人都必须上场一次。

“就算上场,也决不靠近篮球一步。”这是我们这些普通学生事前制订的战略。因为一旦碰着球,肯定会受到对方的犯规攻击。

可一旦上场比赛,这计划却无法顺利执行。再怎么躲,来自队友的传球也只能接下。这时候必须立刻把球再传出去,稍微慢一点点,就会被敌方队员攻击。当我在篮筐下接到了传球而不得不投篮的时候,就会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噼里啪啦的一阵拳打脚踢。即便如此也根本没有人吹犯规。裁判是校篮球队的,那小子似乎意识到了自身的危险处境,坚决不靠近可能发生身体冲撞的区域。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球场附近根本看不见老师们的身影。

就在比赛接近中场休息的时候,所有人早已隐约有所预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有人负伤了。受害者是对方队伍里一个挥舞着塑料锤的小混混。只见他猛地倒地,白色运动裤的大腿部分眼看着就被鲜血染红,赫然插在伤口上的正是比赛前看到过的那把螺丝刀。

场面骚乱不堪,这时候老师们才终于跑了过来。

“谁啊!谁把这玩意儿带来的?”

体育老师怒吼。自然没有一个人吱声。

“这又是谁带来的?”老师又捡起地上的塑料锤喊道。它的主人—那个小混混则忍痛保持沉默。看到他那副模样,连我们这些普通学生也忍俊不禁。

运动会被迫中止,所有参与比赛的人都被要求当场接受搜身。那些好像摔角比赛中坏角色们常使用的小道具被接二连三地搜了出来,全集中堆在刚才还进行着比赛的球场中央。我也被搜了身。

“真是要命啊,这帮家伙……”搜我身的老师像是在呻吟般地自言自语道。

也不知是警车还是救护车,警笛声越来越近了。我被要求双手高举过头,看上去就像是在高呼万岁,可其实心里想的却是:考高中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我只求能这样四肢健全地毕业就好。

 

 

消失了的同学


我们H中三年八班的宣传板报上,一直保留有一张用图钉固定着的照片,是分班后不久拍的。那应该是班主任放上去的吧,但我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是想加深学生之间的感情,那他这一招可以说是完全落空了。前文已述,我们班上聚集着很多坏学生,而他们在照集体照的时候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本领。他们像是事先商量好了,所有人都摆出一副典型的小混混表情——微微歪起头、下巴朝前伸、嘴巴半张、眉头扭在一起、瞪着镜头。这种集体瞪眼(我们关西方言管这叫“切眼”)的照片,怎么可能对加深感情有帮助呢?

即便如此,这张照片还是一直留在了宣传板报上,直到我们毕业。

第二学期的某一天,我无意中打量起那张照片,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在照片中发现了一个陌生的女生。

哎?这学生应该不是我们班的吧。我这样想着。

看了一会儿之后,我才发觉这个女生的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刚升初三的时候,她确实在我们班。姓什么也想起来了,应该是A田同学。

但是,这位A田同学在我看照片的时候已经不在这个班了。

她去哪里了呢?什么时候开始不在的呢?我歪头思考着。比起其他女同学来,A田同学算是可爱的,光凭这一点,也令我更加在意。

我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于是决定去问朋友。结果,几乎所有人都甚至不记得班上曾经有过这样一名同学。

“嗯?有过那样一个人吗?”很多人都这样说,然后再看看集体照,才第一次意识到A田同学的存在。

就算有人还记得,那记忆也都跟我的程度相当,答不上来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在的。

我见男生没有希望,转而去问女生。但令人瞠目的是,连女生也有一大半完全遗忘了A田同学。被我问起后这些人才想起来,还反问说:“啊,是呀。那个同学,她去哪儿了呢?你知道吗?”

最终我总算找到了一名掌握A田同学消息的女生。据她说,A田同学在一、二年级的时候就读于附近的一所中学,从三年级开始才转学到H中来。原来如此,怪不得没有人知道她的详细情况吧。

“那,为什么现在又不在了呢?”我问道。

“嗯……不是很清楚。应该是又转学了吧。”这名女生挠着她那好似《熔岩大使》里的国亚(日本漫画家手冢治虫的漫画作品,后被改编成动画和电视剧。国亚为其中反派角色。) 一样的蘑菇头,百无聊赖地回答道。

综合了几个人的意见之后,我得出结论:直到五月中旬,A田同学应该都还在,但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似乎就不在了。也就是说,在这期间她离开了这里。

就算再怎么不熟,但一个学生不见了,为什么就没有人注意到呢?

关于这一点,应该需要一些说明。这和我们这个班级的特殊性有着很大的关系。首先,这个班并不点名。不,或许班主任有在检查学生是否出席,但并没有做过“某某同学——到”这种点名的事。并且在我们班,大家都没有按照事先排好的座位坐。所以就算忽然出现一个空座位,一下子也很难掌握究竟是谁没来。而学生旷课又是常有的事,有几个座位空着谁也都不会去关注。

另外,不管怎么看,A田同学的行动本身似乎也有疑点。

“感觉她有点怪怪的。”那个国亚头女生这样回忆道,“不管是课间休息,还是午休时间,她都很少在教室,跟谁也都不说话,完全没有存在感。”

也就是说,她原本就是个不引人注目的人,所以才导致谁都没注意到她的消失。

确实,我也对她几乎没有任何记忆。不仅是没有语言上的交流,我甚至都不记得见过她和其他人玩,或者参加什么活动。

唯一一点微薄的记忆,应该是关于她生气时的那张脸。那时刚升初三还没多久,有一天,课上到一半忽然传出了声响,我转头去看,发现她正皱着眉头朝后转身。坐在她身后的是在那群不良少年当中也算得上头头的人物。他正轻薄地笑着,挥动着手中细细的金属棒。仔细一看,原来是装在收音机上、可以伸缩的天线。为什么他要拿着那东西,我完全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那根天线的顶端被弯成了如同问号一样的钩状。虽然这段记忆很模糊,但那由天线弯曲而成的奇特形状却鲜明地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连班主任都对A田同学只字不提,也很可疑。如果是因为生病要长期住院,那应该会动员大家去探望;如果是转学,至少应该让她最后道个别吧。但最终我还是决定不去问班主任。我总觉得或许有着什么不能公之于众的内幕。

就这样,A田同学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成为一名“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的、稍微有些可爱的女同学”。我隐约觉得,这或许将是个永远也无法解开的谜团。

然而,这个谜团在某一天却突然毫无征兆地被解开了。

那是在我升上高中后不久。

同年级的学生聊天时,讲到了毕业于哪个初中的话题。我自然也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学校。

“哦?你是从H中来的?”

直到刚才都还欢快地聊着天的同学们,一瞬间脸色都阴沉下来。关于这类反应,我早已从姐姐们那里听说,所以并没觉得意外。我只觉得,唉,果然是这样啊。姐姐在参加高中入学典礼的时候,曾经被一个当天刚认识的女同学小声地问过这样一句话:“你们……真的会随身带着匕首之类的东西吗?”

我也遭受到同样的误解。一个男同学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问我:“听说H中的学生全都要把额头两边的头发推掉,是真的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朝我头上看。我叹了口气,双手抓起刘海,露出额头让他们看。“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就算是H中,大多数也都是普通学生,坏学生只是一小撮而已。”

他们听我说完,露出稍稍安心的表情。这时,又有一个人说话了:“我以前是F中橄榄球队的,我们曾经跟H中打过比赛。”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H中所有的体育社团都很强,其中橄榄球队更是强中之最。而且不光是强,还很另类。说得直白些,那里简直就是个为了防止坏学生变好的所在。如果仅局限于橄榄球队,“所有人都要推头”这话其实也不假。并且带领这样一支队伍的,还是作为教师中的异类而闻名的T老师。

“因为听说过很多关于H中的传闻嘛,我们惴惴不安地在球场上等着。”那个自称F中橄榄球队队员的男生说着,舔了一下嘴唇。

“然后呢?”周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到了约定时间,H中的家伙们就出现了。看到他们的样子,我们腿都软了。”

“什么样子?不是穿着校服吗?”

“所有人都穿着校服。但是那穿法很诡异。”

“哈哈。是裤子很宽松、立领很长的那种吧。”

“不是,他们没改衣服。只是穿着稍长的校服,领口的扣子也扣得很好。”

“那不就没什么问题了嘛。”

“我这才要开始讲哪。首先他们所有人的学生帽都压得很低,眉毛都快盖起来了,还戴着那种只顾埋头学习的学生才戴的黑色塑料框眼镜呢。光这样就已经很诡异了,每个人还戴着大口罩。明明没下雨,却穿着橡胶长靴。等着这样一帮人无声地靠近,你试试看,谁都得吓死。最后仔细一看才发现,居然连他们的带队老师都留着长鬓角、戴着黑色太阳镜!”

咦——人群当中发出了这样的声音。“那,比赛怎么样?”

“一开始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苦战。但是比赛大概过了十分钟吧,我们这边的人绊倒了H中的一名队员。他立刻道歉,对方也摆手说‘没事没事’。原以为真的没事了,刚松口气,那个倒下的队员却靠过来小声说‘接下来给我小心点哦’。”

“好可怕——”

“这么一弄,我们这边已经完全丧失斗志啦,脑子里唯一想着的就是希望比赛能平安无事地结束。我记得当时我们好像是零比五十输掉了比赛吧。”

“真是个可怕的学校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就好像在看一只令人恶心的怪物。

“那只是很小一部分啦。大部分都是老实的学生。”被他们当作坏学生的同伙可不好,于是我拼命主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