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想好想哭啊……

她不动声色地换着角度力度试图把卡在两颗牙齿中间的筷子拔/出来……但又不敢动作得太明显,没一会儿脸都僵了,虎口也一阵阵发酸。

念想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把孙悟空吃进肚子里的铁扇公主……

好丢人……嘤嘤嘤,筷子你快出来啊……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啊!只要你出来我给你烧香拜佛都没事啊……

她正不动声色地继续努力,一双眼睛装作扫视着餐桌上菜品的样子,实则神经紧绷得注意着有没有在关注她……

忽见半合着包厢门被推开,宋子照的身影先出现在门口,他正在跟身旁的人说着些什么,谦谦有礼。

整个包厢里的人注意力都转向了门口——

念想也看过去。

被宋子照迎进来的男人穿着深色的双排扣大衣,微低着头,神情冷清,面无表情。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垂在身侧,姿态随意又慵懒。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倏然抬起头来……

念想瞪圆了眼,警报直接跳到红色警戒级——

第九章事故。

念想坐的位置正好靠近门口,所以徐润清一抬起头,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她。

只不过——。

徐润清微挑了一下眉,上下审视了一遍她有些怪异的姿势……右手握着筷子虚抵在唇边,左手搭在桌面上,紧握成拳。

这种姿势有些不太礼貌……

念想还是拔不出来……她都不知道卡在哪里了,为什么两根筷子能这么皮实地卡住纹丝不动……支点呢!请告诉她支点在哪里!

眼看着宋子照迎着徐润清进来,念想着急了,她努力地眨了两下眼,试图把自己需要解救的讯号传送给他。。

见他还不理解,四下扫了眼,豁出去地做了个拔筷子的动作……

然后,念想就看见那个刚才还冷清着脸的男人在意会后倏然勾着唇角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很好看,像是冰山被溶解,洒满了阳光。脸上那层不近人情的清冷在瞬间就被他的笑容瓦解,那漆黑的眼底漾开浅淡的笑意,连眉眼都温润了几分。。

他轻咳了一声清嗓子,然后看向她,压低声音道:“念想,你出来一下。”

念想的脸已经红透了,此刻被点名,就这么含着拔不出来的筷子埋头飞快地走过去。即使这样,也依然能感觉到众人焦灼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探究,不解……

她的耳根子红得发烫,就怕被人发现异样。

事实上,所有人都看见了她咬着筷子快步走出门的样子……只是没往筷子卡住了这种会笑爆全场的角度想……

徐润清等她走出去了,这才对一旁皱着眉头的宋子照微微颔首:“失陪一下。”

于是,满座寂静中,徐润清就这样唇角微扬,心情愉快地走了出去。。

走廊上没有人,念想捂着脸在门外等着他,听到他随手关上门的声响,脑袋埋得更深了……呜呜呜,好丢人啊TAT。。

徐润清站在她的身旁,一低头就看见她红得鲜艳欲滴的耳根,甚至耳根到脖颈处都是一片让人难以忽视的绯红。。

他压下唇边的笑意,低声问她:“想这样一晚上?”。

念想摇头,那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是一副随时都能哭出来的节奏:“筷子卡住了……还……还拔不出来……”。

因为嘴里有异物,她说话很慢,声音还有些含糊。。

徐润清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扫了眼空荡的走廊,率先往前走去:“跟我来洗手间。”

念想探出半个脑袋看了看,见没有人这才垂头丧气地跟在他的身后往洗手间转移。

幸好这个时候洗手台边没有人,念想红着脸看着他,眼睛里蕴着水光波光粼粼的。

“张嘴。”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固定,看了眼筷子卡住的地方:“我没带手套……”

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

念想眨巴着眼看他。。

徐润清的视线从她脸上转了一圈,这才专注到她的口腔里,另一只手伸进去,拨弄了几下,然后微微用力。

念想只觉得被卡住的旁边两颗牙齿越来越酸胀,随着他渐渐施力,陡然一松,那筷子就被取了出来。。

她正要松口气,看见他手指上的水光,有些羞耻地咽了下口水,一时不知道是要道谢还是道歉……

徐润清顺手把那双筷子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几步走到洗手台前洗了洗手。

不知道是不是职业的原因,他洗手很仔细,修长的手指在水光和灯光的渲染下就像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

念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等烘干机的声音响起来才猛然回过神来:“谢谢徐医生……”

徐润清转身看了她一眼,良久才“嗯”了一声抬步往包厢走。。

哎……怎么就走了……不要算下劳务费么……或者算下封口费啊……。

念想在原地愣了片刻,直到看见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拐角处,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追上去:“徐医生你都不问问我怎么把筷子给卡……卡在牙齿中间了吗?”

徐润清侧目看了她一眼,一脸“你好愚蠢”的表情:“我已经看见了。”

念想:“……”不想知道原因么,他问了她才可以回答不是因为饥不择食啊……

宋子照见两个人一起回来,眉头先是一皱随即又很快松开,站起身迎着徐润清在他身旁的主位上坐下。

徐润清在B大的口腔医学专业可以说是风云人物一样的存在,在场的皆是口腔医学专业的,自然没有不认识他的道理。。

等他一入座,便是接踵而至地各种敬酒。

徐润清的神情愈加寡淡,端着酒杯站起身,声音清冷,语气却很温和:“等会还要开车回家,最近酒驾查得紧,我就随意了。”。

话落,酒杯凑近唇边,一饮而尽。

他站起来,在座的就没一个敢坐着。除了……

徐润清目光冷淡地瞥向正埋头在吃糖醋排骨的念想,后者则后知后觉地发现头顶拢了一层阴影,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兰小君已经拧着她手臂上的肉一把拽了起来。

随即手里又被塞了她喝了半瓶的铁罐旺仔,就这么滥竽充数地……后干也为敬了。

等重新坐下后,兰小君已经激动地不停地在扯念想的裤子:“卧槽,这个就是徐润清啊……久闻不如见面啊……太帅了啊!”。

念想默默补刀:“穿白大褂的时候更禁欲,可惜你看不到。”。

兰小君下手更重了:“是不是朋友?”

念想回想起十几分钟前自己的窘境,以及眼前这个见色忘义见死不救的女人,一狠心,埋头继续啃排骨。。

然后念想就听见了宋子照问徐润清:“师兄认识念想?”

念想的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

“她是我的病人。”

念想的耳朵耷拉回去,继续费力地啃排骨。

宋子照回头看了念想一眼,眼里的光细细碎碎的:“念想是在徐师兄那里矫正?”

念想耳朵又默默地竖了起来——

然后她便听见她的主治医生用一种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语气回答:“不止,还要顺带着还要处理一些匪夷所思的情况……”。

念想:“……”

什么叫……顺带着还要处理一些匪夷所思的情况!!!!!

不就是……筷子……卡住了吗……?!

宋子照显然也没料到是这个回答,不过终究是没有再细问下去,转而和徐润清说起了其他的。

念想这才悄悄转头去看他。

徐润清察觉到她的视线偏过头来,眼神明亮又直接。

念想被那眼神扫得一个哆嗦,干脆埋头苦吃……。

兰小君在一旁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姑娘怎么就那么能吃呢……”

中场的时候,宋子照被人叫走,徐润清的位置就换到了念想的旁边。

念想原本还想去够不远处的牛肉,他往身边一坐之后,感觉周围的气场都有些凝滞了起来。她伸出去的筷子还没碰到牛肉,就偃旗息鼓地落在不远处的冷菜上……

“你是口腔医学专业的?”他问道。

念想偏头看他,认真地点点头:“今年研一。”

徐润清看向她,微抿了一下唇角,端起杯子抿了口白开水,眼神清亮地看着不远处被人包围着的宋子照,面无表情。

虽然他什么也没做,甚至连眼神都未在她身上停留太久,但念想就是觉得他的内心没准正在鄙视她……。

“研一,那找好实习医院了没有?”良久,他又问道。

念想想了想……应该算有吧,老念同志可是打了包票的。

她一瞬的犹豫后,便很肯定地点了点头:“找好了。”

徐润清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手指搭在杯沿上轻轻地敲了敲,再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还是念想突然想到星期三要拔牙的事情,然后又联想到自己还欠他一笔修理费,想着想着就开始坐立难安,但见他的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宋子照那边又不敢开口叫他,只能使她一贯的伎俩——盯着他看!一直死盯着他看!始终寸步不离地死盯着他看!。

徐润清皱着眉头转过头来看着她:“有话跟我说?”。

念想揉了揉瞪酸了的眼睛,殷勤地开了一罐旺仔推到他面前:“徐医生,喝牛奶。”

徐润清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那铁罐牛奶,眉角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抬头看见她期盼的目光,顿了顿,说道:“我不喜欢喝甜牛奶。”

念想“哦哦”应了两声,又拎了一瓶可乐来准备给他满上,刚拧开盖子,瓶口还没挨着他的杯子,就被他用一根手指微微抬起,隔开。。

“我也不喜欢喝饮料。”话落,他又补充上一句:“有话直说。”。

“那个……”她犹豫了一下:“那个车修好了吗?”

徐润清想起自己就停在楼下的奥迪,点点头。。

念想眼睛一亮:“车漆花了多少,我周三过去的时候把钱带给你。”

徐润清眸色微深,就这样凝视了她一会,这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恐怕不行。”

“啊?”念想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行医不受贿,若是尊重我的职业,你还是等不是我的病人之后再还吧。在此之前,都欠着。”

第十章怀念。

都欠着都欠着都欠着……

念想猛然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窗外刺眼的阳光时,忍不住微眯了一下眼睛,靠在床头清醒神智。。

自打周末那天,徐医生如此一本正经地说了那句话后,念想就跟中了魔怔一样,后半夜总是做得各种光怪陆离的梦,无论过程如何,结局永远是他那一嗓子清冷的:“在此之前,都欠着……”

念想觉得自己这笔钱绝对不能欠,欠着欠着肯定还不清了……。

话说回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欠债欠得如此有精神压力……。

想起今天是周三,她还要去医院拔牙,在床上又赖了一会,这才起床收拾。

碍于上一次拔牙回来,念想一整天吃不了多少东西,又意志消沉地睡了一整天,老念同志就有些不放心,亲自送她去医院。

只不过……还不如不送呢……

老念同志装作非常好奇的样子,非要让念想说一遍拔牙的经过……一笔带过不行,不详细不行,老念同志宣称如今都是3D模式了,不让他身临其境也好歹有点深刻体会。

于是就一步步,很是恶劣地帮念想回忆了上个星期三那血腥的拔牙经过……嗯,而且毫无遗漏……。

所以,这离医院还有很远的一段路时,念想就开始小腿肚子打哆嗦了……

他们来得早,医院里还没有多少病人。

前台的护士看见念想,微微颔首笑了笑,那礼仪标准笑容柔美,让老念同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啧啧,比我闺女漂亮……看那牙齿又白又齐,都能当白切刀了……”

念想默默捂脸……回去一定要好好找找出生证明……。

老念同志送她到候诊大厅便回公司了,临走前还不放心地叮嘱了好几遍:“你拔完牙就打我电话,正好我过来要半个小时,你就在这里休息半个小时让医生看看。”。

念想点点头,见老念同志推门出去了,这儿才往二楼走去。

老念是自己创业成功的“富二代她爹”,开了一家小型的医疗器械公司,公司规模不大,职工不多,盈利也没有那么夸张,这些年下来家里的确积蓄不少,温饱不愁。

冯同志虽然在家喜欢欺负老念,但每次都会告诉念想:“妈妈其实很幸运,嫁给你爸爸的时候他虽然还是穷光蛋,但就是最困难的时候都没有苛刻过我一分。所以他现在那么混蛋,你妈我还是不离不弃的……”

老念其实一点也不混蛋,相反的,他完全是念想心目中最完美的老爸,虽然他这人生大多时候都在专业坑女儿……。

他顾家有责任心,对冯同志很好,互相尊重,恩爱有加。对她的教育也从不会因为工作繁忙而懈怠,周末更是雷打不动地会空出一天时间来陪陪她,数十年如一日。。

他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的人生终极目标就是宠坏我的老婆和女儿,只可惜……钱不够多,任性不起来。”

念想有时候甚至会怀疑她的情商低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老念同志惯的。

她刚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看见从三楼楼梯走下来的徐润清。他穿着白大褂,手里还拿着几份档案袋,白大褂的袖子略微皱褶着,露出他里面那件白色衬衫的袖子,一丝不苟地扣着纽扣。

漂亮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劳力士,越发衬得他手指修长。

念想的视线在劳力士上来回转了好几圈——如果不是A货,那徐润清……肯定不在乎区区六百的车漆费啊……。

不过……他不怕套这么名贵的表会被误认为病人送的红包么……

徐润清显然也看见她了,微点了一下头,清冷疏离。

欧阳正从诊疗室里出来,先向徐润清问了好,这才笑眯眯地转头看向念想,亲切地问道:“来拔牙了啊?”这其中,不难听出隐约的幸灾乐祸……。

念想:“……”能投诉服务态度吗?

欧阳见她不回答,心里想着:这姑娘也太可怜了,都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于是,他就更加和蔼了:“不用怕,这次是徐医生给你拔,我们徐医生可是拔过各种‘钉子户’,很专业的。”。

念想:“……”哄小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