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明朝 作者:某某宝
【内容简介】
常言道,财是祸根。祸害她两世被退婚。
重生小门小户中,苏瑾暗暗发誓,这辈子只要钱财不要夫君,
运河两岸繁华盛,
且看她如何步步为营,将自己的小日子经营得繁花似锦。

【第一卷】:梁家巷子
001章 似是而非的大明朝
正值暮春,山东归宁府青源山上草春花艳,一派旖旎春光。
半山腰上建着一座永福寺,香火鼎盛,每年浴佛节将近时犹盛。善男信女,游人如织。每到这时节,归宁府靠近北城门的地方,有许多杂货铺子都会打些卖香烛纸钱等物搭着杂货一起卖,好借机小赚一笔。
离城北门不远处,有个梁家巷子,位于巷子口的苏记杂货栈,男主人更是早早的去打了货,将那香烛纸钱等物都摆在显眼儿处,每日单这香烛草纸等物也能多赚他几钱的银子。
这苏记货栈的男主人早年是个小行商,现年四十出头,名叫苏士贞。他因运道不济,在外行商不是碰上天灾,便是遇上路匪,要么是被人骗了去。十几年下来,只挣得几百两身家,身子骨却每况愈下,两年前狠狠心,歇了行商的生意,将手中的银两买了现在这处房子,又将自家的西厢房朝正街开了门儿,改作一间杂货铺子。借着北城门外这青源山上的香火人气儿,生意还算过得去。
苏士贞的浑家朱氏于五年前过世,只留下一女,现年十五岁,名叫苏瑾儿。现在巷子东口的一处女学里上学。家中另有一对中年夫妻的仆人,男的叫梁富贵,帮着他做些杂货铺子里的活计;女的是梁富贵的浑家姓常,也是苏瑾儿的奶母。
这两人皆是朱氏嫁时带来的,这对夫妻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梁小青现年十四岁,儿子梁直,现年十岁。早年苏士贞不在家时,全指望这二人帮衬妻子掌理门户,十几年在一处生活,早已情同家人。
苏家正门儿开在梁家巷子里。一扇黑漆小门进去,正对着一架青砖影壁,离正门约有七八尺远。高六尺宽四尺。青砖只拿灰土勾了缝儿,上面半点花色纹饰也无。
影壁前面儿,垒着个长四尺宽两尺的小花坛,里面种着应时的花草。近看却都是极平常的,有常见的丽春花,月季花,指甲草儿之类。收拾得却整齐,半点杂草也无。此时,已有两株月季打了苞,翠绿枝叶间两点粉红格外醒目,衬着古朴青砖影壁,让人能窥得这家主人的两分雅意来。
青砖影壁背面也垒有一个与前面一模一样的小花坛,许是向阳的缘故,这里面的月季花打了四五个花苞,其中一朵已半开,粉红的花瓣儿在暮春晨阳下,柔嫩娇美。
这一家六口人,在号称“繁华压两京”的归宁府里,靠着这间小杂货铺子的出息,也仅仅只能顾个温饱,略有赢余而已。
因杂货铺子所存的香烛草纸酒水略有不足,四月初七一大早儿,苏士贞便早早起身,不及用早饭,袖了二十两银子便出了正房。
苏士贞的独女,苏瑾儿此时也起了身儿,当窗后放了镜子,梳着长长的黑发,隔窗看见,知道爹爹又要去打货,赶忙整了下衣衫,奔出东厢房,乌黑的长发顺在她单薄的肩头,显得别样娇弱,扯着苏士贞的衣袖道,“爹爹,吃了饭再走罢。”
苏士贞伸手拈着下巴梳得整齐服帖的胡须,笑着摇摇头,一手拍女儿的手,一手指着东方的满天朝霞道,“今儿已是动身晚了。再眈搁下去,回来便赶不及开铺子卖货,一两的利钱便没了。”
苏瑾儿顺着那东厢房的屋脊,仰望过去,朝霞鎏金溢彩,将东半边天空染成赤金色,仿佛金子着了火。朵朵朝云,也被涂上了缤纷色彩。可见今儿又是个好天气。
她情知阻拦不住,松了手,“爹爹且等等。”拨脚往后面小厨房跑去,黑亮的长发被晨风吹起,在朝阳中象一只翻飞的黑蝴蝶。
她将常氏刚热好的蒸包拿干净的笼布包了三四个,匆匆跑回来,捧到苏士贞面前儿,“爹爹带着这个路上吃。”
苏瑾儿的生母本是江南人士,身子柔弱。苏瑾儿极肖其母,骨架纤细,体态瘦弱,十五岁的年纪看起来只象十二三岁那般,这么连跑了几下,便微微的喘着气儿。苏士贞望着女儿巴掌大的小脸儿,慈爱一笑,伸手接过,道,“好,爹爹听你的话。你也莫耽搁了,早些去学里。”
苏瑾儿点头,送苏士贞到影壁前,嘱咐他午时若不及回来,记得在外面用饭,莫要省那几分的银子。
这边儿奶母常氏与梁小青已将早饭整治好。苏瑾儿梳洗停当出来,不见梁富贵,因问道,“梁二叔哪里去了?”
常氏一边布碗筷子,一面笑道,“你梁大叔祭日咧,去烧个纸钱儿。天不亮就走了,说会早些回来,误不了开店门儿。”
余下四人用过早饭,常氏打发梁直去后院打水。苏瑾儿带着梁小青回到东厢房,去收拾书本,准备去女学。
归宁府举女学之风已久。整个归宁城内,有女学大大小小二十几处。有专供商贾富户们家的小姐们上的,也有专供官宦世家女子读的,象苏瑾儿读的这种,则是专供小门户女儿家读的女学。
女学的课程较之国朝初年也大不相同,《女训》《女戒》之类虽仍教授,却不再是主流。近些年来,女学里极其盛行诗词之类。文章也有夫子教些,到底韵味儿与诗词相差甚远,且女子入学又非为了科举做官,自然没人爱那晦涩难懂的八股文。
两人收拾停当,正欲出门儿,却听院外有个妇人扯嗓子喊,“苏老爷可在?”
常氏听到,赶忙应声,“出门打货去了。”一边去开了门儿。却见门外立着头戴大红花,上身穿着油绿暗花缎子长衫,下边系着一条浅色拖地长裙儿,一张黑黄脸上扑得粉白,描眉画嘴儿的媒婆,领着一个挑着一担礼盒的脚夫。
常氏微愣,疑惑的道,“这位老嫂子有何事?”
那媒婆子扶鬓托簪儿抚脸儿,将手中大红帕子轻轻一甩,满脸堆笑道,“是竹竿巷的汪家托老身跑些腿脚,苏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常氏一听是汪家,心头疑惑更盛,这汪亲家派她来莫不是要议迎小姐过门的?怎的之前没听见提个只言片语?汪姑爷三月底已去东昌府应试,走时老爷特特摆了酒与他送行,当时汪家二老与汪姑爷均没透出半点要迎亲的苗头。
这突然的…不及再多想,忙将身子侧开,请这媒婆进来,笑道,“我家老爷打货要半晌才回,老嫂子先到屋里坐坐。有什么话儿与我先说说也使得。”
媒婆打量常氏几眼,那汪家是说过苏家有这么一个管事奶母,家事也能做得一半儿的主。便随着常氏进了院子。
那苏瑾儿与梁小青此时已走到院子中间,听到门口的人提及汪家,小脸上登时羞红一片,扯着梁小青急匆匆的绕到影壁另一侧出了门儿。
常氏领媒婆子到得院正房门口,取了二分银子打发挑夫,与媒婆子合力将她来的礼盒搬进正屋。与她沏了一碗清茶递过去,这才笑问道,“这位嫂子,汪亲家可是使你来说迎娶的事么?”
媒婆已将端着茶碗举到嘴儿,听了这话手一滞,嘴角透出一抹讥笑来,因有碗挡着,常氏并未瞧见。
不过,常氏也是惯常在市井间走动的,人世事故眉眼高低也是一点便透。若是顺利的差事儿,这媒婆何须这般作态?心下有不好的预感,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
那媒婆子也不急,稳稳的吃了半碗茶,拿帕子擦了擦嘴角,先是抬头看了看常氏,这才探入袖中,半晌掏出一个发旧的大红龙凤帖子来,推到常氏面前儿,道,“想来老嫂子也猜到了。咱们也是受人之托,这才来张口说这得罪人的话。您体谅则个!”
常氏看见这贴子,眼睛猛然张大,不可置信的将那贴子取在手中,认出是当年夫人在世时与汪家的婚贴,展开一看,果然是那张婚贴,惊怒问道,“这,这是何意?”。
那媒婆稳稳的道,“退还婚贴自是要退亲的。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是那汪家三哥儿强着汪老太爷汪老奶奶让送来的。你收下吧。”说着从袖中掏出青布包,推到常氏面前儿。
又道,“那汪家老奶奶说,先前送的几礼也不要你们还。这二十两的银子,当作赔礼,你们且收下,也不要去告官,大家两好看!”
常氏看着这张婚贴,百味杂陈,嘴哆嗦着,怒视媒婆,“我家小姐一无失德之行,二无疾病在身,那汪家有何理由退婚?”
媒婆起身弹了弹衣衫,抚了抚鬓角,双手交叉合在身前,将大红帕子抖得水波一般翻涌,闲闲的道,“这位老嫂子,你也莫冲我怒。我方才已说,咱是受人之托。汪家退亲自是有他们的考量。再说,那汪家三哥儿已年满十八,正是该娶亲生子的时候,你家这苏小姐现在可过得门儿?汪家老太爷老奶奶可是一心想抱孙呢!莫说你家苏老爷不舍得她这般早出门儿,便是嫁了,瞧她那身量可是好生养的?以我说,不如就此罢了,闹将起来,两家人交情有损,与你家小姐名声也不好。”
说着举步便要走。
常氏惊怒不已,哪里容她这么便宜的走了。一个挺身站起来,抓起银子与婚贴塞到媒婆子怀中,一只手扯着她拉带推搡,拉出正房门儿,怒气冲冲的道,“是,这事原不该与你发怒。你去与那汪家说,退亲可不是这么便宜的。他们汪家把我们家小姐当了什么人?求娶的也是他们,说退的也是他们。他们可是忘了当初是怎么哄我家夫人许了这门亲的?那时,我家小姐还不满十岁呢,现在倒嫌我家小姐年幼!你且将东西拿回去,待我家老爷回来,自去找汪家理论!”
又骂汪家,“忘恩负义的东西,当年若不是他们求着我家老爷入本钱到他家那不成事舅爷的生意里,我们老爷怎么会白白被人骗去几千两银子?那时拿我们当亲家,哭着来求,叫我们老爷不追究。现在倒好,自家银子没挣上几两,倒嫌弃起我们来了…”
常氏力道极大,将媒婆子拉的一路趔趄着出了正房。这媒婆本就知道这趟差事儿银子不好拿,不过,城南潘家许她丰厚的谢媒钱,只要苏家与汪家退了亲,潘家与汪家结了亲,她一年的腿脚钱儿都跑了出来。
为了银子,她使劲儿挣脱开来,将婚贴银子往地上一惯,捋了袖子,指着常氏闲闲的讥讽道,“莫说银子,单说汪家三哥儿转眼便是秀才相公,得了秀才,再往前便是举子。只要中了举子,自是钱也有,田也有,身份地位也有,你家有什么?当然是要再寻良配的!我再说句难听的话儿,如今归宁府嫁女,哪个不是成千上万的陪嫁?就凭你家这破铺子,你们当真能高攀个秀才小相公?”
常氏大怒,欲扑过去扭拉那媒婆,一个转身,却瞥见去而复返的苏瑾儿立在影壁旁边儿,不知已立了多久,她巴掌大的小脸儿,苍白如纸,瘦弱的身子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摆了几摆,身子一软,依着影壁倒了下去。
“小姐…”常氏大惊,将那媒婆推搡了一个趔趄,飞扑过去,将苏瑾儿揽到怀中。那媒婆则趁机飞快溜出苏家小院门儿。
“小姐,小姐…”常氏连连呼唤,怀中的人儿却是不一动不动。急得她脸色发白,一边替她抹胸口捶背心,一边骂梁小青,“让你伴小姐去学里,怎么又跑回来了?”苏瑾儿一向气血虚,早先苏夫人过世时,她曾哭昏过去两三回。
梁小青圆圆的脸上也是一片急色,伏身与常氏搭手,“快走到巷子口,小姐说忘了东西,要回来拿…我也以为这是汪家派来议迎亲的日子呢,知道小姐挂心,不忍劝她。哪里知道会是这等事儿。”
转眼看梁直从后院跑过来,忙使他去请个大夫来瞧瞧。梁直跑飞快去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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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醒醒…”
“瑾儿…”
“小姐,醒醒…你别吓奶娘…”
耳边传来一男一女焦急的呼唤,那女声还带着哭音,甚是悲伤凄惨。那男人声音中焦急含着怒气。
谁在叫?苏瑾的意识渐渐聚拢,眼皮透进的微微光亮,让她心中大喜,莫非电梯修好了?她被救出来了?可是,这是谁在哭?哭得这般凄惨,象是死了人般,真是晦气!
刚想到这儿,一连串的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纷至沓来,瞬时塞满她整个脑袋,苏瑾登时惊呆,好一会儿,才从那纷乱的记忆中,理出一丝头绪:这里是大明朝归宁府,她是苏家独女苏瑾儿…
饶是定力的极强的她也难免大吃一惊。一时呆住,那不属于她的记忆仍然源源不断的充斥她的大脑,大明朝归宁府,景隆五年,汪家,退亲…
那些记忆转化成影象图片,在她脑中走马穿花般闪过一个又一个场景,终于她分辨出耳边的两个声音是谁,奶娘常氏与爹爹苏士贞…他不是去打货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却调动和这般自如!这个认知让苏瑾周身汗毛直立,怎么会有另外一个人如此真实的记忆?
院中有脚步声响起,梁直在院中叫道,“陈太医请来了。”
“哎!”常氏赶忙起身挑帘出去,焦急的道,“陈太医,麻烦你给我们小姐把把脉…”
苏士贞把帐子放下,将女儿的手拉出帐外,光线的变化,苏瑾能清晰的感觉到。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青纱帐幔密密低垂,将她与外面的人隔绝开来。她这才放心的睁开眼睛,一动不动的打量着自己目力所及范围,正对着自己视线的床尾处,是两只古朴高大的床柱,上面镂刻繁复花纹,抬头往帐顶看,青纱帐顶是一副绣得栩栩如生的桃花仕女图…
约一盏茶的功夫,手腕上的手指撤离,苏瑾适时闭上了眼睛。
帐外,苏士贞将陈太医请到东厢当门,常氏挑开帐子看了看小姐,叹息一声,将帐子放下,转身也跟着出去了。片刻外面响起那位陈太医的声音,苏瑾却没心思听,满心都扑在眼前这桩极其离谱的事儿上来。
这是无疑是一个真实的,活生生的世界,她能听到声音,闻得到从窗外飘来的花香气味,能感到郎中把脉时,手指的温度…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现在没有了刚醒来的时候气势汹汹的霸道,隐退于大脑的某一角落,属于自己的记忆已占据主导。
一切的一切都在说明,她占据了另一个人的身体,并且拥有继承了她的记忆。
自己前世最后的记忆,与本尊最后的记忆,反复在苏瑾脑海中出现,她相恋七年又订了亲的男人提出要取消婚礼,而这位则是被订亲了五年的男人退了亲。不同的是她是因那该死的电梯故障而…这位则是被突如其来的刺激打击得…
良久,她暗叹一声,这也算是一种巧合吧。只是这个大明朝景隆五年…苏瑾轻皱了下眉头,似乎之前并没有听说过的明朝有这个年号。

002章 又被退亲了
“常妈妈,你再与我说说那汪家派来的媒婆子都是如何说的?”送走陈太医,得知女儿无大碍,只是受惊气血上涌,昏厥了过去,苏士贞担忧退去,恼怒复又上头,刚回到东厢房,便细问起来。
常氏叹息一声,将蒋媒婆的话又学了一遍,恨恨的道,“院试还没结果呢,汪家小儿也还没中,还没得富贵,便要毁亲,可见这家人根底里是坏的,老爷,以我说,这亲事莫说他汪家要退,他们不退,咱们也是要退的!”
苏士贞强忍着拍案而起的怒气,思量片刻,道,“亲事必是要退的,只是我瞧瑾儿似是对那汪颜善有些情意,此事要好好与她说说,千万莫再惊着她了。”
片刻又恨恨的道,“那汪家如此作贱我的宝贝女儿,这亲要退,这口气也要出!”
常氏低低的应了声,然后疑惑的道,“老爷送汪家三哥儿去东昌府应试时,半点异样苗头也无,怎的才不到二十来天的功夫,汪家便要来退亲?莫不是他们已聘了别家?”
常氏这般猜也是有道理的,两家相交非一日,亲事也作了五年,早不退,晚不退,偏在汪颜善院试的时候退亲,这不能不叫人往旁处想。
苏士贞思量片刻,道,“我这就去西城打探打探消息。”
常氏摇头,“不妥,竹竿巷的人大多都认得老爷,您去,他们未必会与你说实话。再者,这中间若有什么内情,汪家存心隐瞒,四邻也未必会知道。便是知道,与老爷肯不肯说实话,还是两说呢。”
想了下,又道,“咱们北城有个贾媒婆,人面广些,见天跑的又是这等事体,我去找她打探一二。”
苏士贞想了想,点头,“好,你快去快回。”
常氏挑帘匆匆去了。苏士贞起身进了里间,将帐子挑起,坐在床前的圆凳上,望着女儿发呆。
…………………………………
蒋媒婆离开苏家后,直奔汪家,汪婆陈氏听得是她来了,连忙迎出来,“那苏家应了?”
蒋媒婆抚着门柱喘息,一边摆手,“唉,别提了。那苏家奶母甚是彪悍,老媳妇刚说了要退亲的事儿,她便把老媳妇往外赶,偏那苏小姐,明明出了门,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听个了正着,脸色煞白的晕了过去。我趁乱便跑了出来。苏家是没应,不过,婚贴与银子都留下了。”
汪婆陈氏听说苏瑾儿晕了过去,害怕她有个什么好歹,惹恼了苏家去告官,连忙问道,“那苏瑾儿没事儿吧?”
蒋媒婆摇头,“老媳妇不知。汪奶奶还是使个人去打探一二。单是退亲也没甚么,若是闹出人命来,那便大大的不好了。怕是要吃官司!”
汪婆陈氏听得这话唬了一跳,连忙叫家中一个仆妇去打探消息。
约半个时辰后,那仆妇打探消息回来,“苏家小姐无碍,只是晕厥,现下已醒了。”
这二人才大大的松口气,蒋媒婆便又与汪婆陈氏出主意,“汪奶奶,有这么一遭儿,你们退亲更正大光明了。哪家愿意取个病歪歪的媳妇儿回家?那苏家小姐不过听了一句话便晕厥过去,可见她这身子骨有多差!”
汪婆陈氏喜道,“正是,正是。还须再劳烦您再走一趟?”
蒋媒婆想了想笑道,“罢了,有道是一事不烦二主,改日老媳妇再替你走一趟。这潘家老爷也等着信儿呢,此事得速速了结。”
汪婆陈氏连连道谢,当下叫厨房打酒整治午饭,款待蒋媒婆。
※※※※※※※※※※※※※※※
常氏去找那贾媒婆并未打探出一丝半点的消息,气馁的回到家中。
此时,苏瑾在终历了最初的惊慌之后已淡定下来,前世已无值得她留恋的人与事,有幸能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未尝不是好事。
有了这样的心态,苏瑾在常氏再一次到床前试探着呼唤她时,适时的睁开了眼睛。
装成一副茫然的样子,迎着常氏惊喜的目光,叫了一声,“奶娘”。
常氏大喜,连忙上前扶她,“小姐,你醒了?”
苏瑾点头,仍然是一副困惑的样子,摸着身上柔滑的被面,拧眉,“奶娘,我怎么在这里?是你将我抱回房间的?”
常氏连连点头,在外间的苏士贞听到里面的动静,一个箭步挑开帘子,冲了进来。
苏瑾转头向他微笑,“爹爹什么时候回来的?”
女儿柔弱的笑意落在苏士贞眼中,顿觉心如刀割,三两步奔到床前,将她的小手合在大掌中,关切询问,“瑾儿,可觉哪里不妥当?”
苏瑾微笑摇头,“我没事,爹爹何时回来的?”
“刚回来不久。”苏士贞看女儿神色如常,语调淡淡的,没半点情绪波动,认为她受了太大的打击,心如死灰,诸事看淡,心中更加恼怒,汪家可恶,这样行事作贱他的宝贝女儿,这口气儿他是咽不下去。可是,他又知女儿心中有那汪颜善,怕此时说不结亲的话,又若她急火攻心,只好强强忍住,强扯出笑意来,与女儿闲话。
苏瑾自从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对这亲事便有了主张,当然是要退的。单凭那媒婆的话,便知这汪家显然不是什么好归宿!
因而陪着苏士贞说了几句闲话之后,便将话头扯到退亲的事上来,“那汪家派来的媒婆可走了?奶娘最后是如何与她说的?”
常氏在一旁不知如何作答,按她猜测,小姐醒来定然会伤心流泪,却没想竟是一直这么笑着,平静得让人心中没底,摸不透她是如何想的。
嗫嗫了两声,便被苏士贞打断,他转头向苏瑾道,“瑾儿心中是如何想的,先与爹爹说说。”
苏瑾一顿不顿的说出自己的想法,“自然是要退亲的!”
苏士贞微微一愣,“瑾儿说的可是心里所想?”
苏瑾重重点头,“是真的!”
苏士贞见她这般坚决,虽然心中仍有疑虑,脸上却也露出喜色来,“瑾儿能这般想,爹爹便放心了。家中的事爹爹已尽知。那汪家退亲,并非你不好。而是…唉,总而言之,那汪颜善不过略有才华,便如此目中无人,实在不是你的良配!”
苏瑾一边听着他的话,脑中高速运转着,将属于本尊的记忆讯速调出来。
凭心而论,那汪颜善在本尊心中是极完美的存在:仪容俊逸,举止端详,言语温雅,高高的个子,又是个读书的学子。虽布衣旧衫,也难掩其儒雅气韵。长相虽不说绝好,也是中等偏上的,这样的人正是少女怀春的对象。况苏瑾儿长得极其可人,私下自是没少做才子佳人的美梦,那等甜蜜的美梦被突然打碎,伤心程度自然可想而知。
她有些同情原来的苏瑾儿,可她不是苏瑾儿。现在她有绝对的决定权,点头附合,“是,爹爹说的是。即然如此,这亲事我们就退了吧。不要与他们纠缠了!”
苏士贞点了点头。只是思及汪家,心气不由又提了上来,脸色骤变,冷哼道,“虽然这亲事我们要退,可也不容汪家这般作贱!你等着,你受的委屈,爹爹替你讨回来!”
苏瑾愣怔一下,在原来的记忆中,苏士贞生性温和,敦厚有余,却从不愿与人主动起冲突。此时却…由此可见他一片爱女之心。
心中不由一暖,但是也不愿再与原来的旧人旧事有过多纠缠,伸手握着他的手,轻声劝道,“爹爹且息怒,汪家着实可恶,不过这亲事女儿也是心甘情愿退的。万不可在退亲之事上与他们再有争执,不然惹恼了他们,或说他们觉得理亏良心发现,反倒不退这亲了,我们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士贞心中不由诧异。方才女儿初醒,只当她受了刺激心性略有变化,与往常有些许不同,倒未在意。此时却觉出不一样来。他一时盛怒,并未想到汪家会反手不再退婚。女儿按理应该更伤心才是,怎的心绪如此稳健?
苏士贞眼中的疑惑明明白白的写着,苏瑾想不注意也难。不过,她与苏瑾儿的个性实在相差太远,做不到她那样沉心于琴棋书画两耳不闻窗外之事,所以这个差异尽早会显露出来,借汪家退亲的契机倒也不错,遭逢大变,心性大变,这等例子比比皆是,所以她并没退缩,而是迎着苏士贞的目光很淡定的回视过去,轻声道,“爹爹不这么认为么?”。
苏士贞霎那疑惑之后,便替苏瑾找了借口,连忙道,“瑾儿思虑得对。不过,亲事要退,这口恶气也要出!待爹爹想个法子好好惩治惩治那汪家!”话到最后已是又激愤起来。
常氏也恨恨的附合道,“是,老爷这话不错。这口恶气要出!当年那汪婆在夫人面前刻意压低伏小,讨夫人欢心,哄夫人做下这门亲事儿。现在他们家日子才略好了些,那汪家三哥儿院试考试还没结果,便嫌弃我们家的门户来,实在可恶至极!”
苏士贞因常氏的话在心中暗暗叹息,这也怪他。汪家二老先前行事还好,到后来愈发粗鄙,凡事只看钱财,四邻皆知,他也心中不喜。可又图着这汪颜善是个读书的学子,十分聪慧,人都说他是个有才的,有朝一日定然能进学做秀才中举人考进士,光耀门楣。当时只顾替女儿高兴,替自家高兴,哪里顾得想其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