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待昭阳(出书版)》作者:木浮生
《犹待昭阳/犹带昭阳日影来(出书版)》作者:木浮生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原作名:犹带昭阳日影来
出版年: 2017-1-1

内容简介
她本是昭阳,却为他藏起身上的光芒,隐于偌大市井。却不想亲人般的他一直对自己抱着逾越的感情。张皇之下的逃避,令她撞见那个搅乱她心绪的男人。刻意隐瞒的身份,若即若离的试探,在这背后究竟是一段怎样的秘辛?
一边是两小无猜的先太子遗孤,一边是捉摸不透的神秘贵胄。被裹挟进两个人以天下为局的博弈,她是棋子,还是唯一的赌注?而当一切纷争都归于沉寂,陪在自己身边的,又是否还是最初认定的那个人?
曾经春色难为景,除却昭阳不是晴。

作者简介
木浮生,本名雷蕾,生于四川,自小喜欢看书,只爱书中那些有关儿女情长的桥段。一直记得亦舒的那句话:“做人凡事要静。静静地来,静静地去;静静努力,静静收获,切忌喧哗。”所以,唯愿自己拥有一颗安静的心。已出版作品:《独家记忆》《良言写意》《原来我很爱你》《世界微尘里》《犹待昭阳》

 


楔子

夜里,暴雨倾盆。
邻近皇宫东墙的太子府邸,烧着熊熊大火,火光高过宫墙映红了天,在这样如注的雨夜显得格外诡异。
康宁殿外的平台上,一位妇人在雨中,紧紧拥住怀中的少年,嘴里喃喃道:“睿儿,娘定要让你得到一切。”说话间,那妇人双手在明显地颤抖,谁也无法知道那是由于杀戮而害怕,还是为了唾手可得的天下而激动。
随着一声滚动沉闷的雷鸣,闪电陡然划过长空,那一瞬间照亮了少年的脸。他神色复杂地抬头朝东面望去,冲天的火光映在他的瞳中,成了两团璀璨的光芒。
那是永庆三十一年的盛夏之夜。

第一章 朦胧树色隐昭阳

出了帝京往西南行,过了舜州便是傍水而建的锦洛城。
锦洛素以两物而闻名天下,其一是清澈透亮、碧海连天的锦洛湖,其二便是酒。
锦洛陈酿的陈清酒,只需一杯,唇齿间可留香十日。
于是城中的青石小巷里终年飘着这种清醇的香气,再和着锦洛湖水中传出的温润湿气,仿佛交织成了一种缠绵,久久不散。
三月初三的傍晚,锦洛有放河灯许愿的习俗。
照虹小心翼翼地将那白莲般的河灯放入河水中,河灯摇摇摆摆地在水中打了个圈停留稍许,就缓缓地朝下游漂去。
立在灯里白莲中心的蜡烛在三月的清风下越来越旺,随着那些河灯一起漂荡在锦水河上,远远看去就像夜空中闪烁的银河。
见灯开始往下游漂走,照虹也小跑着跟在岸上追。偶尔混入其他的灯群中,她也能毫不含糊地把自己那盏花瓣略带粉红的河灯分辨出来。
偶尔会遇到夜风强了些,阵阵袭来,吹得烛火几近倒下,照虹的心也紧张地提到嗓子眼,生怕到不了河口,许的愿就半路夭折。
眼看过了水月桥就能很快地漂到湖心。
“扑通”一声,一颗鹅蛋大的石头扔过去,落入河中,溅起的水花打翻了她的灯。
桥上的小孩们拍手叫嚷:“哦,三儿扔得准,再来再来。”
照虹看着那纸做的白莲灯颠了几下,就沉到水中,心中一酸,“哇”地哭了出来。
小孩们笑得更欢,仗着照虹几步也追不过来,在桥上刮脸颊说:“羞,羞。大姑娘一个,在这哭鼻子。”其中一个大一些的男孩大声挖苦:“哎呀呀——河灯一翻怕是今年找不到能娶你的好相公了——”
话说到一半那顽童便被他自己的惨叫代替了,一个翠衣女子拧着他右边的耳朵:“刘三儿,你又在街上欺负人啦。”
“哎哟——别,别。月姐,耳朵疼,你轻点轻点。”
“知道疼就别在街上耍泼皮,不然我见一次拧一次。”那女子说着又加重了手劲,疼得叫刘三的男孩直叫嚷,身边的几个伙伴均比他小,以前也见识过这个“月姐”的厉害,不敢上前帮忙。
“去给人家赔罪。”女子道。
“好好,月姐你先放手。我马上就去。”
“你以为我是傻子,一放手你一溜烟就跑了,上哪儿追去。”女子说完粲然一笑。
于是刘三只好被提着耳朵下了桥,过去给哭鼻子的照虹赔了不是。等到耳朵上的手一松,刘三赶紧跳开,跑了几丈远才敢回头朝那女子喊:“给我记着,我下次一定报仇。”
女子却不以为意,拿出手绢递给照虹擦泪,笑道:“一群小孩。他们也是闹着玩的,不要太难过。”
照虹借着岸边铺子里的灯光,细细打量这个女子。样貌与方才的泼辣迥然不同,身段修长,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透亮的眼睛,脸上那粉嫩的唇瓣衬着极白的肤色,很美。
她问道:“我叫照虹,怎么称呼小姐呢?”
“我姓闵,你叫我夏月就可以了。”
照虹一怔。
原来她就是闵夏月。
闵家在锦洛这个地方不算富豪,但可称为书香门第,代代都是读书人。闵老太爷,也就是闵夏月的爷爷,而立之年进士及第,在翰林院还做过编修,哪知因为人品刚正不阿,受到同僚排挤,一个人回家靠着祖业,成了个闲云野鹤的人。这闵老太爷原先娶了一妻一妾,多年以来并无子嗣,没想到人到古稀,突然在世人面前说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独子——闵驿。
这闵驿四十来岁,认祖归宗时,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
如今闵驿鳏居在闵府,也不常和旁人往来。
锦洛地方太小,稍微有些风吹草动都会传成风雨。
有人说,闵驿是当年闵老太爷的外室所生,是老太爷见没有几天光景了,唯恐闵家无后,迫不得已才认了他。又有人说,他本不是闵老太爷亲生,是个江湖骗子,为了闵家的家业而来。
这些话传到闵老爷耳朵里,他也不加反驳,恍若未闻。
只是,女儿夏月的反应与她爹爹可是大大不同,据说若是有风言风语传到她耳朵里,那定然不依不饶。以至于老被人指指点点,说她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幸亏闵老爷还有个温文尔雅、品行出色的儿子。
“你河灯里许的什么愿呢?”夏月问道。
照虹垂下头去,不知道该不该对她讲。
“你不想说也罢,据说让别人知道就不灵验了。”
照虹心中顾虑的却并非这个,于是急道:“不是,不是小姐想的那样。其实……是我到了秋天,就要嫁到南域去,也不晓得对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会不会对我好,于是今天就瞒着家里偷偷出来放灯许愿了。”照虹叹了口气后,嘴里喃喃道,“就只希望他能是个好人。”
两个人在岸边的石阶上坐下,各怀心思,默不作声了。
夏月想到了自己,十八了,锦洛府里到这个年纪还没许人家的姑娘着实不多。头两年媒人都快踏破门槛了,可现下越来越少。先是爹舍不得她,后来见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她又舍不得了。
夜风开始凉了,夏月起身拍了拍裙子后面沾的灰尘,笑道:“你是一个人回家吧,天这么黑了,怕不怕,等接我的人来了一起送你回去。”
“有人来接你?难道是……是……”
夏月笑了起来:“你想多了,是我弟弟。”
照虹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却见夏月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完了,完了,不该让你见他的。”
照虹纳闷。
“你不知道,但凡子瑾傻乎乎地冲人一笑,姑娘们的魂都要被招走了。万一你也这般痴迷,我可怎么对得起你那未来的夫婿呀。”
“扑哧——”照虹终于一扫脸上整晚不去的阴霾笑出了声,“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夸自己家里人的。”
过了一会儿,夏月看到水月桥上的身影,嫣然笑道:“他来了。”
但是那白衣少年却并未看见她们,只是从桥上下来,一路寻找。夏月也没有叫他,任凭少年左顾右盼。
照虹心中十分诧异,以为夏月是在捉弄他。
眼见少年下桥要朝东边相反的下游拐去,夏月才拾起脚边的一颗小石子,仔细地擦干净然后轻轻地扔过去,石子正好打在少年的背上,他继而转过身来。
那少年形容俊秀,白衣锦带地卓立于人群中。
照虹知道,刚才夏月的话没有在自己身上应验,因为即便是少年没有对自己笑,她就已经痴了。
待子瑾走近后,听到姐姐介绍照虹的名字,便微微颔首见礼,随后眯起眼睛笑了。他一笑起来,眼睛弯成两条圆弧,好像方才他走下去的那座水月桥。
照虹再也不敢看他,面色一红,垂下头去。
虽然照虹婉言拒绝,夏月还是拉着子瑾一同送她回去。
其实在她心里,居然是有些隐隐期盼的。
一路上,照虹因为在陌生男子面前脸薄,不太敢说话。夏月绘声绘色地说着刚才去看灯的见闻,子瑾时而点点头,时而淡淡地“嗯”一下,似乎极其不爱说话。
倘若姐姐一句话说得快了,子瑾会“嗯?”一声。
然后夏月就会停下来,慢慢地盯着对方一字一字地再重复一次。
这一举动对姐弟俩人来说似乎稀松平常,在照虹看来却多了一些迷惑。
到了明伦巷分岔口,是锦洛繁华的街段,于是灯光又明亮了起来。
照虹不经意地抬头,趁子瑾看着夏月听她说话的当口,又迅速地瞥了这个眉目柔和的少年一眼。看他的年纪,应该不过十七八岁,却异常稳重矜持。
“子瑾!”此刻,后面有人叫道。
子瑾恍若未闻,夏月却听见了,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子瑾的肩,做了个朝后看的手势,他才恍然转过身去。
那男子一副儒生打扮,二三十岁,全身上下都是一种清雅的书卷气息。
“齐先生。”子瑾远远朝那个男子作揖道。
这人便是觉贤私塾的教书先生,齐安。
这齐安,天文地理、研史治世无一不精,颇有才华,子瑾对他也是非常崇敬,连夏月也是一改嬉闹,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齐先生好。”
“闵姑娘多礼了。你们也是去放河灯?”齐安问。
夏月垂眼,并不否认。这放灯一说,本是待字闺中的姑娘们的私密事,祈求的不过是好夫君好归宿之类的愿望,于是就成了老少爷们拿来说笑的话题。所以做这种事情都是三月三的夜晚里偷偷去的。
子瑾一笑:“弟子和月儿一起到河边看热闹,正巧碰上这位秦姑娘,就一同送她回去。”
这是照虹见到子瑾以来听他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但是令她惊讶的却是“月儿”二字,怎么会有弟弟是这么称呼自己姐姐的?
和齐安告辞后,照虹忽然壮着胆道:“这个齐先生和闵公子可真像啊。”侧着头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是说长相,而是身上的气质和感觉都很相似。”
她本是因为为人内向而不说话,但又怕人家嫌她待人冷漠,于是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话题,看得出姐弟俩都对齐安颇有好感,所以犹豫了半晌才说出了自己的这种感觉。
哪知,姐弟两个人听了都微微一怔。
照虹带着一番困惑就不说话了。
须臾,夏月笑道:“徒弟是师傅教出来的,哪有不像的。难得齐先生那么费心,把我们家子瑾教成这般听话的好孩子。”说着就去拍弟弟的头。
子瑾比她个子高,要拍他的头只好驻步,踮起脚尖。
他虽然没有躲闪,却也别过头去,显然对夏月的一番解释不太认同。借着月色,照虹看到子瑾蹙着眉。难得见到有那样笑脸的人也会闪现如此惆怅且无奈的神情,嘴唇微微开合,轻轻地说了一句话,声音极小,若不是照虹读到他的唇形,也和夏月一样不会听到这五个字。
照虹家里是明伦巷尾卖酒的小生意人。
出来应门的是照虹的嫂嫂,她本来一开门就打算狠狠数落小姑子一番,却见到后面跟随的两姐弟,于是仅仅轻声责备道:“出去也不跟家里打个招呼,你哥还以为我又怎么你了呢。”
照虹对嫂嫂大致讲述了一下,又介绍说:“这是城东闵老爷家的大小姐和公子。”
妇人听闻后一边打量二人,一边“哦”了一下。那声音拉长了许多,颇为意味深长。
姐弟俩也未做停留,回绝了照虹挽留的好意,告辞走了。
照虹站在铺子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月亮不知道何时缩了回去,夜色更加朦胧起来。她蓦然回想起方才在月下,那个少年带着倔强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不是孩子。”
其实这句话就是带着万分孩子气的。想着想着,照虹脸上泛起笑容来。无论他从外表看来有着如何与年纪不相称的老沉持重,甚至可以直呼姐姐的小名,但是在夏月跟前还是个孩子。
嫂嫂关门收拾铺子的时候,忽然就叹了一声:“原来那位就是闵家的小少爷,真是可惜了……”
照虹对于少年的事情格外留心,放下手中的凳子就问:“嫂子说什么可惜了?”
“那个闵少爷呀,听人说他是个聋子。不过刚才我倒没怎么看出来,别人说话他好像也听得见似的,一问一答……”
至于后面嫂嫂自言自语在说什么,照虹已经没有心思听了。
难怪闵姑娘没有在人群中叫他。
难怪那个齐先生唤他名字的时候他没有听见。
难怪他不喜多言。
难怪她会用那种很奇特的方式重复说话给他“听”。
并非由于他对声音后知后觉,也不是他个性淡漠,而是因为他根本就听不见,只能依靠读别人的唇形来推断说话内容。
照虹愣愣地放下手中的凳子,呆在原地。
夏月走到巷尾,正要推开闵府后院的小门,偷偷地溜进去,伸手之际又回首对身侧的少年道:“子瑾,你可要帮我。不然爹爹又要罚我抄书。”
子瑾眯起眼睛笑着点点头。
此刻里面却有人先于夏月把门打开,听到了夏月的话后嘀咕着说:“小姐,反正你抄书都是少爷替你写,你也没什么可着急的。”
夏月先是一惊,看到来开门的是贴身丫鬟荷香,便紧张地朝她后面看去。
荷香知道她的意思,说道:“小姐放心吧,老爷出了门还没回来呢。”
夏月眨了眨眼睛,“哦——”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爹爹说他要何时回来吗?”
“这我可不知。”
结果快到子时也未见闵老爷回府。
哪知锦洛的天气说变就变,傍晚只起了点凉风,夜里突然就一个雷从天上劈了下来,风声大作。
虽未落雨,但是强风吹得窗户嘎吱嘎吱的,拼命晃动。
夏月自己起来拴上窗栓子。她在夜里眼力也是极好的,不用掌灯也看得很清楚,刚走了几步却听见隔壁“哐啷”一声响。
声音从子瑾的屋子传来,两间房紧挨着,有什么动静她都极其留意,似乎是他把什么东西打翻了。
于是她急忙出屋去看。
走到他屋子门外,只见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亮光。门口有一根绳子,那绳子连着里面一个摇杆,只要外面一拉,书桌上一双翅子就会咯吱咯吱地动,就算屋主背过身去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微风的流动。这本是夏月一时兴起为他听不见而专门做的小玩意儿。现下夏月在绳子面前迟疑了一下便推门而入。
稍稍站了一会儿,眼睛开始适应室内的黑暗,环视过去才发现子瑾正站在不停扇动的窗户面前,看着外头,眼中一片茫然。
她才行了几步,就听见子瑾唤道:“月儿?”
对于他居然发现了自己,夏月诧异了一下。从小就知道他没有灯是很难看清任何东西的,所以就算睡着了屋里的灯也要整夜亮着,以免他一下床就磕碰到哪儿。
“月儿?”他似乎也有些不太确定,又喊了一声。
夏月微笑着走到弟弟跟前,贼笑着咬住下唇,想捉弄他。可惜手伸出去刚碰到他鼻子就被捉住。
夏月笑了笑,随即找来火折子把灯点上。
“我听见动静了,你跌着没有?”
他摇头。
夏月突然皱起眉毛,双手捧住他的脸,凑到他面前,微怒道:“以后不许只点头摇头,‘嗯啊嗯’的,要说话,就算你觉得很辛苦,心里万般不情愿也要说话。不然我和娘的心血不都白费了?娘泉下有知也会生气,明白吗?”
他还是习惯性地开始点头,头刚刚一低下去便知道自己又错了,心虚地抬眼,正好碰上夏月无奈的目光。
四眼相对,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一见齐先生就变得能说了,和我在一起就老是这样,难道我真没有齐先生讨人喜欢?”
子瑾依然不置可否,微微一笑搪塞过去。
“上次听齐先生说你居然可以赢他了,那也跟我下下好不好?”夏月也没听他是否答应,一面说一面就去取来棋盘与棋盒,一一摆好,又使唤着弟弟将屋子里的灯尽数点上。
刚坐下才落几子,夏月盯着子瑾,突然眨了眨眼睛道:“现在想想照虹的话也不无道理。”她指的便是照虹那句两个人相像的话。
子瑾的手原本搁在紫藤盒子里,轻轻地触着那些琉璃棋子光滑的表面。听到夏月的这番话,有些许复杂的神色在柔和的脸上一闪而过。
他垂下头去,淡淡道:“我哪里比得过先生。”他不善言谈,一旦多说便要停顿片刻,想一想继续道,“月儿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先生下棋的情景。”
夏月将手中的一枚黑子放到唇边:“怎么不记得。”
那是爹爹第一次将齐安请到家中来,恳请他把子瑾收入门下的事情。
她与娘一回家,绕过园子的时候,就见到爹爹与一个青年坐在凉亭中对弈。青年大约双十年纪,脸上的青涩很难使人相信他就是名噪东域的第一才子——齐安。
不过一切疑惑却于他在青石棋盘上落子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挺直的背,坚定的眼神,还有拈子落下的那种优雅且自信的姿态,一瞬间她觉得心静了下来。
再看恭敬地侧立于棋局旁的子瑾,与自己一样。
如此一个面容平淡的男子,举手投足却让人又觉得他那么好看。
子瑾拨弄了一下盒中的棋子,“哗啦”一声。
“后来先生知我不能闻声,便起身拿起纸笔写了一句话问我。”
“什么话?”
夏月略微吃惊,她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想来大概是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
“何为天下之道?”子瑾答。
夏月“嗤”地笑了:“这么老古板的问题怎么问到一个孩子身上了。”
却不知子瑾是否注意到夏月的这番话,他将指上的棋子落在桌上,再不言语。
风小了,随之传来的是雨落在屋顶瓦片上的响声,先是有节奏的清脆叮咚,渐渐地雨点越来越密,变成了一种轰鸣。
他嗅到湿润的气息:“下雨了?”
“是啊。”
子瑾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春天清新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他喜悦地深深地吸了口气。
夏月撑着下巴有些犯困了:“刚才你怎么知道我会捉弄你的?”
他自然没有听见,于是夏月蒙住一盏灯的灯罩,顿时光线暗了一些,他疑惑地转过身来,看着夏月。她放开灯罩子又把话重复了一次,子瑾闻言微笑道:“这家里,除了你还有谁,而且你身上有……”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
夏月周围的灯点得亮极了,适才他在灯下没有发现,如今从这边的暗处看去,夏月只穿了件贴身的纱衣,烛光透过来,照得里面的身段若隐若现。
“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味儿?”夏月抬起袖子嗅了嗅。
她这一抬手,让胸部曲线更加明显。
子瑾脸上一红,别过脸去:“怎么衣服都不穿好就跑出来了。”
“我这不是着急吗?”夏月说着站起来,准备回屋子去取。
子瑾道:“你坐着,我去取。”说着端了盏灯就大步出屋,那种速度几乎是夺门而出。
半晌之后他才拿着衣裳回来。
彼时,夏月已经伏在桌案上睡着了。任凭这般也不是办法,子瑾只好将她抱起来,轻轻搁在床上,掖好被子。转身看到棋盘上的黑白子早被她方才的睡姿弄得七零八落,偶尔还有一些被拂落到地上。他俯身拾起来,一粒一粒地放回盒子里,随即又在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回桌边。
一清早闵老爷便让荷香来找俩人过去,说是一个名医正好路过锦洛,于是叫府里的楚仲领姐弟俩去求医。
那个叫作刘昰的老头子,一手诊脉一手捻着下巴上所剩不多的几根胡须,半天才问:“这耳疾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吧?”
“对,公子九岁的时候害了风寒,高烧过后就听不见了。”楚仲在旁边颔首道。
“九岁?难怪还能把话说得像那么回事,不过也费了不少心思吧。”刘昰继续捻胡子点头。
“还亏得我家夫人和老爷有耐心,费尽心力。”楚仲回答。
刘老头子不悦地看了楚仲一眼,吹胡子讪讪道:“是你诊病还是他诊病,让他自己答,不行吗?”
楚仲脸色猛然涨得通红,尴尬地朝子瑾看去。
夏月抿着嘴,强忍住笑意:“你这老大夫,好刁钻,谁答还不是一样。给你瞧了半天了,就一句话,能治还是不能?”
刘昰斜着眼睛瞅着夏月,板起面孔道:“我看你这丫头才更刁钻。这么多年的病根哪能一下子就说清楚的。这病……能治也不能治。”
夏月立刻升起了一些希望,急忙问道:“怎么说?”
“意思就是老夫治不了。但是老夫有位师叔,他精通银针刺穴之道,对于这位公子的疾病用针灸最为恰当。而且我曾经见他治愈过此类病症。不过……”
“不过什么?无论他老人家收的诊金多贵,地方多远,都可以请。”夏月急道。
“这不是远近贵贱的问题。我师叔姓李,单名一个季字。若是姑娘在帝京的话,怕是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号了。他与我仕途不同,出身官宦,如今已经是御前太医院的院判了。若是你们请得动他就是能治了。”
闻言之后,三人都没有说话。
须臾听到楚仲着实地叹了口气。
宫里的御医怎么会有机会给他们治病,更何况——
夏月心中那盏重燃着微微光亮的灯,陡然熄灭了。
下雨了。
这种天气她是最爱赖床的。
又是锦洛清晨的声音。
卖豆腐的小贩喊着押韵的吆喝,还有后院石磨的响动,秋雨打在瓦片上叮叮当当的……
她在梦里隐隐还能听见。
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喜欢这些声音的。
在敬宗皇帝的永庆年间,那些年因为一些士族的反对废了科考。父亲寒窗苦读数年却没多大用处,后来却机缘巧合到了先储府上做门客,又被举荐到沧荒为官,在沧荒结识了母亲。在她记事以后父亲才调回帝京做了个不大不小的京官。
随着父亲几度漂泊,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奇怪的人。在帝京,因为母亲娘家行商,总是被人看不起,和其他人连往来都极少。所以她讨厌帝京,讨厌那些市侩的人言和狡黠的嘴脸。
以至于得知父亲突然辞官要去锦洛的时候,心中万分雀跃。
哪知在锦洛依然格格不入。
她努力学会的锦洛方言会带着明显的帝京口音,时不时地引来对方诧异的目光。
淡然缥缈的水乡景色看多了,又怀念起帝京的风景来。
那气势磅礴、直耸云霄的苍茫山脉。
那冷冽且漫天飞雪的严冬。
那辉煌至极、奢华无比的街巷酒楼。
还有就是大海。
父亲曾在过年封衙的那几日带她去看了处于京畿之东的尾闾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