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喜事》作者:沐水游


内容简介:
都议名门喜事多,谁解其中步步辛。
她从穷街陋巷走进深府大宅,原是又回到了那看不见硝烟的战场。
面对生活,是亲人与敌人的权衡;
面对婚姻,是男人与女人的较量。
命运是场劫杀,爱情升为棋局,是谁以真心为子,不为胜负,只为无悔!

任这时光倒流,看那世事变迁。
闻这袭人花气,着那锦绣华衣。
再回首,才发现她陷入的是一场盛世繁华的旧梦…


第一卷 穷街陋巷


引文
是谁创造了奇迹?
一闭眼,一睁眼,人生居然可以重来一次!


第1章 瑞冬(一)
大景-西凉城-西福街
嘉盛元年,冬。

终于把那个鱼戏莲的荷包绣好后,白文萝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把针线收拾好,又往手里哈几口气,然后擦着手,微缩着肩膀出了屋。往院子那看了看天色,心里估摸着她娘和弟弟该回来了,便往厨房那走去。她记得昨儿还剩了些豆角,一会都择了,做晚饭时用腊肉炒一盘,只是她刚进厨房,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三娘、三娘,在吗?这才下午呢,怎么就关门了?都哪去了。”敲门的人叫了几声,又自个嘀咕了一番,嗓音同样是很大。
白文萝一听是对街酥饼斋刘婶的声音,赶紧应了一声,就出了厨房,跑到自家铺门那。卸了门栓,一开门,就看到刘婶手里正拿着两个大红纸包着的扁方盒子,微顿着脚,站在门口。
“哎呀,小萝卜你在家呢,三娘呢?明儿才是大年三十,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关门了?啧啧,今年这天可真够冷的,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雪了,你怎么就穿这么点,不嫌冷吗?瞧瞧,这小身板,还这么单薄,赶紧多加件袄子去,别冻坏了,到时一躺又是十天半个月,就是不心疼你娘也得心疼心疼银子啊!”刘婶一见着她,还没等进屋坐下,就先是噼里啪啦地唠叨了一通。
白文萝笑了笑,待刘婶进来后,见外头风大,便又关上门,然后才回身给她倒上杯热水:“娘刚刚带着文轩去宋先生家了,听说宋先生的娘子昨日生了个小公子,又正好明儿是大年三十,我娘便想提前去探望一下,免得明儿先生家里人多了,给他添乱。”
“哦——是了,昨儿我还送了几盒子点心过去呢。那,这两盒是给你们娘儿三个尝尝新的,桃酥、金条子、花生团子、脆皮糯米球儿,我都给拣了一些放进去。”刘婶笑眯眯地喝了两口热水,又接着问,“我刚刚敲门的时候,你在里面做什么呢?”
“正在去厨房做晚饭呢,娘带着文轩出去已有一会,我想着他们差不多也该回来了,便先准备一下。”
“你这孩子,最近这两年真是懂事了不少,越发知道要孝顺你娘了,也不枉三娘她那会求天跪地的,生生就把你从阎王爷那给拉了回来。”刘婶说着又打量了白文萝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半旧的碎花小棉袄,由于身子太单薄了,显得那袄子有些松松的。娟秀的小脸儿,水嫩的两颊被冻得微有些发红,瞧着倒像是上了胭脂一般,配上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睛,真是一点也不似这穷街陋巷里的丫头,若换身好衣服的话,指不定就像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了。
刘婶看着她如今这模样,不由得就想起几年前刚见她时,还是个瘦瘦小小羞羞怯怯的黄毛丫头。而且那会这丫头有大半年的时间是躺在床上渡过的,难得有好的时候,也都不敢出来见人,偶尔露一次脸,也是躲在芸三娘后面一声不吭。如此一比,她心里头不由得有些感慨,真是女大十八变。
“瞧着你这两年似长高了不少,就是这身子板还是太单薄了,这会不再是三天两头就大病小病的了吧?”
白文萝点头轻笑:“嗯,都好了,自从那次那场大病后,这两年再没病过。就是我娘还时时担心,其实我都好着呢。”
“你娘可不就是心疼你,可怜见的,你爹去得早,就那么一个舅舅也走得早。要是他们都还在的话,看到你如今长得这么好,又这么聪明懂事,不知会有多开心。”刘婶叹了一声,又拍了拍白文萝放在桌上的手,“过了这年,你就十三了吧,你娘也该张罗着给你寻个好人家了,也不知谁家的小子有这个福分喽。”
“刘婶这是在取笑我呢。”白文萝装成害羞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缩回手,垂下眼睛。
“害羞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晚了就难寻了,咱不比那些大户人家,能挑着捡着看着。”刘婶也不管白文萝听没听,自个絮絮叨叨地说着。只是白文萝还想着赶紧做晚饭去,便趁着刘婶一个空挡的时机,笑着插了一句:“最近天冷,刘婶家里这两天都是早早吃晚饭的吧。”
“可不是呢,这天一冷饿得就快。哟,还说呢,这天色暗得真快,我得回去了,那我灶上还炖着一锅鸡汤呢。一会等你娘回来了,你再去我那端一碗热乎乎的过来,你们娘儿三个都喝一口,我特意在里面加了不少药材,暖身体的。”刘婶说着就站了起来。
“这怎么好意思,我们家…”白文萝也跟着站起身。
“你这孩子,瞎客气什么,小武他爹跟你舅舅是从小一块长大的。而且这几年我们也是看着你和轩哥儿长大的,你娘一个女人拉扯着你们两个不容易。行了,我走了,一会拿那个青花大瓷碗过来,记得拿上盖子。”刘婶说着就已经迈出门槛。
“行了,进去吧,关好门啊,外面风大着呢,天冷,记得里头多加件衣服。”刘婶出门后,在白文萝脑袋上揉了揉,又唠叨了几句,然后就脚不带停地往自家铺子走去,怎么看都有点风风火火的样子。
白文萝看着刘婶进了对面那拐角处的酥饼斋后,才回了屋,关好门,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慢慢收起刚刚那一脸略带天真的神色。此时,在这微显昏暗,略显狭小的小铺子里,那张还显稚气的脸上所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该有的沉静与冷漠。
白文萝把手从头顶上拿下来后,面上慢慢露出个微不可查的笑,很淡,亦很无奈。都两年了,除了她如今的娘和弟弟外,还是不太习惯别人的接触。轻轻摇了摇头,抛开那些杂绪,然后抬步往厨房那走去,娘应该快回来了,她还是赶紧把饭做好。
只是刚走到厨房门口,她心头忽的就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即顿住脚,凝神往厨房门口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那些锅碗瓢盘都没有被动过,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连刚刚掉在桌上的两根豆角,也还在那,连位置都没被移动过,只是…
就在她迟疑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一阵稍显凌乱的脚步声和喧哗声,以及嘭嘭嘭的拍门声,紧接着就是连着几声嚷嚷:“开门开门!”
白文萝下意识地转头,却不想就在这时,那厨房里忽的就窜出一个人影。她一惊,就要闪开,然而她这个身体的反应远远跟不上她的感觉,不过一瞬,她就被人掐住脖子,捂住嘴巴!


第2章 瑞冬(二)
开门的声音终于在那粗暴急促的拍门声中传了过来,原来拍的是邻居家的门,随即又隐约听到一些官民间的对话。
“啊,捕爷,您,您几位这是…”
“你这刚刚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偷跑进来。”
“可疑人偷跑进来!?怎么会,我一直就在家呢,孩子他娘,你…”
“既然在家,天还未黑,为何这么早就关门!”
“今,今儿是家里老母的寿辰,打算回去一趟,就…”
“搜!”
“捕爷,你们!”
那边正一通翻箱倒柜的搜查,而这边…
“小姑娘,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从后面抓住她的那人,说话的时候,气息微有些不顺,但开口却是一副调侃的语气。
白文萝既不挣扎也不发抖,只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那人有些意外,停了一下才又道:“你别叫,我就不会伤害你。”
白文萝又点了点头。
“让我在这躲一躲,一会他们来了,你别说出去。”那人说这话时,邻居那边的搜查已经见尾声了,只是他的语气依旧不显惊慌。
白文萝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好,那么我放开你了,记得,别叫啊。”
白文萝还是轻轻点了点头,那人便慢慢放开捂在她嘴巴上的那只手,只是那抓住她脖子的手却没有放开。那手指正好压在她的喉咙上,白文萝知道,只要她的声带一动,那冰凉而有力的手指马上就会捏碎她的喉咙。
见她真的没有出声,那人才完全放开了手,连握住她脖子的力道也松了几分。白文萝停了一个呼吸的时间后才试探地转身,见他并未阻止,她才放心旋过脚,转过身,抬起眼。
那是一个十八九,顶多不过二十的年轻公子。生得一副好皮囊,身上的穿着很素净,不过衣料却都是上好的绸缎。他身上并未有什么可张扬之处,但整个人却隐隐透着华贵之气,且此人脸上还挂着几分吊儿郎当的神态。只是那双眼睛,白文萝一怔,她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那一闪而过的,竟是她很久以前,曾经在很多人脸上看到过的眼神。
那些人,那些表情,或是微笑或是专注或是迷茫或是漫不经心,但是那每一双眼睛里却总是隐隐藏着一丝普通人难以辨别的杀意。
她心里倏地一惊,面上终于生出几分骇然来。
那男子见她此时才现出这等吃惊的眼神,心里倒真的生出几分好奇来。这小丫头,刚刚忽然抓住她的时候没见她害怕,却在看到自己后反而真的害怕起来了,难不成他长的是一副阎王的面孔?
“他们马上就要过来搜了,我就是不说,也…”一瞬之后,白文萝即稳住心绪,低声说了一句。她家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前面是专门卖布匹和一些零碎绣品的铺子,铺子的一侧隔出来的一个小房间,之前是她舅舅住的,如今归她娘了。铺子后面是个天井大小的小院,小院右面是厨房,就是她现在站着的这个地方,再后面的两间房,则是她和她弟弟的房间,还有一个后面的小角落,是盖的茅厕。这根本不用搜,进来几个人看一眼就一目了然了。
“只要你不嚷出来,并迟点去开门便行了。”那人微挑嘴角,正说着,他那还握在白文萝脖子上的手忽然就移到她下颌那,一下子就捏开她的嘴巴,同时他另一手忽的一下,就把一粒东西给扔进她的喉咙里,再捂住她的嘴巴,手法娴熟地抻了抻她的脖子。眨眼之间,那粒东西就从她喉咙那滑了进去。
白文萝心里一惊,略皱了皱眉,那男子微眯着眼,目露杀机:“小姑娘,刚刚给你吃的是毒药,不吃解药的话,三天后就会皮肤溃烂而死,不过你别怕,只要照我刚刚说的去做的话,我便不会为难你。”
白文萝干咳了几声,然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那男子明显又是一愣,顿了一顿后,他终于放开了她,正好这会外面就响起了砸门的声音。
“记得,尽量拖点时间,否则出了事,你也活不下去了。”他低低一笑,别人的生死,看似就掌握在他那吊儿郎当的一笑中。
“开门开门!”砸门的声音越来越粗暴,白文萝没多做犹豫,一得自由,就赶紧跑到院中的井口边,摇起一桶水。寒冬的井水已带了一些冰渣子,她手一沾上就是一阵刺痛,身子马上被冻得一个激灵。然而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咬牙,就捧起一把水往脸上拍了拍。如此两三下后,她的唇就微有些发青了,那张小脸也一下子多了几分苍白。
随后她再把那桶水倒回井里,然后拿了块抹布仔细地把周围的水渍擦干,动作快速却丝毫不显慌乱。紧接着她跑回屋把脸和手擦干净,又把头发稍稍弄得蓬乱一点,再把床上的被子散开,并翻起一边。幸而刚刚绣荷包的时候烧了点炭取暖,如今还未燃尽,她便把那炭盆往床底下挪去。
这时外面砸门的那些人已经开始撞门了,白文萝赶紧往前面跑去。经过厨房时,她往里面瞟了一眼,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里面了,顾不上多想,眼见自家的铺门就要被撞散了。她跑过去刚卸门栓,那门就猛的一下被人从外面推开。跟着一群身着皂服,腰配长刀地衙役一下子涌了进来,最前头的一个还不耐烦的抬起手,猛地一下就将她推倒在又硬又冷的地板上。
“怎么回事,这么长时间都不开门!”为首的是个捕头,他大步跨进来后,即朝被推倒在地的白文萝凶狠狠地质问。
“我,我…我生病了,刚刚…在,在睡觉。”白文萝一脸惊慌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回了一句,然后就打了个大喷嚏。
那捕头嫌恶地看了她一眼,见她头发微乱,两眼泛红,脸色苍白,唇色发青,还不时擦着鼻子,便往旁边避了几步,也不问话了,打了个手势,就让自己领来的人进去搜。
白文萝佯装一脸惊慌的模样跟在他们后面,只见有两个捕快进了她娘的房间,有一个捕快进了厨房,另一个进了她弟弟的房间。而她的房间是开着门的,眼下还未挂帘子,所以仅从外面瞟一眼,就能把里面的摆设看得一清二楚,也就一床一桌一椅一矮柜。而且那床上的被子正有些乱的铺开,并被掀开一边,一看就是有人刚从床上起来。所以刚刚那名捕快也就往里探了探头,然后就跑去推开她弟弟那正紧闭着房门的房间。
然而,那捕头却慢慢踱着步子,朝着她的房间走了过去。
白文萝的心微微提了起来,眼见那捕头就要踏进她房间的时候,忽然又一名捕头打扮的人跑了进来,嘴里还边喊到:“老赵老赵,快快,听说唐街那发现了,正围堵着呢,还没被抓到,咱们赶紧过去,别被许三那小子给拿了功!”
“多长时间了?”那姓赵的捕头已经跨一只脚进去了,一听这话,马上就将脚收了回来急急转过身。
“就刚刚才得的消息,不过我估摸着许三带的那些人准拿不下,咱们赶紧在他增加人手之前赶过去。”那名跑进来的捕头边说着还边朝那几个从房间里出来,一无所获的捕快招手道,“去去,赶紧的,都去唐街那边。”
“他娘的,这大冷天的,得赶紧办完这差,然后回去喝一杯,不然今晚别说没酒喝,指不定又得熬通宵了!”
“就是,不过这会说什么也不能让许三抢了这功,咱们得快点!”
于是这一行人,如洪水般卷了进来,又如狂风般冲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人往站在旁边,苍白着一张小脸的白文萝多看一眼。
那些捕快走后,刚刚一直躲在白文萝屋里的男子从门缝里看着白文萝单薄身影,嘴角微扬,同时心头轻叹:好个心思敏捷的小姑娘,这么一称病,不但真拖了些时间,还防着万一他真被搜出来,她起码是把自己给摘了出去;而搜不出来,她的这番心思,也算是送了他一个人情。最难得的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作出这样的应变,而且刚刚的那一番准备动作,不但不显一丝慌乱,还异常快速有序,细致入微。虽说他提前做好了准备,但是她拖的这点时间,确实为他省了不少麻烦。
看样子,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如此年纪,却有这样一番心思,且还处乱不惊,临危不惧,着实让人惊讶。
终于送走那些瘟神后,白文萝关好门,等了一会,瞧着外头确实没什么动静了,才慢慢转回身,往后面走去。


第3章 瑞冬(三)
之前开着的房门此时已经虚掩上,白文萝微蹙了蹙眉,刚刚,那个忽然跑进来的捕头要是迟上一分的话,那后果…
她不由握了握手心,差点就祸从天降了,虽险险躲了过去,可眼下这麻烦却还未解决。她眼里不由得闪过一丝冷意,只是呼吸间又收了起来,换上一副平静的面容,推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那男子已盘腿坐在她的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在运功打坐。不过她进来后,他便睁开眼睛笑道:“小姑娘,做得不错,你放心,我离开之前就会给你解药的。”
“你什么时候离开?”白文萝皱了皱眉,衙门的人已经走了,可听他这话的意思,却是并不打算就此离去。
“不一定,或许今晚,或许明早。”他说话的同时,一直就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白文萝。
“我娘和弟弟就要回来了,你…”白文萝刚说到这,就听到外面传来叫门的声音。
“萝儿,萝儿——”是芸三娘的声音,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了。
“来了!”白文萝只好先朝外面应了一声,然后又回过头,冷冷地看着那人,心里却有些为难。
“你娘不会对自己女儿的生命置之不顾吧。”那人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且说完这句话后,他甚至还朝她挤了挤眼睛。
“你别吓着他们!”白文萝一脸冷漠地丢下这句话,就退出房间,拉上门。
他听出来了,她那句话,不是请求,而是警告。
“呵——”看着白文萝跑开的背影,他刚要笑出声,却忽然胸口一阵刺痛。手按在胸口那呼吸了一下,皱了皱眉,终于收起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今天他着实是大意了,没想到那翠儿竟早已被人盯上,也幸而他从来就准备周全,东西也到手了,不然…
白文萝先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捋了几下头发,然后才开了门。却不想门一开,就看到她弟弟一身狼狈的模样,那半个身子都沾了好些黄土,而芸三娘面上的表情也是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连头上裹勒着发鬏的包帕也微有些松了。
“娘,文轩,出什么事了?”白文萝心头微惊,眼一扫,就赶紧拉过弟弟的手,只见那两只小手上果然有好些擦伤,且掌上渗出来的血还混着黄土和细沙,有些地方已经乌青了。
白文轩却只是龇了龇牙,然后咧开嘴憨笑地说道:“嘿嘿,就是摔了一跤。”
“怎么摔的?”白文萝一边拉着他进屋,一边抬眼细细打量芸三娘,瞧着她娘身上没什么不妥后才稍稍放了心。
“进去再说吧,萝儿,你先去烧点热水来。”芸三娘把这一双儿女往铺子里推了进去,然后也跟着进去,再转身把门关好。
“热水刚刚已经烧了,我这就给端过来,娘,你先把文轩带到你房间里去吧,我记得那个外伤的药就放在你床头的小柜子里。”白文萝也顾不上多问,想了想就先开口安排了一句。原是该到她的房间去的,那里烧了炭,还暖和着。可是眼下不方便,只好借着伤药的理由让文轩先去芸三娘的房间。
芸三娘倒没多想,只是满是心疼的看着自己小儿子的那双手叹了口气,然后忽然抬头问了一句:“对了,萝儿,这会子那些衙役正每家每户搜捕什么人呢,可有进到家里来?”
白文萝正转身,听了这话就回头道:“有,来搜过了,才刚走呢。”
“唉,也不知是什么事,弄得家家户户都鸡飞狗跳的。”芸三娘也就是随口一问,见自家已经被搜过了,便松了口气,且说着就带着白文轩往她房间走去。反正这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那点银子什么的都被锁在小柜子里了,衙役再怎么蛮横也不是强盗,这点倒是不用多担心。
“娘,说不定那些官兵们要找的就是那个哥哥呢。”白文轩这时忽然蹦出这么一句来,白文萝听着心里咯噔一下,即问:“什么哥哥?”
“就是…”
“萝儿,这事一会再说,你先去把热水端来,我给轩儿清理一下这双手,得赶紧上药,不然以后不好握笔了。”
“是,娘进屋去吧,我就来。”白文萝只得暂时撂下这事,看着他们进屋后,才又往自己房间那虚掩着的门看了看,心里隐隐有些犯难。她实在拿不准,自己刚刚被喂的那颗到底是不是毒药。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就算不是毒药,这会要是去报官的话,肯定也落不得好。不管怎样,这麻烦事是沾上身了,只希望过后他们这一家别被什么事给牵连上…可是这事一会该怎么跟娘说,娘若知道衙门要搜捕的人就在家里,肯定会吓到的,再要知道她被人给喂了毒药,指不定会担心成什么样呢。
白文萝端着一盆热水进屋后,屋里的炭已经燃起来了,芸三娘正小心地给白文轩换上一身干净的棉袄。
“娘,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文萝把那盆热水放在桌子上,再把一条干净的毛巾放在里面浸软了,然后捞出来,使劲拧干后就把白文轩拉过来接着道,“我给文轩擦一擦,娘你把那药找出来,一会我给他抹上,不用包扎,这伤口晾着能好快些。”
“嗯,找到了,在这呢。”芸三娘在她床头的柜子里翻了翻,就拿出一个小瓷瓶放到桌上,然后才叹了口气,拣了张椅子在白文轩旁边坐了下来。
即便白文萝的动作已经很轻缓了,但现在天气这么冷,这样的擦伤,碰上了还是会疼的。然而白文轩从刚刚到现在,就一直咬着牙,哼也不哼一声。十一岁的孩子,虎头虎脑的表情,面上带着几分倔强,再疼也就只是皱着眉头,一双乌黑的眼睛仔细地看着他姐姐的动作。
“很疼吧。”芸三娘心疼地在儿子脑袋上摸了摸,然后又在他的宽额头上轻轻擦了擦。若说她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得了这一双儿女,两个孩子自小就懂事得让人心疼。
“不疼的!”白文轩马上就抬起脸,朝他娘咧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娘别担心,这擦伤不算重,一会抹上药,过个两三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了,不会影响文轩握笔的。”
“是啊,这真是万幸了,今天轩儿差点就丢了性命呢,要不是有位好心的公子出手,我这…”芸三娘说着又想起刚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眼圈不由就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文萝一脸疑惑地看了看芸三娘,又看了看白文轩。
“唉,我带着轩儿从宋先生家出来,才刚走到西福街的街口那,就听见后面有人嚷嚷说是衙门要办案搜捕什么可疑人物。正好那街口的人比较多,有人这么一嚷嚷,街上忽的就乱了起来。我一个不留神,没拉好轩儿,竟让他被人给挤到那路中间去了,还摔趴在地上。正好那时有匹马冲过来,就对着轩儿,且那骑马的人根本不拉缰绳,还不停地甩着马鞭!当时人又多又乱,我要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眼见轩儿就要被那匹马给踩过去,幸好那当口有位公子冲了过去,把轩儿给拉了起来带到一旁,轩儿这才捡回了条命。”芸三娘说完后,擦了擦眼角,然后一边摸了摸白文轩的头,一边抚了抚胸口,刚刚那情形,此时一回想还是心有余悸。
“娘,可惜咱们没来得及谢谢那位哥哥他就走了,姐姐,那位哥哥的武功可厉害了呢,我看见他一下子就跳到房顶上,然后嗖地一下,大家还没瞧着他呢,人就不见了!”白文轩两眼直发亮,一脸崇拜地给他姐姐形容着自己那位救命恩人。
“嗯,没事就好,以后若能见着那位公子再好好谢谢人家吧。”白文萝表情淡淡,仔细给他上好药后才又道:“西福街的街口是闹市,官府都明文规定了,在那附近无论是马匹还是马车,都不允许横冲直闯,谁还那么大胆?”
“唉,轩儿没事后,我听着旁边的人说,那骑马的是伯爵府的大少爷,没人敢管。算了,只要轩儿没事就好,萝儿,你先照看着弟弟。这会瞧着天也快黑了,娘去做晚饭,今儿给你们多煎两个鸡蛋,压压惊。”芸三娘说着就要站起来,准备去厨房。
“娘,你等一下,我还有事要跟你说。”白文萝趁着这会赶紧开口叫住了芸三娘。


第4章 瑞冬(四)
“你说什么?那个人就在咱家里!”还未听完白文萝的话,芸三娘的脸色就已经白了,她刚要大声,马上又死死压住声音,眼里现出些许惊慌,“为何刚刚开门的时候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