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你倾城
作者:慕时涵/千叶飞梦

文案:

她爱的人在六年前与别的女人携手共赴黄泉,留她独对残局。

爱她的人陪她一起长大,娶了她,占有她,却始终得不到她的心。

自恐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怕误倾城。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内容标签: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豪门世家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萝,江宸,孟秋白,乔欢 ┃ 配角:章白云,顾景心,苏可,杜松风等 ┃ 其它:青梅与竹马,守护与救赎,拨开云雾,命中注定

☆、旧情(1)


时针指向四点时候,乔萝关了电脑,照例花两分钟写下工作备忘录贴在身后墙上,然后按了内线,说:“阿芝,凌董待会来公司,告诉他珠宝部秋季拍品资料放在他办公桌上,蓝色那夹就是。我不等他了,和客户有约,你帮我和他说一声。”

“啊?乔总您现在要走?”助理关芝提醒她,“KingandRiver的江律师中午还打电话说五点来公司见您。”

“他来是看Harry Winston祖母绿钻石项链,你带他看就行了。”

“这……”

“有劳你,阿芝。”乔萝在助理欲言又止的迟疑中挂断电话。

出了公司开车上三环,转机场高速。现在还不是“首堵”的时候,因而一路走得很顺畅。拉下车窗,初秋的风还未褪去盛夏的暖意,拂面极惬意。只是西天阳光炽烈,斜照入眼未免不适,乔萝从包里翻出墨镜,戴上。

缤纷的世界在墨色镜片前迅速沉淀下来,入眼的时空有着定格的美,对她而言,这样才是安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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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机场T3,接客层,电子屏幕上显示从悉尼飞北京的NF航空班机还有半个小时才到港。

时间还很宽裕,乔萝慢悠悠走去出闸口,想起附近该有个咖啡店,寻思着去那坐等。

岂料到了咖啡店前,却是人满为患。

“沈宴!沈宴!”人群里三层外三层,不时爆发出尖锐发颤的女高音,显然是欢喜过头,身不由己的激动。

“是沈宴和童依依在拍戏呢!”走在乔萝身旁的旅客兴奋地对同伴说。

乔萝本要走开,但后面一个名字入耳,倒勾起了她不小的兴致。找了一处稍微空闲的地方,透过人群的缝隙,关注镜头前的戏。

这应该是分别的场景——帅气男主角虽然拉着行李决意要走,却在流泪不止的女主角的恳求下迟疑,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而后似终于忍受不了内心的煎熬,丢开行李,回身紧紧抱住女主角。

整段戏没有一句台词,全靠演戏人丝丝入扣的表情。围观者看得如痴如醉时,煞风景的导演却喊了“Cut重来”,原因是女主角的伤感和不舍表现得太不自然。

乔萝看见正忙着补妆的女演员露出了一丝不以为然的表情,即便如此,那张如此青春漂亮的脸蛋只要稍微笑一笑、撒撒娇,就能轻易让人消除对她的任何成见和不满。接下来的时间,导演耐心地对女演员讲戏,男主角闲闲地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又一航班到港的播音响起,围观的人群微微散去些,乔萝也抽身离开。

包里的手机在不住震动,她拿出看了眼来电号码,便调了静音放回原位。心不在焉地走到出闸口,等候片刻,终于看到那个飞扬跳跃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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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五年,彼此变化不可谓不大,然而顾景心和乔萝都在第一时间认出对方,这和少年时行双入对的亲密不是无关的。

“萝萝!”顾景心笑奔上前。麦色肌肤,乌瞳白齿,衬以利落潇洒的短发,端端是既秀气又健康的美女一个。

只是美女走路却不顾形象,那身拽地红裙在她疾跑时如同火焰一般,一路燎腾着燃烧过来,

乔萝被她的气场惊倒,在左右行人投来的目光下讪讪道:“景心,你要不要这么隆重?”

“虽不是衣锦还乡,但也算载誉而归吧,怎能不隆重?”顾景心张开手臂给了乔萝一个大大的拥抱,“叶晖那个家伙竟临时放我鸽子,还好你能来接我,真不枉我五年如一日在南半球对你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啊!”

“浪子在外漂流够了吧?”乔萝衷心地微笑,“欢迎回到祖国的怀抱。”

顾景心蹲低往她怀里蹭:“这就是祖国的怀抱啊?好温暖好柔软好香啊!”

“去!”乔萝笑着推开她。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往前走,顾景心移民澳洲十年,虽然期间偶尔回来过,但上一次距今已经三年了,尤其是和少时的死党乔萝五年没有见面,谈话间恨不能诉尽这段时间的变迁,手舞足蹈地,十分兴高采烈。

路过咖啡厅,顾景心自然也看到那边的盛况,说:“哇,回国第一眼就能看到当红小生沈宴!真是艳福不浅!”

乔萝故作不悦:“你第一眼看到的人难道不是我?”

“我是用心看你的啦,”顾景心甜言蜜语的说,又指着沈宴身边的女演员问,“那个就是盛传一出道就有金主捧的童依依?”

“是,”乔萝莞尔一笑,“汪洋大海、四季颠倒,原来也阻止不了你八卦灵通。”

“当然,我身在夷邦,心在大汉,”说到这,顾景心猛然叫了一声,“啊!沈宴是在对我笑吗?”

见她一脸桃花朵朵开的艳羡,乔萝转目过去,正见那人隔着人群注视这边,笑得安静且温柔,遂点点头,回之一笑。

直到上了车,顾景心还沉浸在沈宴的那个笑容中回味不已,啧啧道:“美人如斯,美人如斯啊!笑得这般多情妖娆,难怪粉丝如云啊。”

乔萝瞥她一眼,忍不住泼冷水:“这话要让你们家叶晖听到了,小心醋劲大发,他在感情上心眼可从来不大。”

顾景心毫不在乎地笑:“我家叶晖是俊男,可不是美人。再说了,我都为他抛弃了爸妈,洗心革面、金盆洗手、改头换面地回国了,安心在此落地生根,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乔萝笑:“顾景心,出口成章啊,高中的时候没见你语文这么好,出去十年,中文大有长进啊。”

顾景心大言不惭道:“那是高中我不愿意发挥我的才能,让你出尽风头罢了。”

“是么,”乔萝至此也撑不住大笑起来,“这样的忍辱负重,真是多谢你了。”

顾景心继续肉麻:“为了你嘛,我心甘情愿的。”

车出了航站楼驶上高速,两人的笑声在过耳风声中蔓延开来,乔萝心中感激顾景心的回归,让她在久违的老友相处中找到了曾经的快乐和温暖。她暗问自己,多久没这样笑过了?

思绪又飘回机场时看到的戏,男孩,女孩,分别,拥抱……

似乎有什么正在慢慢探入她刻意封闭的记忆,妄图撕碎所有强行的伪装,将一切的悲欢离合重叠于记忆深处的一幕幕。

乔萝摇了摇头,竭力摒弃这可怕的情绪转移。

这也才知道,自己这些年时时都戴着面具配合众生演着他们想要的戏,灵魂迷茫于黑夜中迟迟不能出,何来由心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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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城区,正是晚高峰拥堵的时刻。乔萝的车技再好,在庞大的车流中也是挪挪蹭蹭难以施展开身,到了八点,才将车停在老友们约定吃饭的饭店前。

“啊,这家饭店?”顾景心望着饭店招牌,食指大动,眼冒金光。

面前这座饭店其实已颇有了些年代,清末时为一个亲王府的别院,动乱的年代未经修缮本已败落。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却被一个香港商人慧眼识珠,买下开成饭店,因其中园林别致、景色清雅,纵然消费高昂,却也一直备受食客追捧。

顾景心对这个饭店并不陌生,当年她的父母就是在这边相识的。且这家饭店虽以宫廷菜出名,却也有个淮扬菜做得极好的老师傅。顾景心母亲和乔萝母亲一样,都是江南人,口味喜清淡不喜重,连带下一代对吃食的偏好也是如此。

“你订的这家饭店?一定是你!”顾景心兴奋地自问自答,走入大院长吸一口气,满鼻青草芬芳也似化成了勾人的菜香,她一整天在飞机上没正经吃过东西,不免饥肠辘辘。

乔萝笑着摇头:“不是我订的。”

“那是谁?”顾景心满脸疑问。

乔萝不答,带着她到了包厢,推开门,里面一片黑暗,好在这是临水的雅室,没有实墙封闭,外间的灯光透过罩窗轻纱,依稀映照出室内几个模糊的黑影。

“熄了灯做什么?鬼影幢幢的!”顾景心盯着那些黑影,“这是给我惊喜,还是给我惊吓?”

乔萝哭笑不得地轻咳一声,将她推了进去。

黑暗中听到“嚓”火苗轻燃声,顾景心吃惊地看到,她的男人自室内徐徐点燃的烛光中捧着鲜花盛装而出,跪到她面前。

“叶晖?”顾景心猛然意识到他的意图,心跳得厉害,支支吾吾地说,“你……你不是临时有要紧事出差去了么?”

虽然被她开门的第一句话险些毁了兴致,叶晖还是竭力地按耐情绪,俊目朗朗,满含深情地看着她:“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当初你告诉我这是你父母初识并定情的地方,你羡慕他们的浪漫,想有一天也能拥有那样的爱情。今天,我也很想和你在这里情定终身,以你的父母为榜样,携手一生,此志不渝。”

“什么跟什么?”顾景心听得一身鸡皮疙瘩,更被一众老友暧昧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大叫,“叶晖你是不是耍我?”

叶晖深深呼吸,忍耐再忍耐,继续一字一字说:“景心,我们相爱八年了,八年虽然不短,却也不长。我想再和你相守八十年,可以吗?”

顾景心望着他情真意切的眼睛,涨红了脸,这次却是叫不出来了。

叶晖掏出戒指举到她面前,微笑:“景心,嫁给我吧。”

事前准备的话说得一字不漏,虽然被求婚的人反应有些异常,不过这也是预料中的事。陪叶晖练了一个小时的杜松风松了口气,在旁鼓掌吆喝:“景心,这么好的男人,你可别再犹豫了哦。你不知道你远在澳洲,国内多少美女对叶晖虎视眈眈呢。”

“是啊,快答应他!”当事人还一副被雷劈了的状态,旁观的苏可却感动得直抹眼泪,坚定地说,“你们结婚我要做伴娘!”

一室老友都开始起哄,唯有乔萝含笑沉默,站在一旁静静望着两人。

“别跪着了,”顾景心难得地害臊起来,拉叶晖,“你在澳洲不是已经问过我了嘛,我不是也答应了,怎么回来了还有这么一出?让我们演戏给他们看呐?还这么没创意,我虽然羡慕爸妈,但你就不能换个地方?这个饭店又不是我们顾家祖传的。”

叶晖正跪得腿颤,闻言脸色发黑,咬牙低声:“顾景心!”

“在!”某人在一个激灵下清醒,扑到他怀里装温柔挽救,“我嫁给你嫁给你!什么时候娶我进门?”

叶晖嘴角一抽,不想说话了。

“好了,皆大欢喜,”乔萝这才开口,说,“吃饭吧。”

亮了灯,在漫溢的华彩光亮下结束了这场不知是喜剧还是闹剧的戏。

“阿宸呢?”坐定后,叶晖环顾桌上不见了一人的踪影。

正整理餐巾的乔萝微微一皱眉,杜松风道:“刚才还看见他在我身后的,这会怎么消失了?难道出去吸烟了?”他跑到包厢外廊下一看,果然见那人正倚着栏杆默然望着园中夜色。

“江宸,吃饭了!”杜松风上前拍拍他的肩。

“刚接到电话律所出了点事,”江宸的面色在满庭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掐灭手中香烟,将扔在栏杆上的西装外套重新穿戴整齐,“我先走了。”

“好不容易景心回来老同学们有机会聚一场,你也来等这么久了,这刚要吃饭怎么就走?”杜松风劝他,“何况乔萝还在里面呢。”

江宸抿抿唇,无动于衷地转身离开:“帮我和叶晖说一声。”

杜松风独自回到包厢,对众人解释:“江宸律所有要紧事,先走了。”

顾景心冷哼:“江大公子还是这样冷漠不近人情?不过也习惯了。”

叶晖说:“你别误会,阿宸手头在忙一个并购案,最近是挺忙的。”

“他是你的表弟,你就宠着吧!”顾景心白他一眼,招呼桌上众人,“大家都饿了吧,快吃菜。”又夹了大虾给乔萝,“萝萝你不要管江公子,多吃点。”

我凭什么能管他?他和我什么关系?

乔萝没有说话,心中倒是感激江宸的离去让她少了更多的尴尬,低头微笑着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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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后有人提议去K歌,顾景心飞了一天虽然累,但她是个人来疯,而且今晚受了求婚这样的刺激更是激动得不行,哪还有丝毫睡意,于是当即响应。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杀去下一个聚会点前,乔萝推说明天起早要办拍卖预展的事,先回了家。

车在小区地库停好,下车没走几步,前方却有车鸣笛了一声,随即有强光射来。

乔萝止步,抬臂遮了遮眼睛,在渐暗的光线中看着那修长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等到他走到面前,乔萝轻笑:“你不是去律所了吗?”

江宸淡淡扬眉:“你不也说今晚见客户吗?”

眼前的人从来不会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乔萝习以为常,叹口气直截了当地问:“你等我有事?”

“没事难道我们就不可以见面?”江宸闲逸地说,“这个周末有个私事要请你陪同我出席一下。”

乔萝并没有马上拒绝,迟疑:“是不是爷爷的八十寿辰?

江宸看向她的双目有了些温度,含笑点头:“你倒是没忘。”

乔萝说:“我记忆一向好得很。”

“好得要在新人的身上找旧人的影子?”江宸缓缓问。

乔萝蹙眉,似乎没有听懂:“你说什么?”

江宸抬了抬手臂,乔萝这才看见他手上握着一本杂志。

“照片里的这个女人,你是不是很熟悉?”江宸将杂志随意翻到一页,递到乔萝面前。

乔萝望着杂志上刊登模糊照片,那是在灯红酒绿的吧厅角落里,沈宴紧紧拥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身材清瘦,长发如瀑,虽看不清她的脸,但她搭在沈宴肩上孔雀形金丝手镯却是极为醒目。

乔萝下意识地伸手触碰腕上金镯,双颊通红,心中却似有冰流浸过。

“娱乐圈当红的小生沈宴,的确是长了一副让人神魂颠倒的脸,尤其是对你而言,”江宸话语冰凉,慢慢道,“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不管,但你毕竟还是老爷子心目中的好孙媳,希望你在公众场合注意些分寸,别让老人家失望。”

“好孙媳?”乔萝低声笑了笑,怜悯地看一眼江宸,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收藏,欢迎建议。

 


☆、旧情(2)


乔萝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

白天机场的一幕终究还是在睡梦中侵入她封存的记忆,在她无力阻止时迷乱她的神思,并长驱直入。

那同样也是离别的场景,男孩,女孩,于最青春灿烂的花样年华,送行在机场。不同的是,男孩没有剪不断理还乱的不舍,女孩也是一脸没心没肺的笑。那一日阳光和煦,身装白衣的少年面容模糊在温暖的光线中,温润的声音含笑说:“小乔,等我。”

他将留恋的吻印在她的眉间,在她的幸福快要溢出胸膛时,他却突然狠狠推开她——阴风席卷,黑暗中时空逆转,那是大雨倾盆的夜,她被淋得浑身湿透,手足无措地趴在冰冷湿凉的山间公路上,哭喊那个少年的名字。然而他却无动于衷地躺在那里,面容安详,任鲜血将他的白色衬衫染成无辜的殷红。耳边陷入死寂,风雨声皆不闻,她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不顾一切的凄厉嘶喊,远方有强光袭来,她惊恐回望,却被光亮刺得眼前又陷入黑暗……

“秋白——”她在再一次失去他的绝望中窒息挣扎,继而大汗淋漓中地从梦中醒来。

睁开眼,房间里灯线昏黄,寂静的夜里唯有她惊魂未定的急促喘息。

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水杯喝了几口凉水,稳住心神,侧过头,看着摆在窗边梳妆台上相框里的少年。

睡梦中模糊的面庞终于清晰在面前,她无助地伸出手,冰凉颤微的指尖隔空触摸照片里少年如墨染就的眉目。

那是青葱的岁月里她收藏的唯一有关他的照片。

唯一的,也是永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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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第二天的脸色未免难看,乔萝只得化了浓妆遮住倦色。出了家门,正等电梯时,接到沈宴的电话,说上午在她公司附近的酒店有个品牌代言发布的通告,正好中午有时间,约她一起吃饭。

“中午我要陪凌老见几位香港来的珠宝设计师,”乔萝昏沉沉的脑子里闪过杂志上的照片,说不忌讳那是假的,推辞道,“下次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数秒,传来他的声音:“好,那你忙。”

干脆利落,从不刻意纠缠,即便乔萝自诩行事洒脱,也自叹不如沈宴的境界。

到了公司办公室,惊讶地发现里面已有人等着——年过花甲的老上司正背对着她,一张张地仔细研究她贴在墙上连月来的工作备忘录。

乔萝笑着招呼:“凌董今天这么早?”

“我老喽,睡眠本来就不多,你家江宸一大早又把江老接到市里医院检查身体,没人陪我晨练,我就搭他顺风车来公司,”凌鹤年说完感慨,“有个贴心的孙子就是好啊,江老好福气,不像我,至今孤家寡人,无依无靠。”

凌鹤年发妻早亡,后未再娶,唯一的儿子在十年前留学美国时娶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妞,婚后没几个月便意外溺水而亡,留下一个遗腹子。虽说那个洋媳妇不是个冷漠的人,但外国人亲情本就不如中国人牵挂浓厚,何况跨越国界?且如今洋媳妇早改嫁他人,凌鹤年孙子又年幼,自然是很少到中国来。凌鹤年平素一个人住在京郊的家中,只一个阿姨照顾着,好在恩师兼好友江润州和他住在同一个别墅区,两人常来常往,喝茶论道,这才聊慰寂寞。

说来也是伤感,像凌鹤年这样事业上自青年时代起就春风得意、至老更是功成名就的人,一生却是亲情难系。别人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他却孤灯照晚独对夕阳,其间凄凉也是难为外人所道。

乔萝从来都不擅长安慰人,此刻更不愿触碰他的伤心事,笑着转移话题:“凌董吃饭了没?楼下新开了家餐厅,早餐还不错,一起去尝尝?”

凌鹤年笑道:“确实也饿了。”今天出门早,家里的阿姨早餐还没做成,在凌鹤年这个年纪,不吃早餐是绝对没有体力和精力应对一天的工作的。他从满墙的备忘录上收回目光,说:“电脑普及的时代,很少还有你这样习惯把工作写在纸上的年轻人,只是为什么要把工作备忘录贴在墙上?”

“我的桌子太乱,懒得到处找,”乔萝放下包,挽着凌鹤年出门,“再说,我喜欢抬头和转身看东西,有利于解锢思维。”

凌鹤年点点头:“不错,每个人都应该有适合自己工作模式。”

到了餐厅,坐了临窗的位子。点过菜,借着窗外秋阳的光亮,凌鹤年这才发现乔萝苍白的脸色,慈霭地问:“小乔,你脸色不太好啊,出了什么事?”

乔萝勉强一笑:“没什么事,只是昨晚睡得晚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睡得太晚了,仗着年轻精力充沛,任性透支太多,老了可是要吃亏的,”凌鹤年说,“早上我看阿宸的脸色也不太好,他说昨晚忙工作几乎一夜没睡,好像他们律所正在办一个跨国并购案,你知道么?”

“唔,”乔萝含含糊糊地说,“听说过。”

凌鹤年明显看出了她的漫不经心,此刻既然不在公司,身为长辈的唠叨自然多起来。

“你们俩是不是闹矛盾了?”凌鹤年看人的眼光一如他鉴定字画的毒辣,“我这几个月都没见你和阿宸一起去看过江老,昨晚在公司见到阿宸,说是来找你的,你却不在。”

乔萝低头喝水,然后说:“昨晚我去见了一个重要的客户。”

说完却是心中打鼓,祈祷凌鹤年可千万别问客户是谁。

好在凌鹤年的关注点并不在此,点点头便转到另一件事上:“江老马上八十大寿,礼物你和阿宸准备好了么?”

“正在想。”乔萝垂眸盯着水杯,她认真的表情,就仿佛杯中的水有无穷的秘密待她探究。

“其实到江老这个年纪,什么浮华富贵都见识过了,也不求什么,”凌鹤年叹息,“我知道他最想要什么,他想要个重孙,想要四世同堂,你和阿宸都不小了,结婚也五六年了,是不是该考虑下……”看着乔萝,见她的脸都快钻到水杯中去了,摇了摇头,止住游说。

恰好这个时候服务员将菜端上来,乔萝松口气,将这家餐厅颇负盛名的虾饺皇推到凌鹤年面前:“凌董您尝尝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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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萝一日的工作极为忙碌,早餐后便与展览部的同事去了约定办拍品预展的酒店商量珠宝部门陈设展厅的布置,中午又赶回公司,向凌鹤年引荐香港的几位新锐珠宝设计师。下午看了设计师们带来的作品,挑了十六件作为此次秋季拍卖主场之前珠宝部门小型专场所用,然后召集整个部门开会,正式布置秋季拍卖预展的各项流程。

如此忙得脚不沾地,早上凌鹤年在她耳边鸣响的警钟并没有纠缠她太久,但等她回到办公室一人独处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烦乱。

正好这时苏可打来电话,问她下班后要不要去逛街。苏可说想给顾景心补个礼物,欢迎她回国的同时,更表达一下自己要做伴娘的诚意。

乔萝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本要拒绝不去,转念一想,却说:“好,一起去吧,我看能不能也给爷爷挑个礼物。”

苏可是个极为挑剔、诸事追求完美的处女座,挑的购物地点是二环边上新建的一家艺术品店。乔萝依稀记得上个月是在哪本艺术杂志上见过这家店的介绍,产品很是精致,便一口答应了。

供职一家主流财经报社的苏可下班时间向来不固定。即便她今天信誓旦旦地说一定在约定的时间准时到,但等乔萝踏着时间点到了店门口时,苏可照例一通电话打来风风火火地抱怨:“我们副主编又发神经,刚刚才改完今天稿子,等我,我马上到!”

她说的“马上”岂可轻信,报社在西二环,艺术品店在东三环,这之间是下班时刻最堵的路段。

乔萝收了电话笑笑,一人先进了店。逛了整整一圈后,才见苏可姗姗而来。

“八点四十五了,”乔萝敲敲手表,提醒苏可,“这店九点半就关门,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乔萝有经验,跟苏可购物绝对是磨练她耐心的最佳手段。平时买件衣服,苏可也能试遍整个商场她看中的,而后精挑细选,挑出最适合的那几件。虽然极其浪费时间,但乔萝也不得不承认,苏可从来没有买错东西的时候。

乔萝本以为今天挑上苏可中意的东西也必然颇费周折,却不料苏可拉着她的手径直走到店中央,灿然一笑:“我已经选好了,拿了就可以走。”

乔萝吃惊:“你选好了?”

苏可神秘地笑,指指面前的一幅画。

乔萝刚刚逛过这里,倒是注意过这幅画。画中是向日葵,本是阳光的象征,却被画者以妖冶的色调勾勒出极为诡异的视觉,她还真是欣赏不来。

此刻见苏可不同寻常的神态,乔萝才近前仔细看了看,终于在作画者的介绍中找到让苏可异常的缘由,惊讶:“韩川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