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太美 作者:那只狐狸
美人儿,安远镖局的千金要比武招亲了,满城沸腾。
但她本人是不愿意的,不然也不会破例亲自接了一趟人身镖,专为学习武功“穿花戏蝶”,以击败想娶她的山寨老大。
人身镖乃梅谷四公子——肖让。
初见面就嫌弃她不是“美人儿”,青色衣服颜色从浅至深带了八套,熏香饮食都细细列明,还让她自称“奴家”。
为了不当压寨夫人,她都可以忍。
但她刚把茜红和玫红分清楚,他就说:“我真该早些认识你。”
一路遇险舍命救她,竟然还说:“我这一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镖,别太上心了。就当是陪我看一场惬意风景,可好?”
她突然,就忘了初衷了…
楔子
已是卯正,但城中最有名的安远镖局却依旧大门紧闭。
平日里这个时辰,早有先发的镖队整备上路。可今日,整个镖局毫无动静,就连院中都不见晨练的镖师。街坊们都有些奇怪,琢磨着是不是出事儿了。
的确是出事儿了。
安远镖局的总镖头俞济远坐在大堂之上,底下站着一水儿人高马大的镖师。屋里烛火未熄,交杂着晨光,映得众人的脸色阴晴不定。
“杀千刀的!”俞济远突然站了起来,大吼了一声。
所有人俱是一惊。
俞济远刚毅面容纠结得有些狰狞,他猛一拍桌子,喝骂道:“你们这么多大活人,昨晚上就没有一个警醒的?任那龟孙子来去自如?!”
许久,底下有人怯怯站出来,道:“镖头,这真不怪兄弟们。昨是我巡的夜,连酒都没敢喝,小心着呢,可……可那贼子轻功实在高强,咱们防不胜防啊!”
“要这么说,改日失了镖,也就这么算啦?!”俞济远气不打一出来。
“镖头不能这么说,要动了镖,那肯定能知道。这……这不是没冲着镖来嘛……”那汉子越说声音越弱,抬眼小心地打量着俞济远的脸色。
“还不如冲着镖来呢!”俞济远说着,将手里的一张大红帖子掷在了地上。
帖子耐不住这猛力,挣扎着弹起几下,待落定时已彻底翻了开来。帖子上字迹歪斜,用词粗莽,只写到:乖乖美人儿,等着做爷的压寨夫人吧。
目光触及那行字,俞济远的脸色已然铁青。
底下有人又上前来,道:“镖头,要不别摆那擂台了。”
“请帖都送出去了,现在说不摆,我安远镖局的脸面往哪里搁?!”俞济远吼道。
“可这贼人神出鬼没,我只怕大小姐她要吃亏啊!”
“就是啊,本来什么比武招亲就不靠谱,如今还招上这种不好惹的主儿。我看,要不跟江湖同道们道个歉,就这么算了吧。”
俞济远听着众人的话,连声叹气,愁眉难展。
这时候,一个娇柔女声开口,道:“俞镖头,小女子倒有一计,可为镖头分忧。”
俞济远的神色豁然开朗,换上笑容望向了那声音来处,道:“哎哟,殷姑娘来啦,方才让你看笑话了。不知姑娘有何妙计?”
但见人群之后,一名女子含笑踱来。但见她杏目脉脉含情,朱唇弯弯撩人,娇艳如新绽之梅,绰约若摇风之柳,说是国色天香,亦不为过。她笑着开了口,道:“莺巧妹子的武艺我也略知深浅,未必没有胜算。只是那贼人独有一门轻功,名唤鬼踪步,甚是厉害。昨夜诸位也是在这上头吃了亏。可巧,我梅谷也有一门轻功,叫做‘穿花戏蝶’,倒也不遑多让。如今距比武招亲之日还有一月有余,莺巧妹子天性聪慧,若能学得一二,必然万无一失。”
俞济远大喜过望,“殷姑娘既如此说,那就赶紧教教小女吧!”
女子摇了摇头,“俞镖头有所不知,这门轻功除师尊之外,只有我四师弟学过。师尊前日闭了关,只怕等不得了。镖头找我四师弟便是。”
“唉,梅谷我倒常去,只是不认识你那四师弟,不知可否引见引见?”俞济远道。
“呵呵,镖头不必担忧,我今日来,本是替我四师弟托镖。你明日准备五辆香檀木大马车,备齐赶车之人,由莺巧妹子带入谷去。待见了我四师弟,说明来意即可。”女子道。
“这……这真的能行?”俞济远不太放心。
女子娇笑几声,道:“镖头只需记住,马车必须五辆,必须是香檀木,必须是新车。赶车之人要选相貌端正,少言寡语为上。另外,就是让莺巧妹子好好穿戴一番,这样就行了。”
“车马简单,只是这穿戴……倒是个稀奇规矩。”俞济远笑笑。
“没法子啊,我这四师弟破规矩最多,其中有一条——唉,真是一说起就让人激气。”
“什么规矩这么厉害?”俞济远有些心怯,问。
女子掩唇一笑:“他说了,若是有求于他,须得是美人儿才行。”
“哈?美人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
当今江湖,武运昌隆,大小门派不下千百,各家武学皆有所长,真可谓百家争鸣。要说最强的门派是哪一个,只怕无人能答。但要说最令人神往的门派,却能得众口一词——梅谷。
顾名思义,此谷遍植梅花,每到春日,繁花盛开,熏得微风作甜,染得溪水似锦。传说,昔年有一位武学奇才,年纪轻轻便闯下赫赫声名。但不久之后,他便厌倦江湖纷争,转身入了玄门。几十载修炼,成全了道骨仙风。后来,他便在此谷隐居,不问世事。年深日久,其名姓已不可考,世人皆称其为“梅谷散人”。
照理说这梅谷散人遁世已久,早该被世人遗忘才是,为何梅谷还能有如此声望?——这便要说到散人的七位弟子了。这些弟子皆得散人真传,学成之后便在江湖上走动,留下许多行侠仗义、救死扶伤的善举,其间更掺杂了些精怪狐媚的怪谈,在坊间流传甚广。日子一长,梅谷的名号渐响,入谷寻访的人也渐多。梅谷并不拒客,来访之人但凡见过散人的,皆被其卓然风采折服,出谷之后更是夸的神乎其神。就这样,这小小山谷似乎沾了仙气,更为世人向往。
当然了,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光怪陆离之事。梅谷中住的,终究是凡人,也沾染人间烟火,亦结交贩夫走卒。而安远镖局,因与梅谷相离不远,谷中若有物什来往,大多相托。一来二去的,便熟悉起来。
以往,俞莺巧也来梅谷接过几趟镖,但每次都是随父亲而来,又只到谷口凉亭处便止步,终究也没见过谷中的景色。今日她独自领队,不免有些敬畏。车马到了凉亭处,惯例有人询问。她说明来意后,便有两名妙龄少女引着,往谷中去。
如今已是四月,谷中梅花凋零,只余满地轻红。倒是垂柳碧绿,摇曳树影,煞是可人。婉转鹂歌隐在柳中,别有一番情趣。俞莺巧自知是生客,也不随意张望,只是微垂着眼睫,慢慢随行。
片刻之后,到了一处溪水。溪边石台上,一名男子盘膝而坐,正与自己对弈。
“这位便是四公子了,姑娘可上前说话,我等先行告退了。”引路的女子说罢,含笑福了福身子,双双离去。
俞莺巧抱拳称过谢,也没急着开口。只是静等那落子的声响缓下,方才开了口,道:“打扰公子雅兴,在下安远镖局……”
弈棋之人闻言,拂袖起身,不等俞莺巧报上姓名,他身形一晃,已然站在她的面前。
“总算来了。”男子开口,语带轻叹。
俞莺巧没料到他的身法如此之快,一时间有些怔忡。眼前之人,散发未髻,一身蓟色春衫,淡雅清素。腰间玄色长缨系着白玉环佩,举动之时轻响琳琅,正是一派君子气度。再看他的容貌,俞莺巧思来想去也找不着合适的词句形容。若说英朗,则少几分清逸温秀。若称俊美,却又折了几分潇洒疏朗。端得是眉目如画,卓尔不群。
男子也打量着她,只须臾功夫,便皱了眉,道:“我特地知会了师姐,怎么还会这样?长相我也不挑了,至少穿件体面的衣裳吧?这半新不旧的料子——倒也罢了,就不能配条合称的腰带么?”
这一番话说得俞莺巧更加怔忡。
“唉,你看你,才多大的年纪,这么死气沉沉的打扮。连脂粉也不施,如此寡淡,如何是好?”男子叹道,“一路都要对着这么张脸,真是委屈了我的眼睛……”
俞莺巧有些尴尬。自己相貌如何,她心里也清楚,不敢狂妄。先前父亲也嘱咐她要好好打扮,今日她已经选了最好的衣裳,略做了梳妆,没想到,还是……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先赔个不是,那男子见她要说话,又打断道:“不必多言,你跟我来。”
俞莺巧无话,照做。
两人沿着溪水走了半刻功夫,就见一处雅致院落。溪水潺潺,引入院中做了小潭。一片青竹翠茂,掩着屋舍。走进院里,便见那小潭边种着一片菖蒲,长叶碧绿,挺拔如剑。潭中数条锦鲤悠游,分外生动。
待进屋中,便有淡香幽幽,扑面而来,撩人心弦。屋内摆着数个香檀书架,摆满书卷,更设了不少珍玩。矮榻书桌上,置着文房四宝并一把古琴。一面四折绢纱屏风将屋子隔作两间,屏风上画着四季梅花,颜色各异,隽雅非常。男子也未多言,领着她绕过屏风,直入内室。俞莺巧复又垂眸,再不多看。
“嗯,我看看。”男子站定,如此说着,在俞莺巧身边绕了一圈,细细审度了一番。而后走到床边,取出一个箱子来。他开箱翻找了片刻,拿出一件衣衫并腰带环佩等物,递给俞莺巧,道,“你换上这个,我去去就回。”
俞莺巧有些不自在,却还是点了点头。待那男子走后,她细细看着手里的衣物:杏色衣衫并霜色裙裾,红色丝绦,系青玉,缀珊瑚小珠。她略略有些动摇,常年江湖行走,她衣衫多是暗色,这般娇嫩艳丽的衣衫,与她当真合适?
她默默穿罢,只觉身子一轻,举动之间都透了风,微微有些不踏实。她正想找面镜子看看,却听脚步声近,那男子隔着屏风,问了一句:“可好了?”
等她应过,他捧着匣子走进来,看到她一身打扮,又是长叹一声:“唉,姑娘家当雪肤冰肌,你这个肤色,真是神仙也难救。啧,衬得衣衫颜色更轻浮了,找点东西镇一镇!”他说着,从衣箱里找出一条石青底子银红流云纹的披帛,伸手一展,一半披上了她的肩头,另一半挽入她的臂弯。他又审视一番,松了口气:“我也算尽了人事了。”说罢,又拉着俞莺巧坐下,抬了抬她的下巴,道,“这张脸我也尽力而为吧。”
眼见他打开匣子,露出一堆脂粉,俞莺巧略有些心慌。她斟酌着开口道:“这……这不敢劳烦公子。”
“不烦。”他勾着唇角轻轻笑着,取出螺黛,又拿了一支点眉小笔蘸上,道,“可别动,不然弄花了脸。”
拒绝的话尚来不及出口,笔尖轻柔,已落在她的眉梢。她只好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半分。眼前的男子,神情中全无杂念,清澈双目只专注在笔尖。好似他眼前的并非一个活生生的姑娘,而只是一副待上色的仕女图。
待他画罢,未等开口,先露了笑意。“呵,柳眉与你不衬,说不定剑眉才合适。我也懒得抹了重画,先这么将就吧。”他放下笔来,又取了胭脂,用尾指轻轻沾了点,正要化上,却又停顿。眼前的女子神色安然,眉宇间敛着清肃,凛然若霜。他想了想,盒上了胭脂盖子,道,“罢了,胭脂也不衬你。”
俞莺巧闻言,微微颔首,道:“劳公子费心。”
“嗯。这倒没什么。”男子一边说,一边取了面铜镜来,端在她面前,道,“你以后就这么妆扮。”
她看了看,点头,“是。”
“要知道你们安远镖局这么爽快,我早该托镖才是。”男子道。
俞莺巧听他这么说,想起了正事。她想了想被叮嘱过的话,起身道:“这趟镖,我安远也有条件。”
男子笑笑,道:“银子不是问题。”
“分文不取。只请公子将梅谷轻功‘穿花戏蝶’传授给我。”俞莺巧道。
“啊?”男子显然不悦,“谁跟你说我会这功夫的?”
“是令师姐,殷怡晴姑娘。”俞莺巧诚实回答。
男子扶了扶额,道:“没错,我的确会这门功夫。但我可没有传道授业的打算。即便真要收徒,也得选国色天香之人。姑娘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这番拒绝,早在意料之中。俞莺巧只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也不为难公子,只是这趟镖恕我安远不能接取。衣裙清洗之后,我再亲自送回。就此告辞。”
男子一听,几步挡在她身前,道:“你这是要拒镖?”
俞莺巧道:“我安远镖局虽在江湖,终究是生意人。既然价钱谈不拢,自然作罢。公子若真要托镖,我可代为介绍相熟的镖局。”
“……”男子蹙着眉,静默了片刻,问道,“这是我师姐教你的?”
俞莺巧也不说谎,点头道:“的确是殷姑娘指点。”
男子顿生一脸的纠结烦恼,思忖了好一会儿,最终不情愿地开了口:“好。我忍了。”男子带着不忿,走到一旁书架上,取了一本厚厚的书册来,递给俞莺巧道,“既然谈妥了价钱,你安远镖局也要遵守我的规矩。口说只怕你记不住,这上头全写清楚了,仔细记下,千万别错。”
俞莺巧双手接过书册,略略翻了翻,却见里头条款一一,从衣饰打扮到器皿用具,乃至熏香饮食都细细列明。乍一看,当真密密麻麻,让人心怯。但俞莺巧依旧平和,道:“公子放心,既然接镖,定不负所托。”俞莺巧应过,又想起什么,道,“在下安远镖局俞莺巧,一时匆忙,还未请教公子姓名。”
男子轻叹一声,勾了些许笑意,松松抱拳,道:“在下肖让,表字近之,号为‘墨轩居士’。”
俞莺巧颔首,认真地尊了一声:“居士。”
肖让道:“‘公子’就好。以后你便是我的侍女,俞莺巧这个名字叫起来太麻烦,我就唤你巧儿。明白了?”
俞莺巧抱拳,道:“在下明白。”
“很好。收拾东西吧,再不启程只怕赶不上琴集。”肖让说着,指了指一边的衣柜,“你把衣裳取出来装箱吧。”
俞莺巧点点头,举步上前,打开了那高及屋顶、宽有一丈的大衣柜,里头隔了上下三层,上衣、下裳、配饰,一一分类,更按颜色之别齐齐摆放。俞莺巧被眼前所见震撼住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伸手取衣裳。
眼见她伸手拿中间的绿衣,肖让紧皱着眉头,开口道:“巧儿,你不识色么?”
俞莺巧的手猛地顿下,不解他话中意思。
肖让沉重地叹口气,一字一顿地道:“从颜色最浅的开始理!”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没错~经过我的不懈努力!经过我不断的自我鞭策和捶打!我终于……又开了情人节怨念文~泪奔~~~咳咳,虽然存稿略有些失败,但是无论如何我会努力的!!!
看完本章相信大家已经发现了吧,男主是处女座。拇指~[那只:你够啊!NO ZUO NO DIE!!!]
咳咳~惯例地下期预告:
安远镖局,使命必达。= =+
第二章
俞莺巧听了肖让的话,恭谨应了一声,重新着手整理。
片刻之后,肖让扶着额头,颤着声音道:“住手。真看不下去了……”他走到俞莺巧身旁,想了想,指着一件衣裳,问道,“这件是什么颜色?”
“青色。”俞莺巧回答。
肖让的眉峰颤了颤,又指了旁边的一件,“那这件呢?”
“青色?”俞莺巧答得心虚。
肖让又换一件,问道:“不用说,这件也是青色吧?”
俞莺巧沉默着点了点头。
“莫非在你眼中,这一排都是青色?”肖让扶额摇头,道,“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人……”他似乎好不容易缓和了情绪,抬眸道,“你听着,从右至左,依次是:碧青、天青、群青、藏青、烟青、鸦青……”
俞莺巧仔细听罢,带着歉意道:“多谢公子指点,在下必牢记在心。”
“别总是在下在下的,你是姑娘家,好歹改称‘奴家’。”肖让道。
俞莺巧略想了想,抱拳道:“奴家牢记在心。”
肖让又叹,“抱拳也不妥当,该行万福才是。”
俞莺巧二话不说,改行了万福。
肖让听她改得如此爽快,不由生了欢愉笑意,“不愧是安远镖局。罢了,东西我自己整理。今日你先回去吧,好好看看我给你的册子,记清楚了。明日黄历不宜远行,就改成后日启程,辰初你派人来装车吧。”
俞莺巧点头称是,行了万福方才退出了门外。她关上房门,转身抬头,就见院外站着三五个少女,正悄言细语。见她出来,少女们微微一惊。她微微颔首,算作招呼,缓步走出院落。少女们又小声议论一番,推了个年长的出来说话。
那少女含笑,对着俞莺巧行了万福,道:“这位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俞莺巧点头,随她走到一旁的树荫下。那少女打量了俞莺巧一番,蹙眉沉痛道:“姐姐是听了哪个坏蛋的话,被骗到这里来?”
俞莺巧不解,笑答:“姑娘此话怎讲?”
那少女眉头拧得紧紧的,瞥了一眼肖让的院落,道:“姐姐,大家同是女子,我们才告诉你的。方才见你进了院子,四公子又出来借妆匣,我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他呀,就是个以貌取人的家伙,常常也说我们哪里打扮得不对,哪里碍了他的眼睛……”
少女如此说时,后头的人都猛力地点着头。
“总之呀,被他遇上了,没有不被挑剔的,你说可恶不可恶。”少女嫌恶地说完,又转而道,“我们听说姐姐是安远镖局的人,接了四公子的镖?”
“正是。”俞莺巧回答。
“万万使不得啊!”少女一脸紧张,“姐姐不知道,他是要去琴集。这琴集一年一度,他是必不错过的。按理说,他一个大男人,自己去就行了嘛!可他偏要香车骏马瞎折腾,恨不得把整个屋子都搬上路。往年是由谷中之人随行,可他那性子,时间一长谁也忍不了,不出几年,就没人愿意同去了。他便往谷外雇人,可三番四次下来,连那些收钱办事的商家都受不了了。今年啊,他二月就开始寻车马了,就是找不着人。如今可不是坑了安远镖局,骗了姐姐上当嘛!”
“就是就是,姐姐千万听我们的,这笔生意做不得,不然要吃好多苦头的!”少女中有人如此应和。
俞莺巧静静听完,含笑道:“肖公子的性格,确实与众不同。但我安远镖局行走江湖多年,最重信义,既然答应下来,便没有反悔的道理。何况是我有求于人,辛苦些又何妨。”
少女们听她这么说,愈发担忧了。那年长些的又看到俞莺巧手中厚厚的那本书册,神色一变,道:“姐姐!你看看这个……”她指着那本书,“好可怕的!从什么衣服配什么香,到什么水配什么茶,一路上还有一大堆破规矩,什么下雨不行、烈日不行、无云也不行,待到客栈又要挑三拣四的,真是一想起来就……”
少女们纷纷做出欲哭无泪之姿,长吁短叹。
俞莺巧有些无奈,伸手拍了拍那姑娘的肩膀,安慰道:“姑娘别急。我是走镖之人,多少苦吃不得?这些规矩,记下就好。”
“这、这怎么记得住嘛!”少女跺脚。
“只要有心,又有什么记不住的呢?”俞莺巧说罢,垂眸抱拳。但见她身姿端然,安泰沉静,出口的话温柔平和,“多谢几位姑娘的忠告,我自当小心谨慎。诸位慢聊,我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
待她走远,少女们依旧忧心忡忡。这时,一声轻轻的咳嗽从身后传来,引得众人回了头。
只见柳绦之下,步来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一身绯色裙裳,艳若海棠。而她正是那坑了安远镖局,骗了俞莺巧前来的“坏蛋”。梅谷散人的三弟子,殷怡晴。
众少女见是她,齐齐福身,尊道:“三姑娘。”
殷怡晴含着笑,道:“你们这群坏丫头,又来嚼舌根。”
少女们面露怯意,依旧是那年长者回了话:“我们只是担心那位姑娘。三姑娘你也知道四公子他……”
“你们放心,安远镖局是我请来的,我与俞姑娘更是情同姐妹,自然不会让她受了欺负。这一路,我会好好关照他们的,你们就别操心了。”
殷怡晴笑着说完,却让众少女都油然而生一股寒意。众少女点头答应了几声,借故散了。
殷怡晴一人站在柳下,看看俞莺巧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肖让的院落。她捻一缕青丝,自语道:“嗯,要传封信去羊角山才好呢……”
……
后日一早,肖让刚起身,就听叩门声响。来者正是俞莺巧,依他所言,辰初之刻来搬物什,人手和车马都等在院外。
俞莺巧垂眸行了万福,道:“打扰公子了。”
肖让打量了她一下,妆容的确照他所言,但衣裳也还是前日那一身,他一皱眉,道:“虽说是我让你这么打扮,但也不能一直穿一身衣裳吧?好歹换洗一下。”
“回公子的话,衣裳已经换洗过了。奴家请人照着前日那身衣裳,赶做了十套。一路来回应该够了。”俞莺巧回答。
肖让怔了怔,又道:“一成不变,未免单调。”
“奴家不通衣饰,怕不合公子心意。日后公子若能指教,奴家自然应从。”俞莺巧道。
肖让一时说不出话,好一会儿才露了笑意,“嗯,也好。”
俞莺巧微微含笑,问:“公子现在可方便,奴家让人进屋搬东西可好?”
肖让闻言,抬眸看了看外头待命的人。一行五个,俱是二十上下、眉目端正的男子。水色衣衫,青巾束发,身高体型皆如一辙。一眼看去,不似武夫,倒有那么几分书卷气。待那几人走到跟前,还未进屋,肖让正要开口说话,俞莺巧却先一步道:“取毯子来铺上,蹭干净鞋底。动作小心,别落下灰尘。”
五人齐声应罢,果然取了毯子来,铺在了门前,小心地开始擦鞋底。
肖让惊讶之际,俞莺巧又道:“公子,奴家这里有张镖单,还请公子过目。”
“镖单?”肖让接过俞莺巧递来的单据,就见上头写着他的名字,列了一场串儿的物什。他看了一遍,笑道,“哎,你怎么知道我要带这些东西上路?”
“公子的书册奴家已经看过,公子平日要用的东西,已尽量列明,若有缺失,公子现在也可添上。”俞莺巧道,“另外就是路径了。琴集惯例在云蔚渚上举行,离此不远。若走官道,三日便到。只是公子爱静,官道尘土也大,大约是要绕路。”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取出了一幅地图来,“奴家昨日想过,若从西边绕行,一路林荫,又有山有水,公子兴许更喜欢些。虽说要多用十日功夫,但琴集定在端阳,应该也赶得及。公子若还有其他打算,也可再改。决定之后写上镖票,双方盖过章,这一单就算定了。”
肖让看看地图,又看看俞莺巧,不由笑道:“没想到你如此细心。”
“哪里。”俞莺巧垂眸,“安远开张至今,从未保过人身镖,只怕还有不周到的地方。公子若有不满,切莫委屈,直说就好。”
肖让听罢,笑意愈发明朗,他走到书桌,刚取了笔,俞莺巧便会了意,挽袖替他研墨。肖让笑望她一眼,一边蘸墨,一边感叹道:“没想到我那师姐办事还挺靠谱。”待写罢,他取了印章和朱砂,在单子上落了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