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碧玉 作者:南楼画角

浣花村的吕家

江南浣花村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村前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浣花溪淌淌流过,溪边种满了一排排桃树。春暖花开之时,两岸俱是桃花灿烂,花团锦簇,粉艳艳的像一层层霞光。
溪边有家人家姓吕,本是官宦之后,到吕顺这一代已经家境衰败。家里只剩下一座两进的老宅子,一百多亩地。靠着这祖上传下的田地,现成收些租课为活。
吕顺自十八岁上取了个秀才后,就再无寸进,屡次落第。心灰意冷之下办了个学堂,收些小学生度日。娶的是镇上吴家的么女为妻,夫妻和睦相敬如宾,育有二子一女。
清晨初阳微露,朗朗清脆的孩童诵读声传入后院,吵醒了甜甜酣睡中的吕碧玉,睁开一双睡意朦胧的眼睛。
打地铺的小青已有所察觉,上前来笑道:“姐儿醒了。”
碧玉揉揉眼睛,甜甜一笑露出一对浅浅梨涡,清甜明快。
小青上前扶起碧玉,伺候她穿好衣裳又从屋前的水缸里舀了一罐水,挽起衣袖打湿毛巾,替碧玉漱洗。
碧玉在梳妆台前坐好,透过模糊的镜面,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子就映入眼帘。小青手脚灵活的替碧玉梳了两个整整齐齐的麻花辫,用结子绑好。碧玉左看右看,满意的点点头。
碧玉抿着嘴笑道:“小青,什么时辰了?”
小青朝外看看天色,道,“卯时三刻。”
碧玉笑道:“该去上房给娘请安了。”
两人来到上房,李四妈眼尖已瞧见,忙掀起帘子叫道,“姐儿来了。”
碧玉给吴氏请了安,吴氏忙拉着她坐在身边,“女儿睡的可好?是不是又被前院的读书声吵醒了?”
碧玉腻在吴氏怀里,撒娇笑道,“女儿睡的甚好,每天晨起能听到读书声,女儿觉得很是悦耳。要是哪天不听了,反而不习惯了呢。”
吴氏不由微微点头笑道,“说的极是,娘也是听习惯了。”
碧玉道,“爹娘睡的好吗?爹爹和哥哥都吃过早点了吗?”
“都好,你爹爹他们早就吃完去学堂了。”吴氏点点她小巧的鼻子取笑道,“哪像你这般悠闲,这时辰才起。”
吕顺和吕登天天都是卯时就起,用过早饭就去前院的学堂。卯时二刻小学生们都会陆续到达。
碧玉嘟起小嘴道,“娘,女儿早晨就是起不来嘛。”
吴氏摸摸她黑亮柔顺的头发,“你呀,当心你哥哥笑话你。”
碧玉头一扬漫不在乎的笑道,“笑就笑吧,我才不在乎。”
吴氏疼爱的摇摇头,“你这孩子。”
碧玉的视线在房间内逡巡一圈,“三弟呢?还在睡吗?”
“申哥还没起,昨晚半夜醒来闹腾了许久。”
“怎么了?”
“昨天白天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母女俩笑着说些家常,其乐融融。
吴氏见女儿穿着身淡绿的衣裳,显得格外娇俏。手摸了摸料子笑道,“这衣裳是你三舅妈特地从府里带回来的,她家里的人都没舍得给就给了你,她还真是疼你。”
碧玉笑道,“不光是三舅妈疼我,外祖父舅舅舅妈们都很疼我的。”只要是女孩儿用得着的东西,吴家人都会挑些好的送到吕家碧玉的梳妆台上。纵然吕顺百般拒绝亦是无用。
吴氏娘家家底在镇上也算数一数二,世代经商,几代下来生活富足。吴氏在家中排行老四,上面还有三位兄长,因此极为受宠。成婚之时,吴家老爷子给了一块地和两家铺子做陪嫁。
当初吕家看中吴氏,全是看中吴家好生养而且生的都是男丁。这点让吕老爷子最为满意所以才会让媒婆上门求亲,否则世代书香人家怎么会看得上商贾之女呢。
果不出所料,头一年就生了长孙吕登,第三年上生了孙女碧玉。虽说是个孙女,但对人丁单薄世代单传的吕家来说已经很高兴。吕老爷子合上双眼鹤驾西去时是心满意足的。
不过碧玉的出生最高兴的恐怕是吴家的人,吴家的三子生的都是儿子,没有一个女儿。物以稀为贵,吕碧玉从一出生就极得吴家人的疼爱,说是心头肉也不为过。满月之日,吴老太爷就送上一块地给尚在襁褓中的碧玉,几位舅舅皆有厚礼相赠。
正说着话,内室传出孩子响亮的啼哭声,吴氏忙站起来进内室。小儿子正因醒来找不到人号啕大哭,见吴氏进来伸着小手,嘴里口齿不清的叫道,“娘,娘。”
吴氏俯下身抱起儿子,轻拍申哥的后背笑道,“小申哥醒了?莫哭莫哭,来,娘抱。”
申哥一被抱在怀里就停止哭泣,双手抱着吴氏的脖子,把头埋在她肩膀上。
“娘,三弟的衣裳。”碧玉将放在左边柜子上的小衣裳取来,递到吴氏跟前。
吴氏取过衣裳替申哥穿起来,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上下打量一番,从地上拿起孩童的老虎头小鞋子套到他脚上,抱着他出内室。
“申儿下来走走。”吴氏把他放在地上,鼓励的看着他。
他的头摇的像波浪鼓,手抱着吴氏的双腿不肯动。
“三弟,走过来,走到姐姐这里来。”碧玉蹲在三尺外的地上,张开手臂唤道。
申哥看过来,犹豫的歪着头。吴氏低下头道,“申哥快过去,到姐姐那里去。”
见申哥还在摇摆不定,碧玉眼珠一转,从荷包里取出一块桂花糖,拿在手里摇晃道,“三弟,姐姐这里有糖哦,要不要吃?”
申哥黑葡萄般的眼睛一亮,头点的像小鸡吃米,“要,要,申哥要吃糖。”
碧玉拿着糖诱哄着,“走到姐姐这里,姐姐就把糖给你吃。”
申哥垂涎三尺的盯着那块糖,口水流下来。在巨大的诱惑下,他终于摇摇摆摆的走过来。
碧玉慢慢朝后退,引着他一点点的走,走了二十几步他不耐烦了停住脚步,委屈的眨巴着眼睛,泪意朦胧。
“三弟,再走几步就能吃糖喽。”碧玉故意伸直手,把糖递到他眼前,又马上缩了回来。
申哥别提多委屈了,眨巴着泪光闪闪的眼睛,转过头朝吴氏看去,吴氏笑着向他挥挥手,“去姐姐那里,姐姐有糖。”
他回过头只好继续走,这次碧玉不再朝后退。等他扑上来,她一把抱住,把糖塞到他嘴里。申哥不由眉开眼笑的抿着糖,乐不可支。
吴氏忙上前接过儿子,怜爱的亲了亲,笑着逗弄着。
碧玉也凑上去,摸摸弟弟胖乎乎的小手不时的做个鬼脸,逗的申哥不时发出呵呵的清脆笑声。吴氏见这双儿女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心中甜滋滋的。
申哥年方二岁,白白胖胖,正是最活泼可爱的时候。碧玉极为喜爱这小弟弟,经常哄着他玩。
见弟弟笑的这么可爱,碧玉忍不住道:“娘,让女儿抱抱三弟。”
吴氏看着女儿细细的手臂,笑道:“女儿今年才八岁,还抱不动弟弟。等你年长些,再抱不迟。”
碧玉皱皱可爱的小鼻子笑道,“等女儿再年长些,三弟就不用人抱了。”
吴氏道,“那最好,你可以督促他多走路。没见过像申哥这么懒的孩子,都两岁了还不时要别人抱,羞不羞啊?看看你大哥十个月时就自己走路,再也不要别人抱了。”长子的独立早慧是她最引以为傲的。
申哥已经能听懂了,不满的嘟起小嘴道:“娘,申儿不懒,不懒……”
吴氏好笑的问道,“既然不懒,为何不肯自己走路?”
申哥眼睛忽闪忽闪像把小扇子,奶声奶气的道,“申儿走路累。”
听着申哥一本正经的回话,吴氏和碧玉不禁笑出声来。
李四妈已经摆好了饭桌,过来请吃早饭。
吴氏将申哥递给李四妈,让她给孩子喂饭。吴氏则带着碧玉去吃早饭,菜式简单,两个酱菜两个鸡蛋一罐清粥,一时吃毕下来。
碧玉笑道,“娘,女儿想上前院去。”
吴氏疼爱的看了眼女儿,点头应允,“去吧,响午时和你爹爹哥哥一起回来吃饭。”
碧玉脆生生的应了,回西厢房拿书本。小青早已翻出她要用的《论语》,见她进来忙递上。
碧玉顺着旧旧的青石板路慢慢走,后院中庭种了棵大槐树,树下有张石桌几只石凳,夏天傍晚时她们全家就围坐在这里吃晚饭、纳凉,说说家常。
吕登所住的东厢房纱窗外种了几株竹子,显得非常清雅幽静。碧玉所住的西厢房屋外则种了几丛菊花,在微风中摇拽生姿。整个院子沉浸在淡淡的日光下显得如诗如画,如同一幕浓淡适宜的水墨画卷。
二进的宅子虽旧,但收拾的整整齐齐,吴氏这几年好好拾缀了一番,重新作了番布局。前院的正房三间,左边一间收拾出来作了外书房,给吕家父子读书用。中间用作客厅招待客人用。右边一间作了帐房。左右厢房俱三间,西厢房作了厨房和仓库。院子的一角圈了块出来养了些鸡鸭。
而三间东厢房改成了学堂,碧玉站在外面扫了一眼,只见吕顺正在前面摇头晃脑的诵读着“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下面的十几个小学生也跟着摇头晃脑的,坐在最后排的兄长吕登正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
趁吕顺不注意,碧玉轻手轻脚的从后面进去,偷偷坐在吕登旁边的空位子上,用手臂捅了捅兄长。吕登被惊醒,侧过一边俊秀的脸,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从桌上拿了套纸笔砚墨给她。
碧玉感激的对他笑笑,不敢多说话。
吕顺早已看见自己的女儿从后面悄悄进来,心里不由暗笑,这个孩子每次都这样,早晨起不来,每到这个时辰才姗姗来迟。而且总让兄长帮她准备文房四宝,还担心被他看见会挨骂。不过这个女儿天分极高,只要看到二遍的书就会记住内容。只可惜不太勤奋,不过女孩子家也不打紧,她爱听课就让她去,她爱偷懒也随她去。
吕顺带着学生们诵读了几遍,停下来视线转了一圈。
“你们中谁来解释下这几句话的意思?”
小学生们面面相榷,拘谨的默不吭声。
吕登站起来道,“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孔圣人教诲世人吃食不求饱,居所不求安稳。君子之道,要少说话要勤敏的做事。”声音清朗无比。
吕顺满意的摸摸胡须,但仍力持严肃的道,“读书不光要熟烂于心,更要多细心领略。多听从孔子的教诲,不要违了君子之道……”
吕登乖乖受教,点头坐下。碧玉在一边不由抿嘴偷笑。

爱撒娇的碧玉

学堂通常只上半天的课,响午时分吕顺就让这些小学生们回家去,明天再来上课。
小学生们有礼的向先生行礼后,才鱼贯而出。
碧玉这才上前请了安,叫道:“爹爹,娘让我们回去吃饭。”
吕顺瞅瞅碧玉取笑道,“女儿,今天你又迟到了。”
“爹爹。”碧玉不依的拽着父亲的衣袖摇晃,惹的吕顺一阵轻笑。这孩子太爱撒娇了,可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一旁的登哥促狭笑道,“爹爹,妹妹老是这样,要罚她背书。”
碧玉不满的瞪了眼,坏哥哥,爹爹都舍不得罚她,他却还调唆着爹爹来罚她。
登哥捏着她鼓起的脸颊,笑道,“妹妹,难道你还怕背书不成?”
碧玉把头一晃,避开他的手道,“我是不怕,可是我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两只小手还捂住肚子,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吕顺不由哈哈大笑,牵起宝贝女儿的小手就往内院走去,吕登微笑着紧随其后。
吴氏早已听到笑声迎了出来:“顺哥为何这般高兴?”
吕顺笑道:“我们女儿肚子饿了,快快开饭。”
吴氏忙动手摆碗筷,笑着问道,“女儿又撒赖了?”
这三个孩子中丈夫最看重长子登哥,最疼爱幼子申哥,但哄的他眉开眼笑被他当成掌上明珠却是这个女儿碧玉。
碧玉笑着扑上去抱住吴氏的腿,道,“娘,女儿没有。是哥哥要罚我背书。”
软软的小身体让吴氏心里爱怜横生,抱起女儿道,“为什么呀?难道你在学堂里闯祸了?”
“才没有呢!我很乖。”碧玉撅起嘴道。
登哥笑道,“娘,我和妹妹开玩笑呢。”
吴氏摸摸女儿的头发,故意逗她道,“女儿乖,是不是哥哥欺负你?娘帮你作主。”这两个孩子虽老是打打闹闹,但感情好着呢。
“没有,没有啦,哥哥没有欺负我。”碧玉急了,头摇的飞快。她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她知道哥哥最疼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先偏着她。每天早晨还会替她多备一份笔砚,半点都不用她费心。
一家人正笑闹着,申哥摇摇摆摆的走进来,后面跟着神情紧张的李四妈。
“爹爹。”申哥见到父亲,眼睛一亮,脚下不停摇摇晃晃直朝吕顺冲过来。
吕顺连忙张开双臂,一把抱起小儿子,在那胖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申哥想爹爹了?”
申哥不住的点头,脸上绽开灿烂的笑脸,露出几颗门牙,特别□可爱。
说着话儿已摆上饭来,一家人没有穷讲究。团团围着一桌吃饭,申哥照旧由李四妈喂饭。
中午的饭菜丰盛些,一盘白斩鸡、一盘红烧鱼、一盘炒青菜、一碗鸡血酱汤。吴氏挟了块鸡肉给丈夫,又挟给两个子女,才挟了筷青菜自己吃起来。
吃罢中饭,吕顺带着登哥去外书房,继续温书。他自身已不指望,继而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长子身上。
饭后是吴氏教导碧玉厨艺女红的时候,她细细的指导女儿的针线,碧玉也很聪慧,说过一遍就能领悟。遇到不懂的地方稍稍点拨一下,就明白了。
碧玉拿着绣了半天的手帕,问道,“娘,您瞧瞧这朵梅花,有些不对。”她左看右看都觉得这针线怪怪的,就是不懂问题出在哪里。
吴氏接过看了看,指着一片花瓣道,“这里漏了几针,所以才看上去颜色不均。”顺手帮她补齐,再一看就齐整了。
碧玉困惑的睁大眼睛,“为什么我就看不出来呢?”
她研究了好久都没看出来,娘一看就查出问题的所在了。
吴氏安慰道,“学的时间长了,自然能看出来。不要急慢慢来,熟能生巧。”
碧玉学这针线也没多久,刚刚学会些许针法。
听了这话,她点头道,“女儿明白了。”
李四妈端了托盘进来,“姑娘,姐儿先喝点茶吃些点心再学吧。”
吴氏接过茶水,抿了口道,“申哥睡着了?”
小儿子每天午后都要睡上一小会,但不能让他多睡,免得又像昨晚那样折腾了半夜。
李四妈回道,“是,申哥儿睡着了,小青正守在旁边。到时辰就会把申哥儿唤醒的”
吴氏满意的点点头,“茶点送到外书房了吗?”
“送过了,姑爷和登哥儿都吃了。”
李四妈是吴氏的陪房,说话之间自然没有那么多拘束。她和丈夫李有财当年随着吴氏陪嫁到吕家,生了一女小青。这些年下来帮着吴氏打理家务,甚得吕家上下的欢心。
碧玉拈了块赤豆糕,津津有味的吃起来。吃毕笑道,“这个糕味道很好,我要学。”
吴氏指指刘四妈道,“这是你四妈妈的拿手点心,你可以向她请教。”
吕家的三个孩子都是由刘四妈帮着带大的,对她的感情很是深厚,都招呼她四妈妈。
碧玉仰起小脸道,“四妈妈,你做的点心特别好吃,可要教教碧玉啊。”
刘四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连连道,“只要姐儿想学,四妈妈一定全教给你。”
她有一手做点心的绝活,当年在吴家学的。吕家上上下下都爱吃她做的点心。
不过吴氏做的饭菜可胜过她好几筹的,所以家中三餐都是由吴氏掌勺。
说了些闲话,吃完点心。碧玉从针线箩里取出还没完成的手帕,细细绣起来。半响,她有些累了停下手,朝吴氏看去。
吴氏手里拿着一块天青色的缎子专心致志的缝制着。
碧玉凑过去看了看道,“这是给爹爹做的衣裳吗?”这颜色和款式比较适合吕顺穿。
吴氏道,“嗯,等这件做完了,再给登儿做一件。每天在学堂里也要穿的整整齐齐,不能让人笑话了。”家中众人的衣裳都是她亲手制的。
李四妈在旁边的小杌坐着,闻言道,“做完这几件,姑娘也给自己添几身新衣裳,过年时见客也好体面点……”
吴氏瞧了瞧身上的衣服,笑道,“我的衣裳多着呢,不用再添。”她身上穿的是套半新不旧的衣裳,头上简单的盘起发,没有任何饰物很朴素。
她一年也只有在过年时才会做身新衣服,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
吴氏的嫁妆里有一家布店,根本不会穿不起新衣服。可她就是不肯为自己多做件新衣。而家中其他人则会时不时的扯上一段料子做一件。
碧玉的衣裳不用她打点,每年生辰时吴家都会送四季十六套衣裳过来的,够她穿了。也唯有这个时候吕顺才不会拒绝吴家送给碧玉的礼物。
李四妈劝道,“姑娘何必这样,以前在闺阁中时衣裳都不穿第二遍。现在又不是穿不起,何苦……”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了相公,就要过这种生活。庄上人家哪有天天穿新衣的道理。”吴氏手停了下来,顿了顿道,“再说登儿今年十岁了,再过几年就要童试,考秀才,考举人。那可需要一大笔银子,还有将来他们兄妹三人的婚事,都需要用钱,我们家里这点钱够什么用。”
吕登天资聪慧,读书极好。吕顺夫妻对他抱以厚望,希望家中能出一个举人老爷来。但路费学费开销打点人情都要花钱的,吕顺对银钱之事不关心,但吴氏却不得不及早打算。决不能为了短银子而误了孩子的前程。
还有吕登和吕申将来要娶妻,聘礼钱也需要一大笔钱。女儿碧玉倒还好些,吴老爷子在她出生时送的那块地正好做她的嫁妆。吴氏千打算万盘算,钱就是不够用啊。只能精打细算,能节省点就省点。
听这么一说,李四妈不吭声了。
碧玉听了不由笑道,“娘,钱不够的话可以把我的那块地卖了,给哥哥考试用。”
吴老爷子送的那块地吕家上下都知道,吕顺本来不肯接受,但老爷子说是给外孙女的嫁妆,又不是给吕家的。他无法只好收了下来,但交待谁也不许动。
吴氏心里极是安慰,这孩子从小就贴心懂事。“傻孩子,再怎么穷也不能卖你的地。再说我们家也没穷到这种地步,你哥哥的年纪离考试还早了点。”
碧玉眼睛一亮,展颜笑道,“哥哥十四岁就可以去考试了,到时一定可以考上的。”
吴氏不由露出微笑,“你就这么肯定你哥哥能考上?”
碧玉神气的一仰头,得意洋洋道,“那当然了,我哥哥多聪明啊,谁也比不上。”
吴氏摇摇头道,“傻女儿,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世人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有多少人知道读书到中举这条路有多艰难?科举分成乡试、会试、殿试三级。先要通过童试取得生员资格(也就是秀才)才能参加每三年一次的乡试,通过乡试的才是举人。举人才有资格参加礼部举办的会试,通过会试的人叫贡士,至此才算是功成名就,入仕为官。这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人被埋没掉。
君不见有多少仕子苦读一辈子,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之时依旧不能黄榜标名。就是吕顺满腹才华,依旧屡次不中,只能埋没乡间做个学堂教书先生。

吴家舅爷

正说着话,就听外面吕顺的声音传来,“娘子,快来看看谁来了?”
话音刚落,吕顺已领着一个男人进来。
吴氏忙起来迎上去问好,“大哥,你怎么来了?家里有事吗?”
吴家富是吴家的长子,掌管着吴家镇上的生意,平常忙的脚不沾地,根本没空上亲戚家窜门子。
吴家富高高胖胖,常年脸上挂着微笑,十足的富态,此时一脚跨进来笑道,“妹妹,玉姐儿呢?”
“大舅舅好。”碧玉从吴氏身后冒出来,甜甜的冲吴家富唤道。
吴家富笑容满面,一把抱起碧玉,“我们家玉姐儿又长高了些,想不想舅舅?”
“想的。”碧玉娇俏可爱的扳着手指头道,“碧玉想外祖父,想大舅舅,想大舅妈,想忠表哥……”
吴家富欣慰的直点头,“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想着。过几天来舅舅家住几天,好好耍耍。”
碧玉转过头看父母,吴氏上前笑道,“大哥,快放下她。她虽然瘦小,但分量还是有点的,可不要累着了您。”
吴家富摇头笑道,“不累不累,玉姐儿这么轻,怎么会累着我。我好久没见她,得好好亲香亲香。”
吴氏轻笑道,“大哥,别宠坏了她,小孩子家家的太过娇惯不好。”
吴家富眉毛一翘道,“这又什么不好,你从小也是娇惯大的,现在还不是相夫教子下厨做菜酝酒做衣裳样样能拿的出手,好的很啊。”
吴氏无可奈何的苦笑道,“大哥……”
他们实在是很头痛,碧玉这孩子从小被吴家人捧在手掌心宠爱呵护惯的,真担心被宠坏了。
吕顺忙招呼道,“大哥,你先坐下歇歇,难得来一次,一定要喝杯新沏的洞庭茶。”
吴家富坐下,把碧玉抱在他膝盖上,笑道,“茶不茶的倒无所谓,不过妹妹酿的桃花酒我可要喝上几杯。”
吴氏听了这话,忙站起来道,“大哥您等着,我去做几道您喜欢的菜,再开坛新酿的桃花酒,管您喝个够。”
每年的三月都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而吴氏都要酝上十几坛桃花酒,自家倒不吃,专门拿来走礼用。她自酝的酒风味独特,就是镇上最有名酒铺的酒都比不上。左邻右舍的都爱的不行,纷纷上门求方子回去自己酝,可不知为何,就是酝不出那股子味道。
吴家富道,“先不急,坐下,把正事说了要紧。“
吴氏坐回位子,好奇的问道,“大哥,什么事?”
吴家富从怀里取出一张大红岾子,递给吕顺,“这是请柬,一定要提前几日到。趁此机会在我们府上多住几天。”
吕顺接过一看,吴家三子仁哥的婚事,忙笑道,“恭喜大哥,贺喜大哥。”
吴家富乐呵呵道,“同喜同喜。”
吴氏问道,“大哥,仁哥要娶亲了?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吴家富笑道,“是镇上金家的姑娘。”
金家在镇上也算是殷实人家,开了家当铺,一家酒楼。
吴氏迟疑了一下道,“是金家的女儿,排行第几?”
吴家富理所当然的道,“自然是排行第三的那位。”
吴氏不由松了口气,“那还好,也不算辱没了我们家仁哥。过年时大嫂还在张罗这事,没想到这么快就办喜事了。”
金家有二子三女,排行第三的是唯一的嫡女。
吴家富解释道,“正好金家和我们吴家在县里合开一家当铺,你嫂子见他们家的三姑娘不错,就看上娶来做儿媳妇。”
吴氏笑道,“原来是这样,嫂子满意就行了。”
吴家的长媳钱氏性格风风火火的,直爽脾气,有话就会噼里啪啦的说出来。
吴家富深知妻子的脾气,点头道,“你嫂子的性子有些燥,娶个柔顺的媳妇正好。”
一直乖乖坐在他怀里听大人说话的碧玉插嘴道,“大舅妈的性子很好。”
钱氏平日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会送一份过来,虽然多数都会吕顺退回去,但吕碧玉知道大舅妈疼她。
“哟,你大舅妈没白疼你,还知道给她说好话。”吴家富眉开眼笑道,“不错,回去说给她听,她肯定高兴坏了。”
碧玉睁大眼睛,认真的道,“大舅妈心地本来就很好,碧玉是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