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堂》作者:尼罗

文案:

民国故事。

人物:从无知阔少型受君一名;腹黑阴险型攻君一名开始……

时间:从八一三事变前夕开始……

地点:从南京开始……

结局:HE!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第1章

金元璧站在自家公馆内的大客厅中,神情严肃的训子:“今晚大请客,全都给我老老实实的留下来招呼客人!谁又借机会溜出去半夜回来,当心我打断了他的腿!尤其是老二,我又没有请些妖魔鬼怪回来,你躲什么躲?”
金家的三个少爷并排坐在沙发上,笑嘻嘻的听着他父亲这番宴前威胁。
金家人是祖传的相貌好,传到这三位少爷一辈,更是登峰造极,一色的高挑身材,细腰长腿,把一身西装穿的挺拔利落。至于模样,则是个顶个的皮肤白皙,眉睫乌浓;五官轮廓精致清晰的堪比西洋画上的美人。男子而生出这样的相貌,说起来似乎是有点秀美太过了,瞧着略缺少了些阳刚之气,但也不是问题。因为大少爷金世泽一过三十后便稍微的发了点福,身体一壮实,自然而然就显着威武了。有大哥做榜样,所以下面两个弟弟并不担心自己会一生都这样阴柔下去。
方才二少爷金世流被父亲点名批评了,虽是不在意,然而也不禁低了低头。三少爷金世陵在旁边见了,就“哈”的笑了一声,结果招来他父亲的另一番高论:“老三!我还没有说你,你倒得意上了!上次在桂家,你说的那叫什么话?拿戏子和桂如雪比较,你是嫌你爸爸树敌不够,活得太顺遂了是不是?”
金世陵一扬头,并不服软:“他本来就像那个戏子嘛!自己长的像个戏子,还带着个和自己模样差不多的戏子到处跑,瞧着有如一对双胞胎似的,谁见了都笑!况且他有什么说不得的?拿戏子比他他就不乐意了?他以为他是林黛玉?”
金元璧听了他这番辩白,只觉着自己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便气的对了大儿子道:“你看你这弟弟!蠢到什么程度了?就这个样子,还闹着出洋留学!”
金世泽摸着唇上新蓄的一字小胡须,敷衍的笑了笑:“爸爸,三弟年纪还小,过两年就懂事了。您何必这样动气?”
金元璧没有得到同盟,便转而继续对金世陵开火:“总而言之,今天宴会上不许你乱说一句话!尤其是对待桂家兄弟!桂如冰本来就同我是个竞争的关系,新近又升了次长,现在他并不比我的位置低许多!我拉拢他还来不及呢,你可好,使着劲儿的去得罪人家弟弟——真是我的好儿子!”
金世陵坐直了身体,告饶似的一摆手:“好好好,我保证在今天的宴会上一句话都不说!如何?”
金元璧心想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扮哑巴,那又成何体统?便伸了手指着这三儿子,刚要开口,倒是金世流听的烦了,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金世陵:“老三,你怎么这么贫嘴?”
金世陵用手捂了嘴,秀气的眉头很好看的蹙起来,用力的“嗯”了一声,表示从此禁言。
金元璧一甩袖子:“好了!老三下午去趟桂家,再邀请一次,以便显着我们对他特别的看重。桂如冰这人很好面子!那没有什么,他好面子,我们就给他面子好了。”
金世陵一翻白眼,暂时忘记了禁言令:“干嘛让我去?”
金元璧指了他:“因为就只有你是个闲人!”
下午三时,金世陵乘坐了家中新购入的流线型汽车,很不耐烦的前往桂公馆。
这里所说的桂公馆,指的乃是桂如冰的宅子。桂家兄弟是早分了家的,弟弟桂如雪那一边,则被公称为桂二公馆——听着倒好像是桂如冰的外宅。
金世陵在桂公馆扑了个空,并没有见到一个管事儿的人。不明所以,便转头去了桂二公馆打听情况。
这里接待他的是桂如雪。这桂如雪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生的细高个子,穿着身灰绸长袍,袖子卷了一截,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相貌本来是很清秀的,几乎就是丹凤眼瓜子脸的模样,然而因为平素纵欲过度,所以面目中已无青春的气息,不但苍白清瘦,而且那眉眼之间,自有一种凉阴阴的刻薄相。
见金世陵来问起桂如冰的去向了,他便先引了这客人前往小客厅就坐,然后慢条斯理的解释道:“家兄昨日去了上海,今天定是赶不回来了。方才还打过电话来,表示非常之遗憾,要我代他向令尊道声抱歉呢。”
金世陵晓得自己这是白跑一趟了,便很不满意的向后靠进沙发之中;并且又把目光向桂如雪一扫,两只黑眼珠子在眼皮里悠悠一转,竟是翻了个懒洋洋的白眼:“这有什么可抱歉的?只是家父向来最看重令兄,总讲他是真真正正的青年才俊、国家栋梁,说着说着,就要把我们兄弟几个数落一顿。今天他老人家不见令兄,怕是要失望喽。”说到这里,他抿了红润润的嘴唇,仿佛是要笑,不过终于没笑出来,只显出了左颊上一个深深的小酒涡。
桂如雪微笑着低下头,心想他这个模样可是够骚的——因为骚的毫无心机,所以格外显着可爱。
他站起来:“世陵贤弟到我书房里谈一谈?”
金世陵仰面瞅了他一眼,随后一言不发的跟着他上了楼。
二人一旦进了与外界隔绝的书房内,就立刻现出本来面目了。
桂如雪坐在了长沙发上,一只冰凉的手好像蛇一般,蜿蜒着就钻进了金世陵的上衣里面,然后极其精准的捏住了胸前左侧的乳头,忽轻忽重的揉搓捏弄起来。金世陵毫无戒备的向后靠去,双目微阖,轻轻的咬了嘴唇。浓密睫毛随着细细的呻吟,偶尔微颤。
桂如雪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的脸,另一只手也开始去解他的裤子。
金世陵的性器温暖干燥,握起来半软半硬的,稍稍的抚摩了两下,就立刻抬起头来。
“多少天没碰女人了?把你给舒服成了这个样子?”桂如雪凑到他的耳边,缠缠绵绵的低声细语:“看看,你的小兄弟可是开始流泪了。”
金世陵觉着他那气息喷在耳朵里,热烘烘的有些痒,就偏了头躲开:“你不去惹它,它自然也就老老实实了……得空儿就拉着我做这事儿,这么多年了,你也不腻歪?”
桂如雪在他脸上舔了一口:“是啊……那年你才十七岁,现在都二十了……金家三爷,让我暗地里白玩了三年,偏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你说这事儿可多有意思?”
金世陵有些喘息了,欲望的小火苗沿着血管一路攻心,他开始昏了头:“怎么?很得意光荣?”
桂如雪的手缓慢而坚决的挤入他的身下,语气乃是一种带有撩拨性的淡然:“光荣之至啊!”
金世陵自动的欠了身子,让他能够完全的把手指探到自己的双股之间。诚然,这四年之内,他早让这桂如雪给开发的食髓知味了。
二人仿佛野合似的,手忙脚乱的在这书房内上演了一出无人观赏的春宫戏。一时大戏落幕,二人又一起低头系裤子抻衣襟理头发,各自收拾齐整了,便若无其事的同出了房间,也还继续聊着不痛不痒的天,唯一的不同,就是两位的精神都有些萎靡,大概是由于那激烈的室内运动而导致的。
金公馆是所白色的四层楼房,样式据说是走的意大利风,足建了两年,花费了金元璧三十多万元。楼内的富丽自不必言,周遭环境也是装饰修建的尽善尽美。漂亮的金公馆前站着漂亮的金家父子,看起来人景相映,很有种和谐的美感。金家男人们出场不久,金太太和大少奶奶两位美人也赶出来了,二人的衣着打扮虽然算不得明艳,然而沉静中自有一种珠光宝气透出来,别有一番清华气象。
金家这一家人大集合的站在一起,倒也成了一景。前来赴宴的贵宾们见了,不由得就要暗赞一声。而那金元璧现身展览完毕后,便立刻化身成了一只花蝴蝶,四处飞舞着寒暄交际,只叹他不是个女人,否则定要成为一位闻名天下的交际花了。
金世陵虽然没能请来桂如冰,然而有弟弟桂如雪做代表,似乎也可算他不辱使命。他一身轻松的,正要见机溜走自去取乐。不想金世泽见了,却把他扯到一边,偷偷嘱咐道:“你也理理黄小姐呢!不要太不讲感情了。”
金世陵莫名其妙的看了他大哥一眼:“我理她干什么?我和她有什么感情?”
金世泽耐下性子解释:“你和她没有感情,但是她对你有感情。那毕竟是个小姐家,你也不要太冷冰冰的,让人下不来台。”
金世陵听了,就很不情愿的应了一声,然后单手插进裤兜里,一步三摇的走到黄小姐面前,慢吞吞的问候道:“密斯耶罗,你好啊?”
原来这黄小姐本名叫做黄安琪,然而去美国住了几年后,便摇身一变成了美籍女士,名字也从黄安琪改为安吉尔?耶罗。旁人听了,都暗暗嘲笑的了不得。她虽是改了外国名字,但身边的朋友依旧还是称她为黄小姐,只有金世陵促狭,偏在人多的时候喊她密斯耶罗,生怕旁人忘了她这新名字。
黄安琪对于金世陵,是很有好感的,见他肯主动的同自己搭话,便已经觉得很是愉快欣喜,至于那称呼后面的意味,却不曾留意。只伸出手来道:“密斯特金,我很好,谢谢。你好吗?”
金世陵嘴上敷衍着黄安琪,两只眼睛却是暗暗的瞄着四周,只怕别人注意到自己同黄安琪在一起,再起了什么闲话,把自己那空白的感情史染了痕迹。
他同这位黄小姐勉勉强强的谈了几个来回,自觉着已经尽到地主之谊了,便找了借口走开。如此一走,便是不见了踪影,直到宴会结束,他才伙同着几个同龄的西装少爷,从公馆侧门偷偷溜了回来,不动声色的混进了人群中。
当晚,金家众人都是疲劳极了,又因为宴会举行的很是顺利,所以金元璧也没有做总结陈词,只夸了大儿子几句,然后便打着哈欠自去休息。而这金世陵虽是半路逃脱了许久的,可瞧着似乎比那持办宴会的父亲还要辛苦,弯着腰就回了卧室。金世流在后面见了,知道他肯定又同那些狐朋狗友们出去风流了几度,也不说他,只叹了口气,回房钻研自己的事业。

第2章

近几日都是酷热的天气,偏今晚起了凉风,夜色之中,天空中并无一个星星,可见此刻已然是个乌云密布的天气了。温度一下降,人是格外睡得香。然而夏日的温度是不会白白降低的,午夜时分,忽然咔嚓一个惊雷,立时就狂风大作,然后便电闪雷鸣个不休,眼瞧着就是一场大雷阵雨要来了。
金世流坐在自己房中,高高挽了睡衣的袖子,就着桌上一盏台灯奋笔疾书,不为雷声所动。不想惊雷过去了三两个之后,忽听门响,起身开门一看,却是金世陵披着条大毛巾被站在外面,惊恐万状的说道:“二哥……打雷了!”
金世流晓得他怕这个,便无可奈何的向房内扬了下头:“进来吧。”
金世陵一步窜入房中,然后跳上床蜷成一团:“二哥,你也来睡觉吧!雷声多吓人!”
金世流重新坐回桌边:“我刚有了点思路,你不要打扰我。”
原来这金世流乃是个文学爱好者,生平既不爱做官,也不愿发财,只想作个名垂青史的文人墨客,所以从上中学时便开始以笔名向各大报刊杂志投稿,想凭自身之实力,在当今这文坛中杀出一条写路。可惜往往事与愿违,他虽是有着坚定的决心和饱满的热情,然而天赋有限,写来写去都是些三流货色,文章没有发表几篇,笔名却是已经换了无数。但他有一个好处,便是善于倾听,而且联想丰富,这能力让他在二十岁那年写出了一个三角恋爱的剧本来。说起来这剧本的台词非常之粗糙肉麻,然而剧情复杂,搬到舞台上一演,倒也扣人心弦。
从此他算是找到了人生目标,专门创作各类多角恋爱剧本。要问那角的数目,也至少要在四个以上。金家上下,都以为他是不务正业,然而这种不务正业,并非胡嫖滥赌那种,所以倒也不必干涉。
此刻,这金世流正在想象着一段青年恋人间的甜蜜对话,正是入神的时候,忽然窗外一个雷,轰隆隆的仿佛是从地平线一路碾了过来似的,响个不休。金世陵对这声音简直神经过敏,颤巍巍的就叫金世流:“二哥啊……”
他这种鬼哭似的呼唤,把他二哥脑海中那种甜蜜氛围立时就冲了个一干二净,金世流不禁有些灰心烦恼,索性把稿子合上放进抽屉里,然后关了灯,起身走过来上床睡觉。
兄弟二人在床上躺了不到五分钟,金世流忽然往旁边一躲:“好啊!你又光着屁股哪?”
金世陵眼角瞄到窗外电光闪烁,晓得又要有雷声响起了,便不管不顾的往他二哥身边凑,同时还在自我辩护:“我穿衣服睡不着觉!”
金世流很不满的转身背对了他:“你这光屁股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呢?你忘了小时候妈因为什么骂你了吗?你八岁的时候还光溜溜的往外跑……”
金世陵伸手捂了他的嘴:“好啦好啦,不要吵了!陈年旧事提它干什么!”
金世流果然收了声,闭上眼睛继续构思青年恋人的甜言蜜语。
翌日清晨,金元璧和金世泽照例早起,吃过早餐之后便各自去了公署衙门。稍晚些时,金世流也带着先前改好的一个剧本去话剧社找导演。而金世陵无所事事,直睡到中午才起了床,吃过午饭后,便将自己收拾打扮了,出门去找朋友们共商晚上的大计。
他那大计的内容,旁人自是不得而知,总之当晚六七点钟时,只见大华大戏院的贵宾位子上坐了二三十名华服青年,一个个都是锃亮的头发,挺括的西装,白皙的脸面;谈吐之间自有一种骄奢之气。这些青年身后,又坐了许多随从似的人物,均瞪大了眼睛盯着台上的名角小玉仙,但凡有机会,便要大声的鼓掌喝彩,整齐的简直仿佛是有人指挥一般。金世陵坐在前排,此时便回头向后看了一眼,正好与桂如雪的目光相对。
原来二人虽然有着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然而穿好衣服出了门,却同陌路人差不许多。天下人都晓得现在金世陵和桂如雪在争夺这女旦小玉仙。金世陵之所以动用了这许多的朋友来给小玉仙捧场,其意也就在此。现在在这声势上面,他已然大大的胜过了桂如雪,所以不禁要回头,向对方炫耀似的一笑。
不想他这个笑还未从脸上淡去,忽然前方那台柱子下,灯光熠熠的照出一张红纸条来,上面用黑墨写了碗口大的字,乃是“桂先生点小玉仙戏三百元”。
这样醒目的条子贴出来,场内众人自然是都看得清的。三百元不是个小数目,登时就有人鼓起掌来。金世陵冷笑一声,扭头向身边的一名青年耳语了几句。
那青年名叫杜文仲,本是金世陵的一个远方表兄,如今天天跟着他,身份倒是亦友亦仆。此刻他听了金世陵的吩咐,便弯着腰离开座位,仅过了不到三分钟时间,就见台柱子下又添了新纸条:“金先生点小玉仙戏五百元”。
场内之人,看了这二人的姓氏和举止,便将其中的因果猜出了八九分,都是暗想今天的好戏,怕不是在台上,而是要在台下这贵宾席里了。果不其然,小玉仙这出全本《玉堂春》尚未唱到一半,台柱子下的纸条又增加了数目,这回乃是“桂先生点小玉仙戏一千元”。
捧角点戏者有之,但是这样大手笔可就少见。桂如雪这个风头还未出完,那边金世陵又已挂出了两千元的红纸条。桂如雪知道这金三少爷今天是要赌气了,然而在钱财一道,他倒是很有信心同这金三少赌一赌的。
二人既然都是这样的自信,那台柱子下的红纸条便是越贴越多了,最后金世陵有点要发脾气的势头,竟红着脸从怀里掏出支票本子,开了张一万元的支票递给杜文仲。杜文仲接过来看了看,觉着这事儿有点悬,就忍不住开口劝道:“三爷,您这可是有点破费太过……一万块,买辆顶好的汽车都还有富余呢,您这么就送出去……”
金世陵不耐烦的压低声音喝道:“少废话!”
这一万元的纸条贴上去,顿时全场大哗。台上唱的什么,已然是无人关心。金世陵回头白了桂如雪一眼,表情是一种混合着愤然的得意。
他自以为终于打败了桂如雪,却不知桂如雪刚刚改了主意,已经没有兴趣和他在戏院里斗富了。
待到这一场戏即将散场之时,忽然有个随从打扮的人弯腰走到了金世陵身边,满脸陪笑的说道:“金少爷,我们二爷想在散戏之后,请您去温公馆消遣消遣。”
金世陵心情不好,刚要开口回绝,不想那随从又笑嘻嘻的加了一句:“我们老爷还说了,要是金少爷现在手头不方便,他可以先帮着垫付。”——那话中的讥笑之意已经是很明显了。
金世陵正是有点昏头的时候,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激将,当即便不假思索的答道:“去就去,也不用你家二爷帮忙,本少爷这点本钱还是有的!”
所以,散戏之后,那小玉仙坐在后台,满拟着那大手笔的金少爷要进来同自己攀谈结交一番,哪晓得等了许久,连个影子也没见。
这温公馆地处城郊,虽是偏僻,然而建筑式样却很是摩登,门口还有曲折细长的柏油汽车道,两边又植了树木,那枝叶郁郁葱葱的支出来,竟似给这道路搭了个凉篷。路旁的青草,也是蓬头散发的茂盛生长着,几乎要侵到路上。桂如雪的汽车在前方引路,金世陵跟在后面,而他那帮朋友们晓得这个场合不是普通少爷家消遣得起的,便识趣的各自散去了。
待到两辆汽车停到公馆旁边的空场上时,便有几名听差迎了上来,把二人引入公馆之内。桂如雪眼角瞟着金世陵,口中闲闲的问道:“世陵贤弟,大概没来过这里吧?”
金世陵有点孩子心性,毫不掩饰的斗气:“没来过又怎么样?”
桂如雪笑道:“都是些老人家,恐怕你要嫌闷啊!”
金世陵不以为然的一撇嘴:“这若是还闷,恐怕天底下就没有更刺激的游戏了。”
二人且说且走,便进入了楼上的客厅之中。只见其中坐了几位男子,看年纪都是四十岁上下的,若论外表,也不过是一般城市士绅的打扮。见桂如雪来了,便一齐起身,乱纷纷的招呼寒暄。又有一名赵先生,生的脑满肠肥,穿着身黑纱长衫,大概是同桂如雪非常熟悉的了,上来便哈哈笑道:“桂二爷!我们等你可等了许久了!晓得你一去大华,就要见色忘友的啊!”然后又转向金世陵,做惊讶状大张了口:“哈哟,这不是金家的三爷吗?真是巧啊,昨天还在贵府见过面呢!”
金世陵并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人,只得勉强的敷衍了几句。幸而在座众人,都是奔着同一个目标而来的,所以并不舍得把时间花在客套上。只听桂如雪说道:“诸位,所谓千金难买寸光阴,我们也不要在这里浪费千金了,请去隔壁就坐吧!”
原来这隔壁房间,乃是一间很精致的小客室。天花板正中处低低的垂下一盏晶莹剔透的小吊灯,里面亮着五十支烛光的电灯泡,正明亮的照耀了下方一张红木圆桌,桌上铺了厚实平整的桌毯,两副崭新的扑克牌,已经摆在了桌子的正中心。
围着桌子,是一圈舒适的小沙发椅子,椅子旁边又放置了小茶几,上面放了纸烟听、茶杯和各色点心干果碟子。除此之外,门口又侍立着两名干净利落的听差,垂手笔直站着,随时听候差遣。可见这个赌局,实在是布置的天衣无缝、几近完美了。
这个地方,金世陵因是第一次来,所以不肯贸然行动,处处都瞧着别人,见别人纷纷入座了,他才随着坐下。这时桂如雪俯身从桌下一掏,便捧出个红雕漆的大盒子出来,轻轻一摇,只听里面悉索有声,原来装的是筹码。他们是玩久了的,不必多说,直接就把筹码分给众人,那赵先生大概的点了点,口中自语道:“每人二十万,倒是不多。”
金世陵无声的叹了口气,拈起一片绿色的圆形筹码看了看,心想幸好随身带了支票本子,大概总不至于当场出丑了!
桂如雪紧挨着他坐下了,似乎是瞧出了他的心事,却不理会,只向他淡淡一笑:“老弟台,梭哈,没有问题吧?”
金世陵还在硬撑:“当然没有问题。”
这密室中的时光,因为充满了刺激性,所以那时间也就过的特别快。待到天色微明之时,桂如雪率先站了起来。只见他一张脸白里透青,满眼都是血丝:“今天这场就到此为止吧!坐久了,我这腰可是有些受不住。”
他在这人群中,似乎是有着主人翁的地位,所以众人听了他的话,便也纷纷表示疲惫,认为有必要休息一下了。听差们察言观色,赶忙送来了雪白的热手巾,金世陵接过一条擦了擦脸——熬了一夜,他有点脑仁发木。
放下毛巾,他低头喝了两口凉茶水,随即起身笑道:“咱们结结账吧!”
赵先生做惯了夜猫子,所以头脑倒是依然灵敏,他口中念念有词的看了各方的筹码,又仰头望着天花板心算了片刻,立刻就报出了一个结果。金世陵听了这个结果,笑得脸都酸了——光是对桂如雪,他就输了有二十万元。
若是算起总账来的话,那数目倒是整的很,三十万元,正好是一幢金公馆的造价。
分别开了支票结了赌帐,众人都觉得无所牵挂了,便到这公馆内准备好的房间里安歇。金世陵却无心休息,然而若让他回家呢,他也很有些胆怯——晓得自己这回有点闹大发了。
与他一样要早走的,还有一个桂如雪。桂如雪虽也是一夜没睡,然而并没有困的五迷三道。他见金世陵犹犹豫豫的要走不走,便暗笑一声,开口问道:“世陵贤弟,一同回城吗?”
金世陵一横心:“回吧!”
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温公馆,金世陵正要上车时,忽听桂如雪叫他:“我们同坐一辆车好了,顺便还能说说话。”
金世陵又疲倦又沮丧,真是一丝脾气也没有了。依言上了桂如雪的汽车之后,他便向后仰靠了,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桂如雪微微的瞟了他一眼,见他那乌浓的睫毛阖下来,侧面瞧着倒像是个洋人孩子的剪影一般。雪白的脖颈伸长了,也很值得咬上一口。
他可从来没咬过金世陵,最激动的时候也没咬过,他是不敢,生怕留下痕迹让人看出马脚来;也怕自己失了轻重,一口下去,再把金世陵疼跑了。金世陵固然是不聪明,可也没傻到可以任自己肆意的地步。
“世陵贤弟虽是初来乍到,不过这手笔可是不小啊!”
金世陵有气无力的翘了翘嘴角:“哪里。消遣而已。”
桂如雪知道他这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嘴上满不在乎,其实一颗心可能都要疼碎了。回去之后,他家老太爷也不会饶了他。自己也是的——何苦要为难这么个小兄弟呢!
他略微有点后悔,觉着自己好像是欺负小朋友了。
因为这个,他略侧了身子转向金世陵:“去我家坐坐?”
金世陵摇摇头:“不了。”
桂如雪已然尽过心思,见他不肯领情,只好笑笑作罢。

第3章

桂如雪的汽车开到半路,金世陵忽然要求下车。
桂如雪不管他,他要下就让他下,然后自己继续行程。
金世陵上了自家汽车,司机乃是他那表兄杜文仲。金世陵大赌之时,这杜文仲在温公馆内倒是好睡了半夜。楼上小赌场内的情形,他并不清楚,但是一见这位表弟主子呈现着这样一种灰头土脸的面貌,就晓得事情不好了。
“三爷,咱这是要回家吗?”他回过身子,察言观色的问道。
金世陵弯腰驼背的坐着,目光发直,连哈欠都不打一个。
杜文仲晓得他一旦有了大烦恼,就有本事连着几天的做天聋地哑状,赌上一闷葫芦的气来,让周遭的人跟着他一起不自在。所以此刻便加倍小心,语气温和如熏风一般:“那……我就往家里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