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天鹅 作者:鲇川哲也
书名:黑色天鹅
原作名:黒い白鸟
作者:[日]鲇川哲也
译者:吴媛婷
出版社:新雨出版社
出版年:2010年08月20日
内容简介:
对于寻常概念中极不可能发生的事,我们总是视而不见,而犯罪者,往往就是利用这几个盲点来达成完美犯罪。
东和纺织厂的工会为了争取劳工权益,策划了一场罢工行动。在抗争即将面临失败之际,东和纺织厂的社长竟惨遭杀害,并被弃尸于行驶中的列车车顶。可能自凶杀事件中得利的工会成员、被社长掌握住不可告人的把柄的秘书、效命于宗教团体的激进分子……
拥有犯罪动机的嫌疑者为数众多,却个个握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经过警方的严密调查,终于锁定了一位行踪不明的最大嫌疑者,然而,他的尸体却在数日后被发现……
作者简介:
鲇川哲也:本名中川透,一九一九年生。年少时期于中国大连成长。二战日本战败后,进入日本占领军司令部工作,同时也开始了其小说家的生涯。一九五○年,他以本名撰写了长篇〈佩特罗夫事件〉,获得《宝石》杂志举办的“百万圆推理徵文”长篇项目第二名;在这篇小说中,他创造了日后被称为“鲇川三大名侦探”之一,也是他笔下最为人所熟知的人物——鬼贯警部。此后,他又陆续发表了多篇经典的推理小说。一九五六年,他以《黑色皮箱》(新雨出版)荣颁“长篇侦探小说全集徵文”首奖。一九六○年,《憎恶的化石》(新雨出版)、《黑色天鹅》(新雨出版)获第十三届日本侦探作家俱乐部赏。一九九○年,创办“鲇川哲也赏”,发掘了包括芦边拓、二阶堂黎人、贯井德郎在内的众多优秀新锐作家。二○○一年,获颁第一届“日本本格推理大赏”特别奖。
阅读鲇川哲也:本格推理小说的守护神——鲇川哲也
林斯谚
(本文作者为台湾推理作家协会征文奖首奖得主)
坚持是不是一种美德?似乎要看状况,时机不对的坚持,反而会变成愚蠢,不过很多时候,我们都会欣赏那些能坚持原则的人,因为在环境及时势所逼之下,人们通常都会被迫,放弃曾经铭刻于心的坚持,而那些硬着头皮,也要为理想拼命到底的人,诚可谓有超人的意志力,以及罗曼蒂克的必死决心。在推理小说的世界中,鲇川哲也就是这么一位谨守原则的人物,而他所坚持的,是本格推理小说的创作。
“本格”这个词,在华文的推理圈子里,似乎越来越普遍,连一些不读推理小说的读者们,也都渐渐耳闻“本格推理”这个名词,到底什么才是“本格”呢?其实简单地讲,“本格”这两个字,是日文的汉字,只是中文把它借过来用了,意思是“正统”,而本格推理指的,就是正统推理小说,也就是创作形式符合推理小说“黄金时期”(golden age,主要是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创作规则的推理小说作品。
这个时期的作品,特点是重心皆摆在推理解谜的元素,以斗智为诉求,强调谜团的复杂、推理的严谨、诡计的巧妙、凶手的意外。而关于故事性、角色刻画、心理描写、社会批判等要素,普遍较不怎么注重,也因此,随着时代的推进,“本格推理”这种游戏及幻想性比较浓厚的创作潮流,逐渐消退,被写实主义的作品所取代,因而成为了小众文学。许多作家为了顺应市场,改变书写方向,而有些作家仍坚持非本格推理不写,至死不渝,鲇川哲也正是维护本格派推理的代表人物。
鲇川哲也(1919-2002)本名中川透,生于日本东京,因为父亲工作地点的关系,小学三年级就迁移到中国的大连定居,直到大学时期才回国。从小就喜欢阅读推理小说,埋下了日后创作推理小说的种子。鲇川哲也起初用过许多笔名,发表推理作品,他首先是在1948年用那珂川透、蔷薇小路棘麿等名义,发表了两部短篇,接着于1950年以长篇处女作《佩特罗夫事件》(ペトロフ事件)入选《宝石》杂志推理小说征文长篇部门,故事以伪满洲国大连为背景,展开满州铁路的时刻表推理,在这本作品中登场的鬼贯警部,成为日后他最重要的系列侦探。
1956年的《黑色皮箱》是其里程碑的作品,这部小说入选讲谈社的长篇推理征文,第一次以鲇川哲也的笔名发表,是一部同样专注于铁路时刻表犯罪诡计的杰作,常常被拿来跟英国的“不在场证明”推理大师克劳夫兹(Freeman Wills Crofts)的经典杰作《桶子》(The Cask)相提并论,是许多推理迷眼中的圣典。
1960年他以《憎恶的化石》以及《黑色的白鸟》一起赢得第十三届日本侦探作家俱乐部奖(后改为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1988年又与东京创元社合作企划“鲇川哲也与十三个谜”系列丛书,陆续推出知名作家与新人作家的作品。1990年,鲇川哲也奖设立,东京创元社为主其事者,以栽培新人为目的,鲇川哲也本人,也担任了好几届的评审,从这个奖栽培了不少日本推理文坛的新星。
2001年,鲇川哲也逝世前一年,获颁本格推理小说大奖特别奖,成为名符其实的大师。其作品计有长篇二十二卷四十四部,以及数不清的短篇小说,长篇系列中的固定侦探,主要有专破“不在场证明”的鬼贯警部(占了十七卷三十四部),以及业余侦探星影龙三(占了三卷六部)。至于短篇小说里面,最有名的系列侦探角色,则是三番馆的酒保侦探。其中一些作品在相当程度上,影响及启发了后来日本的“新本格派”推理小说作品。
鲇川哲也侦探小说的特色,是小说的结构十分扎实,环环相扣,推理性十足,是可以让本格推理迷“放心”阅读的、货真价实的推理小说。本格推理基本上是比较“硬”的小说,因为它的本质,可以说是一道数学谜题,而数学谜题,是相当讲求严谨及逻辑性的,并不是天马行空地编织奇幻故事,更何况还要把谜题包装成小说,这总和的要求,对设计谜题的人来说,是一道很高的门槛。
因此,创作本格推理小说的劳心程度,不言而喻。我首次接触鲇川哲也的作品,是阅读他的三番馆酒保侦探短篇探案,那时候便震慑于作者在短篇推理中,展现的推理密度之高,让人钦佩。后来读了他的长篇《紫丁香庄园》,更是拜服不已。这本长篇小说被称为是本格推理小说的完美作品,设计之精密,层层叠叠,逻辑儼然,抽丝剥茧、恍然大悟之快感,让人充分体会到推理小说的“推理”之趣。
推理小说的原初形式与诉求,便是以解谜斗智为重的本格推理,复杂难解的诡异谜题、千奇百怪的犯罪形式、高明巧妙的逻辑推演、拍案叫绝的意外真相,以及超人侦探与天才凶手之间的华丽对决,这些令人神往的元素,正是本格推理小说的迷人之最;而这些林林总总,在鲇川哲也的小说中无一不缺,绝对能让那些喜欢解谜斗智的读者,大呼过癮、感动涕零。
而这位大师,虽然钟情于本格推理小说,却不只是死板地遵照模式撰写故事,而是在本格推理的框架之内,积极地做各种创作技巧的新尝试。例如长篇《鞭打死者》是“后设小说”的前卫作品,短篇《达也在偷笑》也被认为是“新本格派”推理小说的启蒙作品。鲇川哲也这种于“本格派”推理小说之内的积极开拓实验精神,犹如美国推理大师埃勒里·奎因一般,都是在最严格的推理小说框架内求新求变,令人敬佩;而其提携后进、精编选集的心思,又与埃勒里·奎因兄弟如出一辙,说他为本格推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恐怕也只是锦上添花的形容罢了。
在《推理》杂志220期,曾刊了一篇追悼鲇川哲也逝世的文章,作者为日本现今活跃的“本格派”推理小说作家有栖川有栖,文中对鲇川哲也于本格推理创作的贡献,给予了极高的推崇,提到了推理界流传着“打开推理小说,就会见到鲇川哲也”的说法,并对其逝世,表达了无限的遗憾。的确,对于本格推理迷而言,一位专情于本格推理创作的作家,犹如稀世珍宝,而他的离去,更昭示了我们不能再读到更多“真正的”推理小说,而我更在意的是,这一派推理作家在创作背后,那股不屈不挠的坚持,让他的作品,更增添了一股守护理想的真诚感。
镇守本格推理小说的最后一道城池,鲇川哲也不只创作出了富含解谜之趣、逻辑之美以及斗智快感的高水准的推理作品,他也身体力行地告诉了我们:只要坚持到底,本格推理小说是永远不灭的!
推荐序:鲇川哲也之不可能铁道犯罪极致
◎法兰酥(第一届推理小说评论金钥奖导读潜力奖得主)
“我认为,本格派的旗手鲇川先生的此部长篇,或许是他自《黑色皮箱》以来的名作。长篇本该是一口气读完最好,如果要连载,为了读者着想,最好是三、四次就完结,因此我们向鲇川老师做出无理的要求,以一回一百张稿纸上下,共五回左右的形式完结这部作品。这篇开端还看不到不可思议的谜,但已经暗示几个伏笔,给人充分的阅读乐趣。诡异宗教与劳资争议也串连在其中,还出现了曾担任间谍的可疑男子。开头的众多伏笔未来将会怎么发展呢,第二回真令人翘首期盼。”
——江户川乱步(日本推理大师)
鲇川哲也一生共写了二十二本长篇推理小说,以及数不清的短篇作品,代表作有《佩特罗夫事件》、《黑色皮箱》(新雨出版)、《憎恶的化石》(新雨出版)和本书《黑色天鹅》。作品笔下登场的侦探主要包括鬼贯警部、业余侦探星影龙三和三番馆的酒保侦探。
当中最活跃的鬼贯警部具有顽强的性格,总是以一步一脚印不断访查的办案风格,逐一破解各种不在场证明,心思细腻而含蓄的性格,也为读者保留了不少解谜的乐趣。星影龙三则在一九五八年出版的《黑桃A的血咒》中首度露面,在暴风雨山庄的布局中,以惊人的速度迅速破解各个诡计,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型侦探。三番馆的酒保侦探则出现在一九七二年后一系列的短篇小说中,风格和鬼贯警部截然不同,是名靠脑力拼凑线索来破案的安乐椅神探。很有趣的是,作者总是偏好先铺上部分线索后,才在故事中途派出重要的侦探进行侦查。
在本书中出场的是三名侦探中最著名的鬼贯警部。故事概要如下:
一具尸体被扔在行驶的火车上,并在两大师桥上流下了大量的血迹,经查明身份后,发现死者原来是周旋于宗教团体和工会冲突之间的东和纺织社长西之幡豪辅。经过警察调查,发现拥有犯罪动机的嫌疑人众多,但他们同时也都拥有牢不可破的不在场证明,鬼贯警部究竟要如何破解这不可能犯罪呢?而经过这场骚动后,常务董事之女敦子与工会副委员长鸣海之间,犹如罗密欧与茱丽叶般的禁忌恋情最终又能开花结果吗?
本书的主题围绕在劳资纠纷、新兴宗教,以及总是能够吸引女性读者目光的爱情故事上。时刻表诡计结合小道具的使用,并从极细微的线索中逐步抽丝剥茧,破解凶手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堪称是作者独一无二的设计,铁道推理中的杰作。
从铁道技师出身的英国不在场证明推理大师克劳夫兹的作品、谋杀天后阿嘉莎克莉丝蒂毕生的代表作《东方快车谋杀案》,到松本清张足迹遍及日本南北的《点与线》,抑或是西村京太郎的铁道旅游推理等著作,火车在推理小说中始终是个令人熟悉且充满魅力的杀人舞台。不论是作为移动的密室,还是搭配不同的交通工具和利用时刻表诡计所产生的死角,都可轻易制造出本格推理中所不可或缺的不在场证明。若再增添铁道沿路景点风土民情的介绍,便成了旅情推理。
电影评论家荻昌宏曾说:“所谓铁路,就是能以最短时间,往返车站与车站之间的路线”,以及“火车会不断地前进后退,改变行进方向,这在欧洲是理所当然的常识,但在日本却成了一种盲点”。这些都说明了为何众多推理小说家热爱以火车来编织谜团,而读者也总是难以轻易从铁道推理的迷雾中成功脱逃的原因。
尽管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本格派推理式微,而社会派推理兴起,鲇川哲也仍以破解不在场证明的本格派解谜小说屹立不摇,作品风格扎实,量少而质精,独特的诡计设计如同魔术般耀眼而迷人。写实主义的搜查,融合了本格的逻辑推理和宏大诡计,更为作者赢得了“本格推理之鬼”的封号。
而在几种常见的本格诡计中,作者又以制造不可能犯罪中的不在场证明见长。不在场证明即同一人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不同的两地,若嫌疑人可以举出人证或物证证实他无法在犯罪时间出现在犯罪现场的证明,不在场证明即成立,不管犯罪动机再强烈,嫌疑人的犯罪嫌疑都无法成立。然而人脑仍会有思考逻辑上的盲点,因此随着科技和大众运输的发达,交通工具或现代化的产物常成为伪造不在场证明的诡计。
鲇川哲也于后记中写道,本篇作品在发表时和松本清张的《零的焦点》同时连载,在双方的小说进行到三分之二时,他发现两人的作品很可能会走向相似的结局,所幸较晚写出最终回的松本氏,巧妙地修改了结尾,算是为本书的诞生增添了一小有趣的插曲。除此之外,两人创作题材的数度重复,社会派和本格派两大巨匠的交锋,不同写作风格的相互激荡,结果并未制造出可怕的流血冲突,而是推理元素丰富的多彩推理世界。
被江户川乱步称为“本格派旗手”的鲇川哲也除了坚持守护本格推理的传统,也顺应时事在作品中加入了社会派的题材,再加上他自身严谨的写作态度,让他不旦不至于被当时的社会派潮流所击溃,而且还树立了个人风格,走出了本格和社会派的框架,甚至开启了日后新本格的大门。
登场人物介绍
西之幡豪辅——东和纺织公司社长
灰原猛——西之幡社长的秘书
须磨敦子——东和纺织公司常务董事之女
菱沼文江——东和纺织公司专务董事之妻
恋之洼义雄——东和纺织公司工会委员长
鸣海秀作——东和纺织公司工会副委员长
知多半平——萨满教的成员
村濑俊夫——知名配音员
须藤部长刑警——上野署的警官
关刑警——须藤的搭档与副手
鬼贯警部——东京警视厅的警官
丹那刑警——鬼贯的部下,也是他的左右手
大凶之日

须磨敦子与文江两人缓缓地走着,她们一边凝望着橱窗,一边从满是服饰店的、并木通往新桥的方向走去。接近正午时分的晚春阳光,让两人的和服与西式服装上的艳丽色彩形成鲜明对比。
银座这里一过了五月中,本来势力庞大的风衣,就不见了踪影,初夏服饰明显地增加。敦子所穿的蕾丝短上衣,在别处可能显得季节性太早,但在这个地方,却与周围融为一体,更突显出她的活泼与可爱的服装品味。
不知道看过几间饰品店后,两人驻足于其中一间店面之前,注视着橱窗。
“啊,那个领带扣真是漂亮,对吧?”
菱沼文江的手指,指着玻璃架上一条金色军刀型的扣针。她的声音在敦子的耳朵里听起来,不像是在寻求同意,而是一种感慨。文江的丈夫为参加兰开夏的纺织会议,十天前前往英国,回程途中还要考察各国的纺织工厂,等他到达羽田机场应该是九月左右的事了。文江脱口说出这句话时,一定在心中描绘着帮朝思暮想的丈夫,在胸前别上扣针的情景吧。
“真漂亮,很适合别在有小麦色肌肤、身材偏瘦的人身上呢。”
细而弯曲的扣针,让人联想起豆娘的躯干,其实敦子一点都不知道它到底适合白皙的男人呢,还是跟黝黑的男人相配。她只是套用了文江丈夫的特征罢了。
“敦子你可真会说话,这下我非得请你吃顿饭不可了。”
菱沼文江似乎马上就看穿对方的想法,她高兴地大笑出声,这一笑,让她左颊上浮现了深深的酒窝,白玉般的牙齿从嘴唇中露了出来。
她看了看手表。
“差不多要中午了。刚好可以请你吃一顿呢,从第三个转角转过去有一间意大利餐厅,就在那里而已。”
说完,文江拉住对方的手跨开步子。她决策的迅速性与充满实行力的个性,从这种小地方就能清楚展现出来。看到她这样,敦子觉得十分羡慕。不过她现在会这么想,是因为她还不知道文江约她来银座的真正目的,要是她知道的话,她的心境应该会是另一番光景吧。
第三个转角那有一间咖哩餐厅,意大利餐厅就在它隔壁的隔壁,粉红色与绿色相间的华丽遮阳篷下挂着“宝西利佩”的招牌。敦子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文江似乎是这里的常客。她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坐在棕榈盆栽旁的位子上。二楼跟楼下不同,客人只有小猫两三只,而文江坐的桌子位在离其他客人坐的位子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往后回想起这件事时,会发现文江必是觉得自己要说的是一件重要的事,才会尽量选择不会被旁人偷听的位子。
“宝西利佩”店内不播放音乐,这在银座的餐厅中是很罕见的,为用餐伴奏的,只有建在外场两处外壁贴上瓷砖的水池的喷水声。在初夏正午的艳阳下走了许久的她们听到这个水声时,感觉像是擦干了满是汗水的肌肤、再喷上古龙水般清爽。文江之所以选择这间“宝西利佩”,除了这里的料理美味,这池子带来清凉感的喷水声应该也是原因之一,当然,也是因为她需要可以静下心谈话的气氛。
“我还是第一次吃意大利菜呢。”敦子说着,眼光稍微飘向坐在远处的一对肥胖的夫妇,他们似乎是意大利人。
“有很多别出心裁的菜色喔。”文江说完,把菜单递给了她。上面全是意大利文,敦子完全看不懂。
“啊,这里有卡罗素通心粉。就点这道吧。”
须磨敦子会在某本杂志上看过,这道料理的名称是取自百年难得一见的歌手恩里科·卡罗素(Enrico Caruso)。她知道的菜也只有这一道了。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是吃这道菜呢。”
菱沼文江粲然一笑,叫来了侍者。那名侍者身着白衣,像拉丁民族一样发色乌亮、肤色黝黑。
用餐中,刚才看过的耳环、项链、人造宝石的戒指等都是她们餐桌上的话题,对女性来说,就算那些首饰她一辈子都买不起,光谈论它也是一大乐事;对这两位要什么有什么的天之骄子来说,就更是如此了。敦子之所以会觉得“宝西利佩”的意大利菜比预期的还要美味,或许是因为这些话题帮忙补足了调味料不够味的部分吧。
两人吃完餐点,在拿坡里口味的香浓咖啡送上时,文江用餐巾轻轻擦嘴,脸上突然浮出了别具深意的微笑。
“敦子,抱歉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敦子心头一惊。为了不让对方发现,她无意义地用汤匙在咖啡杯里搅动着。
“没有……你为什么这么问呢?”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是什么事啊……”其实敦子不用问也知道,文江想谈的,是帮她作媒的事。
“其实啊,有一位先生说想娶你喔。”文江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宣布一件天大的事。
菱沼文江的五官里,最具特征的就是她那双大大的眼睛了。那双眼睛不只大,还深邃而清澈。敦子并非诗人,看到她的眼睛时并不会联想到深山中冰冷的湖泊,但当那清澈的双眸盯着自己、观察自己做出了什么反应时,就有一种连内心深处都被看得一清二楚的感觉,这令她不由自主地慌了手脚。她越是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失措,脸颊就越显嫣红。
“冒昧地说出这件事,你一定吓了一大跳吧。对不起。”
“没关系的。”
须磨敦子若无其事地说。求婚的对象是谁,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但要是不问的话,又可能会被对方发现异状。
“是哪位先生呢?”
“就是灰原先生啊,你应该知道吧?当社长秘书的那一位。”
须磨敦子很快地想起那位肩膀宽阔、中广身材的男人。刚听到是他时,敦子是吓了一跳,但她静下来一想,灰原会向自己求婚这件事其实一点都不意外。两人在公司的花园派对以及敦子的舞蹈发表会上会见过两三次面,每一次见面他都有跟敦子说话。
“你们一定能成为一对佳偶的。灰原先生处处替人着想,对女性也很亲切,当他的妻子保证会幸福喔。”
菱沼文江就像是在帮自己弟弟作媒般热心地说。
但在敦子的眼里,灰原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替人着想的人。的确,每次见到他时他都亲切地多方关照着她,但他想要接近自己的真正原因,敦子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敦子的父亲是公司的常务董事,凡事精打细算的灰原不可能没有发现,只要能与顶头上司的女儿结婚,出人头地的日子就不远了。既然知道对方想一步登天,她当然也没有傻到或善良到想成为他的垫脚石。
须磨敦子默默地喝着咖啡,她的心里在想什么,文江是不可能知道的。
“他是个能干的秘书,也是社长身边的红人喔。还有就像你也看到的,他是个非常老实正经的人,从来不传绯闻的。另外啊,他家里人也不多,嫁进大家族很辛苦喔,光应付那些亲戚就让人精疲力尽了。”
菱沼文江似乎打从心底认为这门亲事是天作之合,不断地鼓吹着敦子。这位专务董事夫人已三十好几,却膝下犹虚,或许是为了排遣这份寂寞吧,她常以红娘自居,为年轻的男社员与女性文书人员牵线,到现在已成功地撮合了三、四对同公司的男女。而这次是关系到交情甚笃的女子大学学妹的婚事,她当然更加投入了。
菱沼文江的好意敦子也知道,她也曾经从父亲那里听到灰原不久后将会成为公司干部的传闻。当时她的父亲感叹地说:“灰原真是个拼命三郎啊”,而她的母亲也对灰原颇有好感,大概是因为她也从父亲那听到了灰原的事吧。
“我本来想跟令尊提这门亲事的,但我回头一想,还是直接跟你说比较好。不过啊,你不需要急着回答,跟双亲好好商量、慢慢考虑吧。因为罢工还没结束前,什么事都做不了啊。”
在这句话的结尾之处,文江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叹息一般。她们两人会叹气是理所当然的,一个多月前,东和纺织公司的工会与资方对立,公布四大要求,并展开了罢工行动。而且情况持续恶化,到现在还看不出任何解决的迹象。
“敦子,要不要一起去看在日比谷新上映的电影?现在去的话刚好可以赶上喔。我一直都很想看那部惊悚电影呢。”
菱沼文江似乎想挥去自己不愉快的心情,她用开朗的声调说完后,拿起自己的鳄鱼皮皮包。

须磨敦子与文江分开后,坐上地下铁往涉谷方向前进。离尖峰还有一段时间,因此车厢与车站并不拥挤。她在涉谷下了车,想走到井之头线的月台时,一个男人叫住了她。
须磨敦子一开始以为他认错人了,这男人的长相对她而言是完全陌生的。那人有着白皙细长的脸,看起来像一位文质彬彬的男士,但那双瞳孔小又单眼皮的眼睛却十分锐利。
“须磨敦子小姐是吧?”
当他叫了自己的名字后,敦子这才确定他不是认错人。从对方无礼的说话方式与凶恶的眼神,她猜这个人大概是基层刑警。但刑警找她有什么事,敦子毫无头绪。
“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可以跟我走一趟吗?”
“有什么事?”
“你来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