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全犯罪 作者:鲇川哲也

鬼贯警部全事件2击破固若金汤的不在场证明

史上最强警探鬼贯警部

挑战最不可思议的犯罪谜题!

收录江户川乱步推荐杰作〈五只钟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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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看似完美的不在场犯罪都有破绽可寻……

「用逆向演算法推算一下就可轻松得出答案。这是我自己比较独特的做法,

每当遇到用常规方法怎?也解决不了的问题时,我就会试着使用逆推的方法解决它。」

「逆推?」

「对。我认?,只要有破绽,终究会暴露出来。」——鬼贯警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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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的时间、完美的地点、完美的人证物证……犯罪者,是否真的另有其人?

包裹在木箱中的美少女尸体,究竟是如何避开众人的视线,出现在另一个地点的?

同样的一节车厢,为何当中会有一名被指为「不存在的乘客」?

连鬼贯警部也束手无策的「完全犯罪」,究竟是如何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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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件·其之一 五只钟表
01
朱鹭子说了些“请多多费心”一类的客套话,随即离开了屋子。猿丸轻轻关上房门,舒舒服服地坐下来。
“带着我当年教授写的介绍信,自然不好不见啊。”
猿丸用无可奈何的语调说着。他打开烟盒,取出一支和平牌香烟,舒服地吸了一口。不过,他旋即又在烟缸上捻灭了烟头,脸上换成一本正经的表情。
“她当然坚信未婚夫是无罪的。不过,若只有这一点,就算是来头再大的介绍信,我也不会来麻烦你,毕竟,我知道你本来就够忙的了;老实说,虽然我没有在她面前表示过,但我对这案件的看法跟她是一样的。”
“哦?你是说二阶堂不是凶手吗?”
鬼贯脸上显出诧异和惊讶的神情。
“动机成立,又有充分的证据;而且,他可是连不在场证明都无法提供唷!”
“这正是我想要说的!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一切都太过于周全了吗?你想过没有,会不会是有人事先预谋好诬陷他的呢?”
“这种先入为主的论断方式行不通吧!如果有什么确凿的事实,那自当别论,但只因为证据太确凿便推断二阶堂不是凶手,这我可不能苟同。”
鬼贯坚决地反驳道。他脸上的神情就像在说: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多作争论了。
现在两人谈及的案件,事实上是这么一回事。
大约一个星期前,也就是五月一日的正午,在青山区高树町的一间高级公寓里,一个名叫笹本万作的男子被杀了。现场是他的一个访客发现的,造访者吓得脸色苍白,跌跌撞撞跑到一楼的公寓管理室报告。公寓管理员匆忙上楼察看,只见笹本的颈部勒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眼球鼓出,紫黑色的舌头伸出嘴外,双拳紧握,身体早就僵硬了。
警方按照程序作了检查,查明死者五斗橱里的活期存折被窃——这便成了案件与二阶堂隆吉有牵连的第一个证据,因为隆吉正在为自己的结婚费用而苦恼。关于这一点,隆吉解释说,尽管婚礼费用的问题曾经让他很伤神,不过,后来他听从了未婚妻朱鹭子的意见,决定结婚典礼从简,不设宴招待客人,新婚旅行也只打算在外面住一宿,所以,钱已经不成为什么问题了。
第二个证据是:现场的桌子上有威士忌苏打,由此可见,凶手不是一般盗贼,而是笹本的熟人。对于这一点,隆吉提出:自己与笹本并不太熟,除了工作上的往来,从未与笹本交谈过其它话题,何况自己一次也没有去过笹本所住的公寓。此外,根据现场显示,凶手始终没有碰过自己的杯子,所以警方推测,凶手一定是瞅准笹本不留神时猛然扑过去的。
第三个证据是:根据新的刑法,物证茌证据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所以警方仔细探查了留在现场的凶器——毛巾究竟是谁的?当查明毛巾的主人是与笹本同一个工作单位的隆吉时,隆吉的嫌疑自然就更铁板钉钉了。说及这一点,隆吉脸色大变。他辩解说,虽然那条毛巾是他平时在工作场所使用的东西,不过,在案发几天前毛巾就不翼而飞了。
第四个证据是;征隆吉办公桌的右边最下面的小抽屉底下,发现了笹本被窃的那本活期存折隐藏在那里。对于这一点,隆吉的回答是含糊其辞的。“这东西怎么会到抽屉里的,我自己也莫名其妙。”隆吉这种像是在装胡涂的响应方式,在刑警心目中留下了更不好的印象。
第五个证据是:隆吉提不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据推断,凶犯行凶的时间是在前一天晚上九点钟至十一点钟之间。平时在这段时间里,隆吉应该在自己又脏又小的公寓里看看书什么的,可唯有那天晚上他却出门了。而且,他对这一点所作的说明,又有明显的编造迹象。
“那天晚上大概是九点钟左右,有个女子打来电话。她在电话里说,‘针生让我转告你,要你立即到’七叶树‘这家店里去一趟。’于是我换上衣服,匆忙的离家赶去那边。”隆吉说道。
这个刚达婚龄的青年,发色乌黑,前额短窄,脸上似乎还留着些孩子的稚气。他解释时的表情很认真。然而,他的表情越是认真,他就越像是在把早就预想好的台词背诵一遍,让人感觉他根本就是在说谎。他提到的“针生”,是朱鹭子的姓。
“七叶树?这是一家什么店?”
“咖啡馆。那人在电话里说就在靠近神保町的交叉路口,到那儿马上就能找到。可是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我一间一间的把十字路口两边和巷子内的店铺都找过了,还是找不到。我走来走去,花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弄得精疲力尽,只好回家。第二天碰到针生,我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结果针生说她根本没有托人打过这种电话。直到这时,我才明白自己是被人骗了。”
“你在路上没有遇见过什么熟人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
隆吉颇懊恼地咬着嘴唇。尽管隆吉否认犯案,警方还是把这件案子送呈检察厅处理了。
“那么,你是认为有一个人事先设了圈套?”
面对鬼贯的反诘,猿丸慢慢地,简直很有把握似地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相貌很普通,但长着一对明亮深邃的眼睛,显得非常睿智。和鬼贯不同,猿丸专攻的是经济,要不是选择了警察这一行,今天一定是某某公司的处长、课长一级的人物。二课的人都很用功,猿丸也不例外。前些时侯还看到他在复习凯因斯(注:凯因斯(1883~1946),英国需求学派经济学家,主张用扩大公共支出的方式提振景气。)的经济学原理呢。
“你知道吗?得知笹本被杀后,我们失望极了。”猿丸说道。
这里的“我们”当然是指搜查二课。
“这事属于内部机密,今年年初,我从一个熟识的贸易商人那里听来一件趣事:某政府机关经理部的一个年轻的主计课课员,开着凯迪拉克到处兜风,纳妾两名,投资贸易公司,还在热海(注:热海,日本静冈县的渡假胜地,以温泉着名。)买了别墅,过着极尽奢华的生活。我觉得这家伙不寻常,便在私下探查起来。这个主计课课员就是现在被杀的笹本万作。”猿丸说道。
“难怪他那么阔气,会住在高树町的公寓里。”
“岂只如此,他在市内还有两处小妾的住宅呢!其中一个是神乐坂的妓院街里一个艺名叫做什么‘屯驹’的艺妓,笹本花了九十万圆替她赎身,让她住在赤坂。另一个则是住在代代木初台一所房子里的舞女,这舞女还当选过‘日本小姐’。笹本生活之奢侈,比传言只有过之无不及,我们对此深藏惊奇。然而,一个三十岁光景的小小主计课员,哪来这么高的收入!我想他一定是贪污了公款,便顺着线索查下去,结果真的发现他近三年来盗窃公款达五千六百万圆。按我们这样的收入标准,得不吃不喝工作两百年才可能赚到这个数目呢!”
“不过,他独自一人恐怕做不了这种事,应该还有同党吧?”
“不错。”猿丸深深地点点头,“他的同党就是副课长。每当笹本轧好账来结算账目时,副课长就操纵课长,使课长胡里胡涂地‘砰砰’盖上章。可是,这副课长比笹本世故得多,当然也比他狡猾得多,即使赚了大钱,还是住在跟普通职员一样的房子里;在上下班高峰期,照样挤电车;衣着也很朴素;只是在吃的方面稍稍讲究一些。他让妻子在新宿开了一家经营家庭副业性质的手工艺品商店。如果把商店的收入也考虑在内,人们不会怀疑他的生活有什么不正常。因为这个缘故,我们也完全被他蒙蔽了。就是这样哪。”
说着,猿丸的身子往前探了探,脸上的表情也变得灼热了起来。他告诉鬼贯,命案发生前,检方已经命令笹本万作随时出庭,并开始了审讯工作。
“一开始,笹本万作一问三不知、装聋作哑,有时还反咬一口、倒打一耙,但由于我们证据齐备,他当然没法一直硬撑下去。大概到第五次讯问的时候,他终于屈服,答应一星期后写出详细的犯罪自白给我们,我们也都在翘首以盼。谁知在第四天上他就被杀了。”猿丸说。
“也就是说,你认为藏在幕后的人就是副课长?”
“对,正是那个叫椙田博人的人。”
说起椙田,鬼贯是认识的。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身体圆滚滚的,眼角有些下垂。鬼贯去检查二阶堂的办公桌时,曾和椙田打过照面。当时椙田说了些没新意的场面话,例如“属下出了杀人犯,都是自己监督不严造成的,实在是非常抱歉”之类的。虽说这话当时并没有给鬼贯留下什么太坏的印象,但现在听完猿丸一番话,鬼贯隐隐感觉到椙田和气的笑脸背后隐藏着的老奸巨猾,这种人做出杀人的勾当不足为奇。
“这桩贪污案不简单,弄得不好,很有可能与政治献金有关。笹本一认罪,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椙田,所以,他是最为恐慌的人。因此我认为,椙田比二阶堂有更强烈的杀人动机。”猿丸说。
“即便真是如此,那他又为什么选中二阶堂当替罪羔羊呢?”
“那就不得而知了。”猿丸摇了摇头。
“也许是因为二阶堂周围的情况正合乎凶手的需要。或者是出于更加极端的理由,要把二阶堂踢入灭亡的深渊。要是如刚才那位与二阶堂有婚约的女子所说,他是一个直爽并富有正义感的青年的话,那么他的为人必定是椙田这种人的眼中钉。不过,把这些问题调查清楚属于你的职责范畴,比起这个,我更担心的反而是椙田的不在场证明。据我的想法,椙田既然能把二阶堂的不在场证明完全破坏掉,安排得全无破绽,那么他在杀死笹本的事情上必然也预先准备好了一套伪造巧妙的不在场证明。希望我们不要上他的当才好。”
猿丸以一种平时少有的严肃神态说着。
02
要断定真凶,只靠些许的疑虑是绝对不行的。鬼贯立即向上级汇报了情况,经过讨论,他们决定接受猿九的建议。
鬼贯首先去见了椙田。椙田获悉自己成了嫌疑犯后,他那张带着酒晕的红脸因为生气一下子变成了紫色。但他硬压着怒气,以一种恼火而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四月三十日晚上,我和学校里的一个年轻后辈在一起喝酒,凡事都可问这个年轻人,把事情好好弄清楚。”椙田以前常挂在脸上的那种像是惠比寿(注:日本的七福神之一,相传是航海、渔业、商业的守护神。)福神的笑脸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一下子踪影全无。
鬼贯不把椙田的发火当一回事;直接从他本人口中询得了那天晚上的行迹后,鬼贯立即去日本桥的印度人商行,拜访那位跟椙田一起喝酒的小早川让二。
在一栋小小的办公楼房五楼的一个房间内,有两个脸色黝黑、衣冠楚楚的绅士,据他们说,小早川是这里的办事员,现在人在通产省(注:相当于我国的经济部。),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小早川是个衣着整洁的青年,戴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人很消瘦,好象有点神经质,镜片后面的双眼不时的眨着。小早川谈了那天晚上的情形,与椙田博人先前所说的基本上没什么不同。
四月初的某一天,椙田打电话给小早川,说在马票代售处买了马票,但都输掉了,于是想瞒着妻子向小早川借两万圆,月底一定归还。由于椙田从前曾帮过小早川的忙,所以小早川立即去提取自已的存款。
椙田第二次打电话给小早川,已经是二十八日了。椙田打算把借款还给小早川,他说:“事情终于还是让妻子发现了,不过,问题已经圆满解决了。如果有空的话,你可以到我家玩玩,并小住几天吗?”小早川心想,自己也很久没去新宿了,于是当下决定去拜访一下这位很久没见面的前辈。
三十日傍晚,他俩在东京车站碰头,然后坐电车去新宿。一到新宿,椙田马上领着小早川走进车站前的一家啤酒馆。也许是正值五一劳动节假期前夜的缘故,店内的人相当多,他俩在服务生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在角落里找到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你熟悉夜晚的新宿吗?”
将送上来的啤酒一口气喝掉半杯之后,椙田这样问小早川。
“那得看是什么地方,比如城市的阴暗面我就不太了解。”
“好,今晚我给你当向导!”
椙田拍了拍胸脯,把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小早川也很喜欢喝酒,右手衡量着啤酒杯的那种份量,口中感受着通过喉咙的啤酒花香味,这滋味让他觉得活着太有意义了。
从啤酒馆出来,他俩到关东煮摊子、音乐咖啡馆、酒吧、电影院等地方逛了很大一圈,最后才疲乏地回到椙田家中。这时,小早川手表的指针指着九点十分。椙田的家在番众町,房子虽不大,所处的位置却相当便利,到闹市去的话,步行也只需十分钟,这让每天从八王子赶到市中心来上班的小早川打从心里忍不住期盼着,自己有一夭也能住在这样的地方。更令人惊喜的是,附近这一带一到晚上竟然安静得出奇。
“喂,肚子饿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在书房里一坐下,椙田就像个任性的孩子似地嚷嚷起来。书房窗子的右侧有一个豪华的书橱,橱内收着一些相当厚的书籍,顶上放着一只沉重的大理石座钟。小早川心想,“等我成家后,也要去弄一个这么气派的钟。”椙田的妻子已有三十五岁,大概是没有生育过的缘故吧,显得比较年轻,不过,她的美貌不知为什么显得有些呆板。
“要不要来点奶酪?”她问。
“尽说傻话,奶酪能填饱肚子吗?小早川君也饿了哪。去弄点荞麦面条来吧。”
椙田以小早川做挡箭牌,让妻子去叫面馆送炸虾荞麦面条来。椙田倾听着妻子给面馆打电话的说话声,忽然如梦初醒似地站起来,对小早川说道:
“对了,在面条还未送来之前,我先把借你的钱还你。那次很失礼地向你开口借钱,请多包涵。”
椙田说着取出钢笔和印鉴,在桌上打开了支票簿。也许是妻子在经营商店的关系,椙田常用支票来付款。
椙田的妻子八重子打完了电话,站到小早川的旁边,对小早川说道:
“这家伙这次不知中了什么邪,竟会去买马票。从前中过一次奖,尝到了甜头,所以又去买。这次可输惨了,他还要一味地瞒着我!我要是早知道,就不会让他来给小早川先生添麻烦了。”
八重子说着,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瞥了瞥丈夫,椙田佯作没看见。
“不,那没什么。”小早川边说边写收据,他一看金额数,发觉椙田多开了两千圆。
“啊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利息嘛!”
“别开玩笑,我又不是放高利贷的!”
“前辈向后辈借钱已经是不讲道理了,要是连这点小意思都不给的话,我岂不是无地自容了吗?”
椙田说得很真挚,八重子也附和着要小早川收下,小早川只好从命了。
后门传来了送荞麦面条来的叫声。八重子慌忙出去,没一会儿,她端着放有两个大碗的盘子回到了屋内。美味的炸虾荞麦面条的香气扑鼻而来。虽说肚子还不是空空如也,但是喜欢吃荞麦面条的小早川一看见眼前的食物,只觉得口水直冒。
“呵!这店名叫做‘一茶庵’?(注:小林一茶(1763——1827),日本近代着名的俳句诗人。)真是不简单的名字呢!”小早川正要掰开筷子,看到标在碗盖上的店名,便停住手不动了。
“啊,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据说这是受一茶的诗句‘月亮菩萨荞麦面’的启迪而起的店名。这家店的荞麦面条非常好吃唷!”
椙田停下向口中送面条的手,自豪地说道。
椙田呼呼地吹着烫舌头的荞麦面条,吃得津津有味。忽然,八重子像想起什么事似地喊着:“老公!”可是,呼噜呼噜发着响声吃着面条的椙田好像没有听到妻子的呼唤。
“老公!”八重子再喊了一声。
“咦?”
“我现在才想到,你是否已把从楢原先生那里借来的钱还掉了?”
“糟了!我真忘了!”椙田放下筷子和碗。
“今天是月底哪!我早晨还一再提醒过你呢,可你……”八重子的神态严肃起来。
“真对不起。”
“该赔礼的对象不是我唷!在借钱的时候说好月中要还的,结果到月底还不好好还清,今后将信用扫地呐!是不是现在就过去一趟?”
“喂,九点都已经过了,今晚就免了吧。”椙田的神情可怜、沮丧,他看了看书橱上的座钟。
“九点钟怎么就不行呢?不是半个小时就能回来了吗?”
“嗯,二十分钟可以来回了,不过明天还他不成吗?”
“行啊,行啊!不过我还是要再说一次,理应付的钱一旦不如期照付,哪怕是延迟一天,你的信用就一钱不值。失去信用,易如反掌;要想恢复信用,谈何容易哪。再说,楢原先生可是非常严谨的人,你要这样做,实在是——”
“懂了,懂了!”椙田像是生气似地声音大了起来,
“一句话的事,怎么就唠叨个没完没了呢?我去,我去就是了。可是,这种事也该等吃完面条后再说,你瞧,面条全都糊掉了!”
事实上,面条哪有这么快就糊掉的!椙田无非是因为自已正想从从容容地再喝个痛快,八重子却来提醒他这件事,所以心里很不高兴。他憋着一肚子气吃完面条,对小早川说:“就在附近电车经过的那条街上,我去一下就回来,你稍等片刻,回来后我们再开一瓶威士忌。”说完便带着支票簿站起来走了。
“老公,别忘了带印鉴哪!”
“真啰嗦,知道了!”
橹田边吼叫边骂着出了门。
“大小事情都得替他放在心上,简直是个大孩子。他倒还要摆臭架子!”
小早川毕竟还年轻,听八重子这么说,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八重子在丈夫刚才坐过的那张椅子上坐下,叹了一口气,
“光向你一个人借钱还是不够,他又去向熟悉的服装店老板借了五万圆。”
八重子皱着眉头抱怨着说。这时她大概感到对客人讲这种话不太合适,便丢开了心里的不愉快,扮出一副笑脸来。
“你喜欢音乐吧?从九点钟开始应该有什么东西可以听的。”
八重子这么一说,小早川看了看桌上那张晚报的广播节目栏,果然,关东广播电台在播莫札特的钢琴协奏曲。
“好。就听它吧,麻烦您打开收音机好吗?”
一台中型的收音机和座钟并排放着。小早川站起身来打开收音机,转动刻度指标。随着指标的转动,收音机里各电台的声音此起彼落,不一会儿,从里面传出了C小调的乐曲声。这时刚开始演奏第一乐章,钢琴弹得沉重有力,大概是一位年轻的钢琴家在演奏,很有韵味。
虽说是短短的三十分钟时间,但与别人的妻子晚上在屋里相对而坐,又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这是小早川从未经历过的,也使得他比平常更加的神经紧绷。倒是莫扎特那特有的天使股的乐曲,不时把小早川从尴尬的气氛中解救出来。就这样过了好一阵子,当演奏结束,播音员正在报着电台广告的时候,玄关传来了开门的声响。八重子关掉收音机,竖起耳朵静听,听到了椙田的声音。
椙田走进屋来,脸上发红,但是刚才出去时的那种不愉快情绪已经不复存在了。
“怎么样?”八重子问。
“见到了。他让我多坐一会儿,但是我有贵客在家等着,还有美酒和可爱的妻子,所以我待了十分钟左右便回来了。唔,小早川君,你的那张支票写上了日期没有?”
“日期吗?这个……”
小早川拿出支票一看,果真没有填日期。
“我在那边也忘了填,被楢原先生提醒后才发觉。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搞的?”
“你喝醉了唷。”八重子说。
“别胡扯,我还没喝过瘾呢!你去把奶酪和熏鲜鱼拿出来。”
八重子出去后,椙田除去笔套,用钢笔填上了日期,接着从书橱里取出一瓶威士忌。
“你瞧,这是‘老伯’(注:OLDPARR,一种苏格兰威士忌酒的商标名称,据说取名来由是英国一位活了一百五十二岁的老寿星,托马斯先生。)威士忌。”椙田说。
“啊,这真是太棒了!”
像小早川这种战后出生的青年人,这天晚上还是第一次接触那么名贵的威士忌酒,他看着眼前这琥珀色的液体,不由得舔了舔舌头——。
“原来如此,你那天晚上喝醉后,只好住下了。不过九点钟以后椙田就只外出过那么一次吗?”鬼贯问。
“对,因为他外出回来后一直在屋里喝酒,他妻子也一起在场的。”
小早川好像很敬服椙田,因此对鬼贯在这种事情上面追根究底的做法很不以为然,同时眨眼睛的频率也更加频繁了。鬼贯装做不曾注意似地继续询问。他从小早川口中获悉,当椙田说去服装店而离开家的时侯,大概是九点零五分。
“那,他回来时又是几点钟呢?”鬼贯问。
“这时莫扎特的乐曲刚刚结束,所以大概不到九点三十分。”
由此可见,椙田大概离席二十三分钟。假如椙田是凶手,那么除了这二十三分钟他不可能另有机会去作案;而二十三分钟的时间是足够去青山作了案再赶回来的。所以侦查的焦点理所当然集中在这段时间内了。鬼贯觉得首先需要查明椙田去服装店是否确有其事;另一个重要问题则是必须弄清楚书房内的座钟到底准确不准确,因为伪造不在场证明最通常的做法就是拨动时钟的指针,在时间上迷惑别人。
但是小早川这个年轻人认真严肃地说道:
“座钟无疑是正确的,因为它和我的手表所指的时间完全一致。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么你可以去找荞麦面馆核对,他们送面条来正是九点整。”
03
看见女儿回到家,朱鹭子的母亲便殷勤地招呼女儿在饭桌前坐下,然后问道:“唔,情况怎么样?警方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朱鹭子刚才利用午休的时间去见了鬼贯,打算采问一下之后的案件发展。与早上去公司上班时怀着希望,神采奕奕的神情相比,现在回到家的朱鹭子一言不语,神色黯然,看起来很明显就是一副出师不利的样子。但是,做母亲的却不能对此置之不理,不闻不问。
朱鹭子没有马上动筷子吃饭。她平常总是天真烂漫的小脸蛋,这一瞬间却露出了苍老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