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奋斗记》作者:暖荷

一道圣旨,父亡母丧,家破人亡
二道圣旨,背井离乡,北上和亲
待嫁世家女一朝北上和亲,本只想护得祖母家人和乐平安,安然度日却不想竟被女帝处处算计,被当朝公主推入火坑,从此阴阳两相隔!
你害我家破人亡永不见,我便甘为牛马助明君夺尔江山!
主角:楚瑄瑶,公孙焯 ┃ 配角:女帝,圣雅公主,望梅,湘月,春燕 ┃ 其它:复国,家恨

 

楔子

勤政殿之上,一男子跪拜于地,身上轻轻抖着,面色灰败一片,宛若死了一般,许久,方朝宝座之上那身着龙袍凤眼含霜的女子叩拜下去:“臣、领旨谢恩…”
女帝冷笑一声,曼声道:“如此便好,三日后迎娶公主,不得延误。”说罢,手臂微抬,起身,扶着身边女官手臂离去。
楚翰两腿似灌了铅一般,离了宫中,车也不坐,一步步朝家中挨去。
几个等在宫外的小厮长随知定是出了事了,可到底不敢催促,只得跟在后头,主子走一步,他们便挨一步。楚翰奶兄名唤楚喜的眼瞧着不对,急得头上冒汗,朝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叫他回去且先报个信儿,莫把老夫人、夫人小姐再吓着了,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爷,路上人多眼杂,咱们还是先上车吧,若是不急着回去,只叫车慢慢走着不就是了?”
“不…急…”楚翰眼中毫无半丝光彩,口中喃喃道,“回去了…便再没那个家了…”
车马慢行了一会儿,外头跟车的楚喜又听着里头爷道了声儿:“快快回去!”忙又赶了起来,车才刚一停,楚翰不急先去母亲处请安,便先向后院跑去,惊得路上丫头婆子忙避在两边,生怕再撞了他。
大门打开,虽不过未时,可这大热的天气却屋门窗尽闭,昏暗一片,叫人猛一进来,连那屋内摆设都瞧不清楚。
楚翰脚步一顿,便转身朝内室拐去,连屋里半个丫鬟皆无的模样都没瞧出来。
抬手挑了门帘,人便愣在那处,定定的瞧着那道身影大白天的睡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好似没听见自己进来一般,小腹处微微隆起着。
“云…娘…”楚翰身子摇晃了两下,叫了她的名字,却见她仍似没听见一般,身上也没个起伏,显是止了呼吸,忽的大叫一声,几步跑上前扑到床边。
怀中那人早没了气息,只身上还微微温着,显是才去了没多久,面色沉静栩栩如生。男子仰头,高声大叫大哭着,拿手抓着头发装若疯狂,半晌,才低下头去,凑到女子面颊上吻了吻,惨笑几声,先是放下了妻子,这才蹒跚几步走到墙边,取下上头挂着的一柄宝剑。
“你我伉俪情深,早就说好,除非你年过三十有五,若还无子,再说纳妾之事。如今,不过区区一个公主…她便是将来的女帝又如何?!我又怎会舍你娶她?!”说罢,抬起手臂,长剑猛的切入腹中,跌跌撞撞又几步回到妻子身边,抬手把她抱进怀里,仰头狂笑起来。

第一章 圣旨到

一身的素白,楚瑄瑶定定跪于灵堂之上。
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这会儿身穿丧服,面孔上半点妆容皆无,却偏偏显得那般沉静素雅。
楚家突遭此变,家中上下皆心慌不已,惟恐圣上因此事降罪,那这一家老小便再没一个能得了好下场。可偏偏的,这楚翰独女硬生生的在老夫人病倒后,竟能挑起这上下大小事宜,一一安排得井井有条,下人们便暂时得了主心骨儿,照章行事起来。
“小姐,李郎中夫人来了。”望梅在楚瑄瑶耳边低声问道,“可要见见?”
自家小姐同李家早有婚约,李家来人本应回避,可这会儿家中老爷夫人双双而亡,老夫人偏又病倒在床…
“有请。”声量虽低,声中却坚定冷静。她自是清楚,如今此事一出,只怕那婚约再没个指望,家中尚有祖母在世,楚家此番大祸,楚瑄瑶亦不想弃祖母于不顾,独善其身。该来的,总会来的,一如李家这边、一如当今那边。
“好孩子,真真难为你了。”李郎中夫人入了灵堂,上毕香火,拉着楚瑄瑶的手轻轻拍着,眼中满是不忍。
两家本已定好,待来年四月便办喜事的,如今此事一出,李家之人还能登门,便已算是全了两家情谊。
李夫人瞧着她脸色虽白,却仍如常一般的举止有度,丝毫不见慌乱,家中上下亦是打理得井井有条,全无大祸临头的模样,心中更是爱怜心疼,又叹了一声,方随着丫头到后院之中去见楚老夫人。
两家结亲之时,楚翰本为御史,同李家老爷乃是平级,二人因着私交甚好,便早早定下两家之好。可自今年年初起,楚翰便被当今看中,乘风一般的一路高升,李家本还纳闷,莫非女帝看中了那楚翰风貌?哪成想,他竟是被圣雅公主给瞧上了。
如今这事,李家不好立时开口,可也要看看风头再行事,好在,因楚瑄瑶年岁尚轻,今年才刚及笄,若是她已经过门了,此回之事,只怕必要牵扯上李家了。
听闻后面李夫人已经离去,楚瑄瑶便趁着歇息的功夫,到了后头祖母住处。
楚老夫人见楚瑄瑶一身素雅,更显得身子单薄,眼中微酸,拉了她的手叫她坐在床边低声道:“那李家倒是厚道人家,说,只待三年一过,便迎你过门。”
楚瑄瑶微微点头,并不应话,三年间,多少事情生不出来?又能遇着多少波折?且家中现下还未曾得着宫中的消息,天知上面那位是何打算?这话不过是为全了面子,才如此说得,没立时退婚,已是李家厚道了。祖母心里也是清楚的,可这会儿二人只能心里装着明白,面上却丝毫不能显露出来。
稍用了些汤水,楚瑄瑶正欲再去前面灵堂跪拜,忽的,外面又传来匆匆脚步声响,上上下下的心皆提了起来,便听着一个婆子声中发颤的在门口儿道:“老夫人、小姐,有…有…圣旨…”
楚老夫人心中猛的一震,晃了晃,抬手拉住了楚瑄瑶的手臂。
“祖母,是好是坏,咱们都得接着。”总算是来了。
定定看着窗口那里,楚瑄瑶的声音似是打从天边儿传来的一般,转过头来看向祖母。那眼中淡然坚定,倒让楚老夫人心中一时惆怅一时发酸——这丫头,若是身个男儿身,楚家便是经此一事,也必能再爬起来!哪似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
白茫茫一片,几把院子里原本的繁花锦簇遮没了影儿。一老一少跪在当中,耳听着上谕,强压着心头忐忑。
“…封右佥都御史楚翰之女楚瑄瑶为福全公主,圣雅公主认其为女,不日北上昭国和亲,以结两国之好,钦此——。”
北上?和亲!
猛听了这道旨意,这连番的打击叫楚老夫人再支撑不下去,头中一片眩晕,人已经背了过去。
“老夫人!老夫人?!”身边儿的大丫鬟月季慌了神儿,连声的叫了起来。
楚瑄瑶心中亦是一惊,正想朝祖母那里看去,却听上头宣旨的天使冷声道:“公主殿下,还不接旨谢恩?”
心中一凛,楚瑄瑶忙正过身子,伏地叩首,口中道:“右佥都御史楚翰之女楚瑄瑶领旨谢恩!”说罢,双手高举过头,上前接旨。
那女官眼中微露诧异,随即隐去,只稍点一下头,道了声:“陛下怜你别家离国在即,容你于家中收拾十日,十日后便随送亲队伍北上吧!”
楚家外面被御林军团团守住,便是出门儿采买的家丁都要受着盘查细细检查,生怕叫楚家小姐蒙混了出去,宫中打过照面的女官更是一日一来,必要亲见了楚瑄瑶才会离去。
福全公主,这等封号,直是打了楚家的脸面!父母刚刚双亡,女帝竟就封其女儿为“福全公主”,偏若远嫁北面昭国,旁人哪里就知晓此事?定会当此女封号正统,乃是正经得了圣命嫁过去的“公主”!两国交战多年,得了这么个公主过去,还能好过?此等封号,必是出自心胸狭窄之辈之口!
可偏偏的,只用此一女,便能换回楚家上下百余口的性命,又不得不叫人直道一声“圣上宽厚”。
李家那里闻了此事,那婚便是再不想退亦要退得,暗中还了八字信物,对外只道先前不过一提,无奈子女八字不合便算了。
老夫人的院子中,此时寂静一片,院子里头来去匆匆的仆妇丫鬟,皆小心谨慎,不敢发出半丝高声。
楚瑄瑶正坐在床边儿,右手放在楚老夫人手中,另一只手捏着帕子为其拭泪。
“怎的偏偏的就…我苦命的儿啊…”身边儿的孙女越瞧越是叫人心痛,楚老夫人再止不住悲声,“他才去了,这会子又要你去和亲…我这条老命留着还有何用?”
楚瑄瑶在老夫人背上轻轻拍着,待她泣声稍止,方低声劝道:“祖母,不过孙女一个人,便能留得这楚家上下百余口的性命,这笔买卖还不划算?”
“你!”抬手朝她脸上指着,楚老夫人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平素这丫头虽瞧着似是个大人般的最正经不过,却偏在自己这处时不时的冒出些个顽皮之语,逗己一笑。如今这话再听着,又想起再不能听着了,心中那悲意不禁又冒了出来。
楚瑄瑶淡淡一笑,好似淡墨染宣,沁入人心般的舒畅:“祖母,待瑶儿去了,祖母便去寻族里吧,从旁系哪家里领个品貌端正的孩子回来,寄在父亲名下。此回之事,父亲乃是抗命自尽,皇上既肯只发落瑶儿一人,此后必不会再为难咱家。那孩子带在祖母身边,便是日后不能有大出息入朝为官,也能挑起门户不使咱们家败落。”
这话,声儿定定的,调理明白,哪像是个孩子在同祖母说话?倒像是个有主意的大人交代事宜似的。
楚老夫人泪眼模糊,口中却发不出半细声音,好半天方哽咽道:“那北昭路途遥远,且听闻又…又…”那北昭乃是蛮荒之地,听闻向是凶悍无比,又极是寒苦,只因着兵马厉害,从早些年间的隔水相望,到后来竟又打过河来,被他们足足吞了澜河南岸小半的地方!
且又听闻,北面那里行军之时若是没了米粮,更是拿人当做牛马来吃的!如今,自家孙女这一去,怕是连这命…
楚瑄瑶微微摇头,再笑了笑,轻声劝道:“好也罢,坏也罢,咱们都没亲眼见了,又哪知是真是假?祖母也太过多虑了,孙女过去是和亲的,嫁的是皇帝,莫非皇帝的宫中还能苦着了孙女不成?”
又劝了一会子,楚老夫人方止了泪,精神不济的歇息了过去。
出了老夫人的院子,楚瑄瑶这才沉下了脸色,眉宇间带起了一股忧愁。若非因着祖母在世,自己怕是寻了父母而去也好过听命摆布。父亲拒了圣上掌上明珠圣雅公主的婚事,她们还真能给自己安排个好出路不成?
且不说北昭那里如何寒苦艰辛,又如何拿女子当牲口使唤,偏只说自己平素瞧的那些个史书兵书,这二国之争已打了足有五六十载,中间再没断过,自己这番过去还能有了好不成?
轻叹了一声,朝北定定看去,是好是坏、是生是死,不亲眼瞧瞧就这般的去了,自己亦是心有不甘的,只要女帝能保祖母安度晚年,那北昭,便是个火窟窿!自己这回亦是要跳上一遭!

第二章 和亲北上

大殿之上,楚瑄瑶半垂着头,盛装彩扮。
家中父亲过世不过十日,女儿便要和亲远嫁,两旁朝臣具目不斜视静立两边,殿上不闻丝毫声响。
上面,女帝身边一女宫手持圣旨,正自讼着圣上旨意,圣雅公主坐于女帝下手,柳眉倒竖的盯着下面跪拜的楚瑄瑶,眼中阴暗不定。
三跪九叩,接下旨意,上头女帝尚未开口,便听到另一年轻些的女子冷声道:“抬起头来。”
楚瑄瑶微微一愣,这声音并非适才读圣旨的女宫的声音,也并非女帝的声音,莫非…是那圣雅公主的?
楚瑄瑶心下疑惑之际,便听到上面女帝开口说道:“福全公主,抬起头来。”
闻言,楚瑄瑶只得微微抬头,却不敢目视上方。上面圣雅公主瞧见她的相貌,脸色瞬时沉了下去,手握成拳紧攥了起来,似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忽的身边坐着的女帝出言道:“此去昭国路途遥远,如今诸事妥当,你便上路吧。”
再附身拜下,口中道:“妾,谨遵陛下旨意。”
“母亲,可能找个人替她过去?”才刚一散了,圣雅公主便拉扯着女帝袖子撒娇道。
女帝脸色沉了下来,狠瞪了她一眼,冷声道:“当日想叫她北上和亲的是你!这会子莫非还想留下她不成?!”
圣雅公主被女帝如此一瞪,心中一惊,张了张口,低下头去低声道:“女儿不是没想着,她竟同她父亲生得有六分像呢…”
“像又如何?!莫非你还要招个女驸马不成!”女帝心中更气,猛一甩袖子抽出手来。
“不是不是!”圣雅公主脸色大变,忙上前两步又拉扯上了女帝胳膊揉搓道,“女儿只是想叫她在身边儿,有事没事的拿她出出气罢了!天下这般多的好儿郎,女儿还能喜欢个女子不成?”
听她如此说,女帝脸上颜色才略缓了些,冷哼一声:“既然圣旨已下,哪有再收回来的理?再找一个?外头车马都备好了,还哪里找人去替她?你今年已足十八岁了,也该学学正事,少成日家四六城的乱转,成什么样子?”
“是是。”见女帝再不生气,圣雅公主方笑着贴了过去,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道,“女儿知道,上回把子旬带了回去,母亲只怕是心疼了吧?要不女儿把他再还回来?”
“少胡扯,赐了你的,母亲还有讨回来的理?”嗔了她一眼,二人方向后宫慢慢行动。
出宫、蹬车,定定坐于车中,由京中大路从北门而出,一路上,两旁具是看热闹的,远远于小巷子里头扒头探脑,又或是立于两旁店铺中张望的,恨不能脖子再长上二三分瞧个清楚才甘心。
主车之中端坐着楚瑄瑶,并随身伺候的两个婢女,望梅、湘月。车上三女,皆默不坐声,一时间只闻外面车轮滚滚。
行了足有两个时辰,外头除了随车的护卫马蹄脚步声外再不闻其它声响,连夏时的蝉鸣声都几听不着了,望梅才低声问道:“小姐,换换衣裳吧。”
“嗯。”这身衣裳着实厚重,本就是盛夏之时,这一早上的折腾便是楚瑄瑶身子素来不错,却也出了一身的细汗。
换过衣裳,重梳了头,三人似才松了口气,湘月稍稍打了一角窗帘向外瞧了瞧,转过头来低声道:“这一走,等到了昭国京都,怕是都要入秋了吧?”
楚瑄瑶半靠在竹夫人上头,听她这话后,方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微微摇头:“这一路有车有马,却还有跟着行走的下人,只怕等到了昭国京城便正赶上过年吧。”
“过年?!”湘月心中一惊,抬手掩口失声道,“那也太久了吧?!”
楚瑄瑶抬头冲望梅道:“把那本地理志的册子拿来。”
望梅点点头,忙从一旁的匣子里面把收好随身带着的一本书取了出来。这些个书本皆是楚瑄瑶从家中选出来的,取得皆是那些个百读不厌的兵书史集,反倒少有小说话本。楚家小姐向来喜欢读这些个,身边儿服侍的几个大丫鬟具是清楚的,亦跟着她认了些个字,寻起书本自是方便。
取了那本地理志,又把中间加着得张地形图取了出来。这张图乃是用锦帛制得,已经微微发黄,乃是楚老太爷当年随着圣驾由东京迁过西京时带过来的。
葱白玉指指向上头西南一处道:“咱们南京城在此处,要由此向北,一路行到澜津口北上,入大昭境内。”
那边湘月蹙着眉头,疑问道:“为何不向西从这里北上?这处两岸离得多近?瞧着倒似好走些呢。”
楚瑄瑶淡淡一笑:“虽这二年两国未曾开战,可之间情形早已势同水火,尤其澜河以南,两国相交之处尤甚。反倒是澜津口处,因常年生意往来,且水势又急,再有天险可闭关而立才略好些,两国间偶有文书亦是从此传递。”
听她如此说,两个丫鬟心思皆是沉了下去,默不作声。
这两个丫鬟自小便跟在楚瑄瑶身旁,此次楚家经此大难,楚瑄瑶本不欲带她们几个大丫鬟一同北上,奈何,因她向来待下宽厚,万舍不得小姐一人支身北上,苦求了数日,这才勉强点头带着她二人上路。除她二人之外,更再没带着楚府的下人,现下车外跟着的,皆是女帝指派之人。
-----------------------
一人一骑,携密报渡江,飞驰北上。
御书房中,一男子身着玄色镶金边五爪龙袍,面如冠玉、俊逸出尘,端坐于长桌之后,正半垂星目细观手中锦书。
半晌,观毕后方淡然一笑,挑目朝桌前立着那人道了声:“和亲?”
那人忙一躬身,应道:“正是。”
“呵,倒是好大一份礼呢。”男子十指修长,将手中锦书缓缓叠起,一派的恬适,“查。”
“是!”那人应了一声,躬身退出。
待那人去后,坐后男子方眼目微抬,朝一旁窗边瞧去,定定出神,随即轻叹一声:“若安国、定国二位将军还在,如今哪容那些宵小嚣张如斯?”
-----------------------
一路走走停停,每日间楚瑄瑶亦只在车上坐卧,不过看看书,同两个丫鬟说说话儿,除了打尖歇息之时,再没何事吩咐交代出去。
外头跟车的内外侍、并伺候的宫女嬷嬷轻易不来问话,楚瑄瑶虽没细细查问,却也估摸出了七八分,这些人但凡是在宫中得用的,也不至于随自己北上和亲,如今瞧这态势,更不似有那女帝、公主安插下来的人,如此安排,想必恒国那里已经当自己是个死人了呢,哪里还会费心监视?
“望梅,箱子里的东西可都查过了?”
望梅忙抬头向自家小姐瞧去,见她正一派娴静的斜斜靠在窗边儿,趁着外头照进来的日光看着手中的书,忙点头低声道:“查好了,咱们带着的金叶子、银票都好好收着呢。”
那里湘月疑问道:“小姐,咱们是嫁到临国,不多戴些首饰布料,带这些东西做甚?”莫非宫中还要花钱买东西不成?便是打赏,等回头做了娘娘,不一样能得皇上赏赐再打赏下去?
望梅抬眼嗔了她一眼,又向小姐那里看了一眼:“小姐做事自有章程,若你都想得到的,小姐哪里还想不到了?”
见小姐只面带淡笑,并未开口,眼睛仍盯着手中那卷书册,湘月吐了吐舌头,没敢再胡乱吱声。
过了一会儿,似是看得乏了,楚瑄瑶那里收了那书,转头朝外头路上隔着帘子看了一回:“等回头打尖歇息了,你们两个一路上问问那些个嬷嬷宫女,看看所到之处都是哪里,回来说给我听听。”
二女忙应了声“是”,望梅面露愁色,想了想,凑到小姐身边低声问道:“小姐,可是怕出何事?这一路上,奴婢心里总觉得不对,直紧着…”她怕。小姐虽接了圣旨、听了圣命出宫,虽是嫁远到昭国去,可路上既没道过于那宫中的辛苦慰惧,更没露过半回马上要嫁人了的娇羞。路上吩咐事宜、行事之时,更没看出小姐于那北面皇宫之中有何期待忐忑之意,这叫她心里总似悬在了半空之中,再不踏实。
要知道早先定了那李家长子,虽看似不大在意,可小姐却不动声色的把那李家行事规矩、李家大公子的性情喜好皆暗暗打听、记在心里,此事傍人不清楚,她却是清楚得紧的。
抬眼看向望梅的面孔,饶是楚瑄瑶向来自定,这会儿亦不禁苦笑了一回:“莫怕,当日你们要跟我出来时说的那些话,我心里都记得。既然你们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了我,那我自不能弃你们于不顾,但凡有我在,便有你们在。”
她们怕,自己又何尝不怕?父亲尚未接到那份旨意之时,楚家同朝中官吏家中多有往来,赏花、诗会的闺阁乐事又哪里少了她去?可她偏没听说过昭国派人过来求和亲的事!
既然昭国没派人来求过,那自己这番过去又算得了什么?恒国向不如昭国国势,如今不过丈着天险同南面的气候与北不同,才能偏安一隅,自己这回过去,倒更似是恒国向昭国讨饶,送过去个取乐的女人讨好人家而已。
这倒还罢了,就只怕…
想着,黛眉毛微蹙,再向窗外瞧去,不再做声。
“既然同小姐出来了,奴婢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定是要护着小姐的!再说这话,哼,一会儿的桂花酿端上车前,奴婢定要先偷吃了!”这里望梅还没开口,那边听到楚瑄瑶说话的湘月就先炸了毛儿,嘴巴一嘟,便哼出声来。
“瞧你馋得这个样儿!”心中本生了几分悲凉之意,这下叫那丫头闹得尽散了去,望梅拿手在她额头上点着,又道,“小姐看书看乏了,可要歇歇?”
楚瑄瑶点点头,叫两个丫鬟服侍着歇息了下去。
一路行走,一路歇息。这一行人浩浩荡荡,数十辆车马拉成一字,两旁由或骑马或步行的兵卒随行。小半个月的功夫,这一行人方到了澜河边上的澜津渡口,乘船北上。
众人出行之时,已是五月末,这一走,已经到了六月中,正值酷暑。一路上行行走走,越行越向北,可气候却没似早先听闻般的那般凉爽,仍是把人热个半死。外头那些个行走的兵卒脸上都露出了疲态,便是坐在车子上的,也好不到哪儿去,身上的骨头架子几被车马摇晃散了。
待又行了数日,方复到一处镇上,两个丫鬟下去取吃食做汤水,没一会儿便提着食盒回到车上,伺候楚瑄瑶用膳。略扫了一眼菜色,便听那边望梅道:“适才备汤水的时候,听那两个嬷嬷道,这会儿已经到了通达县呢。”
手中提着的箸微一顿,楚瑄瑶眼中神色一敛,“嗯”了一声儿,略用了些个菜色,便叫两个丫鬟吃了,自己却取了那册泛黄的图册,皱眉瞧着上头的记载。
“小姐,怎么了?”楚瑄瑶神色不对,向来近身伺候的丫鬟们自是最清楚的,望梅心下一紧,忙低声问道。
“无事,你们吃吧。”略摇了摇头,便把那图收了,头靠在一旁的竹夫人上微微闭目。
我之所求,无非是家人和乐、祖母能安享晚年。现如今,父母既因圣命双亡,自己无力去报,也只得希求祖母平安。如今北上,自己是死是活皆不在意,可…
睁开双目,瞧向那两个正用膳食的丫鬟,楚瑄瑶眼中悲凉神色微敛,虽不知那女帝打的到底是何主意,自己却也要细做打算,免得被人吞得连骨头都不剩,却没半分还手之力!
想着,抬手朝头上的簪子摸去,心中微定,再把眼睛闭了——是好是坏,只有等他们把招亮了出来才能再做打算,这会儿便是自己想跑,跟着这许多人,又能如何跑了?

第三章 抢亲

车轮滚滚,一路上翻出灰土无数,又是数十日过去,人在途中,几连日子都算不清了。早先人在车上之时,还能偶尔瞧见路旁行走的商人车队,可如今却半个人也瞧不见,知道的这还是在大路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走到了荒郊野外去了呢。
“这北面天气真真难受!都入了秋了,竟还这般干热!”湘月手里拿着块湿布子,把车内各处一一擦拭着,口中不住嘀咕抱怨了起来。
“少说两句,小姐还没抱怨呢,你倒先抱怨上了。”望梅嗔了她一句,随即脸带愁色的低头忙着,湘月性质跳脱,向来不喜欢识字看书,认得的字没自己多。这几日沿途打听路途,回来报给小姐后,就见小姐在那里拿着图册子琢磨,自个儿偶撇了一眼,才愕然发现,现下此去之路哪里是大昭国都?不应朝着东北走么?如今直直的向着西北这是要到哪里去?!
心中有了担忧,却又不好开口商讨,小姐既又叫自己二人下去打探,又亲自去查验图册,怕是心里早就有了数呢,若是能同自己二人商议的,早就说了,自己贸然开口,倒怕耽误了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