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鸿书 作者:蓬莱客

金粉丽人,建筑师萧梦鸿魂穿成为民国才女萧德音。除了继承这个前身的美貌、才华和名媛身份之外,等着她的还有此前因与高官之子的丈夫顾长钧性格不合而导致的出轨经历以及因此而引发的一系列恶果:离婚不遂,爱情背叛,身败名裂。本文开始时,夫家顾家出于维护名誉考虑,将女主接纳了回去。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女主开始了她与原本素昧平生的丈夫之间的半道夫妻生活。
本文里的男女主各自有着强烈的个人性格。他们并不完美,却注定相互吸引。从一开始的对立到吸引,到最终成为对方的灵魂伴侣。本文其实是一个民国版的傲慢与偏见故事,剧情处理流畅,人物性格与矛盾鲜明,情感描写细腻,值得一读。

第1章

萧梦鸿是建筑师。或者说,未来的建筑师。
女人学建筑,本就不多见,偏她仿佛天生就吃这口饭的,才华横溢,大学力压土木系群雄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全额奖学金顺利进入麻省理工深造,再次以优秀成绩毕业后,在极负盛名的美国som建筑设计事务所谋得了一席之位。
就在她雄心万丈,准备正式进入这个西装裤的世界,为自己创一番事业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因为连续加班几个昼夜,身体一向没什么不良征兆的她,只不过趴在办公桌上眯了一眼,竟然就此再也没有醒来。
她被同事发现送进医院后,已经晚了。
医生宣告她的死亡。
死于突发性心脏病。
消息传开,所有认识她的人,包括导师、朋友、同事,都惋惜不已。
一个才华横溢前途无量的年轻建筑师就这么没了。
但是萧梦鸿自己却什么感觉也没有,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在她再次睁开眼睛之前,她又一次陷入了那个古怪而熟悉的梦境里。
她从小时候起,梦里就时常会出现一个女孩。
那个女孩名叫萧德音,按她对她在自己梦境里穿着打扮和周围环境的理解,萧德音应该生活于类似百年之前那个世界里。
在梦里,她看着那个长得极其玉雪的小女孩读书、画画、写字,和慈爱的母亲撒娇,天真烂漫。
第一次出现这个梦时,萧梦鸿还不以为意。
后来,每隔一段时间,这个梦就会继续不同的片段。
而且很奇怪,随着她的年龄增长,梦里那个名叫萧德音的女孩仿佛也随她一起长大。
因为自己从小就失去父母,寄养在亲戚家长大。在一开始的惊诧过后,萧梦鸿不知不觉,在心里就把梦里那个陪自己一起长大的百年前的女孩视为最亲近的人。哪怕在梦里,自己永远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出现,她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有时候,萧梦鸿会有一种感觉,仿佛那个女孩就是另个世界里的自己。
那个世界里,自己像个公主一样地被呵护长大,尽管她在现实里只是个孤女。
就这样,这些年,萧梦鸿目睹了那个女孩长成花朵一样娇嫩动人的少女、最后在十八岁成人礼后,获得一桩非常好的婚姻,嫁为了人妇。
萧梦鸿为梦里那个女孩得到的幸福而高兴,就好像自己得到了现实里并不存在的圆满人生一样。
但是很奇怪,在梦到那个女孩结婚后,到现在为止,长达五六年的时间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停止做这个梦了。
萧梦鸿感到挺遗憾,甚至刚开始有段时间,还有点不习惯。就好像生活里突然少了什么异样。后来因为学习工作太忙碌,精力几乎完全被占掉,渐渐也就不大想了,只是偶尔还会想起陪伴自己长大的那个奇妙梦境,想着如果梦里一切是真的,那个女孩现在应该在干什么。
就这样一直到几天之前,有一天晚上,她睡着后,再次梦到了那个女孩。
但是梦里女孩的境况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
模模糊糊的,萧梦鸿觉得那个女孩的婚姻似乎陷入了一团糟,她也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她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萧梦鸿当时很快醒了过来,为梦里的情景感到惴惴不安。
就仿佛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她想努力再睡着,再继续梦,但失败了。
即便她睡着了,梦境也成了一片空白。
接下来几天,因为熬夜,她连睡眠都取消了,更不会梦到那个女孩。
然后,就是现在的一切。
……
萧梦鸿觉得自己头顶很疼,仿佛在什么地方撞了一下,还有一股温温热热的液体沿着她的脸颊慢慢地流了下来。
她吃力地想张开眼睛,眼睛却仿佛被黏住了,用尽力气,才终于勉强睁开了一道缝。
透过遮盖住眼睛的一绺乱发中间的缝隙,萧梦鸿模模糊糊看到对面有两个身影。一个男的,一个女的。
萧梦鸿之前没见过这两人。
男的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相斯文,身穿民国时代的男性长袍,身上带了点艺术家般的气质。
边上那个女的更年轻,剪着平耳短发,女学生打扮,样貌清纯。
两人都是惊慌失措的样子。
“怎么办白秋?她头流血了!会不会就这么死掉?”
女学生脸孔苍白,死死攥住边上那个男人胳膊,盯着地上的萧梦鸿,眼睛里露出惊慌之色。
那个被称为“白秋”的年轻男人,此刻比这女的也好不了多少。壮着胆子来到萧梦鸿边上,用颤抖的手探了下她的鼻息,可能是太过紧张的缘故,竟然没感觉到萧梦鸿微弱的呼吸,整个人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猛地后退了几步,脸色立刻煞白。
“不好了!我们快走!”
女学生以为萧梦鸿死了,顿时面如土色,两人匆匆忙忙胡乱收拾了些东西,转身就要跑。
跑了几步,男的忽然迟疑了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还倒在地上的萧梦鸿。
“还不趁天黑快走!你还舍不得她?被人看到的话,我们都要完!”
女学生跑到门口,发现男的没跟上来,压低声催促道。
男的面露痛悔之色,冲着地上的萧梦鸿颤声道:“阿音,对不起,我以前是真的爱你,但我现在不敢爱了。我们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刚才我也不是故意推你的,是你要拿刀和我同归于尽……你在天之灵若是有知,求你原谅我吧!”
泪光在他眼中闪现,他猛地转过头离去,到了门口,和那个女学生轻轻打开门,探出头张望了下,见门外走廊上空无一人,两人急忙离开。
……
萧梦鸿一直迷迷糊糊躺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终于清晰了起来。
头还疼的要命,脸、脖子都黏黏的,能闻到一股血的味道。
她呻吟了一声,挣扎着从地上爬着坐了起来,靠在墙边,睁开了眼睛。

第2章

这里似乎是个阁楼房间,狭窄而阴暗,布置也凌乱简陋:墙角一张木板床,靠门口杂乱堆着些锅碗瓢盆。开了扇狭窄窗户的那面墙上挂了七八幅画,有素描、水彩,但大部分是油画。窗前原本有个画架,但可能刚才发生过推搡或者打斗,架子现在翻倒在地,旁边掉了把菜刀,桌上的颜料盘也泼洒在了原本被钉在画架上的那副油画上。
画里是个年轻女孩的裸体肖像,但还没完成。脸看起来就是和刚才那个叫白秋的男人一道匆忙离开的女学生。
萧梦鸿打量完房间,依然无力地靠坐在墙边,闭了闭目,抬手去扶额时,看到自己的手腕内侧,吃了一惊。
她的手腕上,有一道被刀片割过的还没痊愈的痕迹。
并且,这只手也根本不是自己原来的手!
从前在美国求学时,长达数年的时间里,她一直兼职打工,根本不可能保养出这么漂亮的手:白白嫩嫩,找不出半点疤痕。手指纤柔,留着精心染过蔻丹的指甲。并且,无名指指根还有一道淡淡的刚脱了长年戴戒指后留下的痕迹。
萧梦鸿盯着长在自己身上的这只手看了几秒,迅速低头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穿了条带着满满年代感的浅紫色印花旗袍,外头罩了件网眼勾花的针织外套,脚上原本是双高跟鞋,但现在只剩一只,剩下那只……
萧梦鸿看到了,就掉在了倾倒在地的画架边上。
联想到刚才仓皇离去的一男一女,萧梦鸿心里模模糊糊冒出来一种奇异的感觉,但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了。
她扶着墙,慢慢从地上坐了起来,走到挂在门边洗脸架上的一面小圆镜前,鼓足勇气看了一眼。
镜子里映现出一张萧梦鸿熟悉的脸。
但却不是她自己原来的那张脸。
她看到了她在梦里见过的萧德音!
双眉修的细细,形如柳叶弯弯,琼鼻樱唇,皮肤吹弹可破,美的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尤其是那双眼睛。
萧梦鸿一直就知道,梦里那个叫萧德音的女子长了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目若含情,睫毛长而卷曲,眼角微微上翘。当她笑时,眼里便若含了流转宝光,没有人能挪得开视线。
萧梦鸿定定望着镜子里的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心脏剧烈地跳动,“砰!砰!砰!”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粗暴的拍门声。
萧梦鸿回过神来,扭头看了过去。
“姓丁的!开门!你欠两个月的房租了,到底啥子时候给我?”
一个操着上海话的中年女人声音传了过来。
萧梦鸿立刻屏住呼吸。
“我知道你在里头!你当躲就躲的过去了?再不给老娘房租,老娘叫人把你抓去黄浦码头做苦工还钱!”
萧梦鸿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那个女人又骂了几句,见里头没动静,咚咚咚一阵脚步声,人终于走了。
萧梦鸿慢慢透出一口气,无力地坐在了边上一条旧凳子上,发起了呆。
操着上海话的女房东、黄浦江码头。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上海。
萧德音的娘家在北平,夫家顾家也在北平。她怎么会只身来到了上海?
回忆刚才一幕,又联想到几天前自己做的那个梦,萧梦鸿慢慢地把思路给连接了起来。
如果没猜错的话,片刻前那个叫“白秋”的画家应该就是和她发生过感情纠葛的男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现在有了裂痕,白秋到了上海,身边有了别的女人,而萧德音……
萧梦鸿抬手,再次看了眼自己左手腕上的那道割痕。
萧德音应该是自己追白秋到了上海找到这里,然后双方发生冲突,这才有了自己刚苏醒时发生的事。
……
萧德音母家本有名望,夫家更是地位煊赫,她的丈夫……
萧梦鸿努力回忆四五年前曾做过的那个关于萧德音结婚的梦。
梦里她没看清萧德音丈夫的脸。只依稀记得仿佛看到个背影。
婚礼是西式的,似乎在教堂里举行。新郎黑色西装的背影英挺而伟岸,与身穿洁白婚纱的萧德音并肩站在一起时,宛如一对璧人。
在外人眼中拥有如此完美一切的萧德音,结婚后的这四五年时间里,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致于导致了今天这样的一幕?
更令萧梦鸿难以接受的,还是自己突然就成了萧德音的这个事实。
代替梦里的那个女子,来到了这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异世界里,往后她该何去何从?
……
萧梦鸿忍住涌上心头的烦乱,朝放在墙角的那只像是萧德音随身携带的小行李箱走去。
箱子上了把小锁。
萧梦鸿捡起地上一个很精美的小手提袋,从里头找出一把钥匙,开了箱子。
箱子确实是萧德音的。里头除了几件衣裳和简单的洗漱梳妆物件外,还有个手掌大的首饰盒。
萧梦鸿打开了首饰盒。
盒子里有些珠宝。最底层,压了一些钞票。
看起来,萧德音是准备好了出来的。
……
萧梦鸿把东西放了回去,继续发了一会儿的呆。
天渐渐暗了下来,快天黑了。
萧梦鸿的头还是抽痛。虽然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但摸一摸,手心依然能沾血。
想起刚才照镜子时看到自己脖颈和脸颊都染了血,萧梦鸿决定先擦干净,出去找个西医诊所包扎一下伤口,然后找地方今晚先过夜。
至于以后,到底是回顾家,还是干脆就此趁机隐姓埋名地找个地方落脚下来,彻底和萧德音的从前脱离掉关系,她现在还没想好。
等想好了,再做出决定。
……
萧梦鸿回到那面小镜子前,找到萧德音随身的一块手帕,沾了水擦拭完脸上和脖颈上的血污。
身上那件外套也沾了血。
萧梦鸿脱掉脏了的外套,从行李箱里另拿了件衣服加身上,捡起地上一个应该是萧德音所戴的帽,带着箱子便出了房间。下楼梯的时候,迎面遇到了个烫着头发、身穿旗袍的胖女人。
胖女人手里拿了串钥匙,表情怒气冲冲的。
萧梦鸿立刻联想到刚才拍门找丁白秋要房租的女人。
这个胖女人应该就是刚才那个女房东了。想必这会儿拿来了钥匙要去开门。
楼梯狭窄,胖女人一个人就占了大半的空间,看到萧梦鸿从楼梯上下来,停下了脚步,狐疑地盯着她。
萧梦鸿若无其事地侧身从边上走了下去。
胖女人扭头看了她背影一眼。大约是急着要开门,也没再管她,自己噔噔噔地继续上楼而去。
……
萧梦鸿从丁白秋租住的这间筒楼里出来,站在了外面。
这个地方应该属于贫民区。两边房子陈旧而破烂,弄堂狭窄而肮脏。
她这个打扮,一出现在这种地方就非常显眼。住边上的一个女人正在门口扯着嗓子喊小伢回家吃晚饭,看到萧梦鸿,两个眼睛盯着她看。
萧梦鸿沿着弄堂快步离开,在街头找了许久,最后终于找到一间西医诊所,进去包扎了下伤口。
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可以想象旧上海入夜后的治安如何。萧梦鸿不敢在街上多停留,更不敢去住刚才在路边看到的那种写着什么“环球旅社”的门口有疑似花枝招展站街女的小旅馆。向医生打听了下,得知再过去几条街有个比较大的东方旅馆,价格也高些。戴上帽子出来拦了辆黄包车,找到后顺利住了进去。
……
萧梦鸿的房间在三楼。房间还算干净。隔壁似乎住了一对带着小孩的夫妻。因为隔音效果不好,不时能听到女人呵斥小孩调皮,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夫妻吵架的声音,有点吵。
但这反而让萧梦鸿感到安心了不少。之前一直空落落悬着的一颗心,仿佛终于慢慢沉了下来。
萧德音之前一段时间,健康状况应该一直不好。加上头又受了伤,找到住的地方,暂时安定了下来,萧梦鸿便感到整个人疲倦而无力。
晚饭没吃,她也没觉得饿,牢牢反锁了门,和衣就上了床躺了下去。
她人疲倦不堪,但脑子却很乱,加上隔壁不断传来各种嘈杂声,一时也睡不着,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突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又想着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大约快十点,隔壁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萧梦鸿也闭上了眼睛。
忽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乓乓乓”的拍门声。
萧梦鸿猛地睁开眼睛,心跳加速。
“德音!德音!”
是个男人的声音。
萧梦鸿从床上坐了起来。
“德音!快开门!是我!大哥!我知道你在里头!”
……
萧德音有个长兄,名叫萧成麟,在内务部任职。半个月前,顾家把以绝食作为反抗的萧德音送回了娘家。萧德音的父亲,立法名誉委员萧景月嫌女儿败坏门风丢了自己脸面,打了她一巴掌就将她软禁。母亲王氏和嫂子金玉凤轮流看着她,劝尽了好话,让她放弃离婚的念头。没先到一周前,萧德音在卧室里打碎了梳妆镜割脉,幸好发现的早,没什么大碍。但人晕了过去。
萧德音的公公,现任司法部总长顾彦宗很快有望升任国务总理。萧家怕消息传出去又是个丑闻,到时顾家恐怕更愤怒,所以没敢送她去医院,叫了个熟悉的医生来家里看了下。
之后几天,萧德音一直恹恹的,大部分时间躺着昏睡,也没再闹着要离婚。萧家人便放松了警惕。没想到当晚,萧德音趁着看守自己的老妈子睡着竟然逃走了。萧家发现后,大乱,立刻封锁了消息,严令下人一个字也不许透漏出去。萧成麟和父亲萧景月随后商量,推测她应该去了上海,自己当即就追了过来,找了两天,一直没她的下落。今天终于找到了丁白秋任职的那家画室,打听到住处,追了过去,却发现丁白秋人已经跑了,那个女房东见他问丁白秋,还扯着他要房租,被萧成麟给喝住,向她描述了萧德音的样子,问她有没见到过。
从女房东口中得知妹妹真的来过这里,萧成麟又是愤怒,又是懊丧,撇下女房东继续四处寻找。毫无头绪之时,刚才在旅馆里忽然接到个电话,有人让他到这家东方旅馆来找,说完挂了电话。
萧成麟也来不及问对方怎么知道的,恨不得立刻把妹妹带回去才好,当即赶了过来,照着电话里给的房间号找了上来。
……
拍门声还在继续。
萧梦鸿知道躲不过去了,定了定心神,下床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个三十岁左右、穿西装、梳大背头,戴金丝边眼镜的男的。应该就是萧德音的哥哥萧成麟了。
萧成麟一看到萧梦鸿,仿佛松了口气,随即冲进了房间,似乎在找人。见没有旁人,这才扭头沉着脸问:“丁白秋呢?他跑哪儿去了?”
萧梦鸿站在边上,一语不发。
萧成麟这才似乎刚留意到萧梦鸿头上有包起来的伤处,走到她面前,冷冷问:“你头上伤怎么回事?”
萧梦鸿沉默着。
萧成麟哼了声。
“是被丁白秋打的吧?打的好。叫你也知道丁白秋这个贱种的真面目!”
萧梦鸿继续沉默。
萧成麟顿了一顿,语气略微缓和了点。
“德音,该说的话,妈和你嫂子都已经给你说尽了。你闹成今天这样,不止丢顾家人的脸,也害我们萧家人出去脸上无光。我也没什么好和你说的了,跟我回去吧!你也别做梦想什么离婚了!顾家丢不起这个脸,我们萧家也一样!”
萧成麟说完,过去提起萧梦鸿的行李箱就走了出去。
门外同来的一个随丛进来,对着萧梦鸿恭敬地道:“二小姐,请跟我走吧。”
萧梦鸿没有反抗。反抗也没用,她知道。
她没有想到的是,萧家人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尽管她非常不愿意就这么回去,但她现在就是萧德音。到了这地步,也只能跟着萧德音的兄长先回去了。
至于以后……
以后真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萧成麟带着萧梦鸿离开旅馆,当晚便赶到了火车站,上了最后一班去往北平的夜车。找到车长说了自己身份,要一个包厢。
车长毕恭毕敬地鞠躬赔罪,说包厢没剩了,最后一个,恰好刚被一个客人给要走。
萧成麟从西装内兜里拿出皮夹子,抽出一张大钞。
“去,把钱给他!让他让出来!”
车长面露为难之色。见萧成麟盯着自己,无奈只好接过钱,说自己去试试。过了一会儿,面带笑容地跑了回来。
“萧公子,里头那位客人答应了,让你们过去。”说着报上了包厢号。
萧成麟扭头示意随行带着妹妹过去,自己也跟了上去。到了门口,推开包厢的门,脸色顿时变了。
包厢里头,坐了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身穿军部制服,脚上一双皮靴擦的铮亮,看不到半点灰尘。角落里有个很大的袋子。袋子口扎着,里头装的似乎是什么活物,正在不停地扭动,发出古怪的含糊不清的声音,但这男人一直低着头翻手里当天的一份晚报,表情淡漠,似乎根本没留意到口袋里的动静。
萧成麟推开包厢门的时候,他抬起头,目光扫了过来。
“长钧!怎么是你!不是说你还在中央航校吗!”
短暂的愣怔过后,萧成麟反应过来,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亲热地叫了他一声。
这个年轻男人,就是萧成麟的妹夫,司法总长顾彦宗的儿子顾长钧,空军少校,在家排行第四,人称顾四公子。

第3章

萧成麟毫无防备突然在这个包厢里遇到自己的妹夫——此刻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口中和顾长钧亲热寒暄着,心里却未免慌乱起来。
自己之所以放下北平的一切追妹妹到上海要把她连夜带回去,就是唯恐时间长了会被顾家人知道。想着尽快把她弄回去死死看住了,自己妹妹制造的这又一个丑闻说不定也就被遮瞒了过去。
他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他一直以为应该还在中央航校的顾长钧竟然从天而降般地这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萧成麟想让手下把萧德音赶紧带走,趁着没被妹夫发现前——但回过头时,发现迟了。
妹妹已经出现在了包厢门口。
……
萧梦鸿听到萧成麟的说话声,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对时,人已经被那个随从押了过来。
她停在包厢门口,被动地对上对面男人扫向自己的目光,心里也随之也明白了。
里头这个身穿军部制服的男人,应该就是萧德音的丈夫了。
……
与自己从前经由梦境的惊鸿一瞥而留下的印象一样,面前的这个男人面容英俊,身条笔直,身上带着他所从事职业的特有的挺拔与英伟气质。
但除了英伟,这个男人的气质里,还散发出了显而易见的冷淡和凉薄。
他生就一双狭长凤目,形状非常好看,眼尾线条微微上挑,完美呼应了两道剑眉。
这样一双眼,如果生在女子脸上,当明眸善睐,摄取人心。
但长在他的脸上,配上过于挺的鼻,略薄的双唇,难免就令人生出怯于亲近的阴柔与凉薄感。
这种凉薄,凭了萧梦鸿的第一感,出自这个人的骨血深处。
他应该一向就是如此,而非仅仅是因为此刻,遇到了自己这个他显然十分厌恶的妻子。
……
萧梦鸿刚和顾长钧短暂对视了一眼,立刻就垂下眼眸,视线落到了地面。
或许,就是因为丈夫身上的这种冷淡和凉薄,才会令萧德音无法在婚姻里得到想要的,继而做出原本不该做的那些事吧?
萧梦鸿垂下眼眸的时候,下意识地这样想道。
……
顾长钧收回扫向妻子的目光,改而看向还若无其事和自己寒暄的大舅子,依然坐在座椅里,纹丝不动,只略微扯了扯嘴角,算是对大舅子方才那一番热情寒暄的回应。
“我和德音……”
萧成麟此时也没心情计较来自这个比自己小的妹夫的无礼和傲慢,回头看了妹妹一眼,心里迅速转动着念头,想着如何迅速圆场才能解释自己妹妹这会儿会出现在火车上的事实。
“长钧,看到德音有点惊讶吧?”萧成麟打了个哈哈,“她前些天一直在家里,父母怕她闷,正好我来上海,也不是办什么正事儿,顺便就带了德音来散散心,正准备回北平呢。怎么这么巧你也在?什么时候离了航校的啊?”
空军从陆军部独立出来正式建制还没几年,航校更是如此。顾长钧是经过层层选拔后首批赴美留学的飞行员之一,当时他十八岁,两年后以优秀成绩毕业回国,不久就奉父母之命和有婚约的萧德音结婚。婚后他也没经常留在北平,时常外出执行任务。尤其是三年前中央航校成立后,他一年里至少有一半时间都不在家。
最近这两个月,因为空军部正在筹备建立航校分校,萧成麟听说他人都在航校那边。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了个正着。
……
“刚前几天回的。”
顾长钧终于从座椅上站了起来,笑了笑,视线再次扫向萧梦鸿。
萧梦鸿还戴着帽,以遮掩包裹伤处的纱布。但还是有一截纱布露在帽檐外。
顾长钧看了眼露出来的纱布。
“德音,”他忽然叫妻子的名,声音竟异常柔和。
“你们不是要包厢吗?进来吧。我不但可以把包厢让给你和你哥哥,我还要送你一件礼物。”
萧梦鸿抬眼迅速瞟了他一下。
他正望着她,唇角微微上翘。那双狭长凤目里也含着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