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江山不如你 作者:偏方方
侯门春色之千金嫡妃,全书由一件五脏悬案贯穿,案件发生在每个月圆之夜,四个看似毫无关联的抛尸地,死者背后神秘的五行神兽图腾,神奇的诅咒,这些精彩的元素汇集在一起,必将上演一段引人入胜的年度大戏。
楔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妇年氏,勾结丞相,谋杀皇子,荼毒忠良,妄图颠覆北齐皇权,按律法,当处以五马分尸之刑,但朕顾念夫妻之情,特赐鸩酒一杯,留其全尸,判族人,满门抄斩!钦此——”
掌事太监看向眼前尽管多日未曾梳洗,早已污垢满身,却依旧头发衣衫整洁的女子,脑海里浮现起了她初入宫时的样子,那么清秀率真,像一朵盛放在姹紫嫣红中的白玉兰。
尽管过了多年,她打碎御书房砚台,窘得跪地擦拭,结果把自己弄成大花猫的小模样,仍在心头挥之不去。
也许,正是这份独特的娇憨,才让她一个小小的县丞之女,在美人如云的后宫脱颖而出,博得了皇帝的垂怜。
皇帝膝下公主众多,皇子却仅她儿子一个,后被册封为太子,而她,母凭子贵,一跃成为仅次于四妃的昭仪。那一刻,他断定,这个女人要向自己的过往说再见了。
第一次杀人,是在太子两岁失足落水的那个秋天,从不疾言厉色的她,一口气杖毙了十一名宫人。
她抱着奄奄一息的太子,像疯妇一般哀嚎:“谁也不能伤害你!谁也不能把你从母妃身边夺走!母妃就是变成厉鬼,变成恶魔,也决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自那以后,太子果然没再出现什么意外,但皇帝去她宫里的次数越来越少,渐渐地,她失宠了。
但她不在乎,她说,“我有太子就够了。”
偏偏佑成帝十三年,皇后生下了儿子!
宫廷的血雨腥风,再次狂跌瀚海般袭来。
为保太子之位,她学会了邀宠,学会了权谋。
她勾结丞相,兴风作浪,犯下一条条不可饶恕的罪孽。她的手中,沾满鲜血,有些是恶人的,有些却是无辜之人的,为了扳倒一切阻碍太子登基的势力,她变得越来越丑陋,越来越嗜血,越来越狠毒。
那段时间,她常问,“重明,为什么我看天空都仿佛是红色的?”
他想说“娘娘,收手吧”,但他明白,她已经没了退路。
直到后来,丞相将鸳鸯壶递给她,让她毒杀皇帝,说皇帝死了,太子便能顺利登基。
那个在她最美的年华走入她生命的男子,那个在初夜抱着她说“别怕,有我”的男子,那个在她侍寝后果断打翻避子汤的男子,她又怎么会没有一丝感情?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那就是杀了皇后的儿子…
“重明。”华珠看着怔怔出神的太监,笑着打断了他的思绪,“谢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李重明的嘴巴动了动,似想说什么,却又堪堪忍住,只问:“你可后悔?”
华珠摇头,一脸泰然:“为了铲除一切不利于太子的势力,我的确杀了很多人,也折损了不少太子的良臣,可我不后悔,因为太子的手是干净的。我没能给他一个良好的出身,所以只能努力为他挣一段锦绣前程,哪怕用我全部的生命。”
李重明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懂了”。
华珠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我马上就是一个死人了,但如果…如果可能的话,希望你…照顾太子!像当初照顾我一样…”
李重明看着脏兮兮的她,不知为何,依旧觉得她很美,美得令人不忍去破坏,重明移开视线,淡道:“我会的,你安心上路吧。”
语毕,便要转身,却突然从隔壁房间传来一阵震人心肺的讥笑:“哈哈哈哈…李总管,你该不会到现在都没告诉年昭仪,太子去世的消息吧?”
华珠如遭当头一棒,不顾脚踝带着镣铐,疯一般地冲向门口,却被李重明拦住,一把抱入了怀中。
一名身穿翟衣、头戴凤冠的美艳女子,巧笑盈盈地站在了门口:“王皇后,年昭仪,谢谢你们的成全,太医说我怀的是皇子,已经四个月了呢,呵呵呵呵…”
皇子?怎么可能呢?皇宫女人过万,谁都属于皇帝,除了她!
短暂的惊诧过后,华珠眉头一皱,凶狠地瞪向她:“你把太子怎么了?”
一阵微风吹来,女子拢了拢裙裾,并未回答华珠的话,而是幽幽地道:“没想到吧,同样的鸳鸯壶,同样的手段,同样的心思,同时发生在了两个女人的身上!”
华珠的脸霎那间褪去了血色:“你…你什么意思?”
“当你把有毒的茶水倒入二皇子杯中的时候,皇后也这样毒死了你的太子呀,哈哈哈哈…”
女子话音刚落,隔壁房间传来了另一名太监宣旨的声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妇王氏,勾结丞相,谋杀太子,荼毒忠良,妄图颠覆北齐皇权,按律法,当处以五马分尸之刑,但朕顾念夫妻之情,特赐鸩酒一杯,留其全尸,判族人,满门抄斩!钦此——”
“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华珠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原来,她和皇后都被关在暴室。
原来,她们两个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华珠只觉得天塌了一般,无力地瘫在了地上,片刻后蜷缩成一团,开始一寸寸撕扯着自己的肌肤,仿佛只有把自己弄得血肉模糊,才能减轻内心万分之一的痛楚。
李重明红着眼,掐住她下颚,将毒酒灌了下去:“年华珠,你给我听清楚了,如有下辈子,不要投身贵胄之家,不要挤破脑袋嫁入皇家,更不要,爱上任何一个男人…”
【第一章】重生
北齐,初秋。一个三进院落的东厢内,满地碎瓷,一名男子平躺在血泊中,已没了生命迹象。
在他身旁,是另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却是女人,右手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左手握着一张字条——“后花园见,勿告知他人”,经比对后确认为死者的字迹。
老仵作检验完了尸体与伤者:“李公子被匕首刺中胸口,失血过多而亡。
年小姐的脑后部遭受花瓶重击,少量出血,昏迷,无生命危险。
应该是李公子喝多了酒,约年小姐来后花园,却酒后乱性,将年小姐带回房间意图不轨,年小姐不从,便拿匕首刺了李公子,而李公子又拿花瓶砸了年小姐的脑袋,因李公子已然受伤,力道不够,年小姐只受伤昏迷了。”
张县丞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年小姐杀人实属无奈之举了。”
家丁是第一个发现此命案现场并禀报了上级的人,他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水,眼神微闪道:“什么无奈之举嘛?这事儿虽说是我家公子不对在先,但年小姐下手也太狠了,有对未婚夫这么狠的吗?”
李府台操起一个茶杯便摔在了地上:“年政远!你养的好女儿!居然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女儿给我儿子抵命!”
李公子,年小姐,他们在说什么?
华珠动了动身子,后脑勺传来的剧痛令她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也将她从晕晕乎乎的意识中彻底唤醒!
她想起来了,十三岁那年,李知县荣升府台,临走前大办酒席,准备当众宣布下一届知县的继任者。他父亲是县丞,自然在邀请的行列。宴会进行到一半时,她突然收到一张字条,约她在后花园见面,还不许告诉别人,她认得那字是李公子的,二人已经定了亲,她没怀疑什么便去了。
谁料这一去,竟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她一入后花园便瞥见了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她追随黑衣人奔入东厢房,就看见李府台的儿子瞪大眸子平躺在血泊中,她刚想喊救命,却有人从后打晕了她。
醒来后,她成了杀死未婚夫的罪魁祸首,连累父亲失去了竞争知县的机会,还是靠着张县丞的隐瞒与帮衬才得以入宫选秀,堪堪挽回了家族落败的命运…
可照如今的情形来看,她重生了?
重生在了毁灭她一生的案发现场!
这回,她一定要让自己沉冤得雪!
打定了主意,华珠缓缓地睁开了眼,无声地道:“父亲…”
年政远浑身一颤,将女儿抱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华珠动了动嘴皮子,低声道:“父亲,我没有杀人,快叫廖子承来!”
“廖子承?”年政远惊得陡然尖声唤出了这个名字。
廖子承的名号在县里可谓如雷贯耳,不是因为他曾经有个断案如神的父亲,也不是因为他举世无双天资聪颖,而是他…是一个在棺材里出生的孩子!
大家说,他是从死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天生携带阴气,怕是要一辈子与尸体打交道。果然,与他亲厚之人,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尸体,未出生先丧母,少年又丧父,后被亲戚接回族里抚养,又断断续续地死了三个堂叔。族人怕了,强行把他赶了出来。
可刚刚女儿说什么?叫他把廖子承找来?这…这万一…
李府台冷芒一扫,问道:“你刚刚在叫谁?”
年政远福了福身子,恭敬道:“回府台大人的话,我在想,要不要把廖子承请来一趟。”
老仵作闻言翻了个白眼:“你居然要请那个小灾星?你瞧不起我是不是?你觉得我验错了!你就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女儿是杀人凶手!”
年政远不理他,只低着头道:“建阳人都知道,廖子承继承了他父亲的衣钵,一身验尸的本事出神入化,从未错断,如果小女是真凶,廖子承也只会让小女的罪名更加证据确凿而已。我这么做,完全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接近真相的机会,毕竟,我是看着李公子长大的,他遇害,我也难过。”
李府台阖上水光闪耀的眸子,点了点头:“正好,今天也请了他来赴宴的,你去前厅看他来了没有。”
一刻钟后,幽幽泛着冷光的门廊,一角白袍轻轻拂过,像一片洁白的云,轻悠恬淡,却也带着天际一抹恣意。
绣着银色飞鸾的领口微露出一片雪色肌肤,似极了紧束腰身的那抹白纱光泽。
宽袖看似随意地垂下,却半分不乱地轻轻落在手中的四方箱笼之上。
屋内,骤然冷寂,连碎碎念的老仵作都屏住了呼吸。
听说,有的人,即便衣衫褴褛,也挡不住一身贵气;又听说,有的人,即使徒步尘沙,也迷不了鹰一般的眼睛。
很显然,当本该被传闻射成筛子的人,俊逸洒脱地出现这里时,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目光相错的一瞬,那种没有底气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在心底流星一般闪过!
“廖子承见过府台大人,两位县丞大人。”如沙石碰撞在阳光下,低润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徐徐打破了久违的沉寂。
李府台、张县丞与年政远回神,微微颔首,示意他开始验尸。
廖子承戴上手套,面无表情地走到华珠面前,拨开她染血的发丝:“伤者脑后部遭受重击,凶器为陶瓷,怀疑是从身后突袭。”
老仵作吞了吞口水:“那一定是她杀完人之后逃跑,刚转过身,便被李公子砸到了。”
廖子承不接话,站起身行至死者身边,一边检验一边说:“凶手的习惯手为右手,伤口呈倒三角形状,乃刀刃朝下、刀背朝上,刺中胸口所致,死亡时间为半个时辰,死亡原因,心脏骤停。”
“心…心脏骤停?不对!这个刀口与心脏的位置相差整整一寸!他是失血过多而亡!”老仵作高声反驳。
“谁说凶手是垂直下刀的?这是一个斜刺伤口。”廖子承拿出一个草编的匕首,顺着伤口的方向轻轻地推入死者皮肤,就见那刀柄果然是斜着的,且朝向头部,“死者瞬间毙命,不可能再袭击年小姐,当时还有第三个人。”
毋庸置疑,这个人才是杀了李公子,又打晕华珠,伪造犯罪现场的罪魁祸首。
李府台深深地看了华珠一眼,沉着脸问:“如果年小姐不是凶手,那凶手会是谁?”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廖子承,廖子承却淡淡地道:“我只负责验尸,并不负责查案。”
华珠眨了眨眸子,撇开凶手与死者——
第一个进入案发地点的人是她,之后凶手伪装了现场。
第二个进入现场的人是家丁。
第三个是死者父亲——李府台。
然后是老仵作、张县丞,以及她父亲。
最后一个被请入现场的是…
华珠猛然看向了廖子承:“凶手就在这个房间,他身上一定还携带着与死者有关的东西。”
廖子承的长睫一颤!
华珠正色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第二章】升官
话音刚落,有人瘫在了地上!
这人,居然是之气振振有词为李公子抱不平的家丁!
张县丞一个箭步迈过去,将他按住,并从他袖子里搜出了一块价值连城的祖传玉佩,镌刻着袖珍的“李”字。
张县丞眸色一厉,一脚踹向了家丁的腹部:“好你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居然盗了李公子的宝贝!说!是不是你在偷东西时,被李公子发现,你自知难逃一死,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李公子杀了?但谁知,你杀完,打算毁尸灭迹时,年小姐又来了,于是你打晕了年小姐,伪装成年小姐谋杀未婚夫的假相!”
家丁吓得浑身颤抖:“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我进门的时候公子就已经死了!年小姐也已经晕了!我只是…只是一时财迷心窍,偷了公子的宝贝!就当是凶手偷的…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杀人啊!”
华珠摇了摇头,说道:“我指的与死者有关的东西,不是这块玉佩。”
家丁一愣:“什…什么?不是玉佩?”
众人朝华珠投去了诧异不解的视线,唯独廖子承神色淡淡,仿佛在刻意掩饰内心的意外。
华珠看了看屋子里的血迹,缓缓说道:“染血的帕子,凶手拔刀的时候,为防止血迹溅到自己身上,所以用帕子挡了挡。”
廖子承查过伤口,属于快刺快拔的类型,现场却没有任何喷溅状血迹,这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疑点,但他没说。
当然,这个节骨眼儿上,大家只顾着找寻凶手,除了华珠,谁也没觉得廖子承是故意的。
李府台站起身:“本官亲自来搜!”
“不用搜了,就在家丁的身上!”华珠隔空一指,家丁心肝儿一震,颤声道,“不是…我…我没有啊…我没有杀人!我真的…”
话未说完,李府台已经撕开他外袍,一块染血的帕子掉了下来。
家丁的整张脸都扭曲了,就像有谁用擀面杖捯饬过似的,在烛火的映射下,鬼魅般骇人。
“我…不…这不是我的…这是公子的帕子,我认得边角绣的字…”
“没错,是李公子的,但也是你杀了李公子后,直接从李公子怀里掏出来,捂了伤口的!”
张县丞疾言厉色地吼完,朝李府台行了一礼,“大人,如今证据确凿,应该立刻将此人押入大牢,择日处斩!”
华珠看向廖子承,意味深长地问:“你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廖子承接过黏成一团的帕子,睫羽颤了颤,半响后说道:“帕子被折叠并放入身上时,血迹并未干涸,所以凶手的衣服上应该染了血迹,家丁的袍子是干净的,说明这块帕子一开始不是放在他身上。”
换言之,他不是凶手,也是被嫁祸的一方。
可从进门到现在,他只与一个人有过接触,那就是…
“张县丞!你还不认罪伏诛吗?”华珠冷冷地看着错信了一辈子的好人,毫不留情地道出了心底的答案。
张县丞的脸色微微一变:“年华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华珠定定地看着他,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有数!现场并未出现任何打斗痕迹,连门栓都是完好无损的,说明死者对凶手完全没有防备,属于熟人作案。
你先是骗李公子写下字条,约我出来;然后算准时机,在我抵达房间的前一刻杀了李公子,并打晕我,造成‘李公子想强迫我,我抵死不从,与他自相残杀’的假象。”
张县丞“嗤”了一声:“笑话!我如果想制造自相残杀的假象,为何你还有命活着?”
华珠目光凛凛地盯着这个自己曾经敬若亲父的男人,一字一顿道:“因为只有我活着,才能让府台大人嫉恨!”
前世这个冤案,害得父亲葬送官途,而成功当上了知县的张县丞则帮她入了宫,因念着这份恩情,她宠冠后宫的时候,也不忘照拂张家,如若不然,一个七品知县,如何能在短短数年内,一路扶摇直上,跻身三品大员的行列?
被卖了还替人数银子,重活一次,才知自己的一生都是一个巨大的笑话!
亏她临死前还感悟出自己沦为了一枚棋子,却原来,她不只是一个人手中的棋,她的棋子之路,从十三岁开始就无情地注定了。
好,很好,就从现在起,她倒要看看,谁还有本事再把她变成棋子?
李府台刀子般的目光锁定了张县丞的眉眼:“到底是不是你杀了我儿子?”
张县丞的目光微微一颤,矢口否认:“大人,你别听她胡说!我素来疼爱李公子,怎么会为了一己之私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李府台这回也懒得听他解释,直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撕开了他的外袍,果然在胸襟处发现了几滴干涸的血污,但他没有受伤,这血是从何而来便再明显不过了。
李府台怒气填胸,一脚将他踹了个四脚朝天,并掏出一纸文书,砸在了他头上:“你这丧尽天良的禽兽!为了得到知县之位,竟做出那么多龌龊的事!你…你知不知道…我原本就是推荐了你做下一任知县的!你比年政远聪明,比年政远更能胜任这个位置,我虽与他是未来亲家,但从没想过用百姓的福祉做我儿子的聘礼!”
张县丞双手捧起写有他名字的任命文书,颓然地歪在了地上…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苏轼
出李府时,月牙儿已经爬上树梢。
华珠举眸望向繁星闪烁的苍穹,抱着臂膀做了一个深呼吸,闭上眼,再次深呼吸,然后睁开眼,发现墨色的天依旧晦暗无边,没有弥漫那种令人作呕的血雾,华珠这才真真正正地确定自己重获了新生。
年政远一转头,瞧见女儿抱着臂膀无声垂泪,以为她是伤心所致,忙脱了自己的氅衣披在女儿身上:“别难过了,你找到了幕后真凶,李公子泉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华珠点了点头,对他们来说,她只是昏迷了半个时辰,可于她而言,却是经历了二十多年的血雨腥风,李公子在她心里早就没了印记。她揪出真凶,不过是想避免重蹈前世的覆辙。
当然,也有意外收获——父亲成了下一任知县!
二人准备踏上马车,年政远突然问道:“对了,华珠,我怎么听你讲话觉得怪怪的?”
华珠一愣:“怪?哪里怪?”难道是语气太成熟了?
年政远紧皱着眉头想了想:“嗯…说不上来哪里怪,就是好像听着听着会想起你舅舅他们。”
华珠眉心一跳,糟糕,她在京城住了二十多年,早已是一股子北方口音,而今重生回了南方,讲官话时还得注意些。
华珠笑了笑,模仿起年政远的腔调道:“你听岔了吧,父亲。”
年政远若有所思地点头:“对哦,现在又和我差不多了。”
这时,一道孤单削瘦的身影从旁路过,正是廖子承。
廖子承的父亲曾是本县著名的推官,与李府台有过同窗之谊,这也是为何在临走前,李府台会请廖子承来赴宴了,私心里,大概是希望大家日后看在他的面子上,莫要太为难廖子承。
先前忙着破案并未打量廖子承,眼下一看,华珠瞧出不对劲儿了,他穿得好像太素净了些!而且他怀里抱的是什么东西?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发现似的。
“今天是几号?”华珠问向年政远。
“九月初三。”
华珠看向廖子承离去的方向,这么晚了,他去的好像不是回家的方向,而是…
歪了歪脑袋,华珠快步追上了上去!
【第三章】嘴脸
“子承!你去哪里?”
许多年未曾喊过这个名字,华珠自己都觉着陌生,但除了这个,又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称呼。
廖大人在世时,两家来往甚密,她与廖子承两小无猜,一起吃过饭、摸过鱼、爬过树也调过皮。只不过廖大人去世后,廖子承被接回族里抚养,二人便断了联系。
后面虽然廖子承与老夫人搬回来,却不知为何,两家没怎么来往。
廖子承的脚步微微一顿,仿佛也觉着那一声“子承”很是陌生,但他并未理会华珠,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便举步迈向了前方。
华珠挑了挑眉,她好像没得罪廖子承吧,他怎么好像很不待见她似的?
“子承,你是不是打算给老夫人上香?”
廖子承的脊背一僵,华珠知道自己猜对了。
九月初三,是廖老夫人的忌日。
难怪他穿得这般素净,怀里抱着的,想必香烛之类的物品。
“子承,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陪你一起,去给老夫人上柱香。”
谁料,廖子承只是短暂地顿了顿,便加快了脚底的步伐,好像一点儿也不愿华珠跟上来。
华珠眉头一皱,提起裙裾小跑了起来,后脑勺本就带了伤,哪怕不严重,可一颠一簸的,也着实疼痛。
华珠在宫里娇生惯养多年,何曾吃过这种苦头?
不过跑了几步,便疼得倒吸凉气,偏廖子承那个榆木疙瘩一点儿也不解风情,直冲冲地往前奔。
华珠急了,低喝道:“我只想给老夫人上柱香,聊表一下心意!我没别的意思,廖子承你给本…给我站住!”
廖子承愣了愣后陡然转身,目光犀利地望向华珠:“在你们年家对我做了那样的事之后,你,年华珠,有什么资格让叫我站住?你是我什么人?”
那目光藏了太多暗义,似火苗交织的大网,灼得华珠双眼微痛。
华珠的喉头滑动了一下,驳斥道:“那样的事?什么事?我们年家怎么对你了?我刚刚还没举报你是张县丞的同谋呢!你怎还反倒论起我们年家的不是了?”
“我几时是他同谋?”
“若不是同谋,怎么故意漏掉最重要的线索?你知道是熟人作案,你也知道凶手身上藏了染血的帕子!可你偏不说!你…你摆明了不希望我们抓住真凶!”
廖子承的呼吸一顿,俊美得令月光都黯然失色的脸上浮现起一丝怒容,嘴唇动了动,也不知是不是想解释什么,却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没入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你…”华珠的一张俏脸瞬间涨得通红。
年政远快步上前,拉了华珠上车,并责备道:“都伤成这样了,还不给我规矩点儿?想答谢廖子承有的是机会,不急于一时,这事儿交给我。”
华珠摸着疼痛不已的患处,气道:“谁要答谢那个土包子?他替我洗脱冤屈,我替他瞒下嫌疑,两清了!咝——”
又扯到了伤口,真疼!
“好好好,不答谢,不理他成了吧?不过你也别误会他,他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肯的,又怎么与谁合谋杀害李公子呢?好了,来让我看看流血了没?”年政远一边轻吹着女儿的伤口,一边纳闷得很,印象中女儿挺温柔的呀,怎么晕了一次,就像变了个人?
华珠看着印象中两鬓斑白的父亲,而今依旧是青壮好模样,心头一暖,闭目靠在了软枕上。
年政远忙拉过薄毯给女儿盖好,笑眯眯哼起了小曲儿。
好吧,虽然李公子挂了,他很忧伤,可再忧伤也抵不住升官的喜悦呀,这一切都是托女儿的福!
哎呀呀,其它几个孩子的脑袋是不是也可以敲一敲?然后变得和华珠一样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