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之雾/作者:飘阿兮』
陈子柚一直坚信,生活如雾中的晨曦,纵然前方迷茫,但终有光明与希望。被江离城偶然相救的时候,互相伤害的时候,毅然离去的时候……她都相信,如同每天清晨的雾气终将消散一样,他也终究只是她生命中的插曲,而她的路还有很远很长。但是,直到他离去之后,她才明白:尽管他毁掉她十年青春岁月,却也成为她十年中唯一的记忆与陪伴。他们的恩怨情仇,在岁月的流逝中,早已分不清谁是谁非。所以,当那个与江离城一模一样的失忆男子出现在陈子柚面前时,她的生活再度陷入重重迷雾:爱还是恨,原谅还是救赎?此去经年,她是否还可以回到多年前那个相信爱与坚守的自己?

正文 1-夜
1-夜
谢欢如一阵风般飞进盥洗室,乳白色裙摆翻飞,漾成一朵莲花的形状:“惨了惨了,点儿太背了。”
陈子柚正站在镜前微蹙着眉,小心地将夹式耳环取下,掀起裙摆,放入贴身口袋。她轻揉着耳垂,想来被夹得很痛。
听到谢欢的连声抱怨,陈子柚从镜中看向朋友。
谢欢正用面纸蘸水拭着小礼服侧胸,那里沾了五角硬币大小的一块巧克力色。努力了半天也没擦掉,反令污渍晕染开来。
她观察了片刻,最后脱掉了自己的半礼服外套递给谢欢:“凑合一下,好过这样。”
她俩的半礼服是一起买的,同一系列的不同款式,所以同色同面料。谢欢那件本来也有外套,不过她没穿来,所以看起来很性感,陈子柚则保守如修女。
但是当她捐出外套,这件礼服便成了低胸露背装。
谢欢穿上那件外套,正好盖住污处,而且看起来很合衬。
她侧头看到陈子柚不自在地摆弄着肩带与胸口,将前襟努力向上扯,于是上前帮忙。
她帮忙的方式是把陈子柚的衣襟扯得更低:“好东西不要藏着盖着,这样多诱人。”又去摸她的耳朵,“耳环也戴上,显得你更加妩媚多姿。”
陈子柚笑着躲开:“我耳朵敏感,戴一会儿就痛。”
“美丽总要有代价的,痛才会越发显得越楚楚可怜。今儿外面那堆男人,个个都镀着真金,随便被哪个看上,我们就赚大发了。”她将口红重新涂了一遍,环视这间盥洗室,啧啧赞道,“还是有钱好,连洗手间都这样金璧辉煌,品味超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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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企业协会组织的年会晚宴,她俩是今天会务组翻译服务人员。其实今天到场的外宾都随身带着翻译,她俩多半时间都在做壁花。
以前谢欢最爱讲,没有天生的美女与丑女,女人都是包装出来的。这话看来不假。
陈子柚长得应该算很漂亮的那种女子。可是之前她淡妆略施,中规中矩,与宴会中各路名媛淑女的珠光宝气衣香云鬓相比,平平淡淡,并不招眼。
而当她露出大半雪白的肩颈与后背时,回头率骤升。
陈子柚不习惯被人注视。她周身不自在,觉得空调有点过冷。
会长在与一名欧洲客人交谈,服务生引导她前去翻译。
离开时,她欠身优雅一笑,那位客人突然执了她的手极为绅士地印了一下,硬硬的胡茬扎到她,她有小小的尴尬。
她找到谢欢的方位朝那儿走去,有人拦住她的路。
她抬头看,对方稍稍背光,令她一时看不清模样,但轮廓端正。
“小西柚,是你吗?”来人声音醇厚。
陈子柚心跳快了半拍。许多年来,都没有人再这样喊她,她已经与过去的朋友失去联系太久。
面前这个人,她隐约熟悉,却记不起姓名。
大约她的表情冷淡,来人生出几分困惑,迟疑说:“我想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陈子柚抬头:“我是陈子柚。请问您是……”
那人轻轻松口气:“我是乔熠,乔凌的堂哥。我出国时你还很小,可能不记得我了。”
乔凌。她想起来了,她的童年与少年的好友,一度最好的朋友。
那样久远的名字,恍如隔世。
面前这位气宇不凡的先生,她也依稀有了记忆。小时候,他抱着她去摘树上的果子,给她买街头艺人做的泥娃娃。
陈子柚恍惚了一秒钟,听乔熠又说:“你们家……我一直以为你在国外。”
子柚神色平静:“我外公还在这里。”
乔熠说:“对不起,我冒失了。”
子柚微笑:“不要总说对不起。我们一共没说几句话,您已经道歉两次了。”
乔熠也笑了:“是啊。”
他们寒喧几句后分开。
陈子柚找到谢欢时,谢欢正与一位官员谈话。
子柚站得稍远些,等他们谈完。
那男子离开时,在听到谢欢喊了一声“子柚“后转身:“咦,你是孙家的那个外孙女陈子柚?孙老现在……还好吧?”
陈子柚有点窘迫地答:“还是那样,谢谢您。”她知他是谁,但并不记得她认识他。
平时这种场合她一般都能避免参与。今天因有几名同事出差,缺人手,她避不开。没想到竟然接二连三遇到熟人。那人走后,陈子柚不易察觉地轻轻舒了口气。
谢欢表情怪异:“陈子柚,刚才那个人对你那样客气!你深藏不露啊。”
陈子柚无言片刻,谢欢用肩撞她一下:“逗你玩哪。刚才跟你讲话那男人是谁?长相气质都不坏,分明对你有兴趣,好好把握啊。”
刚才离这边有十米远,亏得谢欢能看得那样清楚,陈子柚笑了一下,没说话,却听谢欢轻轻吹了个口哨:“哇,极品!”
陈子柚顺着谢欢目光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男人的侧面。
那人个子极高,站得笔挺,微微低着头与宴会主办方的一位官员说话,轮廓分明。官员客气笑着,而他面容平静,神色疏离。
他的表情并不倨傲,甚至刻意地谦虚,但仍显得高高在上,把别人的气势比下一大截。
大概感到自己被注视,他侧脸朝她俩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淡淡的一瞥,目光清冷。
陈子柚微微低下头,谢欢却饶有兴致地在她耳边低声评论:“唔,正面更帅,这男人能够让人联想到高山与大海。很久没见过长得像个男人的帅男了。”
陈子柚被她的措辞逗得轻轻笑起来,抬头再看一眼。那男人正与谈话物件告辞离开,她不期然与他的目光对上,又垂下眼睛。
谢欢问:“这人是谁啊?你认识?来宾里有这号人物?”
她声音突然变大,陈子柚吓一跳,抬起头,还不待回答,旁边已有好事者答:“那是盛世的江离城先生。”
谢欢惊讶:“做珠宝的那个盛世?传说他在南非都有钻石矿,我还以为他是老头子!”
同样八卦的那人说:“江先生多半时间不在国内,回来也很少露面,并且不喜欢接受采访与拍照。”
谢欢又望向江离城的方向,已找不到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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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结束,陈子柚谢欢作为工作人员最后才走。
陈子柚去取她的包,离开时服务生递过一张折好的便笺:“陈小姐,有人给您留了条子。”
她轻声道谢,上车后才打开,白色卡纸上只有粗黑钢笔写下的两个草体字:半山。字挺拔苍劲。
陈子柚定了定神,看了一眼时间,启动了车子。
半山是通宵营业的休闲会所,离刚才宴会所在地只有十分钟车程。
她到达那里,将车子泊好,进入大厅,穿过迷宫一般的重重走廊,一直走到后院。
那是一处僻静的停车场,没有灯光。极少有会员能进入这里。
两辆黑色轿车停在那儿,与夜色融为一体。
前面车上下来一人为陈子柚打开车门。当她坐稳后,车子随即开出。后面那辆车也跟了上来。
车子开得十分稳,引擎声都几乎听不到。在这样安静的空间里,呼吸也变得压抑。
旁边的人突然出声:“可以抽烟吗?”
这并不是一个问句。因为不等她作答,江离城已经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含在口中。
陈子柚从暗盒中摸索着找到火机,侧身替他点烟。
微微跳动的火光下,他俩的眼睛短暂地对视了半秒钟,江离城眸色深沉,没有情绪。
陈子柚迅速将火苗灭掉,安静退回自己的位置。
周围又变得黑暗一片,只有烟上那一点点微红的火星,以及隐隐浮现的一缕烟雾。
她在黑暗里有些胸闷,不时飘过鼻端的烟草味刺激得她喉咙有点痒。她没忍住,倾身咳了一阵子,打破了这种沉闷。
身子靠回座椅时,触到了他的手臂。江离城不知何时将整只胳膊搭到了椅背上。
陈子柚靠了上去。
他的臂肌很结实,作靠垫远远比不上车上的软垫舒服,硌得她骨头痛。
陈子柚不着痕迹地挪了一下身子,想调整到一个相对舒适的位置。
江离城轻抬一下胳膊,改作搂她的肩,手指则顺势滑上去,玩捏着她的耳垂。
陈子柚的耳朵最怕痒,被他拨弄几下便忍不住微颤,她扭着身子想躲开,但捏着她耳垂的那只手抚下来,卡住了她的脖颈。
陈子柚被他卡在座位上动弹不得。那只手又慢慢地滑下,轻轻划过她前胸处裸露的肌肤。
盛夏的季节,他指尖却冰冷,滑过之处,触感微凉。
窗外有其它车辆的灯光晃过,照亮前方的后视镜,映着司机的眼睛。年轻的司机目不斜视,或许早已看惯后座的小戏码。
陈子柚压低声音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他温热的气息喷进她的耳朵,原来他一直转头看着她。
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很动听,但冷冷的,就像此刻他指尖的温度。
他的手指继续在她的脖颈与胸前流连。他说:“怎么不找东西遮一下?你的项链呢?”
陈子柚淡淡地回答:“太俗,配不上我。”
江离城在黑暗中无声地笑起来。
正文 2-弈
2-弈
陈子柚悠悠转醒时,周围一片漆黑。
她有夜盲症,光线差时便看不清东西。而且她怕黑,在黑暗里总是神经紧绷。平时一个人睡时,会为自己留一盏夜灯。
室内遮光太好,此时她呼吸压抑,全力无力,如同陷身梦魇之中。
她在自己失序的心跳声中,听到另一种轻微的呼吸声,就在身侧。于是突然安心,起身慢慢地摸到台灯开关。
柔和的光照亮她的眼睛时,她的身体也重新恢复了活力。
江离城躺在床的另一侧,呼吸安静,似乎睡得很沉。
他睡着的样子十分无害,浓眉,长睫毛,直挺的鼻,薄唇,棱角过于分明的脸,结实但并不肌肉纠结的健美身材,如英雄神话中的睡美男,比醒着好看得多。
他清醒的时候太咄咄逼人,她没心情欣赏。
陈子柚在他的脖子上方轻轻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她一直很想知道,倘若此刻她对他有加害之心,比如拿把刀子抵到他脖子上,他会不会立时警觉地醒来。
但她并不敢尝试。万一他当真,这游戏可不好玩。
她又将手摆成一把枪的形状,在离他的太阳穴几公分的地方比划了一下。
然后她轻轻地下了床去冲洗。
陈子柚洗了很久。水很烫,钝钝的酸痛渐渐从周身泛起。
她从朦胧雾气的镜中打量自己,她的胸口与锁骨处有很明显的青紫,肩上也有,吻痕或者咬痕。
她的皮肤白净细嫩,所以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江离城是故意的。有一回他建议她不要穿低胸露肩装。既然她不听劝,那么他自有别的办法令她服从。
江离城的祖先一定不是猴子,而是肉食性猛兽。在他身下时,她常常有一种错觉,好像他随时都会在失控之下变身为狼,将自己连皮带肉地生吞掉。
纵然他的前戏做得再温柔缠绵,令她如水一样几乎化掉,但在真正的过程之中,他将她当抹布一样挤来拧去,每每把她压榨到极限,直到逼得她哭泣哀求才肯罢休。
以前,当她的勇气与自尊还非常顽强的时候,她咬紧牙关不吭声,坚决不让他得意。如果他逼急了她,她便咬他抓他,让他也痛。但是她发现,无论怎样,总是她自己吃亏更多。后来她便学会了在这件事上极度的顺从,尽可能地顺着他的心意。顺从虽然没骨气,却可收获一时片刻的体贴,权当厚待自己。
刚才,其实她自己也不确定,她是因倦累至极而睡去的,还是在巨大的冲击下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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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柚一直磨蹭到因湿度过大而喘不过气来,才包了浴巾出了浴室。
她正作着深呼吸,看到江离城已经醒来,披了件丝质睡袍陷在沙发里看一迭档,手中夹了一支烟。
他也看见她,用夹烟的手指了指身边,示意她坐下。
他坐的是一只宽大的单人皮质沙发,坐在最中间。陈子柚遵旨走到他身边,坐在那个宽大的软扶手上。
江离城向侧挪了一下,空出一点位置,她从扶手滑下来,挨着他坐下。
江离城夹烟的那只手原先搭在沙发靠背上,后来便搭在她裸露的肩上。他要吸烟,便勾住她的脖子连她一起拖到身前,手臂绕过她时,有时挤到她的脸,有时压到她的唇。
陈子柚忍住想狠狠咬他手臂的冲动。她有点累,像猫一样的偎到他身上,一动不动。这样她至少不用再被他抽烟的动作拨来拨去,而且她很怕她动弹时,那些泛着火星的烟灰落到自己身上。如果她烫伤,他不会愧疚的。
江离城终于看完他的文件,也终于如陈子柚所愿,将那支烟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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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的是一摞广告创意图,名贵珠宝的特写,每一页都璀璨魅惑。他每翻过一页时,陈子柚也顺便瞄两眼。
江离城突然问:“喜欢哪一款?”
陈子柚稍稍离开他的身,冷淡地说:“都不好看。”
他抽出其中一张递给陈子柚:“这个如何?”
图中有大颗的镶钻方形祖母绿,晶莹透亮,华丽典雅,缀在年轻美貌女子的白玉一般的裸背上。
陈子柚说:“这模特长得不错。你的新欢?”
江离城轻笑了一声:“这个建议不错,可以参考。”
陈子柚不作声了,江离城心情却很好:“喜欢这个?刚才你多看了几眼。”
这人一定长了不只一双眼睛。”我多看几眼是因为这一款与这模特气质不合,有损你的高尚品味。”
“嗯,这模特性感不足清纯不够,倘若换成你会好上许多。”他扭头看向她失望的脸色,“陈子柚,你知道我最喜欢你表面乖巧暗暗露爪子的幼稚模样,所以特意逗我开心吗?”
陈子柚装没听见,倚回沙发背闭了眼休息。
江离城将刚才所看的那一迭纸一折两半,扬手丢进杂物箱后,用遥控器开了电视,从沙发旁的矮桌上的烟盒里又取了一支烟,点燃,悠然地吸着。
烟味飘入陈子柚鼻端,她又有些无聊:“给我一支。”没经他同意,便探身去拿他的烟盒。她越过他的身子伸长了胳膊,距离只差一点点,她巴在他的身上也够不着。
江离城伸手用食指中指将烟盒夹起,一扬手,便将烟盒丢到更远处。”女人抽烟很难看。”
陈子柚撤回身子,但顺手抽走他手里的烟,使劲吸了两口后,重新夹回他的指中。
她悠悠地吐出烟圈后慢慢说:“这个样子很难看?以前你不是说,最喜欢看到我-难看-的样子?哦,我弄错了,是-难堪。”
江离城向后挪了下身子,微眯着眼睛看她,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陈子柚无惧地看向他,眼神澄澈。
他俩如高手内力对拼一般僵持了一阵子,表面无波,暗流涌动,陈子柚首先服输,先败了气势。
于是她站起来打算脱身,江离城没阻止她。
可是当陈子柚刚站直,便发现她的浴巾下摆被人扯住,已经松开,她再向前走一步,浴巾就会被他扯落。
她抓住襟口处试着挣开他顺利退场,但被他使劲一带,整个人都狼狈地跌进他的怀里。
他翻身将她压倒,扯掉她蔽体的浴巾。他的唇再一次咬向她胸口已经受伤的那一处肌肤,她疼得轻轻叫了一声。
那张单人沙发的空间很有限,又特别的软,她像陷入蛛网的小飞虫,无处挣扎。她伸手指向床的位置,弱弱地说“到那边“,江离城根本不理会她的请求。
他特别清楚怎样会令她备感屈辱,怎样又会令她尊严扫地,并且以此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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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城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陈子柚已经穿戴妥贴。
她穿了浅色的棉质衬衣和牛仔裤,把头发扎成马尾,没施脂粉,看起来像学生。
这套衣服她也忘记是何时留在这儿的了,刚从他柜子的角落里翻出来。
她很少在这里过夜,也极少把自己的私人物品留在这里,离开时要么打包带走,要么丢掉。偶尔留一宿,她用的东西向来也都派送新的。
她一向知道江离城有别的女人,他甚至与她在床上时也接过别的女人的电话。虽然他的响应一惯地冷淡不耐烦,但从他的应答与电话里隐约的声响,也知对方正在撒娇卖俏。
不过刚才很幸运,她没发现其它女人的东西。
虽然她不打算介意,但到底眼不见心不烦。
衣服应该是几年前的,她一向不穿紧身的衣服,但这一件将她的胸绷得很紧。
她记得某一年自己特别瘦,江离城那时常捏着她的脚踝说她瘦得像小鸡,也不管她吃惯了清淡,每次与她共餐时都弄了满桌子的大鱼大肉要她增肥。
后来她如他所愿地胖了许多,但就此倒了胃口。现在她一见油腻东西就反胃,几乎成为素食者。
陈子柚看见江离城走近她时,身子不经意地直了许多。
江离城打量了她几眼,眼底似乎有了笑意:“你这副模样可真青春洋溢,就像我刚认识你的时候。”
陈子柚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但迅速恢复了镇定。她弯腰从地上捡起那件来时穿的乳白色裙子,对着光线又查看了一下被他撕裂的领口与裙摆,然后揉成一团,丢到他刚才扔文件的杂物箱中。
“奢侈。”江离城淡淡悠悠地说。
“又不是我撕碎的。”
江离城不阴不阳地说:“今晚要回去?你最近体力不错。”
敏感话题。陈子柚小心地回答:“有份明天一早要用的材料,我还没准备好。”
“让江流送你。”
“找车把我送到半山就好。”
“让江流送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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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是江离城的保镖兼司机,比陈子柚还要年轻几岁,容貌清秀,身材高瘦,气质冷淡,表情单薄,明显是被江离城同化的人种。
江流并不是本名。据说他是孤儿,江供他读书,给他母亲付药费,后来他改名,连姓都随了他。
陈子柚习惯坐后座,身子绷得很直。她说了一句“送我回半山“后就一直沉默。
江流则如往常一般目不斜视,开得极稳,也不说话。
车子停好后,江流替陈子柚打开车门。她的车就停在旁边,向前挪一步便可打开车门。
陈子柚说:“我去做水疗。你可以走了。”随后绕过车子径自回到会所建筑里,很快又是满眼的灯火通明。
她是这里的常客。前台立即唤了她最熟的服务员来帮她,但她拒绝了按摩理疗服务,只请她们放好水离开。
陈子柚泡了近一小时,在香氛与音乐中,她的精神与肌肉都渐渐放松,迷迷糊糊几乎睡着。
她找出留在这里的衣服换上,回去开自己的车时,发现江流竟然还坐在车里等她。见她开了车锁,立即开门出来。
陈子柚说:“如果我今晚睡在这儿,你打算在这里等一夜?”
“江先生让我把您送回家。”江流不卑不亢,“您需要我来开车吗?”
陈子柚没理会他,坐进驾驶室,发动了车子。
她有一点点洁癖,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所以,她的车很少载人,她的家,连江离城都没去过。
但江流仍然开着车,不紧不慢地在她后面跟着,隔着几十米的距离。
很快便到了她家。陈子柚熟练地倒车进库。
江流也不作声,只是默默下车,点燃一支烟,静静地抽着,等她将车停好,便将烟熄了,跟在她身后陪她上楼,直到她进了门,开了灯,才安静离去。
陈子柚许久没有听见楼下引擎声,好奇地从窗口探头张望一眼。江流还没走,倚着车门继续抽着烟,似在低头看自己的影子。
陈子柚一探身,他便立刻警觉地抬起头来,看到她,向她招招手,随即弯腰进车走人。
陈子柚撤回探出的身子,意识到半夜三更,这样的举止很不文雅。
她一一检查了门窗,准备好第二天的用品,习惯性地又去洗睡前澡。
当温热的水再次漫延她的全身时,她想起今天已经洗了很多遍的澡,皮肤都洗成皱纹纸状。
她自小喜欢玩水,在游泳池里一泡半天,洗个澡也总要一两小时。而这些年来,游泳与洗澡之于她,则越来越像某种仪式。
正文 3-雾
3-雾
陈子柚有健康的生活习惯,除了吸烟与喝酒。
她很少熬夜。吃素,只上很淡的妆,每天晨跑。
虽然昨夜回家很晚,但是当窗外有鸟鸣声响起时,她仍像平时一样早早醒来,洗漱一番,换上运动装沿着花园式小区的绿色小路慢跑二十分钟,顺路买份早餐,然后回家洗澡,吃饭,化妆,换衣服,开车上班。
这个季节的清晨,这座城市常常雾气蔼蔼,小区花园里的花木,雕塑,都笼在轻纱一般的缥缈的轻雾里,看不分明。
陈子柚喜欢早晨。
当她年少的时候,那时外婆在世,外公身体也健康,他们住在半山腰的别墅。
她早睡早起,如果天气晴朗,起床后拉开窗帘,跪在窗台上便看得到日出。
起初外面是暗沉沉的,东方的天空一片苍茫,不时何时便有了一线光亮,渐渐变幻着色泽,那小球一般太阳,经历了艰难地挣扎,突然便跃了出来,迸出万丈光芒,燃亮了整片天空。
以前,她每每为那样的景色感动得泪盈眼眶。回身时,眼前乌黑一片,很久后才看得清东西。
以前的空气没什么污染,只要肯早起,日出便像朋友一般准时等候。
而如今,这样寻常的事物,反倒成了一种奢侈。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连蓝天都遮住,更不要提找到一小块宁净的地平线。
陈子柚其实是随遇而安的人。当她再度想拾回儿时看日出的感动,却发现这样小小的愿意已难实现时,她便渐渐喜欢上清晨的大雾天。
最初迷迷芒芒,连自己的手掌都看不到,后来便依稀看得到朦朦胧胧的楼影与树影,再然后,渐渐透明,变成薄纱状,越来越轻淡,终于消散不见。
或许这也是心境的改变。年少时渴望如日出般的瑰丽而热烈的情感,而如今,她只盼人生如同这雾中的晨曦,虽然短暂迷茫,但终能在平淡中便重见晴日,而不必经历涅盘才可浴火重生。
返回时雾气几乎散去,路旁一簇簇花开得甚好,沿途皆是,色彩明艳,清香宜人。
她提着早餐走到楼前时,见到了对门的邻居老夫妻从另一条路走来。老太太手中提着满满的菜篮,另一只手则牵着老伴。
老大爷前几个月刚做了心脏搭桥,做不得重活。老太太将他当作瓷器般对待。
陈子柚甚是羡慕这一对老人。七十多岁的年纪,子女皆不在身边,两人如影随形,寸步不离,出门时携着手,互相说话时细语轻声,仿佛恋爱中的少男少女。
陈子柚微笑着与老人打招呼,顺手接过老人手中的菜篮,陪在他俩身边,慢慢地上楼。
赵姓的老大爷扭头看看子柚,皱纹都在笑:“我见过的年轻人里,就属小柚的习惯最好,每天早起,锻炼身体,吃中式早餐,多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