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床 作者:苹果八月半

文案:
重生前,立场相对,相爱不敢爱。
重生后,风乔表示:重生的意义在于——死都不要再相遇。
哪知,选择了完全不同的路,却还是遇见了不应出现在这里的人。
风乔内心哀嚎:这不符合重生剧情走向!
重生前,争锋相对,相爱不能爱。
重生后,叶泊表示:重生的意义在于——完成上辈子没做之事。
比如…滚——床——单!
总的来说这就是一篇全文洋溢着“这剧情走向不科学,一定是我重生的方式不对!”吐槽的…正剧【正色脸】。
不止一个人重生,剧情走向不科学也是科学的。
架空历史,考据党请绕道。结局1V1,HE。
原名:《重生再风流》,因为跟同站一红文名字相近,故改之避嫌。
藏鸦系列是围绕着“藏鸦”这个组织展开的各种古言现言穿越重生,人物间互相有关联,互跑龙套。每个故事风格不同,独立性较强,就算没有看过系列别的文也可以轻松阅读。特此提醒。
内容标签: 重生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风乔,叶泊 ┃ 配角:太子,晋平王,林果儿,任凭 ┃ 其它:苹果八月半,藏鸦
晋江2013-05-24VIP完结+番外
(一)重生重逢
搭箭,扣弦,屏息。
雪色斗篷的女子提弓搭弦,居高临下透过灌木丛睥睨着下方,清雾缭绕的雪山中,一队车马“滴滴答答”缓缓行进于崎岖的山路间,一步一步接近射程。
马车里面坐的,乃是女皇陛下的次子,晋平王百里镜宁。虽比其兄太子百里镜息年幼两岁,但晋平王骁勇善战,守边护疆,在军中声望极高。与之相较,太子生来孱弱,常常流连病榻,即便勤于分担朝政,带给朝臣的却总是一种“活不过今年冬天”的印象。
一个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一个是手握兵权的英雄,如此一来,家国天下花落谁手,就变得很微妙了。
时近正月,女皇舒帝急召次子回京参加年宴,这才使得长期驻扎在西边军中的晋平王出现在这条回京的必经之路上。
而雪色斗篷女子的任务,便是在他回京之前,截住他…
刺杀他!
女子绷紧了神色,微微吸气,梅香萦绕,膝下积雪已化,冰冷刺骨。山林中飞鸟“扑扑”震落枝上积雪,她一点一点张弦,数着目标车马的步子。
紧接着,周围灌木中也跟着悉悉索索响起弓弦拉紧的声音,矢头一致,尽皆是那山路间的车马。
只等一声令下,众箭齐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匹快马疾驰而来,捡起一片雪泥,朝马车赶来。马上男子清逸洒脱地一勒马缰,骏马稳稳停在了晋平王所在的马车前,恰好挡住了女子落箭点。
女子手一抖,面上大惊失色,像是看见了难以置信之事——不该的,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她僵硬地保持着拉弦的姿势,眼见着马车渐渐离最佳射程越来越远,迟迟没有下令。
身边的灰衣女子蒙着面,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低声提醒:“乔小姐,大家都等着。”
风乔…被唤作“乔小姐”的雪色斗篷女子涣散的瞳光这才一拢——是的,大家都等着,整个“藏鸦”的刺杀小队都等着她一声令下,晋平王万箭穿心。
如此一来,将他们一手建立的太子殿下才可高枕无忧!
是成是败,尽在这寸刻之间!
灰衣女子见她回神,不由得又敛眸看向那骏马上忽然出现的男子,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忽然,她一双清波潋滟的眸子溢出一丝似惊喜似慌乱的光芒,压着的声音有几分不稳:“马上的男子是公子叶泊!”
也难怪她会情绪波动,谁人不知公子叶泊乃是晋平王的心腹,平日里行踪神秘,在江湖上捕风捉影,使其被人传得无所无能。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晋平王今日的一切,都是公子叶泊一手辅佐而起。
与其说晋平王的血统和战功是太子殿下的威胁,不如说公子叶泊的足智多谋,才是太子殿下最大的忌讳。
对太子殿下来说,如能斩除公子叶泊,晋平王便就不再是隐患。
而如今,这样一个传奇的人物出现,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风乔轻轻逸出一口气,心一横眉一竖,肩一沉指一勾,弦已紧,箭头只指公子叶泊!
杀了他…之后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了。
明明知道这点,却为何,手在抖,右指像是拼命一般勾住弦,一刻也不肯松开?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小道上慢嗒嗒随着马车前行的叶泊,像是感觉到了窥视,忽的毫无预警斜抬头,看向这边…
风乔赶紧一沉身子,与部下一起隐匿在灌木丛中。
但只有她知道,在沉身的前一瞬,他的确已经看到了她,锐利的目光与她对撞,犀利中夹杂了一丝不解和疑惑。
晋平王这一路上,多少支刺杀队伍相继失败,不难猜出其中有公子叶泊的功劳。作为与晋平王同行的叶泊,在她看来,他该有的不应是疑惑,而是下令围剿的命令。
他没有。
他就好像失明一般,正视着前方,再不朝这边多看一眼。然而,紧紧跟随在马车身边的他不再懒懒散散,紧绷的唇角,警惕的黑眸,挺直的背脊,不经意搭在腰间宝剑上的右手,无不表现着,他看见了她,张弓对着他的她。
直到一行人走远了,风乔才颤颤巍巍伸出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目无焦点望着马车消失的山道。
灰衣女子起身指挥着余下的部众整队,然后别过头来问道:“乔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这里离京城已经很近了。”也就是说,余下的机会已经很少了。
“晴光,你先带人回去,容我…仔细想想。”风乔后倾,坐在雪地上,垂眸道。
“是。”被唤作晴光的女子领命,利落地带着部下离去。
一时间,荒山雪野,仿佛只留她一人坐在雪地中,听着簌簌的风声,脑子仍旧处在震撼中。
正如她所说,她该好好想想了。将这一切,从头到尾理一遍。
然后问问老天,为什么…上辈子明明在千里之外的人,这辈子会忽然出现在此时此地?!
上辈子与他是段孽缘,爱了却无法在一起,最后一个落得万箭穿心,一个白绫相随。
哪知道这一抹脖子,再睁眼,她却重回与他相遇前的一个月,仿佛冥冥之中,老天要她一切重来。
重来?如何才叫重来?
上辈子爱了不能在一起,这辈子最好一开始不要相遇,从此与此人陌路,便可不忧心,不烦心,不伤心。
于两人,都好。
前世的她,作为藏鸦的首领,在刺杀晋平王的计划进行时,并没有参与,而是身处千里之外的凉亭中,与一萍水相逢的男子寒梅赏雪,煮茶论天下。
当时的她与他,皆不知对方的身份。
而今她知道了,所以她亲力亲为出现在刺杀现场,一是为了保证计划顺利进行,更重要的,却是斩断与他相遇的机会。
却为何…原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凉亭喝西北风的人,也骑着马赶来了?
这、这不合理!
不对,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仔细想来,从醒来开始,就有什么地方不对。
原本没有名字的暗杀组织,在她重生后有了“藏鸦”这个名字。
原本孱弱无能的太子殿下,忽然变得犀利,慵懒中多了一分王者的自傲。
但,太子的转变,如何能改变叶泊出现在这里的时机?
她颦起秀眉,陷入深思,殊不知背后一个人,正踩着雪地里已有的脚印,缓步靠近她…
“咯吱——”黑靴踩进松软的雪中,挤出响动。
风乔神情一敛,目中立即恢复清明,几乎是下一瞬便抓起身侧的弓箭,扭转腰身长腿在雪地上一扫,掀起一片雪雾,以延缓身后之人动手的时机。
雪雾降下,她已然拉起弓弦,面朝着来人蹲在雪地里,蓄势待发。
叶泊双手提着展开的自己的外衫,错愕地站在原地。
风乔斜了一眼他要拿外衫蒙住她头的姿势,抿唇不语。
叶泊见她一脸防备,叹了口气提着外衫一翻,重新披在自己肩上,仿佛丝毫没有将她手里的待发的箭羽放在眼里,慵懒地望了望远处青山,“姑娘,我只是过路之人而已。”
这是重生后,她第一次听到他说话。竟是这样的开场白。
前世,他在千里之外的凉亭外,一眼盯住她脚边的火炉,冻得通红的俊颜扬着讨好的笑容:“姑娘,能否让过路之人借火炉暖一会儿?”
过路之人啊…
前世的她又怎知,这个当时没有放在心上的“过路之人”,成了日后与她命息相连的情人?
风乔抿唇盯着他,保持警惕的姿势。
叶泊接着又摆手讨好笑着:“姑娘,这深山里头有稀鸟有珍禽,我却不是啊…”
风乔敛眸看着他笑盈盈的黑眸,竟无法从那里头看到一分杀机。
为什么?他明明应该看见她方才居高临下箭指着他,又怎会以为她只是普普通通的猎户?
“还是说…姑娘是那狐狸变的?”叶泊瞥到她一袭狐毛镶边的雪色斗篷,似乎被自己猜测吓到一般,夸张往后退了两步,“我方才真的是以为姑娘跪在雪地里会冷才给姑娘送衣服的,姑娘可别误会啊。”
风乔回想起他方才提衣的姿势,敛眸顿悟——原来不是要蒙住她,而是要朝她肩上送衣服?
“为…为什么。”她喃喃问道,出声吐出重生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
为什么,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明明可以轻松解决他,却下不了手?
为什么,明明想要避过,老天却不放过他,硬要将他派到自己身边来?
“为什么?”叶泊提手抵唇沉思,半晌眼眸一弯,双瞳澄澈,溢出他惯有的爽朗笑意:“绝色佳人独坐雪地中,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怜香惜玉吧?”
风乔扯唇一笑——是了,她怎么忘记了,叶家的二公子叶泊,在传闻中是如何的玩世不恭,轻佻不尊。
叶家是大晏国的百年世家,根基深扎。后宫多出叶氏妃子,大晏国皇族的血脉里,流着叶家的血液。例如当今女皇陛下的母亲叶贤妃便是叶家如今的家主叶国公的姐姐。
这样的大家族出来的子嗣,本该中规中矩,恪守本分。奈何叶泊乃是次子,没有继承封位的资格,用他前世跟她形容的话来说“不在其任,不谋其职”,他算是把这一点贯彻到了极点。家里的事从来不关心,一个人自由自在,哪怕是其爷爷叶国公,也难束缚其丝毫。
她日后才知,这样一个会放浪形骸地玩的公子哥,一旦认起真来,是怎样的可怕,怎样的无人可敌,怎样的…让人情不自禁深陷其风采中。
眼前的他,一如前世初见时,笑得一脸无害。
风乔不欲与他多作纠缠,撑起身保持着拉弓的姿势,质问:“为何去而复返?”
叶泊仍旧笑得不正经:“雪山有美人在此,这回头草吃吃又何妨?”
他笑盈盈看着她。山风带着刺骨的寒席卷而过,掀起雪尘飞扬,弥漫在二人之间。
风乔如瀑的青丝在雪尘中若隐若现地飘动,半跪在雪野之上拉弓朝向他,那倾城绝丽的容颜绷得紧紧的,眉眼间的决意毫不含糊。
“只怕这草扎手,公子不一定能吃得下口。”风乔屏息,瞳光一沉…几近僵硬的中指一松——
箭矢离弦!
作者有话要说:同系列新坑求包养:《奴婢不侍寝》(夜壶宫女VS傲娇殿下) 同系列文传送门:《不二良缘》《心动奏鸣曲》(太子的番外,短篇连载中)
(二)前世初逢
叶泊负手立于雪地之上,一派自然地看着眼前抿唇紧张拉弓的女子,一时心头感慨万千。
是她,活生生的她,完好如初的她。
这一切,真的从头来过了。
前世,他挽留不住被逼着披上嫁衣嫁作他□的她,为了一句“我等你,我会一直等着你来”,方寸大乱,第一次理智全无不顾大局,提前了逼宫发难的时机。然而但他带着前锋队逼宫时,显然里头的内应还没有完全接应好,使得他头一回全军覆没,自己也落了个乱箭诛杀的下场。
那一支支利箭穿过身体时,疼痛如潮铺天盖地,带来心碎的绝望。黑暗笼罩的最后一刻,在他脑里的,是一袭嫁衣的她,立于高台之上,孤零零地…等着他。
他甚至能看见她眼里的绝望凄楚,满脸泪水。却明白自己此生此世,再也无法去到她身边。
或许是这股不甘愿和懊悔震撼了老天,给了他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将还不懂情滋味的她又一次带到了他的跟前。
不知情味,便不会心伤。
这一世,他本意放她海阔天空,从此两不往来,形同陌路。
这样,她便永远只是风家的大小姐,那个被太子殿下一手拉扯下,培养大,于十岁下聘的“京城第一美人”风乔。那个干净果断,行事不拖泥带水的风乔。
这样的她,便可以全心全意效忠太子,不用在忠义与情意上为难。日后欢欢喜喜如同寻常女儿家一般,披上嫁衣,成为大晏国史上最美最美的太子妃。
所以他决心斩断两人初次邂逅的可能。
前世的他,因古灵精怪的小妹叶漂一封信,特意在入了京城地界后便与晋平王分道,独自赶赴叶家的别院,享用疼爱的小妹为他特意准备的刷羊肉。哪知途中路过一座山中凉亭,亭子四周围了席草,挡住些许雪天中刺骨的风寒。由雪风掀起的席子露出宽敞的缝隙,将里头的景致展露出来。
他行路间下意识一瞥,哪知一眼惊鸿,再难挪目。
亭中坐在蒲团上的美人一袭雪色斗篷,肌肤莹白点嫣,菱唇点朱,恰与亭外怒放的红梅交相辉印,梅雪斗妍。秀眉点翠,却不如深闺女儿秀弱娇气。席子掀开的刹那,她掀起盈盈美目,睫毛微颤,专注地摆放着几上景致的茶具。手指白嫩纤细,动辄间优雅动人,仿若这一套茶具受了老天的眷顾,才能得她如此呵护摆弄。一抬手一掀眸,干净利落,不落寻常女子拖沓揉捏的俗气。
叶泊再也挪不动步子,恬着脸凑上去:“姑娘,能否让过路之人借火炉暖一会儿?”
女子欣然答应,倒是一旁的俏侍女白了他一眼,丝毫不受他皮相的诱惑,反倒一副嫌弃模样,让他大为不解。
但同时,令他更为好奇的是,这样一位绝色女子,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坐在这亭子中,这般大张旗鼓摆弄茶具的模样,难道是在等人?
而她,又是何人?
他脸皮一向厚如城墙,当即不管不顾一掀袍衩跪坐在女子对面的蒲团上,托着腮仔细瞧她每一个赏心悦目的动作。
女子也不斥责他放肆,行为举止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专心致志摆好茶具,又起身提着茶壶从梅花枝头接下抖落的积雪,放在小炉子上煮起来。
他见她丝毫不为他影响,戳了戳放着几片茶叶的茶碗,“梅雪煮茶?”
“嗯。”女子声音清清淡淡的,仿若落入雪中的寒梅,耐心解释:“这样的水煮出来,会有一股子梅花的馥郁,泡出来的茶,会格外的清香,别有一番滋味。”末了,又掀起亮瞳看向他笑盈盈道:“公子可想尝尝?”
“那是自然。”他怎会错过这样一亲芳泽的机会,欣然应道。复又问:“姑娘这般大费周章地布置,就为了这一碗清茶吗?”而不是以煮茶的名义,等着什么人?
“这碗清茶,不值得么?”她反问,微微敛去笑意,那一双眸子幽潭深邃,一窥之下难以见底。
“姑娘是雅人,这碗雅茶,我是一定要品上一品了。”世上皆道他贪玩,会享乐,但比起面前女子,他到此是自愧不如。
趁着煮水的当儿,他四下打量了一下这凉亭布置,眸一扫,某从一开始就不爽的侍女脸映入眼帘。叶泊不由得失笑:“这位姑娘脸色不佳,可是天寒地冻的给病了?”
侍女一扭头,懒得跟他计较。
“还是说…”叶泊摸了摸下巴,挑出了一直猜测的原因:“是怕我一个男子孤身闯入在凉亭中,与你家小姐同一屋檐下同桌而食,坏了你家小姐的名声?”
侍女没回头,只是瘪瘪嘴,“公子知道就好。”
“这同一屋檐…讲究的是孤男寡女,”叶泊饶有兴趣地辩道,“你如今与你家小姐在一道,又如何称得上是‘寡女’?”
侍女瞪目看着他气结:“公子自重!”
一直在一旁听热闹的优雅小姐微微扯起唇角,仿佛也被他逗乐了。
这一笑,枝上梅花顿时失了颜色。
叶泊只道自己心跳漏了一下。
半晌,他回过神来,手指不由自主摩挲着面前的青瓷茶碗,稳住微笑找着话题:“姑娘的茶具精致,却想不到这盛茶的碗如此…粗犷。”
女子淡淡一笑,“公子实诚。”
叶泊错愕:“我可是理解有误?”
女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公子可知,茶碗是茶具中价值最高的茶具,你看你手中这方青瓷碗,虽造型…粗犷,但质地精细细滑,特别是茶水盛进去后,水色会在茶杯的衬托下显青绿色,尤为的解渴。”语罢,女子别过头看了看正烧在火上的茶壶,漫不经心道:“而且…比起小小的茶杯,茶碗喝起茶来,更显痛快。”
好一个痛快!
只此一言,便可知此女不喜繁复,只求干净洒脱。
恰好,他最欣赏这样的女子。
他顺着她的话又问道:“这梅雪煮茶,可还有其他什么讲究?”
“有呢。”女子垂眸浅笑,提起烧好的雪水,“这梅雪,需是新雪。隔久了或许就凝成一团了。而梅花也会因长期被积雪所压而冻硬,与积雪黏在一起,届时煮茶时,茶水里便会混杂了煮死的梅花,难看得紧。”
叶泊思及昨夜大雪,如今天色放晴,的确是个煮茶的好天儿。
女子说完,提起水壶倾倒,晶亮的水柱夹杂着腾腾热气倾斜而下,手不抖不缠,水稳稳地一滴不撒地落入碗中。
叶泊朗眉轻轻一颤。能将水倒得如此四平八稳,肩盘腰盘手肘与腕力缺一不可。由此可见,面前看似柔弱的女子,起码有像样的几手功夫。
听她一口京城口音…京城何时出了恁地厉害的绝色女子?
女子倒满两个茶碗,摊手指了指离他近的那碗,“公子请。”说着,端起自己面前这碗朝他扬了扬,轻轻吹了口气,小心翼翼饮了口。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叶泊竟觉她轻吹的那口气飘到了自己这头,夹着茶香,心旷神怡。
未饮人先醉。
饮茶间,话题继续延续,从茶水,谈到时节,从时节谈到格局,从舒帝女皇陛下谈到晋平王回京…
两人皆不站任何立场,全以旁观者论天下,在这初初相见的陌生人面前竟然敞开心怀,时而争论,时而赞同。
一碗茶,干了又满,热了又凉。
味道越来越淡…
两人间那“陌生人”的隔阂也越来越淡。
女子的绝色皮相在叶泊眼里也越来越淡,倒是举手投足间的气韵使人过目难忘。
天色渐晚,思及别院里还等着自己的小妹,再看碗里虽侵着茶叶却味同白水,便知时光难挽,他再逗留倒显唐突。于是,随便惯了,鲜少讲礼数的叶家二公子破天荒起身朝女子礼了礼:“谢姑娘赐茶,却还不知姑娘芳名。”
一边的侍女低哼了声,“又来个得了便宜卖乖的。小姐别理他。”
女子倒也不在意,抬头将滑落的发丝别至耳后,“公子是个趣人,乔能与公子饮茶,甚感荣幸。来日天南地北,再见便是缘分了。”
乔…
他默默记下,面上哈哈一笑:“小乔姑娘此言差矣。初见才叫缘分,若是再得偶遇,那便是天赐良缘了,如有那一日,流息还当真想与姑娘结了这良缘。”江湖人人皆知他公子叶泊放浪形骸,嬉笑轻佻。这一印象他原本不在乎,如今在她面前,他倒想隐了去,竟然搬出了当年父亲为管住他送他进道观修行时,道长给他取的道号“流息”。
川流不息,恰好与他叶泊的“泊”字相逆。
那一日,两人互掩真名,他不知她便是太子下了聘的准太子妃风乔,她不知他是晋平王的第一心腹谋士叶泊。
两两初识,擦肩而过,即便留了心,着了意,也只当对方是自己生命中的一个路人,很快便会消失无踪。
若真能是路人…便好了。
重生后,他深知,相同的场景下,自己决计会再一次对这个女子倾心,当即决定撕了小妹叶漂的信函,死活不想再踏上那条道。
前世因为他的离职,晋平王在回京的路上被刺,幸得无碍。这辈子他索性从一开始就跟在晋平王身边,卡着刺杀的时机出现,意欲打断刺杀者的计划。
结果,本该遇刺的路段安安静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他想起前世勘察过猜测刺客埋伏的山头,下意识地朝那头看去——一张隐藏在雪地中的雪颜在灌木丛中刚一闪而过,让他心头一跳,足足愣了好半晌,直到意识到自己所为可能会引起周遭士兵的注意从而暴露她的踪迹,这才利落将头别了回来,不再往那头再望一眼。
心头却呜呼,他想避过,老天偏偏不放过他。
临到头了,该遇上的…还是会遇上。
宿命难逃。
他低叹了口气,直到将晋平王护送着再也看不见那山头,他才一勒马缰,“表弟殿下,你们先走。”
“表哥,出什么事了?”晋平王挑起帘子,露出一张年轻却威严的脸,问道。
叶贤妃乃是晋平王的外祖母,而叶泊是叶贤妃弟弟的孙子,两人沾了表亲关系。晋平王百里镜宁自幼受叶家栽培得多,与叶泊十分要好。饶是多年过去,两人已成君臣关系,这一声“表哥”仍旧没改。
“没什么。”叶泊闲散笑笑,“雪山美景,不可错过。”景中的美人更不能错过。
辞别一行人,他将骏马拴在山下,找了处偏僻的小路,提气几个飞纵轻松跃上去。不远处那朝思暮想折磨了他两世的女子仍坐在雪地里没有离去,他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即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脱下外衫欲献殷勤,生怕这看似有几分单薄的女子着了寒。
他却是忘了,忘了重生后,一切重头开始——她已不认识他,不再爱着他,见了他这个方才还跟在晋平王身边,又怎会友好得起来?
一时间,剑拔弩张,形势压抑。
短短的距离,他知道他躲不过她的箭,索性放下戒备,贪婪地注视着她每一寸容颜。
静可恬静温柔,端庄优雅;动可指挥千军,手起箭飞。这样矛盾的融合,怎能让他…不再次倾心?
她张弓对着他,眼底让他不明的犹豫一扫而过,随后,扣弦的手指一松——
箭矢离弦,朝叶泊飞奔而来,短短的距离,他猝不及防。
心头,却忽的释然。若老天安排他们再遇是天意,那么死在她箭下或许可以变成另外一种宿命。
从此以后,便可不再令她为难…
他闭上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是的,它就是一篇双重生…在都不知道对方也是重生的情况下,撞到了一起…于是,那些所谓的外挂,在对方面前就会变得不科学了。
(三)阴差阳错
箭矢夹杂着风声从他右耳呼啸而过,带来火辣辣的灼热,他缓缓睁开眼,面前的女子已然放下弓弦,像是放松一般揉了揉一直扣弦的右手。
“公子下山小心,恕不相送。”风乔背上弓,僵着脖子与他擦肩而过,于他看不见的地方,流露出一分无奈与挫败。
叶泊回头,只见她一步步失魂落魄般地朝下山小路走去,直到很远才停到一白团边上,低身从那之上拔出箭矢,竟然带出几滴血飞溅而起。
定睛一瞧,那竟是一头瘫倒在地上的白熊!他方才背对着那头,并未注意。难道说她一开始瞄准的只是他身后的白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