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心病狂 作者:且安
第一章

1
树叶交叠,阳光从缝隙里投下光来,落下一地光斑。夏末,香港的天气依旧闷热,连风都是热的。
只是向浮生感觉不到,躺在双人大床上,她长发散乱,薄薄的毯子遮盖到胸口,露出修长的脖颈,以及颈上或青或紫的欢爱的痕迹。
离床四五米远的地方是玻璃墙,外头是原本属于向家的花园,如今也已经改了姓。
她怔怔地望着外头树叶投下的阴影,良久,她探出手,想要靠近阳光,却只看见自己手腕上捆绑留下的紫红色印记。
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又一次问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夏季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不是吗?
裹着毯子艰难地下了床,向浮生挪着步子走到窗边,手掌贴上玻璃,终于感受到了些许热度。
“你在做什么?”冰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向浮生僵立在原地,恐惧从脚底向上攀援。
男人从身后一步步靠近,她不敢回头,直到男人将她的转过来,粗暴地压在玻璃上,他的眸子灼灼,唇边却是笑:“怎么?想逃吗?”
“林朔…”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无意义的哀求:“放过我…好不好…”
林朔垂眉,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片刻,他轻笑出声:“你忘了吗?我答应过你,不会离开你的。”
语罢,他抓住她裹着的毯子大力一扯,扯去她所有的遮掩,连同她的尊严。他将她抵在着玻璃幕墙上求欢,而她,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
恍然间,她仿佛又回到春末,彼时港大的校园一如既往地宁静。
正是上课时间,港大主楼的阶梯教室里,教授正在说关于毕业论文的事宜。她坐在窗边的位置,偏头看像窗外,并没有留心听,反倒是坐在她手边的一袭职业装扮的男人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还标记上重点。
男人的字很好看,笔锋利落,向浮生从窗外的绿树上收回目光,支着头,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男人。他的头发剪得利落,没有刘海,或许对那轮廓分明的脸有着十足的自信。
他也确实长相俊朗,鼻子高挺,眉骨笔直,从眼睛到唇形都无可挑剔,难得是连脾性都好,对她,更是无可挑剔。如是这般,她又怎能不喜欢他。
下课铃响,教室里顿时又热闹起来,林朔放下笔,偏过头撞上向浮生的目光。他轻笑,薄唇扬起恰好的弧度:“心情好些了?”
“怎么好得了。”向浮生垂眉:“妈咪的病根本就不会好吧。”
“董事长已为夫人经联系了国外专家会诊,不会有事的。”
向浮生勾了勾唇角,但她知道这不过是安慰的话,妈咪得的,到底是绝症。林朔将她揽进怀里,在她额头印了一个吻。
向浮生在他胸前蹭了蹭,说:“总之,谢谢你了,还翘班来看我。”
“这么客气,我倒不安了。”
林朔的轻笑在她头顶响起,她抬手环住男人的腰:“林朔,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千万不能再离开我了…”
“不会的。”
“啊啊啊啊,完蛋了!!!”一声惊叫划破静谧的场景,向浮生猛然从桌上抬起头来。白炽灯的光亮让她稍稍有些不适,盯着眼前电脑的屏保,向浮生怔忪了几秒,缓缓抒出一口气来。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浮生,怎么办怎么办,我刚才给那个小老板钱的时候拿错了,多给了一千!这回完蛋了,要自己补啊!”
此刻咋咋呼呼喊着的是向浮生的同事,木木,她们都是一家私营企业的会计,每个月拿着两千出头的工资。朝九晚五,淹没在这座大陆二线城市的人潮里,日子不紧也不慢。
“你总是这么粗心。”向浮生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国语发音还有些别扭:“这样说,又是要问我借?”
“浮生啊。”木木凑过来,摇了摇向浮生的手臂:“你也知道最近股市不景气,我日子难过嘛,就帮我垫五百啦,好不好?”
向浮生不说话,木木便又说:“那三百?两百!两百好了吧。”
“下月还我。”向浮生松口,木木于是抱着她欢天喜地地夸她好人。
待木木消停下来,午休时间也快过去了。向浮生办事效率向来高,但这个下午却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账也没结出来。既没效率,向浮生便和木木打了招呼,四点不到就离开公司回家了。
公司离最近的公交车站有十分钟的脚程,走到车站时,已经出了一层汗,这座城市的夏季向来闷热,尤甚香港。乘了五站路,下车在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出来后走上五分钟便到了一个老式小区,楼房都是六层楼高,水泥墙。
即便太阳没落,楼道里已经昏暗暗的了。向浮生租的公寓在三楼顶头,一室一厅,装修简单。她掏出钥匙,打开铁门时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进屋,合上铁门,再是木门,向浮生褪下平底鞋,赤足踩在木地板上,放下包,便从衣橱里寻来换洗衣服去了浴室。
浴室很小,只有几平米,连洗衣机都是勉强放下,更别提浴缸了。褪下衣服,解开螺旋夹和发带,向浮生的长发顷刻顺着脊背倾斜下来,打开花洒,向浮生将自己淋了个透,却到底舒爽很多。
正对着她的,是梳洗台,墙上镶着一面半身镜,不消片刻就已被雾气覆盖,向浮生抬手擦拭镜子,镜子里的女人有着一张鹅蛋脸,五官姣好,即便没有妆容修饰,皮肤也是无暇。
侧过身,向浮生手指摸到后腰的地方,皮肤微微有些起伏,那里有一个纹身,从镜子里隐约可以瞧见其中一部分。
向浮生抚过那个纹身,神色淡漠。或许不该叫它纹身,叫耻辱更为确切。
被两个助手强行压制着,动弹不得,纹身机高速转动的声音鼓噪着耳膜,细密的疼,起初挣扎,最后放弃。自始自终,林朔始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着她打上专属于他的烙印。
那纹身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藏着向浮生所有爱恨的名字——林朔。
合上眼,向浮生缓缓吐了口气,如果不是这个纹身,她都快忘记过去,快要融入这座小城市的安详里,一辈子过着慢节奏无目的的生活。
冲完澡,披上浴袍,向浮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开电脑查看恒升股价,一边拿出三明治来当作晚饭。利恒的股价近期并没有太大的起伏,反倒是天娱因为南亚油田收购的项目,股价有不小的波动。
解决了三明治,向浮生关了电脑,从包里取出昨天刚办的银行卡,正犹豫着要不要给那个人打个电话,门铃就响了。她微微一怔,看了一眼壁钟,恰好六点。这种时候,很少会有人上门。
放下银行卡,向浮生走到门口,只打开了木门。抬眼,铁门对面,站着挺拔的男人,从眉眼到唇形都无可挑剔,依旧没有刘海,挂着若有似无地笑,却让人从头顶凉到脚心。向浮生微微张开嘴,但那个名字却哽在喉咙口,几乎要堵住气管。
“不请我进去坐坐么?”林朔手闲闲地插在口袋里,笑着问道。
三年,他还是找到了她。
这隔了一千多天的相聚,却把向浮生带到更遥远的过去。她第一次见林朔,还是在六年以前,他也这样将手插在口袋里,只是没有笑。
这六年虽长,但几乎每一刻,每一件事,都印在脑海里,恍如隔世,却又记忆犹新。
就像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总要以那个时候开头。他与她的恩怨,也需从那个时候说起。

第二章

2
机场广播时不时就想起航班信息,但航站楼里人流密集,吵吵闹闹的让人很难听清。向浮生步履匆匆地提着包往接机口走,她很少有那么匆忙的时候,样样考究如她,凡事都喜欢有个计划。现在这个计划之外的事,就让她很是烦躁。
远远的,向浮生终于是瞧见了贺劭烽的身影,他身材挺拔,又穿着扎眼的亮色衬衣,不算太难找。贺劭烽手搭着行李车,在接机口四下张望,对上她的视线便朝她挥手,还配上他明晃晃的笑容和一排整齐的白牙。
“Crystal!小丫头好久没见,变靓妹了啊。”向浮生还没在贺劭烽面前站定,就被他的大熊抱抱了个结实,“不过你也太大牌了,明明是你来接机,倒要我等你。”
“你以为我想啊。”向浮生撇了撇嘴,指了指自己随意挽着的头发:“原来只说晚上去你的洗尘party嘛。结果我刚才在尖沙咀那里取鞋,你妈咪阿,一个电话打过来就要我来接机。我都没有准备好。”
贺劭烽知道向浮生那丫头从小就和强迫症患者似地井井有条,于是出言安慰道:“放心吧。我妈这样做呢,就说明她已经帮你把party的行装都搞定了。你知道她多宠你的了。”
他边说还边像从前一样揉向浮生的脑袋,向浮生不满地横了贺劭烽一眼。他不以为意,反而笑道:“给你介绍,这个是我朋友,林朔。我在美国读书的时候认识的。这是向浮生,和你提过的。”
这时,向浮生才把目光移到贺劭烽身边的那个男人身上。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存在感,而是那个人至始至终都很安静,目光也始终不在他们这边,导致向浮生起先以为他也只是在等人。此刻,叫林朔的男人也看向向浮生。
虽然向浮生刚过十八岁,但见过的靓仔已经不算少,他们这个圈子里的公子小姐,祖上有点蓝血也不是稀奇事,加上会打扮,肯砸钱,个个出来都是帅哥美女。不过,像林朔这一型的,确实是不多见。
没有刘海,简单的短碎发,光是这份自信就很特别。他的眉眼不能说有多好看,但这整一张脸,就是无可挑剔。定制的白衬衫,铁灰色的休闲西裤,林朔的打扮和贺劭烽像是来自两个大陆的人,向浮生真不知道他们怎么就成了朋友的。
林朔双手插在口袋里,此刻开口打了招呼:“你好,久闻不如一见。”他的唇角没有笑,但向浮生却很奇怪地觉得他在笑。
“你好。”向浮生本就情绪不佳,也就应付地回了一句。
贺劭烽搭着林朔的肩膀,接着说:“你别看我这朋友现在话不多,他就一闷骚,熟了话就多了。”
“别总靠贬低我来抬高你的声望,行么?”林朔偏过头,嗓音不低也不高,却是有磁性。
“走了走了,再不回去auntie要给我连环夺命Call啦!”向浮生拖着贺劭烽就往外走。
上了车,向浮生坐在副驾驶座,贺劭烽和林朔坐在后座。
“你这个朋友也去晚宴?”向浮生从后视镜扫了一眼林朔,开口问。
“对,我和妈都说过了。林朔在美国帮了我很多,这次他到香港来发展,我当然也要帮他咯。”贺劭烽边说,边翻起向浮生扔在后座上的购物袋:“哇,你高中刚毕业,就开始买高跟鞋了?”
“你倒有空管我,你回家去看看你那个刚满十六的好妹妹的衣帽间,再来和我说话。”向浮生手肘支在窗沿,真后悔不该问问题来打开他的话匣子。
“听说你去港大念经济了。你功课那么行,怎么没申请去美国?”
“你也知道我爹哋妈咪的个性了,连我住学校都不同意,还去美国?”
向浮生被他问得有些不耐烦。贺劭烽还是一如既往地话多,如果她爹地真要她嫁给贺劭烽,她一定去找块砖头来撞。
上了盘山道,一直开到山顶施勳道的豪宅,从机场过来的一路上也费了很长的时间。下车进屋,向浮生都是熟门熟路。贺劭烽的母亲和向浮生的母亲是好友,年纪相仿,因贺母结婚得早,贺劭烽便大了向浮生六岁,妹妹贺劭馨也只小浮生两岁。贺家和向家生意做得都很大,有不少往来,故而向浮生和贺劭烽也能算是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
菲佣刚来拿走了行李杂物,贺母杨菀葶就从旋梯上款款而下,她四十多的年纪,却因保养得好,不很显露,加之身形窈窕,又会穿衣,气质绝佳。贺父在十年前过世,她一人挑起整个天娱集团至今,也不得不说,是有好手段好胆识的。
打了招呼,杨菀葶就让菲佣带着向浮生上楼了,楼上发型师化妆师都已经到了。贺劭烽这点还是没猜错,他妈咪事事都想得周到。等向浮生打点齐全,也是到了要出发的时候了。
向浮生一袭象牙色V领长裙,领口用珍珠缝边,墨黑的头发成一股,披在右侧肩头,贵气里却也有她这个年龄的青春。饶是贺劭烽看着她从旋梯缓步而下,也微微有些呆了,这丫头什么时候出落得这么水灵了。而向浮生却撞上了林朔的视线,但仅是一瞬,她就被贺劭馨给推搡地挪开了视线。
“哇塞,浮生姐,你今天美极了。”贺劭馨将她推倒自己哥哥身边,笑嘻嘻地道:“你们真是超般配。”
贺劭烽扶住踉跄的浮生,微微蹙了蹙眉:“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贺劭馨向他吐了吐舌头,就躲林朔身后头去了。
贺劭馨简直就是他哥的升级版,吵闹程度几乎超过向浮生的忍耐极限了。但偏偏她还极喜欢向浮生,见天地黏着她。
一路吵吵闹闹的,总算是到了开party的别墅,是在贺劭烽名下的。向浮生与贺劭烽并肩进门,后头是贺劭馨,林朔充当了她男伴。
刚进厅,各路人马就四面包抄过来,毕竟是主人到了。
“我还在想我们一向守时的Crystal怎么今天迟迟不来,原来是着急见劭烽去了。”
“嗳,大惊小怪,他们两家的长辈啊,恨不得两个人现在就订婚约。”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向浮生越听越不舒爽,要怪就要怪自家妈咪,小时候就给她定娃娃亲。她小时候是挺喜欢粘着贺劭烽没错,但这并不代表她长大了也喜欢他要嫁给他吧。贺劭烽就是个花花肠子,下半身思考动物。她向浮生才刚过十八,未来的选择多得是,何必吊死他这颗烂桃树。
“警告你们啊,积点口德,再毁我清白,以后别指望我请你们花销啊。”
向浮生发话,贺劭烽也跟着笑:“是了是了,你们大肆宣传,还有哪个港女赶追我哦?”
主角们不想多谈,话题自然也识趣地移开。贺劭烽把林朔介绍给众人,算是带他进了这个圈子,至于林朔吃不吃得开,就要看他自己本事了。人齐了吃了晚餐,就分摊开始玩乐喝酒了。
向浮生嫌吵,一般都和几个女孩子上楼去聊私话。说是聊天,其实她多数是听众,若是她们问她意见,她才会发话。今天大抵是贺劭烽回来,姑娘们都人来疯了,偏偏说要玩国王游戏。
他们这群人有多损,出的点子都是要人命的,何况林朔这个新人在里头,他们的点子肯定出得更损。向浮生起初不肯加入,又偏偏贺劭馨这个疯丫头死活拖着向浮生来玩,周遭一群又起哄。不好当真扫了众人的兴,无奈向浮生只好入了局,正巧坐在林朔边上。
“第一局,轻口点好了,被喊到的号码呢,就偷偷去泳池那边,把那里在和May拥吻的Lee推下水。”有人指了指窗外的Lee,提议道。众人纷纷同意。
向浮生也没想到,她今日是霉运当头,刚第一局,King就喊了到了她的号码。她只好起身,拖了高跟鞋,打开移门,往Lee身后走去。向浮生小心翼翼生怕滑倒,她实在不喜欢泳池这种地方。
待终于绕到Lee身后,向浮生使力往他后背要推,哪知手刚碰到他的背,男人就抓住了她的手臂反把她拉下了水。向浮生低咒一声,她竟然忘了,Lee学过功夫的,推他简直自寻死路,这群天杀的家伙。
向浮生扑通一下入了水,厅里那一群人里有好几个人在笑,但贺劭馨却喊出了声:“Crystal不会水啊!”只见向浮生刚落下去时还扑腾了两下,但很快就沉了下去。
向浮生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鼻子嘴巴都在进水,不管怎么划都在往下沉。谁来救救她?谁来救救她?呼喊声在她脑海里回荡,她的眼前已经不太清晰。
模模糊糊间,她看见有人下了水,那人朝她游过来,来到她背后,从前头揽住她的肩,将她往上拉。一会儿,她便出了水,可还缓不过气。那人将她一直带到游泳池边,立在边上的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拖上岸来。
“把她放平。”那个声音很有磁性,向浮生觉得熟悉却又陌生,却睁不开眼,胸口很闷,气管也堵得难受。
林朔抬起向浮生,将她裙子后的拉链拉开,然后放下她,开始做心肺复苏。她落水时间还不算长,只做了两三下,向浮生便一偏头,将呛入的水吐了出来。
缓慢地睁开眼睛,向浮生眼前就出现一圈人的脸孔,最最近的那一个,是——林朔。他的脸离她咫尺,连睫毛上挂着的细小水珠的看得清晰。
向浮生的脑海里飘过四个念头,第一,他救了她;第二,他给她做了心肺复苏;第三,她的初吻以人工呼吸的方式贡献给一个认识仅仅半天的男人。
至于第四个念头,她觉得自己真该去找风水师,看看她到底这是犯了什么冲。

第三章

3
恢复了神智的向浮生将人群驱散了,顾自上楼换下湿衣服,冲了澡,挑了衣帽间里合身的衣服来穿。这样的party通常都是开彻夜的,衣帽间陈列着尺码齐全的男女衣物,款式自然也是各大品牌新上架的。挑了件吊带的连身裙,又配了棉麻披肩抵挡屋里威力十足的冷气。
裹着披肩下楼,向浮生没回客厅,而是独自出了屋,在室外草坪上坐下,拿着毛巾擦起了头发。
香港的夏季刚起了头,晚风轻拂的夜晚倒也凉爽。回想起方才的意外,向浮生慢慢整理了思绪,随即眉头微蹙。
“好些了么?”男人的声音忽而响起,融进夜色。
向浮生扭过头,便见林朔拿着一个马克杯走了过来。他亦是换了身干爽的衣服,照旧是白衬衫,只是领口的纽扣接着,露出些许锁骨和结实的胸膛。
方才他浑身湿透,衬衫贴在身上,将一副好身材尽显,向浮生打定当场许多姑娘都因着美男出水图而荡漾了。想到这,她凭空扯出个不冷不热的笑。
“不去和他们玩儿了?”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你们的玩法,还没习惯。”林朔走到她身边,将被子递给她,说:“压压惊。”
向浮生放下毛巾接过,杯身暖暖的,她低头,原是杯热牛奶。可她没喝,只是捧着。
林朔也没再说话,而是站在她身后,抬头开着天,香港啊,他总算回来了。
“在等我说谢谢?”良久,向浮生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偏头看他,问道。
林朔垂眉,与抬头瞧他的向浮生对视,眉如春黛,眼似秋波,即便卸了妆,她亦是很美,天生丽质的美。他将手插|进口袋里,笑问:“何来此说?”
“照我看,你并不是不习惯我们的玩法,相反,你还深谙此道。”向浮生悠悠地说:“圈子里的规矩就是,上手耍新人。老人都知道Lee会功夫,也知道发牌的Joe会出老千,他给自己发了King。按理说,他报的那个数字,应该是你手里的牌。可是,那张牌却到了坐在你边上的我的手里。你说,是Joe失手,还是有人换了牌?”
向浮生挑衅一般地看向林朔,林朔却很是坦然:“既然如此,你当时又怎么没有想到这点,反而乖乖去推那个Lee?”
此话一出,向浮生便撇过脸去,良久,她才有些咕囔地回答:“我反应是迟钝了些。”
林朔在她身后扑哧出声,这才像个刚成年的姑娘不是。笑未停,向浮生便起身,举了举手中的牛奶:“想再换身衣服么?”
“好,算我错,对不起。”林朔耸了耸肩,收起唇角上扬的弧度,可向浮生还是看见他线条利落的眉眼里的笑。
“贺劭烽这人缺根筋,把你当朋友也不奇怪。但是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向浮生将牛奶杯推给他,然后离开了草坪。
林朔看着她气鼓鼓的背影,举杯抿了口牛奶,轻笑。
正逢预科结束后的暑期,没了暑期作业,众人就玩得更疯了,向浮生有几个好友已经结伴去环游世界了。Party过后没几天,向浮生便和另两个千金小姐出去逛街。一路逛一路聊,进了成衣店。正挑着衣服,另两人就聊到了林朔。
“听说贺家小女最近和这个林朔走得很近诶。昨天晚上,我还看见他们一起吃晚餐呢。啊,以前呢,她最喜欢缠着Crystal了,这几天都不见人,看来这次春心大动咯。”
“哈,不知道这个林朔什么本事哦。贺家老小可是除了我们浮生外全港排的上号的金凤凰。娶了她啊,真是少奋斗二十年。”
“浮生,你和贺劭烽那么熟热,知不知道林朔的来历?他说不定要做你妹夫啦。”
向浮生对林朔这个人实在提不起兴趣,边嗤笑了一声:“我看Lara你这话酸得很。美男相不中你,反倒中意个未成年的丫头片子,嫉妒了吧。”
“还是你最知我啦。”Lara闻言嘿嘿一笑,一把勾住了向浮生。
向浮生鲜少直截了当地对人说自己和贺劭烽没戏,一来是父母之命不好轻易违背,二来,她觉得贺劭烽是个不错的挡箭牌。
在港未出嫁的那些富家千金里头,向浮生的值钱程度绝对是数一数二。娶了她,别说是少奋斗三十年,简直就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和奋斗无缘了。一切只因她是向家独苗。
她父亲向恒本市上海人,父母过世得早,后辗转到香港打拼,结实了向母桐韶华,结为了夫妻。香港这些富豪,娶个三房四房也是稀松平常,但向恒专情,仅有虞恬这一房。又因桐韶华体弱,生了向浮生后,便没再生产。于是这诺大的家业,就单向浮生这么一个继承人。
这年头,不但是女人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男人也一样。即便有了贺劭烽这么块挡箭牌,给向浮生送秋波的人也还是层出不穷。
三人试了衣服,刚结了帐,服务员就给向浮生递上衣盒子,笑脸盈盈:“向小姐,这是那边那位先生送给您的。”
向浮生顺着店员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沙发上坐着个体面的男人,那人撞见向浮生的目光,便微微一笑。
“哇,又是只蜂蝶。”Lara在向浮生耳边笑道。
向浮生没有打开衣盒,而是问店员要了笔和便条,大笔一挥写下一行字来,然后将盒子一并交与店员,让她给试衣间的女顾客送去。末了,三人径直走出了成衣店。
“浮生,你在便条上写了什么?”
“一个大男人来女装店,总有个女伴。我只是提醒那个女伴,看好自己的男仔,不要让他像只苍蝇不分场合季节就乱发情。”
“哇,说的也太狠了吧。”
“对于花心滥情的男人手下留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向浮生一板一眼地说,低头看了看表,她突然转了语气:“不和你们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吃饭了么?”女伴的话还没说完,向浮生就已经匆匆下楼去了。
快到饭点,向浮生却让司机将他送到中环的一家咖啡厅。她进门,买了杯摩卡,便在窗口的位置坐下了。街的对面适宜做商务楼,楼下此刻人流涌动,大多数楼里工作的人都下来吃饭了。向浮生盯着对街,她在等一个人。
这座大楼的十七层,是一家律师事务所,所有人的名字叫厉志诚。大约一年前,向浮生的父亲向恒陷入一场财务官司,赢面很小,父亲的律师团多束手无策。父亲便请了厉志诚,他打赢了官司,却没有应邀加入父亲的律师团。
他有本事,多得是人找他,并不愿被任何人事困住,是自信。且向浮生知道他有时会去帮一些穷人打官司,不收分毫。三十未满的年纪,已在中环拥有整层的办公楼。事业有成,又有正义感,还不常有绯闻,饶是眼高的向浮生也不免红鸾心动。
她查了他行踪,知道他这个时候差不多会下楼吃饭,便在咖啡厅里候着了。她不过是想当作巧遇同他吃顿便饭,毕竟念预科并不轻松,而她的心思大都放在申请大学的事上了,已有一段时间没见他。
忽然,向浮生眼前一亮,大门口走出来一个穿黑西装,打领带的男人,她一眼便认出了是厉志诚。他的身形略显清瘦,却有双十分锐利的眸子。因母亲是百人,他的皮肤也偏白,头发是深棕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