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花无卦 作者:青狐娘子
空花无卦,机关算尽,逆天改命,终不过一场空花,万事皆休。
无卦啊无卦,你能看穿这世间百态,因果循环,可为何偏偏就看不穿情之一字。
——“阿卦。你要切记——此生不得与短命之人深交。”
“是,师父。”
然情之所钟,此生不渝。
——“这一世,我姬无卦,舍命陪君,逆天乱世,至死方休。”
到头来,竹篮打水,她终是弄丢了曾经的那个清澈少年。
——“从今之后,就此绝卦,余生度于荒野,不复入世。”
空花一门,从此逝绝。
内容标签: 怅然若失 阴差阳错 灵异神怪
主角:姬无卦 ┃ 配角:左非色,韩苏
无卦有卦
姬无卦的师父是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算命先生,外号天机神算。
打无卦有记忆起他的师父就是个老头,这十几年来是一点没变。
要是忽略他时不时的耍赖偷懒,有着一头银发和山羊须的师父穿起道袍还是很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据老头自己说,他是“知古今、能辩忠奸,测来日、可通天地”的绝才。能让他望一望面相是那些凡夫俗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对于老头如此的自我感觉良好,无卦从来不置可否——算命这事,不就是混口饭吃吗。要不是这几十里就他一个算命先生,就冲老头这懒劲,我跟着他早在襁褓中就得饿死了。
无卦从小就跟着师父,名字也是他给取的。师父让随他的姓,取的全名听起来一点没有女孩子的感觉——姬无卦。
你看别家的姑娘都是什么娟啊、花啊的多好听啊。
无卦、无卦,一听就知道是算卦的…
老头子告诉她,他们住的地方算是青州界内,是个好地方——清净。
都说山中多有精怪,老头却偏偏喜欢这人迹罕至的老林子,几年前搬过来后一直都没挪过窝。哪怕这林子离镇子远,来回一趟要两个时辰师父他还是从来不搬家。跟着他在这山中住久了,无卦也就习惯了。
小的时候,无卦跟着师父总是居无定所。一个地方住上不到几个月,师父就会带着小无卦离开。往往是无卦刚和村里的小朋友认熟了,就被老头带走了。所以无卦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好朋友。
如果硬要说朋友的话,那也只有小黑了。
小黑是老头在阿卦七岁时带回来的,说是给她做个伴。
刚来的小黑眼睛都没有完全睁开,一身黑油油的毛,加上黑色的小鼻子,胖乎乎的小短腿,可爱到不行。无卦一眼就喜欢上了它,看它全身黑亮,索性就叫它小黑了。
当时老头对阿卦说小黑是条与众不同的狗,被他慧眼识金给带回来了。
与众不同?
阿卦心中出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黑犬模样,她满是期待,因为传说中二郎神的那只啸天犬也是只黑的…为此,对小黑她是悉心照顾,就盼着它哪一天能够高大威猛,为自己开路护航。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黑虽是长大了,却仍保留着短腿、肉身子、圆脑袋的可爱属性,完全没有无卦期盼中的矫健身材出现。唯一比较让人欣慰的,就是小黑很通人性,而且很听话。
只这一点,无卦就已经很满足了:小黑听话,比师父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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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有着暖阳的早晨最是让人欢喜。
林间树叶还带着晨露,在阳光下犹如镶上了五彩水晶。微风带着春日特有的清香缓缓袭来。
姬无卦搬着小凳子来到前院,小黑跟在她身边摇着尾吧,时不时亲昵地低叫几下,“汪,汪。”
“自己玩会吧,我要做事。”摸摸小黑的脑袋,无卦兀自坐在凳子上忙活了起来。
小黑绕着她走了几圈,明白主人不能和自己玩了,倒也乖觉地在她的脚边趴了下来,索性晒着太阳睡了起来。
一人一狗,暖阳山林,倒是惬意。
“阿卦。”屋内传来师父懒洋洋的声音,一听就知道,这老头八成又要使唤人了。
“阿卦——阿卦。阿卦——阿卦。”老头没见着人,兀自在屋里开心地叫着。抑扬顿挫地还带上了节奏。
一旁的小黑被师父的叫唤声弄醒了,眯着眼蹭了蹭姬无卦的裤腿,继续团作一团呼呼睡着。
若是把“阿卦”前头那个“阿”字去掉,老头这叫声就和家里养了只聒噪的青蛙一般…
不对,老头怎么能是青蛙呢?老头只能是蛤蟆。
姬无卦镇定地腹诽到。
放下手中削到一半的竹棍,随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她木着脸掀开帘子进了屋,“什么事。”
看到她进屋,老头坐在摇椅上,面朝她,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花。
姬无卦突然就想到了小黑见到自己手上提着香肠时的表情。
“阿卦,这酒壶空了。”顺着老头手指的方向,姬无卦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有她半人高的大葫芦斜倚在墙边,了无生气。
转过头,她眯眼看向了老头,“三日前,我才去沽的酒。”
老头恬着脸、堆着笑,“阿卦啊,你也知道师父就这么一个爱好,就不要和我计较了嘛。”
“你已半月不曾下山。”姬无卦浑身散发出蓬勃的危险气息,“不下山不摆摊,哪来的钱沽酒。”
“这不是难得休息一下嘛…”老头嘀咕着。
“真是好难得,这个月还下了一次山呢。”姬无卦继续看着他,目不转睛,语气平淡之中带着冰山般的寒意。
老头有些尴尬地起了身,抚了抚袖子,“为师也歇得差不多了。阿卦,我们这就摆摊去吧。”说罢,很是气派地拿过支在墙角已有半月的帆布招牌,一撩门帘出了屋。
此情此景,姬无卦甚是欣慰。
外头又传来了师父的声音,“带着为师的葫芦,等会帮我去沽酒。”
果然是这样…
她顺手抱了大葫芦跟在了师父后头,沿着山路往下走。小黑也醒了过来,从地上爬起,欢快地跟在了她身边。
师父走在前头,宽大的道袍随风鼓起衣袖,那挂着“天机神算”的竹竿在他的手中被用作了拐杖,他边走边对她循循善诱,“阿卦啊,做人呢有时候糊涂点是好事,这下山的次数,以后就不要记这么清楚了。”
嘴上随意答着“嗯”,姬无卦心中却在想着其他事情。
——今天回去就把那竹棍削好,师父的招牌也该换个新竿子了。
两人一狗从山上下来,直至正中午才来到了山脚的镇子。
说是镇子其实只是附近几个村的百姓将自家东西凑到一块交易的小市场。不过平日里人倒也不少,还是很热闹的。
不过现在刚到午时,正式家家户户午休时间,所以街上冷冷清清,并没有什么人。
无卦跟着师父站到了一块大树荫下,那树下有几块石头可以当作是凳子。
这已经是他们的老位子了。
老头将手中的竹竿对着泥巴地戳了几下,弄出一个洞来,而后将竹竿插了进去。这千机神算的招牌就算是立好了。接下来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啦。
小黑绕着竹竿欢快地绕了几圈,而后就欢乐地跑到一旁找树画地图去了。
无卦看着自家小黑时不时抬个小短腿撒尿的样子,无奈地摇头:为什么就改不了这个习惯呢…不过,已经算是有进步了。以前它都是直接对着老头挂招牌的竹竿尿的。
“阿卦,去帮为师沽点酒,等下可有得忙了。”老头摸了摸胡子,看着天一脸感慨。
无卦点点头,抱着大葫芦就往李娘子家的酒肆走。
师父最爱喝她家的杏花酒,说是喝起来总让他想起年轻时候家里的杏林。但他每次说到这就会停下来,而他脸上的表情总是让阿卦觉得老头突然就变得遥远了。一直到现在,除了杏林,对于师父的过去,无卦可以算是一无所知。
许是因为正中午大家都在家歇息,酒肆里没有人。
无卦将酒葫芦放到小桌上,对着柜台后头叫了声,“李姨。”
“来啦——”从里屋走出了一位身着黄色衣衫的清秀娘子,细眉凤眼,盘着妇人头,带着亲切的笑意。正是酒店的掌柜李娘子。
“阿卦又来啦,这次好快啊。”李娘子边说边熟练地拿过无卦的酒葫芦开始给她沽酒,这酒自然是杏花酒,小丫头每次来要的都是这种,“没记错的话,三天前才打过酒吧。”
无卦站在一旁抬头看着李娘子,“师父喝得有点快。”
李娘子明了地点点头,复又问道,“你师父许久没下山了吧,不知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出来摆摊啊?”
“今日出摊了,师父正在市场口那树下坐着呢。”
“哦?”李娘子沽好了酒盖上盖,将那葫芦顺手就提了起来,“正好,我找你师父算一卦去。”
“李姨,酒钱。”无卦从怀里掏出钱递给她。
李娘子摆摆手,“今儿个这酒钱就算我算卦的费用了,阿卦,走吧。”
“也好。”无卦想了想将那钱又收回了怀里。
李姨拿着葫芦,牵着无卦就往菜市口走,“我说阿卦,你怎么就一直木着脸呢,小丫头年纪轻轻,怎么一点也不欢乐。”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哪里好啦,像个小大人似的。”
深思熟虑了一下,无卦抬起头认真地说道,“嗯,我已经不小了。”
“噗哧——”李姨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好吧好吧,阿卦已经是大人了。”
边走边聊,不一会就到了无卦师父摆摊的地方。而那摊位前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人龙,相较于刚才冷清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果然呢…”李娘子有些气馁,“还是来晚了。”
无卦安抚地紧了紧被她牵着的手,“没关系,包在我身上。”
“嗯!那我就拜托无卦大人帮奴家插个队啦。”李娘子莞尔一笑,很有几分韵味。
抬头看见这笑颜,无卦心中突然一咯噔,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按下心中奇怪的感觉,从李娘子怀里拿过葫芦,无卦径直走向了正在神叨叨算卦的师父。
“酒打好了。”
“哦?”姬老头眉毛一挑,脸上立马有了笑意,“阿卦真是乖啊。”边说边伸手接了那酒葫芦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盖子,深深闻了一下,“真香啊——”
“师父,李娘子想找你算个卦。”在他喝酒之前,无卦插了话。
“没问题。”美酒当前,什么都好说,于是李娘子毫无意外地抢了个先。
后面排队的人不敢有什么怨言,谁都知道姬老头算卦全凭心情,要是惹他不高兴,那乌鸦嘴能喷死人,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
“多谢神算大人了。”李娘子有礼地一笑,无卦心中的不安没由来地增了一分。
“李娘子想算些什么?”
“嗯,就想算算我夫君此次可否归来。”李娘子脸上带了一抹羞涩。
她夫君当年因征兵去了边关,已有五年,这一次边关兵士有一部分可以卸甲归田,她正是要问问看自己的夫君可回得来。照理说再过上一个月应该就有消息了,可毕竟等得心切,李娘子还是按耐不住想算个卦。
“好。”姬老头拿起那早已磨圆了边的乌龟壳。
“哐啷——哐啷——”铜钱的声音有些沉闷。
他闭着眼,嘴中念念有词,“天道地道,牛鬼蛇神;天灵地灵、千机自现。”
话毕,单手执壳倒出三枚铜钱在大石之上。
共六次祭出六爻,得卦象。
卦象既出,姬老头静静看着那卦象,复又闭眼掐指细算,又过了一会方才停歇,继而半响无语。
李娘子等得心急,见他不说话,更是心下紧张。
“神算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个讲法…”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姬老头不声不响地收了钱币,抬头对着李娘子微笑着说道,“他此次必然归来。”
“真的?”李娘子一脸惊喜,还有几分不敢置信,看着神算的大人确定的神情后激动得不住拱手,“太好了,太好了!谢谢神算大人,谢谢神算大人!”
“终于要回来了,恭喜李娘子啊。”周围的人见了都纷纷道喜,要知道千机神算说的那就是绝对真的!
无卦站在一旁,刚才的那副卦象在脑海中挥散不去,看着李娘子满脸欣喜的表情,她微皱了眉。
李娘子欢喜地离开了,她还要去给家里的婆婆报喜。
又算了几卦,眼看天色不早,这还要上山,姬老头收起了摊子。
“神算大人何日再来啊?”
“是啊,是啊,我们好等啊。”那些没算上命的纷纷问道。
“过段时日,过段时日。过段时日必会再来。”姬老头边说边带着无卦和小黑离开了树下,往回家的方向走。
大家也都不强求,纷纷让开道路。
黄昏,无卦跟在师父的后头已经走在了山路的石阶上。
看着师父宽大的衣袖,无卦一路无话,只是默默地走在后面。
“阿卦。”走在前头的师父停住了步子,转过头看向了她,“你可有话要问为师。”
无卦缓缓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师父…为什么不告诉李姨,那是大凶之卦。那回来之人…”
“为师就知道你也看出来了。”打断了她的话,姬老头叹了口气,“人不能与天斗,这都是命。我们算命的不能改命,天机不可泄露啊。”
“可是师傅说的那些也都是算出来的,就不是天机了吗?”无卦问道。
“那些都是些无碍之事。算不得天机、算不得天机啊…”姬老头转了回去,再次提步往山上走去。
“阿卦,有些事你慢慢就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
“不明白的迟早都会明白。走吧,天快黑了。”姬老头沿着台阶一步步走着,背影在夕阳下显出几分萧瑟。
姬无卦的内心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
能知道未来,却不能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无卦啊无卦,为什么你偏偏是个算命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娘子我终于拿着存稿来发新文了。。。感动。。。涕流。。。
绝对不坑!绝对不那么后妈…也许可以有点后妈…或者后妈一点…
好吧,我还是不要做什么保证了。
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三个月后,李娘子的夫君卸甲归田回到了家中。可惜的是,他少了一条腿。
夫君能够活着回来,李娘子心中已经感激万分。要知道,这许多人家的丈夫、孩子、爹爹可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今日是李娘子夫君回来的第二日。
无卦一早就起了床,很主动地拿了师父的酒葫芦就往外头走,刚要跨过门槛,就被师父叫住了。
“阿卦,做什么去啊。”姬老头闭眼坐在那张摇椅上问道。
“师父,你的酒喝完了,我去帮你打点回来。”无卦回道。
“今日怎么这么乖啊。”姬老头的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孝顺师父是应该的。”无卦有些心虚,急急准备离开。
“阿卦。”姬老头再次叫住了她,这一次他睁开了眼,表情严肃地看向无卦,“有些事,不许说、不许做。阿卦,切记,天命不可违。”
无卦停在了门口,低着头看向自己脚尖,嘴中低低争辩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不许试!”姬老头猛地一拍扶手,厉声喝道。
无卦艮着脑袋看向他,“李姨是好人。好人应该长命百岁。”
“这是她的命,命!你救她一次又如何,你能救她一世吗!”
“起码我试过!”无卦倔强地看着师父,姬老头对上她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一时无话。
罢了…罢了…
姬老头低低一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在阿卦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那时的他一脸傲气地挥斥方遒:“这天下就没我姬无坎不知道的事,也没我改不了的命。”
无卦抱紧怀中大葫芦,深吸口气而后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我可以救她!我一定可以救她!
长长的山路在脚下疾疾退去,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市集的屋顶。
这三月来,无卦一直心内不安。她知道要发生什么,而今晚就是那事发生之时。
酒肆已在眼前,无卦气喘呼呼地抱着葫芦跑了进去,“李姨。”
正在柜台算账的李娘子看上去心情很好,见到她笑道,“阿卦又来啦,怎么跑得这么喘,快好好歇歇。”话毕很是熟络的走出柜台,拿过无卦的葫芦开始打酒。
无卦抚着胸口平复着自己的呼吸,眼神复杂地看着李娘子的背影。
“给,酒打好了。”
“谢谢李姨。”无卦将手中的铜钱递出。
李娘子收了钱,复又从中拿出两枚递回她手上,“去买点小食吃吧。别人家孩子都可喜欢了,也从来没见你怎么吃过。小丫头可要对自己好一点哦。”
无卦看着手中那两枚铜钱,心头一暖,却又溢出几分涩意。李姨让她想到了一个词——“娘”,但是无卦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娘是谁。
“李姨。”无卦站直了身子抬头看她,“你今晚睡在铺子里好不好。”
“嗯?”李娘子奇怪地看向她。
“你今晚不要回家,好不好…”无卦的言语中带上了恳求。
“平日里我是会经常睡在铺子里啦,但现下相公回来了…”啊呀,自己都跟孩子说些什么呢!李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今日我就不在铺子睡啦。”
无卦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不管不顾地就说了出来,“你的相公他、他会突然发狂…你回去会被他杀了的!就是今晚!”
李娘子一惊,过了一会有些不自然地笑道,“小孩子瞎说什么呢!我相公他怎么会…”
“是真的!我师父算出来的!”无卦见她不信,索性直接搬出了师父。
李娘子的表情定在了脸上,满是惊疑,“怎么会…”
“李姨,就今晚,就今晚好不好,今晚你睡铺子里好不好。”无卦拉住她急切道。
既然是神算大人算出来的,李娘子心中还是有了几分畏惧。毕竟神算大人从来没有算错过。
“好,好吧。”反正就今晚,就听阿卦一次吧。
“当真?”无卦还是不放心,紧紧看着她的眼睛。
“真的!”李娘子一拍她脑袋,“放心啦!”
无卦这才松了她的手。临走前她还特地又回头叮嘱了李娘子一句,“今晚一定要睡铺子里。”
“知道了!”
酒打好了,心头的事也去了。
李娘子的相公只会发这一次狂,只要逃过这一次,李娘子就应该没事了。
无卦感到一阵轻松,抱着葫芦就往山上走。
走啊走,远远地无卦就看见了师父站在门口。
难道师父是在等自己?无卦忙加快了脚下步子。
“阿卦!”门口的师父突然大声叫到她的名字。
师父我回来了。无卦下意识地想张嘴回答,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惊讶地伸出手想要抚下喉咙,可那手到眼前竟然生出了三个重影来。
这阳光今日真是晃眼,晒在身上好凉…
这是无卦今日最后的记忆。
无卦再次醒来已是一日之后。她只觉全身无力,睁眼后看到师父正坐在床边帮自己把脉。
“师父。”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你醒了。”师父松开她的手,叹了口气,认真的说道,“是为师不好,为师忽略了你还只是个孩子,受不起这反噬之力。”
“反噬之力?”
“嗯。凡泄天机者必遭反噬,只不过随着算卦之人本身的心性强大,这反噬的影响会变小。你还小,所以不太能承受。”
“泄天机…”无卦低低地重复道,“对了!对了!李姨,李姨怎样了!”
姬老头安抚地拍了拍无卦的脑袋,有些不忍,“李娘子她,昨日下午就去了。”
“什么!”无卦瞪大了眼睛,“怎么会!”
“李娘子下午想回家里收拾东西,她夫君便是那时发狂将她杀了的。”姬老头的声音很平静。
“竟然提前了…”心中有涩涩的东西涌起,一直涌到了她的双眼。
“阿卦,命不可强求。为师此次没有拦着你,是希望你看清楚。我们这类人,对命是只能知不能改。”
“师父…”拽着师父的袖子,无卦将脑袋深深埋入了他的怀中,双肩不住地颤抖。
“阿卦,这是命。人各有命。”
无卦趴在师父的怀中泣不成声,小小年纪的她第一次明白了生命的脆弱,也明白了属于卜卦人的悲哀。
最后,她哭到力竭,在师父怀中慢慢睡去。
看着她尤带泪痕的睡颜,姬老头心中不忍。
阿卦,为师只盼你这一身平庸无灾,平安到老。但愿这一次能让你明白不可轻易改命,方可得一世平安。
没有了李娘子,那酒肆自然也就关了。
她夫君被人揪去见了官,有大夫给瞧了,说是从战场下来九死一生内心产生了魔怔,误将自家娘子当成了敌人,只需多修养就好。
可这律法严明,杀人偿命,李娘子的夫君被关了段时间后,处决的批文就下来了——秋后问斩。
可怜的是李娘子的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孤苦伶仃地一人生活,没多久也就病死在了家中。
这一切的一切和无卦当日从卦象上看到的一模一样,所有的差别只是时间而已。
那以后,无卦每每和师父下山,再也没有站在一旁观卦,只去别处买些必需品而后就到边上逗着小黑玩耍,等师父收摊了便跟着回家。
——既然改不了,看了又有何用。
日子在平淡中一日日过去。
没有了杏花酒,姬老头便换了别家买酒。
无卦给师父准备的新竹棍替换了那根已经磨秃了的旧棍子。
无卦还学起了酿酒,杏花酒。前日里刚刚埋下去几坛,等到来年就可以喝了。
她想着:先不告诉老头,到时给他个惊喜。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酒…一埋就是十年。
叶儿黄,风儿凉。
古人都说多事之秋,而这一个秋对无卦来说确实是很不平静。
无卦清楚得记得,三日前,师父一人在屋内卜卦,突然连声大呼,“畜生!畜生!”
她匆忙进屋,只见师父一手扶桌,一手在身侧紧捏成拳、微微颤抖,平日里算卦的那只龟壳被扔在了地上。许是因为暴怒,师父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师父?”无卦试探地叫了声。
听到她的声音,姬老头深吸口气,而后随意挥了几下手,“为师无碍,你且出去。”
“可是…”
“阿卦,出去。”师父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
无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退了出去。她心中莫名——究竟是何种事情让师父如此动怒?
姬老头的脸色一直不好看。
晚食的时候,他一句话也没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无卦不敢多话,老头在气头上,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
不过,话说回来,长这么大,老头这么生气的样子她只见过两次。加上今天,正好是三次。
第一次是在她四岁?还是五岁?记不大清了。
那时她和师父正暂住在一个小村庄里,师父午时对自己说晚上要离开,让自己日落前务必回家。可那一次自己在外头和小朋友们玩得晚了,直到天黑透了才回了家。师父当时气得不轻,直接就打了她一顿。
无卦最后是哭着和师父离开那个村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