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风筝 作者:青枚

第1章

云在天,我在人间。
就在天地之间,几许缠绵。
独自走,落得清闲。
温柔的事,还靠着这姻缘。
每一天,每一天,
想着他的容颜,万语千言。
明天呀明天,会不会改变。
随风儿飞呀飞,飞到他身边,
美人风筝,就要飞上天,
切莫断了线。
---------- 黄安《美人风筝》
(一)
遇见仲钧那年,我十六岁,正处在一生中最灰暗的日子里。
父亲与母亲在春天离婚,旋即闪电般的在六月份分别结婚。
那是一个多雨的季节。
我的后母是个高干的千金,比我大七岁。她只知道父亲结过婚,却不知道他有我这么大的一个女儿。而那高干不巧正是父亲的上司。于是在一番长谈之后,我,风筝便不再是是我父亲的女儿了。所谓长谈,其实只是他一个人喋喋不休了三个小时,最后一直沉默的我终于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别再说了,我不认你这爹就是了。"
那个人,我的父亲,喜不自禁,又不好意思表现太过,遂沉痛道:"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你还有妈妈…"
我苦笑。我母亲嫁了个洋鬼子,系东欧某国居民。于是嫁鸡随鸡,嫁鬼随鬼,打点行装,准备随夫远行。
我立在一旁,看她走来走去,忙忙碌碌,在心里大喊:"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却始终出不了声。
母亲终于注意到我,她扶住我的肩:"风筝,别怪妈妈,是你爸先对不起我,我…"
我忍不住冷笑:"所以你要报复在我身上?"
她说:"我并没有对不起你呀,你看,我把所有的存款都留给你了。风筝,妈妈爱你。"
我拍打掉她的要拥抱我手臂,转身冲出门去。
门外下着大雨,滔滔的雨水代替了我的眼泪。
我悲愤的站在桥头,任雨水冲刷过我的身体。脑后发辫不知何时散开,那一头黑亮丰泽的头发零乱披散着,及腰的发稍滴着水,活像一只水妖。
我怔怔望着雨水出神,心中气苦,实在不相信我的父母竟是那样的人。他们竟以为可以用钱来补偿这一切.当年教导我真情胜过人间一切的父母到哪儿去了!
雨水遮天的泼下来,隔绝了我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我就那样站着,不知站了多久,只知天色黑了,万家灯火亮了。
一丝寒意袭来,我打了个冷战,不由用双臂环住自己取暖。
悠悠叹了口气。够久了吧,他们应该都走了吧,很好。终于不用面对他们,终于可以躲在自己的巢穴里舔伤口了。
猛然察觉雨势受到了阻隔。我抬起头,一定大黑伞遮住了我头上那一方天。转过身,赫然看见一具男子的身躯立在我面前。是他为我遮风雨吗?我抬起头,想看清这人的脸,却不小心撞如一对深幽不见底的眼湖。
心脏突地漏跳了一拍,我立刻就迷失在这双眼目里了。它们那么深,宇宙般深沉神秘,日月星辰,风雨雷电都被包含其中,成为一个小小的组成部分。那里很温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驱走我身上所有的寒意。源源暖意,汩汩然注入我心深处。
这就是书中所说的星眸吧。
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望下去会是一世的牵绊,否则我断然不会望下去,沉沦下去。
我望着他发了呆,沉迷其中,忘了时间忘了世界,只是诧异这世上竟有这样引力强大的眸子,这样温暖友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亲近.
雨伞偏斜到一旁去,冰冷的雨水重新打在我身上,也大湿了他。我俩同时回神,相望一眼,他眼瞳中的引力又在吸引我,我心头一颤,忙掉开目光。
"站在这淋雨并不好玩."他开声说话,声音低沉浑厚。
"谁说不好玩," 我踞傲地抬起下巴,忘了自己落汤鸡般的狼狈:"让天水淋个通彻,可以冲走所有的郁闷烦恼."
他看着我,眼睛闪闪发亮,"冲走了吗?为什么还叹气?"
他在我身后多久了?连那一声叹息也听的见。
见我不答话, 他无奈地摇摇头:"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我将地址告诉他。有人为我遮风挡雨,何乐而不为?
"哪里?"他问:"怎么走?"
我奇怪,我家离这儿不远,不该不知道。
"我并不住在这城里,"他解释:"我从北京来,来看朋友的。"
原来如此。我不在说话,默默带路。一路上,不断地发抖,他体贴地将西装外套为我披上。我心头一热,有多少年没有尝到被人关怀的滋味了?我偷偷攀住他的臂膀,企图汲取更多的温暖。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父母眼中,我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们从不担心我的生活能力,想信我能照顾好自己。老师眼中,我学习用功,成绩好,从不惹麻烦,这就够了。班里倒是有男生常在身边献殷,可那不是关怀,他们只是要表现自己而已。只有身边这陌生人,默默地关照我。
"到了。"我停下来,仰起头。他顺着我的目光望上去。
"兰色窗帘,那是我的窗户。"
他点点头,没有别的表示,只是盯着那扇窗户看。我望着他脸侧的轮廓。他很高,一米八左右,算不上英俊,却散发出某种另人不能错过的气息。
他的目光终于从窗口转向我:"快回去吧,别让你的家人担心。"
我心头一抽,家人?只怕此时迎接我的只有空荡荡的房子。对了,还有那本母亲留给我的存折。
什么也没说,我把披在身上的西装递给他,他接过去,无意中触到我的指间,皱眉道:"你得手怎么这么凉,别淋出病来。回去后先洗个热水澡,睡前再喝杯开水驱寒。 "
一股热潮涌向眼睛.他是个陌生人呀,那谆谆的语气竟是我的亲人不曾有的。
他说:"快回去吧,真生了病可不好。"言罢冲我笑笑:"我要走了。"
我站在那儿,看着他转过身去,一步步离开,高大身影渐渐远去,为铺天的雨幕遮隔。
一切变的模糊不清,清冷的雨夜里,我的身体流过一阵奇异的暖意,心下涌起强烈的不舍。就这样任他走出我的生活吗?我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喊道:"等一等。"那声音凄厉得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然后,我看见他的身形凝住.眼前蓦然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是一个好长好没的梦,梦里母亲变的年轻又美丽.我被抱在父亲怀里,越过他的见头睁圆眼睛,看着母亲穿着泳衣走在我们身后。那是在海滩上,阳光照耀下的她,肌肤凝滑如羊脂,黑亮长发披在身后,随步子款摆,风情万种。她宠爱的瞧着我,冲我做鬼脸,不小心被脚下一只大螃蟹绊了一下,踉跄摔倒。我大惊,拍打父亲肩膀,叫道:"妈妈摔倒了,"挣扎着要下地。父亲回头,身手去拉母亲,无奈我在作崇,失去平衡,连带我一起摔倒在母亲身旁,一家三口笑成一堆。海浪涨了又退;海风吹拂我们的皮肤;夕阳把一切都染成了金黄色。啊,那一年,我五岁。
十岁那年,一阵哭声骂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间,正看见父亲甩门出去,母亲坐在沙发上嘤嘤哭泣。她抬起头看见我,扑过来死死捏住我的肩膀,双眼充血,咬牙切齿道:"他不要我们了。"
受了惊吓的我挣脱母亲的钳制,反身躲进房间,惊心动魄地听着母亲受伤母兽般的斯吼。
朦胧间恍然大悟,我与母亲就是从那时起开始疏远的。
一股清流平复了我的燥热,缓缓地,我正开眼,打量四周。咦,这不正是我的房间?目光扫过熟悉的摆设,对上一对温和充满怜惜的眸子。他,还没走。
"醒了?"他柔声说:"做梦了吗?说了一夜胡话。"
他的目光安抚我的烦乱,啜了口他送到唇边的水,望望窗外已是东方泛白.他照顾了我一整夜!我微微一笑,道:"梦见了小时侯的一些事。"
他盯着我,忽然问道:"你叫风筝吧?"
"呃?"我愕然。不记得曾告诉过他我的名字。
他嘴角向外一扯,形成一道好看的弧:"很特别的名字。这有一张便条是给你的。"
我接过纸条,是母亲写的。
"风筝:妈妈走了。很遗憾不能与你道别。我知道你一直怪我。你的心情我理解,可妈妈真的爱你。
我必须走了,也许永远见不了面了。桌上两张存折,一张是妈妈留给你的,另一张是你爸给你的。可怜的孩子,以后就要自己生活了。
保重!
母字"
我冷笑一下,目光移向他。
他也正瞧着我。
"你晕倒后,我抱你上楼,正遇上你母亲和一个洋人出门,她托我好好照顾你。"他轻轻说着,笑了一下:"你们俩长的真像。"
我叹了口气:"听说女儿长的像妈妈,命不好。"
他一愣,斥道:"别乱说。
我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涩声道:"她竟然就这么放心把我托付给别人,一点也不担心。"
我问他:"我对她要求太高了吗?"
他无声摇头,拿过水杯:"我再帮你到些水。"
"你是北京人?”我问。不想再谈论伤心事。
“是。”
“你说是来看朋友?”不知为什么,突然对他起了很大兴趣。
他转过身去倒水,话语中有一丝无奈:“来参加一个很好的朋友的婚礼。”
“为什么独自在雨夜街头闲逛。”我穷追不舍。他脸上一点参加婚礼的喜庆都没有。
他把水递给我,“你真难缠,”在我对面坐下来,“好吧,都告诉你。新娘子给我做了四年女朋友,如今她要结婚了。”
“新郎却不是你。”我恍然大悟:“原来同是天涯天涯伤心人。”我说着,不由自主笑了。
他抬起头,正遇上我笑颜如花,呆了一呆,问道:“你笑什么?”
“我嫁给你好不好?”我轻柔的问。
他目光倏的一凝,沉声道:“知道你自己再说什么吗?”
“知道。”我坚定的点点头。
他一愣,眯起眼看我,“你多大了?”他问,嗓音低哑。
“十六。”
“你知道我多大了吗?我三十岁了,小妹妹。”
“别跟我夸耀你有多老,年龄不是问题。”那时的我并不知道三十岁是个什么概念,只是暗地里吐舌头。接着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我今年十六,再过四年就能结婚了。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嫁你了,非君不嫁。反正此地已经没有什么可眷恋的了。”
他神情变了变,突然说道:“林仲钧。”
我一愣,“什么?"
“ 我叫林仲钧,这是我的名片。”
我呆呆地接过那张小卡片。
“我必须走了。”他站起身,“婚礼九点开始。”
“可是…”
我会再跟你联系的。临出门前他对我说。
我怅然若失的倒进床里,回想刚才的情形,犹有余悸。一切都像梦一样,飘飘然就发生了。那番话时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现在则满心懊悔,若他当我是随便的女孩怎么办?若他认为我只是在勾引他怎么办?他会怎样看我?不止羞耻的问题少女?
我从都中拿出他的名片,那上面写着:“林仲钧,华成企业总经理。”
“华成?”我听父亲提起过,那是家影响极大的上市公司。他是总经理耶,才三十岁。不由的,我心里竟充满了骄傲。
电话响起时,已是下午五点。我正在床上睡觉。连日来一连串的忧虑打击,我很久没有睡个安稳觉了。
拎起话筒,我咕哝着:“喂”了一声。
“丫头,是我。”
我精神蓦然一振:“林仲钧,你在哪儿?”
“婚礼结束了。”他声音听起来疲倦之极,似是再多说一句话都要失力倒下去。
我心底涌起无限怜惜,放柔声道:"很累了吧?来我这里休息一下吧。"
"丫头,你早上所说的话还算数吗?"
我一怔,随即跳起来,"算数,当然算数!"
他在那边笑叹:"你呀,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
他没让我的抗议说完,用温柔的醉死人的声音道:"可我偏偏就爱上了你这孩子。"

第2章

没有敲门,我推门走进林仲钧的办公室。他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埋首文件,头都不抬一下:"丫头,再等五分钟,我马上就好。"
我不发一言,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观察他黑亮的头发。他戴着眼镜,只有在办公时他才戴眼镜。他是我认识的所有人里,最敬业的一个,工作起来像只精力充沛的豹子,全神贯注,优雅敏捷.即使戴着眼镜,也难掩这份锐气,虽然这是他的初衷。
我伸手去撩抚他浓密的黑发。每次坐在这个位子上,我都克制不住去这么做。触摸他的头骨,如同触摸他的思想,我永远不知道他爱我是否象我爱他那么深。
是的,我爱他。并不是思春少女式的迷恋,也不是感恩图报式的相许,是由了解而欣赏,由欣赏而怜惜,由怜惜变为挚爱。
他带我离开家乡,来到北京。运用他的关系,我变成了他的远房侄女。他为我选了一间在城郊的寄宿学校,每周回家一次。
我们住在一起,并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我们只是住在一起而已。他对自己克制得很严。有一次我穿着内衣跑到他房间去,他正在看报表。看见我那副模样,他不动声色地摘下眼镜,对我说道:"风筝,"他只在极其认真的时候才叫我的名字,平时,我是他口中的丫头。他说:"风筝,回去把衣服穿好才进来,我要的是处女新娘。"我恼羞成怒,奔回自己房间。却听见卫生间传来冲澡的声音。看来,我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我也就想知道这个。
突然,他停下来,捉住我在他发间逡巡的手,向下拉至脸侧。让我的掌心贴住他的脸。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顽皮,深深注视我。我心一痛,在别人面前,他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有我才知道,他其实是个孤独寂寞渴望与人接近的大孩子。
那双眼睛,明亮的星眸,这么久了,每次看见都让我的心漏跳几拍。我们相互注视着,直直望入对方的灵魂,贪婪地希望从对方那儿获取更多的关爱。一个星期的分离,就是为了着一刻的深情。
咚咚的敲门声打断我俩间眼神的交流。我们迅速松开手,调理目光,作一本正经状。
他的秘书陈如玉小姐走进来,见到我,微怔了一下,点头道:"风小姐你好。"
"不好,"我故意绷起面孔,"都疯了还怎么好?"
陈小姐愕然,目光直直向我射了过来。我扭转头不去回应她。其实她是个很好看女人,生得娇媚倩美,一年前进入华成为仲钧做秘书,表现卓越,尤得仲钧赏识。她是当年为数不多的大学毕业生。
林仲钧爆出笑声,算是替她解了围。陈小姐宽容抿嘴一笑。连我也不禁为她的好涵养喝彩。
林仲钧向她吩咐道:"把批好的文件发回去,准备好周一晨会的资料,再帮我给荣华张总寄份礼品清单。"
陈小姐一一记录下来,末了问道:"今晚与庆生堂刘总裁的晚餐…"
他看看我,略迟疑了一下:"准七点,凯悦。"
陈小姐出去了。我站起来帮他穿上西装,"你何必那样让人下不来台?"他问。
"我不喜欢她。"我直截了当。
"她很能干,也很聪明。"
"她太能干了,也太聪明了。"我补充:"她把一切事情都算计进去了,野心勃勃。"
"她只是个秘书。"林仲钧轻笑,趁我替他重新结领带的时候,把我满头长发绕在手中把玩。
"你知道你最迷人的地方是什么吗?"
"头发。"我答得飞快。这是他每周例行的问题。而他,不知什么原因,爱我的头发爱得近乎痴迷。
"不是,"出乎意料,这次答案错了。你吃醋的时候最可爱。"
"我没吃醋。"我不悦。
"还说没有,每次一说到陈小姐,你就吃醋。"他拥住我,鼻子埋入我的头发里,"其实你大可不必那么在意,你有许多是她永远也比不了的。"
"哦,是什么?"
"你的聪慧,坚强,还有冷静的心智…"他絮絮倾述,我则靠在他胸前倾听。他低沉的声音在胸腔里回响,好宽阔的胸膛。
"好吧,你都这么夸我了,我就识趣点,一会儿自己回家。"
"为什么?"他不解。
"你今晚不是有应酬吗?"
"这个呀,"他轻笑,在我唇上轻啄,旋即离开。我有些失望,这是我俩最亲密的接触,"今晚你陪我去."
"我?"我又惊又喜。
"就是你。"他点我的鼻头,"走吧丫头,给你买套行头去。"
我仔细打量穿衣镜里的身影,一袭红色长裙飘飘洒洒垂下,越发衬托出窈窕身材,凝滑肌肤;一泻千里的美发遮住半张脸去,竟也是无限娇美。不由得连自己也诧异,怎么不经意间就美到了这步田地。
我在试衣间里流连良久,明知仲钧就在外面等着,却怎么也不愿就这么出去。现在的我,与平时那个穿着校服在他面前出出进进的风筝是不同的。连我自己也不习惯这个娇媚妖娆的风筝,他会怎么想?我希望把最美好的展现给他,他喜欢什么样的风筝,我就是什么样的风筝。
是的,与他生活了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讨他欢心。我穿他喜欢的喇叭裙,吃他喜欢的老北京小吃,考他能满意的成绩,交他首肯过的朋友。常想,如果母亲知道了,会不会阴阳怪气地说我对她那亲娘也不曾如此温良恭顺。
可林仲钧是不同的,他是我这世上最亲密的人,他是唯一真心关怀我的人,只要能让他快乐,裙子式样老土,食品不合口味又算得了什么呢?总认为那些在家里意气指使的孩子,他们有本钱,无论怎样不讲理,家人仍是家人。而我与他们不同,我只有仲钧,我输不起。
实在拖得不能再拖了,才鼓起勇气走出来。
他就坐在对面,一脸的平静只在看见我时起了些微波澜,一点不耐烦的痕迹也没有。两年来,我早已领教了着男人的好涵养。他的目光几乎是迅速从涣散状态聚焦到我身上。我甚至看见了他瞳孔的收缩。
"怎么样?"我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在背对他的瞬间深深吸气。他转注地盯着我,半晌,才沉沉吐了口气,"就是这一件。"他对店员小姐说,然后才面对我,看着我,我看见了他眼中的笑意与激赏。
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他很满意。他没有表现出惊艳,因为他对我的潜质了若指掌。这么美,在他意料之中。他恰如其分地赞扬了我。他没有对我的新形象大惊小怪,也没有麻木不仁,典型的林仲钧。我不会因为他反应不够强烈而不满,我并不需要他的赞美。
俯在他耳边,我说:"林仲钧,能娶我是你几世修来得福分。"他与我相视而笑…我所需要的,是他的承认。
与庆生堂刘总裁的晚餐顺利而愉快。那时得人们还不习惯盛装赴宴。我的出现不但引得其他食客侧目,还是这位香港老板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仲钧为我们介绍彼此:"庆生堂集团执行董事刘梓成先生。"
我心中暗笑,原来并非正牌老板。抬头看时,诧异此人的年轻。三十岁刚出头,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算得上与仲钧同一极量的人物。跟在仲钧身边,才知道世上有那么多出众人物。
我伸出手与刘君握了握,用粤语道:"幸会。"
刘梓成一脸惊喜:"风小姐广东话很标准。"
"过奖。"我微笑,余光接收到仲钧投来的诧异目光。"我父亲是广东人。"
对方呈恍然大悟状,转向仲钧:"贵公司旗下当真人才济济。"
仲钧不动声色地客套了几句。我借机退开,此时该是仲钧这主角的戏,闲杂人等暂时回避的好。
在附近转了几圈,再回去,两人正在相互敬酒致意。可见该谈的已基本结束,一见我现身,立即召唤侍者上菜。
刘梓成是个精明的商人,为了生意中的每个细节,与林仲钧讨价还价,丝毫不相让。我不懂这些事,只是无师自通地面带微笑静静旁听,不时召唤侍者为两个人添酒。看得出,林仲钧对我的表现十分满意。
临别时,刘梓成握住我的手,不断用粤语赞美我,他说:“风小姐,见到你才明白为什么香港小姐一届不如一届。” 他已经醉了。
我笑:“刘先生你真幽默。”
林仲钧则四下张望叫车。
第一次喝红酒,我发现自己的酒量居然不错,只是晚风吹拂下,璀璨华灯映得我面颊飞红,聊有些酒意。
送走刘梓成,我对仲钧说:“走走吧,不要乘车了,莫辜负夜色如水。”
他没有说话,示意司机先开车回去。
“干吗不说话?”我问,斜睨他的侧脸。夜色中,他俊美得像座神祗。
“这刘老板,他很欣赏你嘛。”他眼睛看向别处。
我一怔,随即恍然:“你吃醋。”
“谁说的。”
“我闻到酸味了。”我说,高兴的不得了。
他悻悻地哼了一声。
我偎倒他身上:“娶我吧,仲钧。”
他停下来,看着我:“现在不行,你还太小。”
“我十八岁了,有选举权,在香港,已被允许看三级片。”
他突然紧张起来:“你看过吗?你看过那些东西吗?”
我摇头。
看得出他松了一口气。
“其实你这么关心我,为什么不怕我嫁给别人呢?你应该很怕才对。”我说。
他笑:“你会吗?”
“这些日子看了本小说,叫《荆棘鸟》,讲一个神父爱上了小他十八岁的少女,可他把少女推得远远的,少女心碎了,嫁给了别人,神父也痛苦不堪。”
“傻瓜,神父是不能结婚的,他们没有未来。”
“为什么神父不能放弃神职呢?明明他爱那少女更甚于上帝。”
仲钧一呆,想了想道:“男人通常会选择事业。”
“那你呢?”我紧追不舍:“如果是你,你选谁?事业还是爱情?”
他还未答话,我又恨恨道:“如果你选择事业,我也会嫁给别人。”
他望着我出神,问道:“后来呢?后来神父与少女怎么样了?”
我耸耸肩:“还没看完。回去努力,看完告诉你结局。”
他兴致高起来,伸手揽住我得肩。我们边走遍聊。
“该报高考志愿了吧?”
“嗯。”倚在他怀中,只觉晚风薰人,风月多情,多惬意。直愿这辈子就这样走下去好了。
“准备报哪间学校?什么专业?”他对我的前途,从来不强行规定,充分尊重我的选择,一个原因是对我判断能力的信任。”
“不知道,随便什么大专吧。”我答的漫不经心。
“这么没追求?”他看着我,皱起眉头。
“对呀。大专两年,本科最少也得四年。”
“四年有什么不好?”他语调中有些危险的气息。只可惜当时的我醉意正酣,根本没有察觉。
“四年当然不行了。”我理直气壮地说:“我二十岁要嫁给你,四年后我可就二十二岁了。而大专毕业,我正好二十整。所以,当然不能上本科了。”想到再有两年,我就可以成为他的妻子,不禁眉飞色舞。
“风筝,你不能这样。你必须上正规大学,拿学士学位。”
“为什么?”我警觉起来。
“你很聪明,成绩又好,潜力很大。你应该受最好的教育,拿到学位,甚至是硕士,博士。”
“我不要学士博士,我只要做你的妻子。”我飞快地说。突然间象有一盆凉水兜头浇下:“你从来不把我的话当真,对不对?你从来也没打算过要娶我,对不对?”我质问他,不自觉提高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