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妖后生子手札 作者:青山卧雪
蛇妖青黛穿成了皇后,在皇帝的真爱衬托下,此女乃是典型的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炮灰命。 受刺激太过,小妖精智商捉急,于是生太子,夺皇位,圈养狗皇帝成了她的人生信条。
蛇妖穿越成人之后和帝王不得不说的那些事儿

《上邪》原名《妖后生子手札》

第1章 妖穿了

花开靡艳,簌簌轻落,清溪潺潺,水中青石上一条黛青色的大蛇盘成卷,安然入睡,其身有淡金的光芒笼罩,其尾金鳞已生。
那一日华山赴会,饮了花妖所酿的百日醉,这一睡便是三百年,当它再睁开眼时,牡丹花开,姹紫嫣红,晓风从柳梢枝头掠过,吹至眼前,落英缤纷,它扬起三角的大蛇头吐出鲜红的蛇信子轻嗅那花香,睁开碧莹莹的眼睛俯视清溪中游动的花肚皮锦鲤,一花一叶仍是它窝前的模样,满心安然。
正当它想舒展盘卷了三百年的蛇身伸个懒腰时,意外发生了。
“噗通!”
它摔在了地上,那原本能打个勾扒住青石的尾巴变成了僵硬的两条腿。
它怔然瞧着那一双套在牡丹花纹绣鞋里的人类的脚,蛇心狐疑,成妖已有些年头了,它虽是比旁人懒散些,可自控幻化之术的能力早已成熟,若非出自它本心,怎会一觉醒来现了人身?
“娘娘?!”
没让它多想,一道惊惧尖利的女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仿佛碎了一个结界,花、叶、水、石都流动了起来,出现在它眼前的不是它常睡的那块大青石而是一张人类的床榻,人类的床榻!
这宫婢眼瞧着摔在地上仿佛摔傻了似的皇后娘娘自知闯祸,脸色一白,跪在地上就哭求道:“主子娘娘饶命,主子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三两声下来竟是现了惊惧的哭腔,活像她是个动辄杀人的刽子手。
“主子娘娘!”
又是一道尖刺的女声,青黛僵硬的转动眼珠,便见一个身条瘦长,穿男装的女子飞也似地跑了过来,满脸焦急。
“主子娘娘,您这是发生了何事,怎坐在地上了?!”说着便来搀扶,扭头就横眉怒目教训起地上跪着的宫婢来,“夏极,你是怎么伺候主子娘娘的!”
“春末姐姐,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呜呜…”
“哭,你就知道哭,还不快去请太医,若是主子娘娘并娘娘腹中的小太子有个闪失,你的命加上你一家子的命也不够赔的,还不快去!”那语气,那神态,十足的凶恶。
“喏,我这便去。”夏极一骨碌爬起来,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穿过月洞门便不见了影儿。
“主子娘娘您说句话啊,这是怎么着了,您可别吓奴婢啊。”
春末瞧着自家主子的眼珠子都不动弹了,一下就慌了神,忙跪在地上轻摇动起她的手臂来。
青黛猛的拂开春末,起身拨脚就要往湖里跑,结果它三百年没幻出人形早忘了如何用腿行走,踉跄一下又一次摔倒在地。
春末看直了眼,又一声尖叫穿人耳膜,大呼:“主子娘娘!”
纵使她已眼疾手快去接着那下坠的身子,可还是来不及了,就只见她的主子娘娘跟不会走路了似的,那一对脚软如烂泥,两下里一扭,“啪!”摔了个结结实实,地上草坪顿时陷落出了个轻微的坑。
春末的心一颤,脸色顿变如丧考批,惊叫道:“来人啊,速去请太医!”竟是十万火急之态。
“我无事,你闭嘴。”青黛睨了她一眼,实在是受不得这凡人的一惊一乍,不就是摔一下吗,她又不是被人剥皮抽骨炖汤喝了。
春末一口唾沫咽了回去,眼睛瞪大少许,随即便摆出一副“原来如此,我看透你的小计谋”的狡狯模样,低声道:“奴婢懂了,奴婢这便去请圣上,主子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圣上请来。”说罢利落的转身而去。
青黛这思维仍停留在做妖的时候,她委实弄不明白她摔跤和请圣上有什么关联,不过那些都是小事,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回自己的窝!
趴在湖上,临水自照就发现这张脸不是她的。
这就是说她极有可能在睡梦之中神魂离体,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夺舍了别人的肉囊。
这可不好,妖夺舍凡人的肉囊是大罪业,算算日子她的天劫将至,若不尽快巡回这具肉囊的本尊魂魄,她必将遭受比之前愈十倍的雷击,小命休矣。
这是永安八年,仲春的一个黄昏午后,云朵舒卷被落霞染成了姜黄色,远远的天际暗色袭来,几只乌鸦打从乾元殿上空飞过,一头扎入皇宫深处某棵茂若伞盖的大榕树上,呱呱叫唤三两声便安静了下来。
宫殿内,雕龙刻凤,金碧辉煌,正堂上方是一道黑底金字的牌匾,上书“正大光明”四字,乃是端端正正的楷书,其下四根盘龙金柱围成一块办公的区域,丹樨之上桌案靠椅皆搭玄底金丝的锦套,椅中笔挺坐着一人,身着银丝龙纹玄色常服,乌发披散落在肩上背后,顶心发髻用黑玉板固定,凤眉龙目令人一眼望之便觉威仪不可侵犯。
大太监李福全踌躇半响,终于逮着顶上那人舒展腰身歇息的空当,弯腰垂首禀报起来,“圣上,甘泉宫管事女官春末来禀说皇后娘娘身有微恙,想请圣上过去瞧瞧。”
“呵。”姬烨一声冷冷笑哼,白玉石阶下候着的李福全便把自己的腰弯成了对折似的,屏息凝神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最低。
“咱们这位主子娘娘到是把朕当太医使唤了,但凡有个风吹脑热便要朕去瞧。”姬烨在一份奏折上用朱笔写下“知道了”三字便停顿了下来,龙目如炬,淡淡望远,像是在调节视线,保养眼睛,李福全在心中数了三个数便听到圣上答了话,“今夜去瑶华宫,甘泉宫那处打发走便是。”
“喏。”李福全颔首领命。
“慢着。”
“喏。”李福全静静等着。
姬烨起身,踌躇片刻便道:“你主子娘娘有孕至今几个月了?”
“回圣上,粗略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了啊。”姬烨轻轻一叹。
一霎,李福全把他那副瘦弱的身躯缩的更小,头垂的更低了,活像个佝偻腰儿的老头子,而其实他也不过才三十冒头罢了,正值壮年。
姬烨冷睨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主子娘娘那里的牡丹花该换了,去办吧。”
“是。”

第2章 它饿了

仲春之后,白日初长,青黛只觉自己等了一百年才等到了黑夜。
黑夜,是属于妖精鬼怪们的狂欢。
动情动欲的妖和鬼,都是趁着这夜黑风高出来猎艳的,自然更是少不了那些靠吸食凡人精血而修炼的邪祟。
在此之前,青黛可没有一次期待过黑夜。
夜幕低垂,夕阳最后的一丝光辉消失在高啄的檐牙之后,于是青黛兴奋了,它早已迫不及待想回自己的窝了。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精雕细琢,彩绣辉煌的甘泉宫却不似往常一般亮如白昼。
缦回蜿蜒的廊上只允许点了几盏昏黄的宫灯照路,在这春风习习的夜晚没来由的多了几许萧瑟的味道儿。
可这是不可能的啊。
甘泉宫,大燕国至尊女子的宫殿,骠骑大将军嫡女尤黛黛的寝室,这如玫瑰一样带刺又嚣张女人的地盘,怎会萧瑟,怎会荒凉。
大燕皇宫,上至淑妃下至宫女所有人都知道,皇后所到之处,必是一派奢华景象。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这景象怎能出现在甘泉宫。
难道是因为今夜圣上幸淑妃,而驳了皇后的面子,皇后因颜面尽失,这才偃旗息鼓做小媳妇之态的?
又或者是骠骑大将军为国捐躯,屹立三百年不倒的尤姓军权世家一朝皆亡了?
这就更不可能了,一个月前骠骑大将军才打了胜仗得了圣上称赞呢。
有那心思简单的便道:想是皇后腻烦了奢华行事,这番作为是节俭度日的开始?从今夜起要洗心革面做大燕国女子的表率母仪天下了?
这位惹来的自是旁人的嘲讽,直言不讳道:想要皇后委屈自己,除非太阳打南边出来。
今夜皇后如此反常,定然是憋着坏水呢。
静待明日清晨吧,淑妃定是要吃大亏的。
暂且不提大燕皇宫诸人的千思百转,甘泉宫,尤黛黛的寝宫中,伸手不见五指,青黛打发走了所有伺候的人,独自盘腿坐在床上施展法力脱身。
它乃是很有些年月的大妖了,想静悄悄的走还是易如反掌的,自然,这是它自己这般想的,而事实上则是,一试,纹丝不动,她稳坐牙床;二试,她黛眉深蹙,身子僵硬扭曲;三试,她被禁锢于这肉囊之中,法力皆无。
蓦然睁眼,入目一片漆黑,无星无月,鼻端传来的是幽幽牡丹香。
它,回不去了。
瑶华宫中,圣上幸临,太监宫女都是一派喜气洋洋,目中却又流露淡淡忧愁,自家娘娘这可是把皇后娘娘得罪惨了,明日请安时自家娘娘少不得又要受一番委屈,不过那和圣上的宠爱相比又不值一提了。
更何况,自家娘娘兰质蕙心,聪敏灵巧,从来也是真正吃亏的时候少,噎皇后的时候多,拙如皇后,也不过是仗着一副好出身罢了,若非有那样一个好爹好家族,这皇后之位还不定是谁的呢,单以智谋论,皇后连她们主子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
蠢,是淑妃的女官们心里给皇后最直接的定论。
一帘之隔,外是伺候的女官,内则是灯火通明的暖阁,二月仲春时节的深夜还是有些凉意的。
榻上,散发洗漱过后,一身清朗的姬烨高卧引枕,怀里抱着个媚眼横飞,颊生红晕,身段前凸,后翘的白裙美人,那纱轻薄通透压根遮不住她里面穿的大红肚兜上的鸳鸯纹路,若隐若现,幽香阵阵,反倒是引得姬烨心中一荡,兴致渐浓。
正是郎情妾意,气氛最佳的时候,若无人打扰,一夜旖旎春情自然是少不了,幸运的话,一颗种子种下去,来年还能收获一个小包子,可终究是没有假如的。
皇宫深夜,有胆打扰圣上雅兴的,皇后宫中女官乃是第一家。
“圣上,求您去看看我们主子娘娘吧,她、她不要小太子了啊。”想着甘泉宫中闹腾的欢的尤黛黛,春末简直想死,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被指派来伺候她。
青珠帘外,春末跪地轻啼,帘内淑妃已乖觉的离了姬烨的怀抱,随手披上一件袍子坐到对面,素手轻抬,一线碧色的茶汤便自白玉壶中流淌而出,热气腾腾。
她浅笑盈盈,面上丝毫不见怒色,反道:“阿烨便去看看吧,你走了也好,至少明日臣妾不用受主子娘娘的‘教诲’了,说不定主子娘娘一高兴还要赏赐臣妾些好玩意。臣妾已然想好了,主子娘娘前些日子得去的那架一人高的红珊瑚极为不错,臣妾明日定从她手里哄来。”
长睫眨动,竟很是促狭。
原本面色不愉的姬烨舒缓了眉眼,弯唇一笑,亲昵的一点淑妃眉心,宠爱道:“你呀。”
“罢了,朕便去她那里了,也省的你明日吃亏,她总是占了那个位子的,你受的委屈我心中有数。”往深里一想,他笑的便见些许真心,“认真说来,你在她手下可也真没吃过亏,反倒是她,罢了,你知,我知便是了。”
“恭送圣上。”淑妃领着近身女官含笑送走那一道明黄颀长的身影,面上的笑便以人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她如杏子的眼眸中是无穷无尽的黑,一点晶亮,两点柔情,万般忍耐。
圣上的銮驾一去,瑶华宫倏忽一片沉寂,太监宫女身姿凛然,闭紧嘴巴,低头做事,小心翼翼。
“娘娘。”女官面部一阵扭曲,语调很是不甘。
“天色不早了,熄灯吧。”淑妃散开精心梳理的发髻,语气淡淡,转身坐到床上,若无其事一抚冰凉的香衾,笑的很是虚无缥缈,“若能日日夜夜得你陪伴,被你拥着,我倒愿和她换换。吃亏又如何,被御史弹劾又如何,她还不是想见你便见你,还给你孕育了子嗣。阿烨,你让我忍多久呢,可怜我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灯熄了,瑶华宫中一片黑暗。
女官恨的牙痒却又不得不承认,皇后不管有多蠢有多笨,她终究是皇后,那是唯一能和皇帝比肩的女人。
不管她们心里多瞧不起她,但凡她伸手来夺,她们便不得不给。
她们这位主子娘娘啊,心计虽无,可却贯会仗势欺人,不讲道理,不要脸面。
一力降十会,说的可不就是她吗。
尤氏,何时才会倒台。淑妃临睡去前,满腔的怒气凝聚起来的便是这几个字。
何为此消彼长,瑶华宫一片惨淡黑暗,甘泉宫却复又烛影摇红,灯光璀璨。
每次来甘泉宫,姬烨都会觉眼疼,无他,被此处的明黄闪的。
尤黛黛,她比他这个皇帝还爱明黄,恨不得处处金光闪闪以彰显她的高贵,她的与众不同。
想到此,姬烨心中顿生厌烦,眼睛一闭一睁,他却又耐着性子进了寝宫,面色青黑。
心中却把尤黛黛的名字狠狠念了几遍,竟是恨极了。
“主子娘娘,不可,不可啊。”春末进来一瞧床上主子娘娘的那姿势顿时白了脸,急忙忙便奔了过去。
姬烨随后而至,入目便是跪了一地的宫女,各个面色惊慌。
姬烨心中冷笑,过往他这皇后的种种恶行便在他脑海中自然而然的重现了一遍。
自从娶了尤黛黛,他就像是吃鱼被鱼刺卡着了,而且那鱼刺还是从没被取出来过的,可想而知姬烨对尤黛黛的“爱”究竟有多深了。
谁嗓子眼儿里卡了鱼刺,对那鱼刺也不是真爱。
待走的近了,宫女们被他挥手赶出去,他面上还不得不挂上宠溺温柔的笑,一口老血就憋了上来,他忙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不急不缓,不焦不虑,不清不淡的道:“黛黛,你腹中还怀着朕的龙嗣呢,莫要乱动。”
那语气,那神情,可真让人看不出一点他这准爹的担心来,活像怀孩子的是别人的妻子,和他半点关系也无。
床上,尤黛黛正头朝下,腿朝上倒立墙上,还使劲的摇晃脑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倒出来似的。
谁也弄不明白它要做什么,只有它自己知道,它只是想把自己的魂儿从这肉囊里磕出来罢了。
而倒立了一个时辰的结果告诉它,它太天真了。
细细白白的胳膊早已酸麻颤抖,听见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情不自禁便脱口而出:“烨哥哥。”
竟是说不出的情意绵绵。
青黛顿时傻眼,惊的“噗通”一声摔在了锦被上,引得春末夏极等一众女官连声惊呼。
姬烨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也上前来应付,淡淡道:“你们且下去吧。”
“可是…”春末还要说些什么。
“滚。”今夜他已忍够了,那脸色便像是国库亏空,简直恐怖之极。
春末等人噤若寒蝉,头一低便有次序的离去了。
到底都是宫女子,走的一丝声也不曾发出,肃穆端庄,她们都和这座宫殿极配,包括从这里长大的姬烨,只有尤黛黛不一样,无论是现在的青黛还是以前的尤黛黛,她们似乎都是没有长大的,都不认识这里,都不知道这里的名字叫做——大内禁宫。
至高无上,动辄生死难料。
“尤黛黛,今夜闹够了吧,闹够了便睡觉,朕困了,明日还要早朝。”说罢掀开锦被,和衣躺下,把个尤黛黛全然当做了空气。
他可是个皇帝,一怒伏尸百万,为何却这样对待尤黛黛?
恨她厌恶她,打入冷宫,或者处死不好吗,他却独独用了这样的方式。
姬烨捏了捏鼻梁,隐隐头痛,能把他折磨成这般的,整个大燕国也只有尤黛黛一人了。
杀不得,废不得,还得甜言蜜语哄着。
若是以前的尤黛黛,瞧见姬烨来宠幸她,她早高兴的扑过去了,可现在的是青黛,一条闹不清状况的妖,她正在和自己的右手做拔河运动,看起来很是吃力的模样,眼睛瞪的溜圆。
姬烨也发觉了不对,睁开眼便见他的好皇后正在无视他。
是的,正在无视他,真乃天下奇闻。
她,正在搂抱自己的右手,活像几辈子没见过面的老情人,拥抱起来便没完没了。
“黛黛,朕已在你的床榻之上了,莫要再玩把戏。”姬烨坐起身,不耐之色明显。
“烨哥哥。”
又是一声缠绵的呼唤,青黛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紧接着她那右手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极为自然的摸上了姬烨的脸颊。
姬烨忍了下来,握住尤黛黛的手,将她拉到怀里抱住,疲惫道:“好了,睡吧。”
一副被她磨没了脾气的模样。
“你…”青黛连忙挣扎,可脱口又是一声:“烨哥哥。”
青黛此时的状态便是:它被封印在人形盒子里,被紧紧捆绑住,漂浮在半空中,没有任何的行动能力,它是一个看客,透过尤黛黛的眼睛看,看一具没有灵魂的肉囊,依着习惯,去呼唤和抚摸,而它却阻止不了。
这可不是出自它的本心。
可又怎么解释它此时的状态,竟然像一个小娇羞一样窝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一脸春,色。
它确定,尤黛黛的魂儿早不知去何处了。
“朕累了,睡吧。”姬烨拍了拍尤黛黛的背,而后推开她,翻过身对着她,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它可是一只大妖啊,又曾行走凡尘,看人脸色还是能懂其意的,当下便坐了起来,倒不是说它生气了,而是因为青黛自觉是一只有礼的妖,既然人家很厌恶它,它自然要乖乖的爬到一边去。
背对着尤黛黛的姬烨慢慢睁开眼,心中微有起伏。
一个人是什么模样,从其言行举止体现出来,今夜的尤黛黛太乖了,乖的不像她,也太奇怪了。
帐子垂落之后,床帏之内自成一片小天地,床头案几上还有一盏明灯,应着艳粉的纱,整个空间都呈现的是小女儿的梦幻粉色。
于青黛来说,睡这么精致的牙床是新奇的,然而这会儿它却没把眼睛放在这上面,幽幽的牡丹香,气息和它的花谷很是相似,这令它稍稍安心,却又提心吊胆,只因它的身旁还有一个“人”的气息,一个男人。
他的味道很是不同,呼吸入肺令它晕陶陶的,就像喝醉了酒一样,比花妖所酿的百日醉还要使人神魂颠倒。
它的心痒痒的,收缩、乱跳、兴奋、激动,它蓦然攥紧了拳头,屏住了呼吸,悄悄的爬过去,靠近他,就着灯火明亮的光,它拈起姬烨垂落在床榻上的发丝嗅了嗅,香气宜人,可口非常,而后它饿了,肚子却饱饱的,身子在发热,它开始想念自己冰冰凉凉的身体了,一年四季都是冷的,人们说的没错,冷血蛇,说的就是它们。

第3章 儿没了

春天来了,这是天地生灵发情的季节。
花谷青黛是有些年月的大妖,它已经很久很久不知发情的滋味了,许多时候它都是盘卷在溪水旁的大青石上臆想当年做小蛇的时候,每当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季节,它应该就会出来找交,配的雄蛇,有时是一条,有时是多条。
然而,那时不管有多劲爆,它都已怀念不起滋味来了,毕竟那会儿它的灵智是未开的,是没有记忆的,它只是像所有其他的蛇类一样,机械的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像一个被天道驱赶着的木偶,例行繁衍着“蛇”这一物种,不至使之灭绝。
而现在,没有了法力护持,被禁锢在肉囊之内的青黛却觉自己发情了,那一定是因为节气的缘故,它坚定不移的想。
寻着“男人”的气息,它从他的脚下爬到他的头颅边上,跪坐在他的脸庞身侧,借着床头灯火,俯身细看,便见其长眉入鬓,浓黑上斜,眼长鼻挺唇红,真好看呀,它轻声嘀咕,满眼放精光,比花妖还花痴。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佛语突来,在它脑海深处炸响,青黛苦恼的皱起了眉头,它有些怨愤了,怨愤当年那个给它开了灵智的大和尚。
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无缘无故,当年那大和尚给它讲道的情形又再次浮现在眼前。
好痛苦。青黛捧着肚子歪在枕头上无声打滚。
姬烨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他是要看看尤黛黛究竟能耍出什么样的新花招,而事实证明,此女依旧笨拙,智商捉急,他躺在这里任她施为,她都无计可施。
想到此处,他不禁嘲讽一笑,心念一声笨蛋,眼睛一闭,这回是真要睡觉去了,他可不像尤黛黛,白日想何时睡就何时睡,他寅时交尾便要起身,而后便是一整日的不得空闲。
“疼。”青黛不知自己怎么了,它只觉好疼,可怜巴巴的轻推眼前这个男人,它希望他能帮助它。
呜呜,法力没有了,它真是太可怜了。
“朕困了,睡觉。”姬烨不想陪她玩花样了,他此时是真困了,锦被一蒙脑袋便想做那缩头乌龟。
青黛吐舌头抗议,可惜的是它的舌头也和原来的不一样了,变的好短好短,还似乎被针线缝合了起来。
呜,它更痛苦了,禁不住又推了一把,软声软气,无助的道:“我好疼,求帮助。”
“闭嘴。”
被子里的声音忒没好气,奈何青黛听不出来,在它难受的时候,谁能指望一只妖听懂他人的不耐,而后懂事的败退呢。
青黛又是尤其任性而得天独厚的妖,只要它想到的,它是不会委屈自己的,迄今为止,它曾经升起过的想望都是以达到而告终的,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生病了。”青黛伸出一根指头戳他。
他才不信,自从尤黛黛怀了孩子之后,三天两头她都是“生病”的,她恨不得他时时刻刻陪在她身边,哄着她纵着她。
可笑的紧。
“你还活着吗?”青黛艰难的伸出颗脑袋来撑在他的头颅上方问道。
姬烨气笑了,挥开被子,猛的坐起来,正在他头颅上方的青黛反应不快,当下就被撞个正着,摔在一旁就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它的额上,脸上都是汗珠,肤色也变得惨白,双手抱着肚子,它显然是疼的狠了。
青黛觉得它要死了,大概是因为这具肉囊和它八字不合。
“呜呼哀哉,救蛇呀。”
姬烨发觉了不对,他心中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顿变,又似乎隐含兴奋,他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特别假惺惺的道:“黛黛,你怎么了,哪里疼。”
他压根没听见青黛在喊什么,又或者即便是听见了他也选择性失聪,只当没听见。
男人呵,对于一个他厌恶的女人,不管她是哭是笑是痛,可都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呢。
“浑身都疼,呜,我要死了。”青黛趴在他的怀里呻,吟,它脑海里正想着一副场景:大漠黄沙,衰草连天,干枯的树枝上挂着一条死蛇正迎风招展,迅速风干,它的名字叫做青黛。
呜,真是太可怜了。
青黛忽觉自己是卖火柴的风干蛇。
爪子一探便紧紧揪住姬烨的前襟,皱眉瘪嘴道:“我就要死了,你一定不能忘记给我陪葬好多好多条小鱼干,蛇固有一死,死也不能少了小鱼干,咱们虽然萍水相逢,但你一定要让蛇死而瞑目哇。”
若非情况不对,他真要大笑出声了,以前他怎不知,尤黛黛这妞是如此的突发奇想逗人发笑。
“来人。”
门外伺候的李福全是彻夜不离的,故此夜深人静时,最先惊觉圣上呼唤的便是这天子身边第一内侍。
太监里脱颖而出的能人,必然是能忍他人所不能忍,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
这也便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道理。
“喏。”推门而入,静候屏风下。
彼时风清月白,像每一个平常的夜晚。
“去把阳天冬请来。”姬烨望着在自己怀中痛苦挣扎的女子,心中不免升起淡淡愧疚,首次良心发现,这尤黛黛也不过是才芳龄十八的娇小女子。
“喏。”李福全精神一震,眼睛微闪,腰身一弓,忙如老鼠般利落闪了出去。
小太子可以有个意外,可尤氏皇后尤黛黛却不能有任何闪失,哪怕她梳发时多掉一根乌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