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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家女 作者:清枫聆心【完结】

  她站在凤家最古老的那棵梨树上,一手扶着结实的树干,眺望远处的海潮翻着白色浪花。三月的阳光微暖,为蓝色海洋添加着金银,诱惑初起的霞云,熏红天际无垠的一角。微风扑面,咸咸的海水味混在清洌的空气中,令人遐想在迎风的船头,挑战千层激浪。似雪般的梨花瓣在身旁飞舞,滂着迷人的漩涡,与黑亮的长发纠结在一起,彼此依恋。淡绿色衣裙是初生的荷卷,白皙透粉的面容是带骨的荷花。她不想引人注意的时候,可以非常平凡,普通姿色,毫不吸引。然而不用很久会发现,一双美目凝聚与生俱来的灵秀,在眼波流转之间,生出无限曼妙,让人深深着迷。
踏歌守护着她,不敢惊动半分。在他眼里,绿色的精灵在盛开的梨花中冥想。朝阳笼罩了四周,就像水晶球般璀璨。而她是真正的光源,灵魂的所在。他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她的笑如同漫天的梨花白,伴随天使降落人间。她温暖的手伸给他,推开黑色的布幕,引领他进入希望。她是他的救赎,也是他的主人。
“踏歌——”她的声音是春天的潺潺流水,融化千年冰霜万年雪,“看,惊蓝号。”她举起纤细的手臂,指着凤家的港湾。玉色手腕上一条链子,栩栩如生的凤凰,黄金色,带着极小的铃铛。一动,就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他眼角的余光看到白色船体,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她,因为这是唯一的职责。她在笑,世界就消失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美,仿佛在红尘俗世之外,只有无垢的洁白。她更不知道那样的笑能带出怎样的绝色,美丽的眼睛顾盼生辉。她从树上跃下,衣袂簌簌,伴着一身花香,竟似飞舞的蝶儿。他往前几步,身形极快,已经站在她身侧。
“我不会像上次一样摔倒的。”她拍拍他的肩,“意外,只是意外。”他不能抓住小辫子不放人吧?
“上次是这个月九号。”他提醒她,三角猫的功夫就别显摆了。
“你还真会精神打击。”她给他白眼。这小子,几年工夫比她高了一个半头。利落短发,麦色皮肤,身材结实。原本俊美的五官被刀疤毁去三分,带着一些狰狞之气,加之性格冷漠,表情万古化石。
从林子里走出另一个青年,样貌斯文秀气,戴眼镜,穿浅灰色西装。他叫鸣池,同踏歌一样,负责她的身边事务。“大小姐的船到了。”他比踏歌外向,能言善道,属谋略型人才。
“正要去呢。”她一边回应,一边闪电般向踏歌劈出左手刀。
踏歌眼都不眨,瞬间躲开她的突袭,吐出一个字:“太…”
她不等他说完,右手成拳攻击他的肚子。他右手隔开她的拳头,左手同时出击,眼看她的脸蛋要遭殃。她耍赖得哇哇大叫,不躲不闪。
他收住攻势就是刹那间的功夫,拳头停在她的鼻尖,继续吐出第二字:“慢。”
“别闹了,你们两个。”鸣池好笑得说,“踏歌,让让她。”
“居然敢当着我的面说。”她抗议,“鸣池,不如你陪我练练手。”
“我没踏歌那么能收能放。”鸣池还在笑。
“听得出来哦,你在说会把我打的鼻青脸肿。”她也笑。“你们两个太强,害得我都没了练习的兴致。”
“这和资质有很大关系。”鸣池一本正经得澄清。
她发誓看到踏歌抽抽嘴角,连化石都在嘲笑她笨。无所谓的耸耸肩,她喜欢做个无事一身轻的懒人。“反正有你们在就好了。”他们和她一起长大,是最好的伙伴。
“老夫人说,你只需专心课业。”鸣池说得有心。
“她又跟你唠叨了?”她奶奶是凤家的支柱,在商场呼风唤雨多年,养成钢铁般的女强人个性。在亲情上,却浅薄得可怜,喜欢强加意志,不容他人忤逆。家中几乎每个人既尊敬奶奶,又惧怕奶奶。因为当一个人能控制他人的前途和命运时,这个人自然被奉为主宰。而她是叛逆的刺,总会时不时挑战一下老人坚固的脾性。
“老夫人对你期望很高。”鸣池总是提醒她,“你是被指定的接班人。”
“停,停,停。”她用手做出暂停的姿势。“姐姐做得很好,我举双手赞成她做下一任主席,而且会祈祷她做的长长久久,直到下一代小凤顺利接班。”
“但是…”鸣池还想说什么,被她的眼神阻止。那眼神并不凌厉,反而柔中带笑,却有慑人的威力。
“我要走自己的路。”她说完,越跑越快,穿出梨树林,直奔码头。
“那就是你的路。”鸣池轻言,正好被踏歌听到。
他同意鸣池的话。那个跑跳的背影,有天生的王者气度,极其敏锐的感觉,无比的睿智和聪颖。她总在浑然不觉中攫取众人的目光,成为不能分散的焦点。不经意的,就能获得人们的信任和依赖。她可以是水,柔软乖巧。可以是火,桀骜不驯。可以是钢,无坚不摧。可以是丝,绕满指尖。
他但愿能追逐她,最后超越她。
多年后,他才明白她早成为生生世世的羁绊,是心底最暖人的记忆体。而他愿意倾其一生,甘为她的影子。她的名字叫——凤孤鸿。

第一章 生日
更新时间2010-2-28 10:18:45 字数:2494

  我在发呆。窗外一片花海,雪白的,全都是梨花。每年春天是凤家最美的季节。既然被给了出神的借口,当然光明正大的使用,不浪费半点悠悠春guang。偏偏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鸿,该下楼了。”鸣池叫我。
我暗自叹口气,转头看他。鸣池从小就是好看的男生,高挺的鼻梁,薄而优雅的唇型,漂亮丹凤眼被眼镜遮盖,十分书卷气。常常听女同学们悄悄议论他,明恋暗恋的不在少数。
“奇怪,明明是我生日,为什么感觉是卑微的配角?”邀请的客人中十之八九我根本不认识,另有一二记得长相,却和名字配不起来。我站起身,鸣池愣了愣,神情不太自然。
与平时随意的穿着不同,银色长裙,简单的V字领,高腰,用一条淡蓝的丝带系着,裙摆泼墨一朵国色天香的牡丹,直落至脚踝,泛起水样涟漪。我被迫上了妆,银蓝色眼影,淡色水粉,粉红晶莹的唇色。修细的双眉,如远山般秀丽。黑色直发卷成波浪,平添妩媚。镜中那个女孩,不是我,是精心修饰过的美丽和高雅。她又是我,熟悉了十八年的目光,亲切却隐藏深深的淡漠。
“你不会想溜走吧?”鸣池说。他了解凤家女十八岁生日的意义,我会进入凤氏机构学习管理。他也了解,我深恶痛绝得抗拒着这种安排。他更了解,我是凤族长辈们殷殷关切的最有潜质的接班人。
“怎么可能?”我笑得无辜,心中发虚。“今天家里那么多人,我有心却无力。”在他面前,委实不用假装。别说外面守着的一大票人,就连他这关也没法过。
他探究的眼神扫描仪般滑过我的脸部,而我自始至终努力含着一朵非常诚实的笑容。
“生日快乐。”他说着,拿出一个礼盒,包装十分精美。
“是什么?”我有点期待。他自从有零用钱之后,每年生日都会给我礼物,多是马上就能用的东西。
“打开看吧。”他走上前,递给我。
我拆掉包装,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双水晶般灿烂的高跟鞋,浅蓝色透明,纯白金的梨花,镶嵌粉色大珍珠。生长在世代经营女性服饰的凤家,当然知道它的价值斐然。
“阿池,你又长薪水了?”他比我大两岁,早就利用假期和课余时间开始家族企业的实习。送的东西一年比一年贵,在公司的职位也越做越高。我猜想年终奖金搞不好是百万开头。“小气鬼,向你借钱,你就不给。”奶奶的高压政策使我最近荷包空空,囊中羞涩。
他但笑不语,装作没听见我的咋呼。
“很漂亮。”说这话绝对由衷,“正好配这件衣服。”可惜,今天没穿它的机会,但让我的计划露出一线生机。
“喜欢就好。”大概是一只半脚踏进社会的缘故,日显老练沉稳,不再是早年内向羞涩的小男生。“走吧,晚宴快开始了。”
“你帮我穿。”我把鞋放在他手里,渐渐加深笑容的灿烂度。看着他的目光移到我的双脚,心中庆幸还没穿鞋,也笃定他不会拒绝。
果然,他毫不犹豫,立刻蹲下身去。这对我是绝佳的出手机会。将力气聚在右手,慢慢高举,盯准他的脖子。鸣池毕竟是鸣池,受过严苛的格斗训练。当他感觉气场的改变,猛然抬起头来,连吃惊的表情都没有,就准备反击。我的手刀比他的反应快0.1秒,他闷哼一声,被我打昏了。
“好险。”吐吐舌,内疚得要命。和他一起长大,没这么嚣张过。“抱歉了,阿池。”我把他放平,将写好的道别信置到他手中,尽量弥补自己的过错,免得他醒过来后追杀我。说实话,在光明正大的情况下,十个我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一点不迟疑,我脱掉那身娇贵的礼服,换上早准备好的便装和运动鞋。把藏在衣柜深处的旅行包背起来,里面有一套身份文件和现金,还有些换洗衣物。打开北面的窗户,将粗绳在床柱上打好死结,扔出窗外。试了试绳子的结实度,确认安全,我沿着绳小心翼翼往下。
我房间的位置在四楼,面积很大,三面有窗。选择北面,因为三楼的窗对三妹孤清的房间,她在维也纳音乐学院学习,一年没几天在家。二楼的则是大姐孤爱的书房,这时候她应该在大厅招待客人。溜得不快,还不至于幻想自己武艺超群,而明明会的格斗术只能保身。三妹房间一片漆黑,意料之中。夜色美,月光更美。悠悠然,我哼着小调,直直向二楼。
等发现书房明亮的灯光刺亮双眼时,已经太晚。我想要加快速度滑溜,原本坐在椅子上讲电话的大姐突然站起来,还转过身。时间定格了半晌。
大姐就和我这么大眼瞪小眼,互相注视着。她不动,我也不敢动,只把手中的绳勒勒紧,嗅嗅鼻子。她今晚一身艳红的拉丁风情,一点不俗,简直美丽不可方物。我在这头吊着,依旧有心赞叹大姐的花容月貌。书房那头的玻璃门开了,两个人往里面走来。前面是大姐身边的鸣羽姐,后面那个人,我几乎要惊叫,是母亲。让她看见我这猴样,跑不了是小,把她吓昏,事情就闹大了。母亲一向身体弱,心脏不强健,奶奶才握着大权。
我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对突发其来的状况束手无策。而我可以肯定鸣羽姐绝对看到我了,不然她脸上不会出现见鬼的诧异。大姐的嘴唇动了动,然后面无表情地把窗帘拉上,将我隔绝在夜色中。
我能读唇语。大姐说的是“你欠我一次”。凤家家训中说,姐妹间不可太亲,保持距离,彼此账目明晰,才能体现竞争公允,也能展示真正冷静的头脑和客观独立性。我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三妹常年在维也纳,小妹读外省寄宿学校。我读书的地方离家很近。大姐和我差八岁,在总公司上班,也住家里。我们相处得比较久,虽然不算亲密,比起两个妹妹而言,毕竟熟络。我对家训中的很多条都有意见。姐妹间不亲,该和谁亲?胡说八道。如今,感谢大姐一起把这条唾弃了,尽管被记在她的私人帐上。
费半天劲,当脚踏上结实的土地时,满头汗。偷偷瞄眼前厅,车水马龙得好不热闹。大型水晶灯将大厅照得金碧辉煌,红木古董家具在明亮的灯光中保持着深沉。依稀可见人影绰越,可听古典音乐,可闻美酒飘香。春风过,汗湿的额头竟导出一身寒意。我避开往来宾客,按计划中的路线,穿过绿草茵茵,百花绽放的庭园,经过清蓝的人工小湖,打开后院小门,溜到自家停车场。那儿停着客人们上百辆车,一想到本来要应付这么多人,头皮发麻。回望灯火之中的家,在梨花映衬下如烟如雾似朦胧,美的好比传说中的月宫,却也如它银白色的月光一样,清冷无比。
钻进那辆火红色车子的后座,我安静等待着撞树的兔子。

第二章 依雷
更新时间2010-3-2 19:06:41 字数:2642

  依鸣池的身体素质,应该快醒了。他会看到我留的信,其实上面只有五个字——我走了,勿念。我不敢写得洋洋洒洒,怕看的人失去耐性,火上浇油。都要落跑的人,还能潇洒得留那么多废话,不明摆着小瞧人嘛。果不其然,没等多久,大宅子里往外窜出几十个人,纷纷上车,一溜烟往山下赶去。他们怎能想到要找的人还在家中停车场,等着搭免费便车。
我料定奶奶不会把家丑外扬,顶多声称我不舒服之类的搪塞过去,所以多数客人们依旧该吃的吃,该喝的喝,照样歌舞升平。反正他们来的目的并不真帮我庆生,不过是社交的手腕。除了某些不情不愿被赶着上架的,一定急着走人。
我看到有人穿过雕花的门,便不动声色将自己伏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下。应该是他吧?我等着他开车门,却没有动静。悄悄抬起头,只露出眼睛往车窗外看,才发现不是我等的人。那人背着月光正往旁边走,在一辆房车前停下,侧身开门。我终于看清他的脸,清濯俊秀,不是凤鸣池,又是谁?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的出现。一惊,车身微动。鸣池往这儿看过来,我脑袋一缩,听天由命,任脚步声渐渐接近。
“嘿,中意我的车?”依雷的声音传进来,即使平日觉得轻浮,如今在我耳朵里就是天籁。可以的话,我愿意痛哭流涕来感谢他的及时出现。
“没什么。”鸣池停下来,离车很近。“还以为你车里有人。”他和依雷没什么交情。一个是天之骄子,咬金汤匙,终生无忧,一个是出生弃儿,寄人篱下,劳碌人生。
“哦,我回去拿外套,让朋友在车上等。她大概喝醉了。”依雷开车门,坐进车,发动车子,一气呵成。“怎么没陪着小寿星?她病了,你还往外跑?”放下车窗,跑车轰隆隆作响,却不影响他的闲情——闲聊的心情。
我侧卧在后座,动弹不得。刚才感激得五体投地,现在骂他都来不及。还不走?狂流汗!
“我有事。”鸣池不多解释。
“你有事还是她有事?”依雷笑得幸灾乐祸。
“我赶时间。”鸣池走向自己的车子。
“欸,我和苏珊分手了。”依雷大声叫。
鸣池回过头,声音森冷:“那又如何?”
“她说她爱你,想回你身边。”依雷耸耸肩,无所谓的模样。
我听出点儿趣味来了。这两人都在斯坦福大学,原来不仅校友还是情敌。耳朵竖竖直,把声音接收调到最佳。鸣池没说话。
“我说,你心里有人,和她不过一场游戏。她好狠,给我一巴掌,说我是骗子,还说你正人君子。我很佩服你,知道吗?明明你的女人不比我少,我就是花心浪子,你却背着圣名道貌岸然。”依雷吊儿郎当地说,“真看不惯你。”
“彼此彼此。”鸣池几乎甩上车门,风一般卷走了。
依雷却熄了火,点燃一支烟。烟头忽明忽灭,在黑暗中缭绕青烟。我坐起身,从后座爬到前座,也不管姿势有多丑,伸手夺走他手中的烟,轻轻弹出窗外。几丝未烬的烟草在空气中发亮,瞬间不见。他终于转过头来看我,我也盯着他看。他五官棱角分明,超短直立的棕发,身材魁梧高大,常年运动下的古铜肤色和束缚在中规中矩衬衫下的结实肌肉,英俊七分,性感十分。
我啧啧出声,双手猖獗地在他定型的头发上作恶。“帅哥,你想害死我哦?车不开,还有工夫聊天。”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将我气到饱:“我终于见识化妆的厉害,简直化腐朽为神奇。好在肥短四肢依然保持原状,不然真以为你被人掉包…嗷——”我一掌过去,打掉他满嘴胡言乱语,痛得他狼嚎。
“开车!”我大吼一声。
“你到底要去哪里?”他也吼回来。
“机场。”我调节座椅,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天真,一大票人早守在那儿了。”他无所事事,不代表脑子笨。
“谁说我要去近的?”我有自己的盘算。“你只需送我去火车站。”
“你会去哪个机场?”他问。
“秘密。”我不能信他,他有卖友求荣的纪录。
“随便你。”他语气哀怨。“不信我,为什么要我当司机?”
“那是因为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好不好?”我冷笑,“别说得好像真心帮忙似的。依雷,你我都清楚,如果被人发现是你偷渡我,不用严刑拷打,你就全交待了。”
“不用讲得那么白,人总要对自己好一点。”他的字典里没有忠信,做事只凭喜好心情。
我闭上眼,小小依雷在脑海中涌现。“真怀念你十岁那年的模样。”那时候多好,他腼腆怕生,还有些胖乎乎,明明比我大两岁,长得比我还矮,超级爱粘我。
我轻语:“我,凤孤鸿,今日苍天在上,梨树仙人为鉴,与依雷乔纳结为异性兄妹,从此富贵同享,患难与共,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依然记得,当时正看三国,意气风发。
依雷死握着方向盘,手大而强健,没有富家公子养尊处优的痕迹。他从没忘记,在后花园的老梨树下,他和身边女孩仿效古人,跪皇天厚土,以梨树为鉴,结拜兄妹。“我,依雷乔纳,今日厚土在下,梨树仙人为鉴,与凤孤鸿结为异姓兄妹,从此共享荣华,同担苦痛,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三国的桥段,好男儿都会热血沸腾。至今他还记得她裙子的颜色,粉嫩桃花红,在大风中,笑容清如碧水涟漪。
他是父亲在外的私生子,当年母亲过世,父亲将他放在凤家寄放三年,给年龄相近的鸿做伴。那是最快乐的时光吧。在面对阴毒的大妈,小鸡肚肠的大哥和居心叵测的大姐和姐夫多年后,他怎可能保有十岁的憨然?
车开得极稳,哪像乱颤的跑车。对面车灯闪烁,我几乎就要睡着了。
“刚才和你青梅竹马的话,听到了?”沉默很久,依雷才说话。
“嗯。”我半梦半醒。对青梅竹马并没有多大反应,这词本意指一起长大的伙伴而已。
“你有什么感觉?”他问得奇怪。
“没感觉。”我惊讶鸣池丰富的感情史,不过以他的出色而言,桃花运旺也正常。
“看来那小子白费心。”他的口气可不遗憾。鸣池在他离开凤家后,代替他在我身边的位置。所以实在没法喜欢这个假正经的家伙。
“你自己还不是女朋友一堆,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我始终闭着眼。
“我不一样。”他脸上可写着花花公子四个字,谁来都是愿者上钩。
“依雷,你是不一样了。”我说的话一语双关。
感觉车停了。我睁开眼,依雷的脸就在上方,几乎碰到鼻子。他的眼睛是绿色,一潭碧幽的水。他呼出的热气拂在脸上,全身如同高压体,电波在小小的空间里乱窜。他是欲动的黑豹,寻找裹腹的猎物。
“鸿。”多少年他没有这么叫过我了,他起茧的指腹摩擦我的脸。“你不懂。”
我不闪不避,反手握住他。“依雷,我懂。你在那个家里的苦,我懂。你在醇酒美人中的落寞,我懂。可是,你懂我吗,大哥?无论何时何地,富贵同享,患难与共。”
依雷的眼神很温柔,是遗落在遥远记忆里的梦。他调好我的座椅,揉揉我的头发:“滚吧,傻瓜。”他的口袋里,放着小礼盒,是永远不会送出手的给某人的生日礼物。他没问我要所谓的把柄,不知是忘了还是压根不在乎。
“保重,依雷。”我拿起背包,推开车门,往站台走去。
后面车声隆隆,卷起红色火焰,抖起满天尘土,呼啸着驰远了。

第三章 梦魇
更新时间2010-3-3 19:21:07 字数:2391

  “阿鸿,快点。”女孩甜美的笑声在空中飞扬。
我在后面追着她,却只能看见那漂亮的马尾,还有紫色的发带,令人想起浓郁的熏衣草。花想容,一个和名字一样美的绝色人儿。她的母亲照顾我母亲的起居,也是母亲的闺中好友,在凤家多年。想容和我同龄,自小伴我长大。我们上同样的学校,进同样的班,坐同张课桌,每天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她是我唯一的姐妹淘。我们之间没有秘密,什么事都互相说互相笑,一起哭一起闹。
“小容,等等。”我左右看看,放学早了,自家的车还没来接。
“我们去吃冰激凌。”想容活泼开朗,心动就会行动的典型。
“等车来了再说吧。”别看我现在叛逆,小时候属乖乖牌的。
“就在后面那条街,买了再回来等呗。”她一旦决心做什么事,没人能阻拦,我当然也不能。她拉着我,边笑边跑。
“好吧,不吃白不吃。”我的口头禅。
学校后街有很多小吃和特色小店,吸引学生和接送的父母。我们一人一小桶草莓冰激淋,吃得满嘴甜,蹦蹦跳跳穿过空无一人的小巷。
“阿鸿,燃凤真好看。”想容摸摸我手上的链子。金色的,镂空雕成凤凰,连羽毛都刻得精细,尾羽好似朵朵火焰,还能发出细微的铃音,
它是奶奶几天前送的,挺莫名其妙,不是生日也不是过年礼物。当时还小,不懂燃凤的意义,只觉碍事。丁丁当当,安静时更清脆。
“给你戴。”我把它卸下来,套到想容纤细的手腕上。她的肤色比我白,细腻如温润的羊脂玉。燃凤衬着,竟尊贵无比。“你戴着比我好看。”
“真的吗?”她抖抖手腕,带起一片金光,还有悦耳的铃声。
“送给你了。”我本来不喜欢绊手绊脚,跟戴铐囚徒似的。
“好姐妹。”她的眼睛随着金色走,“不过…”
一辆车急速而来,在我们身旁停得尖锐,从上面下来三个蒙面大汉,将我们围住。
“怎么有两个?哪个才是?”其中一个问。
“两个一起抓。”另一个说着,伸手就来抓我们。
想容吓得握紧我的手,小脸发白。我对那人又踢又打又咬,不让接近。
“妈的,这疯丫头找死。”那人的手被我咬出血印,火大得抓住我头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嘴里流出血来。
我痛得龇牙咧嘴,却没变乖,护着想容大叫救命。第三个人捂住我的嘴,我只能发出无助的呜呜声。
“别找事。”第三个人看来是头儿,他一说话,另外两人都不再吱声,而他的眼睛在我和想容身上打转。
我没见过这么凶狠的眼神,就像利刃一片片削着人的肉,布满杀意和残忍。他的手冰凉,血是冷的。说话的声音令人起寒,心惊胆战。
“你们谁是凤渝苏的孙女?”他问。
想容在我身后,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可也没听见她说话,只有结结巴巴的抽泣。对孩子来说,除了哭还能怎样?
“妈的,你哭个屁。问你们话呢,聋啦。”第一个人冲上来,大概打了想容,她在我身后啜泣得更厉害了。
我一急,抬脚横踹,偏偏被那个头儿挡住。
“唔——唔——”捂着嘴怎么说话?我怒瞪他,用眼光杀死他。
“你说。”他不笨,松开手,让我喘气。
“是我。”虽然不知道到底什么状况,却绝对不是好事。我不能拖累想容。
“你?”他语气中充满怀疑。在他眼里,我是只小疯狗,和有钱家的千金不沾边。
“老大,抓她走人。”第二个人对我积怨很深,巴不得赶紧把我抓上车再来顿狠的。
“等等。”头儿目不转睛得盯着我,我头昏眼花,紧张得要晕。他又看看想容,突然眼睛放光,瞄到她手腕上的燃凤。“不是这个,是后面的,快拉人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