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簪记 作者:清水慢文
文案:

是个有关男女主成长,认识自己,善待他人,当然也有爱情的故事,穿越女,1v1…自然是he。

女主彪悍,想当个好人。男主腹黑,还有那种“任你心机千般,到我面前也得听我的”的傲骄。

我并不想写成审言,这个贺云鸿可不是个善茬儿。

所有的情节,都是道具,为了讲一个我想出来的故事。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欣(梁欣、梁姐儿),贺云鸿 ┃ 配角:弟弟凌成(梁成),贺霖鸿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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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初到

  凌欣手抱着一个胸口满是鲜血的妇女,在映红了黑夜天空的成片火光围绕下,耳听着此起彼伏的呐喊哭叫声,感到懵懂无措——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在这里?她怎么没回到自己那个世界中去?!
片刻之前,凌欣撑着伞,在雷雨中奔跑着拾级而上,冲向楼门。如果不是堵车,她不必要在半站路的地方下了奔驰而步行。今天是中美董事会,虽然只是个大股东例行会议,可是彼岸有律师和金融报的记者坐等着,她不能迟到,以免繁衍出任何负面猜测。
凌欣的游戏公司上市一年,股价近乎翻倍。这个游戏是以战争开拓世界,允许玩家自己设计城池,建造房屋,还可以农工商业养战,甚至让玩家尝试选择不同类型的管理组织来提高战斗力,比传统的战争游戏多了许多层次。今天的会上,凌欣本要宣布公司将在丰富这个主打产品的基础上,投入另一款游戏,这次,是宇宙征战…
一道白光突然闪现,下一个瞬间,她就浮身半空,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西服套装的女子倒在地上,旁边的雨伞焦黑。那身衣服是她在巴黎的手工作坊定做的,作为一个三十五岁的剩女,她就是亿万身家,也无法躲避人们眼中那层隐晦的探寻。她只能在衣着上尽心打扮,以求气势压人…
这,这身衣服…那这倒在了雨中的人…是自己?!那衣服不都脏了吗?皮鞋怎么掉了一只,那可是在意大利手制的…
凌欣迷茫片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巨大的恐惧让她疯狂——她怎么能死呢?!她有那么多的钱!她那些从巴黎时装展览上买来的衣服还没有一一穿过!上百双鞋!新买的几辆好车都没来得及跑个长途!成箱的化妆品还没有打开包装!昨天那个法国餐厅打了电话,说从法国空运的新鲜牡蛎到了,她已经定了今晚的位子,要去吃个痛快…
还有她的公司!她还有别的项目没来得及做!拳击、打僵尸的游戏,由游戏繁衍出的零售商品!迪士尼甚至表示过想租赁公司的游戏主题…
雨下得好大,有几个人跑过来,围在她倒地的身边。凌欣在意念里尖叫,“你们都闪开!”她一次次想冲回自己的身体,可事与愿违,却越离越远了。瞬息间,她似乎就与人世隔开了。本来就混沌的天色更加阴暗。
凌欣感到非常寒冷,有种要发抖的感觉。冥冥中,她听到了无数呼啸,在意识中,她看到了一个无与伦比宽广的灰色大穴,从边缘到穴壁,密密麻麻的,匍匐着无数灰色的灵体,一股强大的力量,正推促着她向那边去。
如果方才她感到的恐惧多是源于懊恼,那么此时,她感到了的是更惨烈的恐怖:她要去哪里?!
她的一生在眼前闪过:她出生第五天就被过继给了一个亲戚,因为她是个女孩子,而父母想要个男孩。可收养她的人只养了一个月就后悔了,说太麻烦,每天晚上还要起来喂奶,实在睡不好觉,她于是又被送到了另一个亲戚家中,她在那里长到了十七个月,亲戚要了一大笔“抚养费”,将她“送”给了一对外姓夫妇,这对夫妇将她养到了三岁,再次转手,以收取“赡养费”的方式,将她给了一对年迈的夫妇,她的养父母。
养父母年纪大了,那时已经过四十岁,有钱,可是没有精力,喜欢清静,接手后给她上了户口,就把她送进了幼儿园,每周才回家一次。她上了小学,才正式和养父母住在一起。养父母家中有保姆照料,总是安静整洁,凌欣在家里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养父母是佛教徒,凌欣一直怀疑他们收养自己就是为了积攒功德,大概因为如此,凌欣对他们虽然尊敬,但从不曾真的亲近过。
养父母对凌欣也很和蔼,从来没有打骂过她,她有完全的自由,这也许和凌欣一直学习好有关。她从小学习就没有吃力过,看书过目不忘,对数字逻辑尤其敏感,考试一点都不费力。
高考时,她临场超常发挥,夺得了她所在的重点中学常年不见的高分。按理她可以报考任何专业,她却鬼使神差地报了地质系。大家都说她疯了,地质系里面哪里有女的?养父母完全让她自己拿的主意,说什么对她的命运不加干涉。
凌欣其实并不想学地质,她就是非常想离开家,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想漫游天下,人们说地质系毕业生会到处勘探,她就选了这个专业。可是只上了一年大学,她就觉得课程枯燥无味,迷上了游戏。
她日以继夜地玩了两个月后,觉得玩的不过瘾,想设计游戏!于是她上计算机课,同时自学编程。次年,在地质系挂了七科,被劝退后,她开始制作自己的游戏。开始,她写了几个小游戏,竟然都很快被人接受,流行起来。但是那不是凌欣的目标,她想制造的,是集战争和城市建设为一体的作品。
为了写出大纲,凌欣废寝忘食,有时她觉得自己如此投入,也许是因为心中积攒了太多的怨怒,只有在虚拟的调动、拼杀、建设和创造中,才能缓解下压力。
凌欣说服了养父母给自己投了第一笔钱,出了初级的版本。也是她幸运,赶上了一个市场契机,网上游戏刚刚开始火爆,她的游戏一上网,竟然得到了众多的参与。于是,她就注册了个公司,雇人私募,扩大规模。凭着层出不穷的新颖创意和狂热,她一步步将游戏做大。当她的同窗正在为找工作奔波时,凌欣的公司已经有了专业设计团队,得到了风投…
虽然养父母给了她原始资本,可凌欣给了他们十倍的回报,自觉还了这个人情。
凌欣的公司越来越成功,钱挣得越来越多,可她的脾气也越来越大。她无休止地求全责备,吹毛求疵,要求工作人员做事尽善尽美。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被她训哭,经常有人摔门跑掉,说自己不干了。凌欣从不挽留——她给的工资最高,不干拉倒!她还不想养软蛋呢!
更让凌欣愤怒的是,公司上市后,她的生身父母找到了她,说希望她帮着给两个弟弟治病,一个是脑瘫,一个得了白血病。凌欣恨得牙根痒,心道你们宁可养个脑瘫,养个白血病,也不要我?!
就在这天早上,她正在车中,又接到了生母的电话,那边开始哭诉,“你的二弟要化疗,每天病房就是一万,你有那么多的钱,怎么能没良心…”凌欣挂了电话。钱根本不是问题!她有足够的钱!关键是他们从来没有说过对不起!从来没有表示过不该遗弃自己!
凌欣嘴角狠戾地垂下:我就那么贱吗?被你们扔了,现在你们找来了,招招手,我就大把给你们钱?几百万的费用,你们多少辈子也挣不回来,凭什么向我要?你们给了我什么?!五天!放弃了一个五天的孩子!
她的朋友朱瑞的孩子出生时,她特意去看了五天时的婴儿,那么小!像一只小火鸡!你们怎么能忍心?!…别跟我说什么今天我有好日子该谢谢你们抛弃了我!你们送我走时,可没有把我送到一个好人家里!万一我没有养父母,万一我被卖到了山区了呢?!…
凌欣心中怨意再次无穷地翻腾,开车的司机是个中年人,跟了凌欣两年,一向少言寡语,在后镜子里看到凌欣的表情,试探着说道:“凌总,若是那个孩子真得了白血病,给他治病,救他一命…”凌欣生母的嗓门特大,不用免提都听得见。
凌欣差点破口骂,强压了下来,冷冷地说:“你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一个人到中年只能靠给人开车挣个三千块的人有什么理由教训我?!
司机忙小心地说:“对不起凌总…”
凌欣打断道:“你不必说什么了!”想道歉,保住工作?晚了!
也许是她方才想到了她的朋友朱瑞,电话响起,竟然正是朱瑞,她仅存的好友。早先凌欣的公司私募原始股,朱瑞的男朋友在朱瑞的坚持下,拿了他父母家中所有积蓄,支持了她。当然,他们也得到了极大的好处,现在两个人结婚了,朱瑞在家看她的宝贝儿子,根本不用上班。
凌欣不耐烦地按下听话键,朱瑞兴奋地说:“凌欣!我跟你说,我最近看了一本书,与神对话…”
凌欣皱眉道:“你总看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朱瑞说:“真的很好!你该看看…”
凌欣冷哼:“我哪里有时间,我可不像你,我很忙的!”
朱瑞发出叹气声:“基督说,如果你拥有整个世界,却失去了灵魂,你又得到什么好处呢?你要有爱才行呀!爱能拯救你的灵魂。”凌欣知道朱瑞信教了,赶时髦一样,天天把这些挂嘴上。
凌欣嘲笑道:“什么灵魂?!哪里有什么灵魂!别封建迷信了!人活着就这么一辈子,好好干点儿事,挣够钱,享享福,别谈那些有的没有的!”
朱瑞不死心地说:“我真得拯救你!这个周末你陪我去教堂吧。”
凌欣马上说道:“算了,我明天要去香港,肯定回不来。”
朱瑞带着无奈的语气说:“你呀,这么来回飞,多注意身体。”
凌欣冷淡地说:“行啦,你别咒我了。我要开会,先下了。”
凌欣心里其实是看不起朱瑞的,一个家庭妇女!懂什么呀!可朱瑞是唯一个不为工作原因而主动给自己打电话的人了,凌欣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当然凌欣还是有些怀疑,朱瑞这么殷勤地保持着和自己的关系,也许是为了日后能再像上次私募那样挣到钱…
此刻,在一片黑暗的漩涡中,凌欣忽然后悔在电话里没有问朱瑞:如果真的有灵魂,我该怎么办?
几乎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她记起了朱瑞曾经说“你要有爱才行呀!”
凌欣回望自己的一生,她没有爱!她不爱父母,不爱养父母,更不爱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两个弟弟,她见都没见过他们!她从来没有爱过一个男人,连朱瑞,她更多的是依赖对方来躲避片刻孤独,她谈不上爱朱瑞。其他人,就更别说了!为她工作的下属?路上的陌生人?…她谁也不爱!她灵魂的周围,一片灰暗。
她的意识展开,能看到无数一丝丝一线线蓝色的光芒,爱的频率,连接上了那些幸运的灵魂,引领着他们离开了这世代贪婪和争斗交合而成的宏大激流,可是凌欣却无法触及那些光,因为她自身没有那种光芒。
凌欣已经到了大穴的边缘,她看到下面是深沉的黑暗,凌欣想挣脱携带她的力量,可幻影交错的无穷血腥拍击着她的灵体,其中的悲哀和沉重仿佛要把她撕成亿万片…
凌欣绝望了,想哭…
从小,因为知道亲生父母不要自己了,凌欣特别会察言观色,不哭不闹,以免给人添麻烦。她不会哭哭啼啼地乞求怜悯,因为她觉得世界上最该爱她的人都放弃了她,还有谁会真的帮助她?
此时,她感到极为悲伤,对着无名的存在,在意识中哭泣…
忽然,一个遥远的片段浮现在了她的意识中:那时她还很小,有一次周末,她从幼儿园回来,养母接待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两个人在客厅里聊天,凌欣在一边坐着,等他们聊完天后养母好带她出门。凌欣现在还能想起自己的焦灼,也回忆起那个老人对养母说:“…要发菩提心哪…”
凌欣一时没忍住,问道:“什么是菩提心?”
老人的样子,凌欣已经记不清了,只觉得是一团模糊的白发面影,他对自己说:“孩子呀!你问了这个,就是有缘,日后要去学呀。今天只给你简单地说,菩提心就是利他之心,凡事不要想着自己,要想着对别人好…”
落入了荒田的种子,被生机引动,挣扎着冒出小小的嫩芽。恐怖的绝望里,凌欣断断续续地组合自己的思维:上帝!耶稣基督!阿弥陀佛!我…我发个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愿以我所学所能,救助他人,不会只为了自己活着…求求你们,别让我坠入深渊,让我干什么都行…
转瞬间,就如电影中的转换镜头,深渊的边缘消失了!
凌欣感到一个强力,将她推入了一个身体,耳边如叹息般传来一个声音:“照看好弟弟…”
弟弟?!凌欣有仇弟症!她想起自己的两个弟弟,正想断然拒绝,眼前忽然亮了,耳朵也听见声音了,她使劲眨眼,发现自己半跪在地上,手臂里抱着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穿着掩襟的古装,正愣愣地看着凌欣,嘴微微动,却没发出声音。凌欣身边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正哭喊着:“娘,娘啊!…”
凌欣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世间,只是这变化也太大了!凌欣目瞪口呆:她的祈祷实现了?!因为她发了愿,她就有了另一次机会?可是这不对呀!难道她不该回到她原来的身体里去?从此后将她庞大的财富用于慈善事业?不再追求奢华?到这里来她能干什么…
疑惑间,她抬目四望,正是夜晚。此处是个窄小的街道口,口外宽敞的街区到处火光,马蹄声、哭喊声、吼叫声一片嘈杂。不远的地上,倒着几个人,妇人身体的那边,是两个靠在一起的孩子,也在低声啜泣。
凌欣收回目光,再次看向自己抱着的人,借着远处的火光,凌欣见妇人的一只手放在身边的地上,微张的指间握着一把大刀,刀刃已经卷了。妇人的胸前汪着血,想来是与那边死的几个人激战后受了重伤。此时,她只慢慢地出气,看着是不行了,眼睛依然瞪着凌欣。
凌欣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推断自己进入的这个身体是姐姐,妇人要自己照顾弟弟,这个…这个不是前世的弟弟,而且,这个女子也没抛弃过自己这个身体吧?妇人就快死了,自己刚刚发了愿,这是上天在考验我吧?…
凌欣点了下头,说道:“好。”说完,她心中非但不觉得烦恼,反而有种喜悦感:安慰一个将死的人,算是“利他”的好事了吧?
她这“好”字一出口,妇人的眼中爆出光亮,凌欣身边的男孩子和女子身体那边的两个孩子也突然抬头看着凌欣。女子奋力挣扎着,口中吐着血沫对凌欣说:“你…你说什么?!”
凌欣意识到她完全能懂她的话语,像是这个身体有对语言的理解,说出话来,很自然的就是这里的发音。凌欣正因为自己做了好事而沾沾自喜,现在就再加把油,让她安心去,就说:“您放心,我会照看弟弟的。”又学着身边男孩的口气叫了一声:“娘。”就当是在演戏吧!怎么也要演好是不是?凌欣是有敬业精神的!
妇人的眼中突然溢满泪水,可她似乎是在笑,就这么哭着笑着出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流出眼眶的泪水冲淡了她的脸上血污。
凌欣身边的男孩低头哭叫:“娘!娘!”
凌欣虽然叫了这个女子一声娘,但她与这个女子没有母女情分,此时她胸中郁闷,想来该是这个身体的反应,可她已经干完了好事,觉得心安,就忙抬头巡视。见对面的两个男孩子正表情惊恐地看着她。这两个孩子都是只有七八岁大,一个穿着深灰色的粗衣,一个穿着一件明显是太大的黑色短袄,腰间扎了根布带。
前世凌欣已经三十五岁,此时在三个小孩子中间,深觉鹤立鸡群,自然沉着冷静。她判断此时的情况不是战乱就是暴乱,如果逃不出去,就该先躲起来,于是问道:“周围有什么可以躲藏的地方吗?园子,树林之类的?”
面前的两个孩子只瞪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凌欣不耐烦了:“我对这里不熟悉!你们倒是快说呀!这里不安全,我们得马上离开!”她还是一副在公司指使部下的粗暴口气,但是在这一片慌乱里,却有镇定人心的力量。
她身边哭泣的男孩抬头对凌欣说:“姐…姐…你会说话了?”
凌欣扭头看他,惊讶地问:“我过去是哑巴吗?!”
男孩又张大嘴哇哇哭起来,说不成话,特别蠢的样子。他身上的衣服打着补丁,颜色混杂,脸上被泪水弄得脏兮兮的。凌欣有些不耐烦了,刚要斥责他,对面穿着灰色衣服的男孩说:“你方才…还是个傻子,不会说话…”
“什么?!”凌欣瞪眼看过去,两个孩子马上缩在了一起,凌欣这才明白那个女子为何听她说话后那么激动,看来也是被惊的,她又问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她本意是想问自己这个身体的名字,可见两个孩子都马上使劲摇头,凌欣知道这个问题有歧义,就忙弥补道:“就当我是上天派来救你们的吧!现在你们都得听我的!懂吗?!”特别boss!两个小孩子对着她顺从地点头。
凌欣将两个小孩搞定,多少有些成就感,正在鄙夷自己的堕落,见一个人背着火光,提刀向这边走来。凌欣心里一颤悠,可马上又努力释然:自己被推到这里,定是上天对她的一个考验!她不是刚刚发了个愿吗?利他主义?如果她表现得好,为救他人而献身了,也许就能让她的灵魂回去!
她那边有那么好的生活!房子,车,还能到世界各地旅游!就是做了慈善,也会给自己留足够的钱坐游轮!这次就不选只在地中海的了,这次赶快去佛罗里达到古巴的那个航线,可以有两周在海上漫游,据说沿途的海岛沙滩如雪…她得赶快离开这个人间地狱!
凌欣使劲给自己打气:快!就一哆嗦吧!方才雷击也没觉得疼,但愿这次也能快些!她想着,放下了抱着的人,拿起了死去女子掌中虚握着的破刀,站了起来。

  第2章 簪断

  凌欣身边的弟弟也站了起来,凌欣发现自己比他高了一头多,比前面走来的人矮了许多,想来这个身体也不过十来岁。好在手里的刀虽然沉甸甸的,可凌欣提起来毫不费力。她看到自己穿着窄袖衣衫,露出的手和手腕很结实,自觉身体强壮,与前世的窈窕感完全不同。
面前的两个孩子也相互扶着起身,凌欣急迫地低声问:“你们倒是回答我的问题呀!知道去哪里可以藏起来吗?”
两个孩子同时摇头,穿着黑色大袄的孩子说:“我是来看我外祖的,不熟…”另一个灰衣孩子扭头看,颤声说:“那个…戎兵…近了…”
的确,戎兵已经接近了两个孩子的身后,凌欣内心是个成人,怎么也不能让七八岁的孩子们挡住来人,她一把推开弟弟,说道:“你们都快跑!最好找地方藏着,我挡他一下!”
弟弟没走,反而扑回来拉着凌欣的衣服说:“姐姐!我不走!娘就是为了护着你死的!我也要护着你!”
听他这么一说,凌欣更不能逃了。人家的娘为她死了,自己夺舍,怎么也得实现方才对死去女子说的话吧?凌欣做了这么多年公司,有一点她是明白的,就是一旦不守诺,后面就别想接着混了。所以她宁可不许诺,但是说出来的话,总是要兑现的。她还牢记着自己为何能回人间的缘故,可不敢得罪那个给了她一次机会的力量。
凌欣对弟弟说:“娘说让我照看你!你要听我的!快走!”
此时,戎兵的刀已经举了起来,凌欣狠狠地把弟弟搡到一边,一步跨过地上女子的尸体,从对面两个孩子间撞过去,迎向了那个戎兵。
这个身体的肌肉似乎有协调的记忆,不等凌欣细想什么,手臂已经将刀高抬,架住了那个人的刀。
“咣当”一声,对方比她高出许多,撞击下,凌欣的手臂剧痛,刀滑向一旁,可是她的身体竟借着这一滑,直接收刀下落,马上反刀从下面向对方腋下撩去,像是早就熟悉的动作。凌欣相信这个身体原来肯定是练过武术,一时暗喜。
对方是个穿着甲胄满脸胡须的人,大概惊讶凌欣的抵抗,马上退后了两步。凌欣余光中见三个孩子都还木呆呆地立在原地,愤怒地大叫:“你们快走啊!怎么这么笨哪?!跑呀!”
她知道这个身体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就是再结实,也顶不过对方一个成人,就是再会武功,可是自己不会,根本无法纠斗长久。凌欣现在只希望拖延片刻,几个孩子一哄而散地跑了,自己如果跑不了的话,最好能被对方一下就砍死了,不要让自己受个重伤,长久地痛苦而死。
怀着这个念头,凌欣就拼了。她抡着破刀,上下左右挥舞,有时是武功的动作,有时就是乱砍。
戎兵明显更有经验,很快就几下回砍,次次都险些砍到凌欣的身上,如果不是在关键时刻,她身体总能下意识地闪动,她早死了。凌欣大瞪了眼睛,尽力想看清戎兵的刀影,可其实无法真的反应过来,只竭力快速挥刀,想多撑会儿。
突然,她看见戎兵身后有个灰色的小身影,凌欣一走神,戎兵的刀就对着她的脸劈了下来,凌欣脑子里不知所措,但身体却非常自然地往后一仰,接着拧腰,将手中的刀向上方戳了过去。
戎兵见凌欣身体半悬在空,就一闪躲开凌欣的刀锋,要上前一步再砍,可是脚下一绊,却是被一个孩子死死地抱住了小腿。黑衣男孩见状,也一下扑出,紧抱住了戎兵的另一条腿。戎兵不为所动,继续举刀,对着凌欣的前胸劈下,凌欣赶忙翻手将砍出的刀往回砍,想砍开对方的刀。弟弟绕到了戎兵后面,猛地撞了过来。戎兵两腿刚被抱住,被撞后立时向前倾倒,正迎上了凌欣回砍的刀刃,被砍在了肩膀处,虽然有护甲挡了一下,可也迫使他撤回了要砍下的刀,急忙转向,横着砍向凌欣…
这一刀过来,必然劈在凌欣腰际,凌欣躲无可躲,闭上了眼睛…
但是戎兵突然大叫了一声,停手回身,一抬腿,把抱着他一只腿的灰衣男孩狠命地踢了出去!凌欣马上睁眼,方历生死,一腔暴勇,趁着戎兵这一转身之间,汲取方才砍在了对方甲胄上的教训,她瞄准了戎兵腰间甲胄的缝隙处,猛地将手里的刀戳了进去!
戎兵再次大声嚎叫,一转身,卡在了他身体里的刀从凌欣的掌中脱手而去,戎兵嘶声怒吼,向着凌欣一刀砍来,凌欣手里没了刀,反而灵活了,一连后退了十几步。戎兵见凌欣远了,就低头用刀去砍依然抱着自己一条腿的黑衣孩子。
凌欣大喊:“快躲开呀!他受伤了!”
男孩忙放了手,四脚着地爬开,弟弟爬了起来,再次对着戎兵使劲一撞,将戎兵从黑衣孩子身旁撞开了。戎兵踉跄着,对着黑衣男孩半举着刀,想再砍他,弟弟拉起了黑衣孩子,两个小孩连滚带爬地挪开,戎兵追了几步,手一松,刀落在了地上,噗通一下,脸朝地扑倒。
黑衣孩子愣了下,拉着弟弟向灰衣男孩跑去,连声喊:“云弟!你还好吗?!”两个人到了灰衣男孩身边。灰衣男孩指着地上的戎兵,喘息着说:“他…还没死…”
孩子们都扭头看,地上身体里戳着把刀的戎兵,满脸狰狞,低声嚎叫,努力地躬起了身子。他的样子如同杀不死的魔鬼,三个人都吓得惊叫,依偎在一起颤抖起来。
凌欣也浑身筛糠般地哆嗦,她再成熟,也不曾如此与人对砍过。可她看那戎兵已经曲起一只膝盖,半躬起身,向他掉在地上的刀伸出手去,就急忙跑过去,将他的刀踢开。
然后,凌欣告诫自己:相信科学!他已经受伤了!她小心地接近戎兵,发现戎兵的膝盖后面,有个闪亮的小把手,看来是那个抱住了他腿的灰衣孩子将小刀之类的东西插入了他的后膝。
一个孩子都能如此机智,自己大他多少岁?怎么能丢脸?凌欣强迫自己镇静下来,一定要在几个孩子面前保持住自己的高大形象。她深呼吸了一下,弯腰握住了自己插在戎兵身侧的刀把,在戎兵的叫喊声中,一咬牙一闭眼,用力把刀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