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记事 作者:秋李子

文案
这是从小白兔成长为小野兔的故事。

定亲
一只斑斓的蝴蝶停在月季花上,在阳光下扑腾着翅膀,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目但这并没让手执扇子走过去欲扑蝶的少女迟疑半分,就在扇子要碰到蝴蝶的时候有略微焦急的声音传来:“姑娘,姑娘您在那儿呢?”
蝴蝶被这叫声惊扰,张开翅膀飞走,少女懊恼地看着蝴蝶飞去,走出花丛:“小月,我在这里,不要再叫了,不然旁人还当发生什么事呢?”小月一回头瞧见少女,用手拍拍胸口:“姑娘您睡不着就告诉奴婢一声啊,奴婢才说打个盹,睁开眼就不见姑娘了,屋里屋外都找过也没有,若不是奴婢突然想起花园里还没找,差点就要去禀告太太了。”
小丫头一张嘴灵巧极了,边抱怨边扶着少女往屋里去,少女等她说完才道:“你急什么,横竖我和哥哥们不一样,又不能出去,就在这家里,不过是到花园里散散心罢了。”小月嘴微微一撇,附在少女耳边道:“姑娘是不是听说今儿有人来相看,才睡不着?”
少女一张脸顿时通红,拿起扇子往小月头上打去:“你这丫头,跟谁学的,竟会这样说我?”小月脖子一缩,往前走了两步才嘻嘻笑道:“姑娘您都还没寻到个好姑爷,就要打丫头了,传出去羞还是不羞?”
少女一张脸更加通红,提起裙子就要去追,小月快跑两步:“好姑娘,是小月错了,您可千万别动气。”说着小月停下脚步,望一眼四周轻声道:“奴婢啊,先祝姑娘早日得个好姑爷。”少女的脸本来已经有些恢复,听了这话又再次羞红,往四周瞧一眼才啐小月一口:“呸,你再瞎说,我就要回了娘,不要你了。”
小月一双眼眨呀眨,扶住少女的胳膊:“姑娘不要小月,舍得吗?”少女对小月皱皱鼻子,耳边已经传来一个温柔声音:“小姑原来在这里呢?方才婆婆午睡起来要寻你,谁知屋子里不在,就晓得你定是带了小月往花园去了,说的什么呢,这么乐?”
面对挺着肚子的嫂子朱氏,少女微微咬了下唇,小月也一扫方才的促狭,变的十分守礼:“回二奶奶的话,方才姑娘瞧见只大蝴蝶,本来想去捉来,谁知蝴蝶竟飞走了。”朱氏了然地哦了一声,伸手拉住少女:“小姑,还有人等着呢,晚了可不大好。”
说着朱氏瞧一瞧少女的打扮,虽是家常打扮方才又走了一圈,可少女面上浅浅红色不但不显突兀,反而更添娇艳。朱氏的打量让少女更加羞涩:“嫂嫂,我…”
朱氏紧紧携着她的手,笑着道:“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的,你有什么好害羞的?”说着朱氏摸一下自己的肚子:“只可惜我不能操办小姑的嫁妆,着实遗憾。”少女被朱氏说破,一张脸红的都要滴出血来,姑嫂俩已走到上房,门口的丫鬟打起帘子。
除了褚二太太和家里的下人,屋内还坐了个眼生的人,看见姑嫂俩进来,褚二太太招手让女儿过来,拉着她的手对那眼生的人道:“这就是我闺女。”说着褚二太太又对守玉道:“这是顾家那边的王妈妈,她虽是下人却年纪老,你给她见个礼。”
少女知道这就是顾家来相看的人了,虽说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还是感到有些局促,上前刚要行礼,那王妈妈已经拉着她道:“可不敢受姑娘的礼。”说话时候一双眼还粘在少女脸上。少女更感局促,但记得在这种场合要落落大方才不受人耻笑,努力平息下后对王妈妈微微一笑:“您老年尊,受个礼也没什么。”
王妈妈侧耳听了听少女说话,又细细瞧过才对褚二太太赞道:“贵府千金果然姿容出色,落落大方,小的这就回去禀告我家老爷太太,到时再定换帖之日。”褚二太太面上一直带着自信笑容,听了这话瞧一眼自家女儿才对王妈妈点头道:“有劳了,春娟,替我送这位出去。”
名唤春娟的丫鬟应是后拿着早已预备好的赏钱送王妈妈出去,少女站在那里只觉得有些茫然,这样简单就定下了,那自己之前的那些焦急烦闷岂不变成了杞人忧天?
褚二太太见此事已成,心里十分高兴,招呼少女坐下:“来,守玉,坐到娘身边来。”守玉上前坐下,褚二太太拉着女儿的手看了又看,半响才道:“我的玉儿就要出嫁了,嫁出去可不能像在娘身边一样娇憨了。”
守玉的面顿时一红,朱氏怀着身孕本就坐着,听了婆婆这话也凑趣:“小姑历来大方,听说顾三爷,”说着朱氏顿一顿,笑着改口:“该叫姑爷了,也正在青春年少时候,小姑这一嫁过去,夫妻和顺过不了一年婆婆就该抱外孙了。”
褚二太太不由笑出声,守玉顿时觉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瞧一眼朱氏就对自己娘撒娇:“娘,您瞧嫂嫂。”褚二太太把女儿揽进怀里:“你嫂嫂说的是好话,可不是什么不好的,你要出嫁了,这些事也该知道了。”
看见褚二太太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守玉顿时起身,跺着脚道:“我不和你们说了。”说完守玉就往外跑,褚二太太瞧着女儿跑出去也没让人去追,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当年自己听说要出嫁,再听到娘和嫂嫂们的那些教导,不也一样面红耳赤吗?
想到这里褚二太太对朱氏道:“我毕竟老了,你是做嫂嫂的,虽怀着身子也不要躲懒,那些该告诉玉儿的,也要告诉了。”朱氏忙应是,接着笑道:“还没恭喜过婆婆呢。”褚二太太抿一抿唇:“都是一家人,恭喜什么?”
朱氏哦了一声就问:“婆婆,大伯母那边要不要让人去递个话?”褚二太太摇手:“等下聘时再去请她,虽说没有分家,可守玉终究只是她侄女,况且她现在又没了儿子,这些事也不用事事去问。”
朱氏点头就感觉肚里孩子踢了她一下,朱氏忍不住叫了一声,褚二太太的眼就看向朱氏肚子,双手合一合十:“阿弥陀佛,保佑你这胎一定是个小子,我这几十年的气也不算白受。”朱氏是晓得婆婆的心结,自然不会接话,只是又拿要给守玉备些什么嫁妆的话来打岔。
到了晚间,顾家那边已派了媒人来说,换帖之日就定在三日后,下聘在五月,婚礼在十一月。褚二太太得了准信,和褚二老爷商量道:“换帖这些都是小事,只是顾家既要来下聘,女儿的嫁妆也要预备起来。”
褚二老爷听到嫁妆二字,眉头皱了皱:“不是还有当日娘留下的一些东西,再从你嫁妆里添补一些不就成了?”褚二太太坐直身子有些恼怒地道:“当日婆婆留下的东西,满打满算不过两三百两,我的嫁妆这些年也花用了些,就算全都填上也不过千把两银子,这样一幅嫁妆陪送女儿,不被人笑才怪。”
褚二老爷晓得自己太太房里还是有些东西的,但再怎么心疼女儿,毕竟她是嫁出去的,那些东西自然是要留给自己儿孙,迟疑一下就道:“不如你在大嫂面前再说一声,守玉毕竟是她侄女,她也不会瞧着守玉嫁妆单薄。”
提到褚夫人,褚二太太的眉顿时皱紧:“去问她?按说她儿子入赘出去,就不该是褚家的人,她也该把这掌家的权和外面商铺的事都交到业儿那里,这侄女出嫁她更该早早送银子过来?可她呢?还紧紧把着不放,难道还想她儿子再回来?”
褚二老爷面上也露出苦相,但现在也只有先安慰妻子的:“你也不要太生气,这事只是迟早的,我们逼得太过,旁人还说我们欺凌寡嫂,等二奶奶生了儿子,她啊,就再没什么可说的。”
说着褚二老爷就笑了出声,到那时就可以扬眉吐气了。褚二太太哼了一声:“要去,你自去,我不想再瞧她的面色,这么多年我们吃的亏还少吗?”
褚二老爷连连打拱:“是,是,太太,我去就我去,你不要急在这一时。”褚二太太面色这才转好,两口又商量些时,听到顾家给出的承诺,褚二太太更加欢喜。
换过了贴,褚夫人那里也送了两千银子过来给守玉预备嫁妆。转眼就到下聘那日,守玉打扮好了坐在房里,忐忑不安地等候,听说今儿是顾太太自己未来的婆婆亲自来下定,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人?会不会很难相处?
守玉在那胡思乱想,小月用帕子给她擦去额头的汗:“姑娘您别太担心,奴婢悄悄地听小厮们说,说顾太太是个和善的,只是听说姑爷他有些?”小月欲言又止,守玉抓住她的手:“有些什么?我那日恍惚听说大哥回来时候和二哥吵了几句,内里就牵扯到顾三爷。”小月安抚地拍拍她:“姑娘您别太担心,俗话不是说男人成了亲就和没成亲是两回事吗?”这说的也对,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守玉知道是顾太太来了,忙端正坐好,等待着她们到来。
馈赐
脚步声有些杂沓,中间还掺杂着说笑声,守玉面上虽然十分端庄,但一双手已经紧紧握住帕子,这说笑里面除了自己娘的声音,另外那几个有些陌生的是不是就是顾家的人?守玉侧耳仔细听着,想分辨出哪一个是顾太太的声音,听说温和慈爱的人说话的声音也是很温和的。
守玉这样让小月差点笑了出来,她凑到守玉耳边低声道:“姑娘,奴婢听说,顾太太为人最好。”守玉的脸轰一下红起来,低头不语,虽然方才没听出来哪个是顾太太的,可外面这几个声音都是温和的,想来婆婆是个好相处的人吧?
帘子起处,走进数个妇人,守玉坐在那里,垂首低目,双手放在膝上,等候着顾太太上前。先上前的是媒婆,瞧见守玉这样,张嘴拍手笑道:“顾太太,瞧瞧小的做这个媒做的可好?褚家姑娘人品相貌都是上上等的。”
这种时候守玉照例是不能开口也不能动作的,端庄坐在那里,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但守玉的后脖颈还是出了汗,痒痒的让人不舒服极了,这时又不敢伸手去擦,只有继续坐在那里。
顾太太笑了一笑就走上前,褚二太太也走过来,对守玉道:“女儿,这是你婆婆。”守玉这才抬头,对上顾太太的眼。顾太太要比守玉的娘大一些,瞧着总有四十出头,有一双精明的眼,唇微微薄了些。此时那眼里唇角都带了笑,看来婆婆真的是个和善人,守玉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只一眼又低了头。
顾太太点一点头,身后的婆子忙把手里的东西送上去,顾太太拿起一根钗别在守玉发上,这钗是玉雕成,玉身洁白,凤头生动。这根钗一别上,两家就算正式定亲,以后守玉就是顾家人了。
周围的人开始对褚二太太和顾太太说起恭喜,守玉在钗别上发间的时候心里像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从此后就真的是待嫁了,再过几月嫁妆齐备就要去别人家做人了。守玉觉得眼眶有些微微的湿,忍住让泪没流出来,双手放在腰间对顾太太行礼。
顾太太伸手扶住她:“我们都是一家人,快别这么客气了。”顾太太的声音很温和,面上笑容也很慈爱,守玉觉得自己那一时的晃神实在没有道理,爹娘那么疼爱自己,选的人定是挑了又挑,又怎会给自己找个恶婆婆呢?
守玉对顾太太笑了,接着低头轻声道:“礼不可废。”声音还有些羞涩,顾太太不为人察觉的皱了皱眉,样貌是过得去,只是有些太过羞涩了,不过十六岁养在家里没出阁的姑娘,羞涩些也是常见的。
褚二太太上前招呼:“外面的酒席还早,先坐下说说闲话,都别站着。”褚二太太面上满是喜悦,眉毛笑的都快飞起来。和顾家结了亲,又是一门助力,至于姑爷那里,虽听说有些务外,可是没成家的富家公子,哪个不是这样的?等成了家,有媳妇管束,自然也会收心。
两亲家歉然着坐到上面,守玉亲手给两位太太奉上茶,褚二太太接过茶就把女儿拉过来:“玉儿,这是你婆婆,日后你嫁了进去可要好好侍奉,不要丢了我们褚家的脸。”守玉被娘拉了坐下,瞧着对面的顾太太笑了笑,接着才答褚二太太:“是,女儿知道了。”
顾太太笑了:“亲家,你娇养的女儿给了我,我定会当亲生女儿一样疼,那舍得驱使?”这样的话都是场面话,褚二太太自然也要说两句,守玉在旁听着心越来越安定,婆婆能这样说,定是个好相处好侍奉的,想到这守玉甜甜一笑,心里的欢喜多过了忐忑。
又说了几句家常话,朱氏来报外面已经开席,还请两位太太出去,褚二太太携了顾太太的手起身,对朱氏道:“你怀着身子也不要太操劳了,就在这陪着你妹妹,想什么吃的让人拿来就是。”
朱氏应了,和守玉两人送她们出去,等到重新回到屋里,守玉才拉着朱氏的手道:“嫂嫂,你不晓得,方才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直到见到顾太太,和她说了话才好些。”朱氏笑吟吟地瞧着她:“什么顾太太,你该改叫婆婆了。”
婆婆?守玉觉得脸上又热辣辣的,朱氏抿唇一笑携着她的手坐下:“女儿家要出阁,心里总是又欢喜又害怕的,那年婆婆去我娘家给我插戴时候,我不也像你一样?”守玉又是一笑,想起方才小月说的话,忙对朱氏道:“我听说端午那日大哥回来,和二哥争了几句,中间还说到他,还听说…”
见守玉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朱氏故意道:“哪个他?这家里不就这么几个人,哪还来的什么他?”守玉顿时面又羞红,扭着朱氏不依,等到朱氏开够玩笑守玉才道:“听说他也和大哥差不多,所以才…”
守玉话没说完就又开始搅起帕子,但一双眼却带有期盼地瞧着朱氏,朱氏笑了笑就道:“男人没成家前,难免不稳重,不说别的,你大哥没成家前还是一样不稳重,现在成了家,虽说那位大嫂有几分不配,可是你大哥是越发稳重了。”
这话说的有理,家里还摆着个例子呢,守玉面上又泛起笑容:“但也不晓得他好不好,长的怎么样?”朱氏伸手点她额头一下:“我还当你说话绕这么大圈子是为什么?原来还是不放心,既已下了定,姑爷定是常会过来的,等寻个空,你在窗外远远看一眼就是。”
守玉又是欢喜又是担心地问:“这样,会不会于礼不合?”朱氏瞧她一眼:“你们是定了亲的,只要不私自见面怕什么?我和你哥哥定亲之后,也见过他一面,那时候我家花园的梅花开了,我娘家哥哥请他去我家花园赏梅喝酒,我就在阁楼上见过。只要不说话递东西,这哪家的姑娘成亲前不想法见上一见的?”
想起往事,朱氏的眉皱了皱,原本以为是桩好亲事,谁晓得背后还有这些事情,现在更是把守玉的婚事赔进去,还不知道事情能不能像公公预计的一样。只是已经嫁了,做了褚家的人,也只有替褚家打算。
朱氏收起思绪,又说一些为人妇的道理,这些话守玉日日在听,此时听来也不嫌烦,只是努力记住,毕竟这是天下女子出嫁之后都要遵从的。
既下了定,预备嫁妆的速度就更加快,首饰衣料这些,既有当日褚老太太留下的东西,也有褚二太太嫁妆里拿出的。房里的家具是早就备下了木头,此时只要把木头拿出来,寻几个匠人打了床做了桌子这些就是。
守玉出嫁当日要顶的盖头,照了风俗是要自己绣的,早在守玉刚学绣活不久,褚二太太就寻出一块好料子,亲自裁了让女儿绣,这些年下来,这块盖头已经绣的十之八|九,只有凤凰上的一对眼珠没有绣好。守玉找出最好的黑线,一点点慢慢绣,等到凤凰上的眼珠绣好,就是出嫁之日。
每当想到出嫁之日,守玉就觉得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又是喜又是怕。这些日子除了预备嫁妆,褚二太太还把女儿带在身边教导些为人妇的话,女子首要就是要柔顺,没出阁时的那些小脾气可要收起来。还说夫妻难免有个拌嘴拌舌的,先要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然后再想想男人毕竟在外辛苦,可不能为了什么小事就成日往娘家跑。
守玉对娘的话历来听从,此时也不例外,仔细想想自己在家受尽疼爱,有时难免有些娇纵,出嫁之后一定要把娇纵的小性子给改了。
这日做了半日绣活,守玉有些困倦,依在床上睡去,朦胧之间觉得有人进来,睁眼一瞧是褚夫人。虽在一个宅里住着,但自从褚守成被入赘出去,褚夫人变的沉默很多,也少往这边来,守玉急忙站起:“见过大伯母,大伯母几时来的,小月,快些倒茶。”
褚夫人止住她:“我方才才进来,夏日天长,这屋里的人也困了,在外打瞌睡呢。你坐下吧,我没什么事,只是有几样东西要给你添妆。”添妆?守玉更加奇怪,下定那日,褚夫人过来坐席时候就带了对玉镯过来说给自己添妆,现在怎么又带东西?
守玉忙道:“大伯母,侄女已经得过了,不用旁的了。”褚夫人从袖子里掏出样东西来:“那是明面上的,这一百亩地,是我私自给你的,除了你和春歌夫妻,旁人再没有知道的,你记住这些也不可告诉你姑爷。”守玉听得大奇,皱眉问道:“那也不能告诉爹娘了?”
褚夫人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少女娇艳的面庞,顾家不是什么好亲事,可是自己终究只是大伯母,不能十分做主。
褚夫人并没说话,只是把那地契交到守玉手上:“这一百亩田,每年的租子你王大叔会去收,到时折成银子交到铺子里,我给你立了本帐,你要用银子就去支,我还要叮嘱你一句,不到山穷水尽,不能告诉任何人。”
冲突
守玉越听越糊涂,瞧着手里的地契皱眉问道:“大伯母,是不是姑爷那边有些不妥,您才?”褚夫人心里叹了句,但现在木已成舟,悔婚不易,只是轻声道:“什么话?女孩家有些银子伴身是常有的,这不在嫁妆单子上的东西,你平日添做零用也好,攒起来做私房也罢。任由你花用,旁人也不会来查考。”
褚夫人这几句话不但没有减了守玉心里的疑惑,反而疑惑更甚,眉头皱的更紧:“大伯母,您这话侄女越听越糊涂,若不是姑爷那边有什么不妥,您为何要这样安排?”褚夫人苦笑一声,一直还当守玉是个孩子呢,却忘了她也有十六了,和人交往也听说过一些,只是照实说出又能怎样,是嫁还是不嫁?
褚夫人在那里沉吟,守玉的心越跳越快,大伯母是个稳妥人,从来不会说不该说的话,是不是姑爷的确靠不住,她才这样安排,好让自己有银子伴身?想到这里守玉眼里有水光闪现,伸手拉住褚夫人的袖子,话里已经带有些嘶哑:“大伯母,您一向疼我,求您告诉我句实话,是不是姑爷不好,您才这样做?”
褚夫人瞧着守玉那满含泪的眼,握紧她的手,刚要开口说话外面已经传来嘈杂的声音,褚夫人停下,接着就听到春歌恭敬的声音:“见过二太太。”娘怎么来了?守玉要起身迎接,褚夫人的唇紧紧抿起,看来对顾家这桩婚姻,他们夫妻是势在必得,至于守玉如何,他们是不会去想的。
一种悲凉感从褚夫人心里漫起,算计守成,还能当做是为他们子女打算,可把守玉嫁给那种人,他们心里打算的又是什么?褚二太太面带怒色地走进来,春歌跟在她身后,嘴里还在解释:“二太太,小的不过是随我们太太过来这边,瞧见院里的人都在打盹才…”
话没说完,褚二太太已经回身往春歌面上打去:“长眼睛没有,这是什么地方?姑娘的内室没有召唤你就敢进来?也不晓得和谁学的,一点眼力都没有。”守玉本已走到褚二太太跟前,听到褚二太太这句话唇张了张,褚二太太没有看她,只是去瞧褚夫人,面上带出一丝笑意:“大嫂今儿怎么有空过来这边?不是听说大嫂你最近都很忙吗?”
褚夫人站起身,还没开口说话褚二太太就瞧见桌上那没收起来的地契上前一步拿起地契,瞧了瞧就对褚夫人道:“一百亩地?大嫂你好大的手笔,只是这百亩良田我不稀罕。”说着就把地契往褚夫人怀里一扔。
褚夫人见褚二太太已经知道,眉微一挑就道:“二婶这话真奇怪,我这个做大伯母的给侄女添妆尽一份心你这做娘的也要拦着吗?”褚二太太把走过来欲说话的守玉的手一拉,对褚夫人冷笑道:“尽心?大嫂,只怕你不是尽心而是坏心吧?真想给侄女添妆,又怎么会偷偷摸摸地来,照我瞧来,你只怕是要在守玉面前说什么坏话才先拿田地来骗守玉的。”
这样的颠倒黑白,褚夫人的声音高了些:“二婶,你这话简直是糊涂极了,守玉是我亲侄女,她嫁的好我自然欢喜,”褚二太太打断她:“大嫂,我知道你因了顾家和你抢生意,才不愿守玉嫁到顾家去,千方百计阻挠,现在又来送什么田地,难道大嫂不晓得女子背夫藏私财是什么行为?你难道想东窗事发后守玉被休回家吗?大嫂你好毒的心肠。”
褚夫人瞧向守玉,守玉的眉皱紧,眼从褚二太太脸上瞧了又转向褚夫人脸上,褚夫人心中叹息,对褚二太太道:“二婶竟这样想我?”褚二太太把守玉的手紧紧握住,瞧向褚夫人:“难道不是吗?”
褚夫人看一眼守玉,守玉扯一下褚二太太的袖子,褚二太太反手握住她:“玉儿,娘是不会害你的。”娘不会害自己,那么就是大伯母?可是守玉怎么也不相信大伯母是那样的人,褚夫人后退一步,摇了摇头就道:“既然如此,二婶,愿你真如你所说,一心爱护玉儿。”说着褚夫人就转身离去,再没看她们一眼。
褚二太太还打算啐褚夫人一口,但想到是在女儿面前,坐下来才问道:“小月她们呢,怎么不守着?”守玉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靠在她肩头:“娘,是不是姑爷真的像她们所说,风流浪荡?”
褚二太太心里骂了一句才拍着她的手道:“玉儿,娘面前连你哥哥算上,也只有这么两个孩子,你的婚事娘怎么不打听的周全呢?顾家你是知道的,他家也做丝行生意,俗话说同行是冤家,你大伯母这么多年说不定也和顾家沾了什么仇怨,不愿你嫁到顾家去让人放几句坏话那也是正常。”
守玉想说大伯母不是这样的人,可再一想娘怎么会害自己呢,点头嗯了一声,褚二太太见女儿虽点头,但面上还有些迟疑,拍着她的肩道:“男子家没成婚前,难免有些务外的,等成了婚难道还舍得往外走?”
守玉不由咬一下唇,羞涩地道:“嫂嫂也是这样说。”褚二太太笑了:“你瞧,你嫂嫂也是这样说,玉儿,我们是你家人,是不会害你的,安安心心地预备做你的新娘子。”说着褚二太太就拿起那张盖头:“瞧,这么好的盖头,才更配你。”
守玉此时眉完全展开,伸手抱住褚二太太的肩:“娘,你别说这样的话,女儿还想着多留几年呢。”褚二太太拍一下她的手。帘子又被掀开,这次走进来的是小月,她瞧见褚二太太在这里忙上前行礼,褚二太太坐正身子:“小月,姑娘在这盹着,你就该守在旁边赶苍蝇蚊子,哪能什么样的人都放进来?”
苍蝇蚊子?小月不由奇怪,守玉的闺房又不近水,又熏了驱蚊的艾草,哪还会有苍蝇蚊子,但既然主母责怪小月也不敢分辨,跪下忙道:“奴婢本来是要守在姑娘身边的,只是想起姑娘有两件新做好的衣衫没洗,又怕洗衣衫的婆子手粗把姑娘的衣衫给洗坏,一时找不见小丫头们,又瞧见大太太带着王婶婶过来,问过大太太晓得她要和姑娘说话,这才请王婶婶在外面瞧着奴婢去洗衣衫。不信太太您瞧,姑娘的衣衫还晾在外面呢,这两件还预备姑娘中秋节穿呢。”
从窗口望进去,能瞧见有两件衣衫在滴水,褚二太太却没叫小月起身,只是哼了一声:“你就算有事,家里那么多闲人,你叫个过来守在姑娘门口就是,哪能让个外人在门口守着,下次再犯,定打不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