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主母》作者:秋李子

【文案】
万家主母,
是姓万人家的主母而不是万户人家的主母。

【剧透文案】
以妾身份进入万家的初雪,
最终成为了万家的主母
文案无能,于是,大家这样看吧

内容标签:宅斗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初雪 ┃ 配角: ┃ 其它:

 1楔子

扬州城自古都是大码头,自从盐业兴起,各方客商聚集,有人一朝得了势,也有人亏本回家乡。扬州城内的富商历来都是如水似来,似云般去。
这几年扬州城又添了户姓万人家,家资也有数十万银子,出外应酬也是仆从簇拥,大轿服侍。这万家发家有些快,不免有人想打听内情。随即就有人传出万老太爷不过是当年程家书房里服侍的小书童,等到年纪长大娶了媳妇才被主人打发出来做了小司客,趁主人不备自己攒钱顶了几个窝子,俗话说时来金似铁,那几年窝子的价腾腾地涨。等程家折了本离开扬州时候,万老太爷也有了四五万两银子,怎肯随主人回徽州,把全家赎身出来,别了旧主,带着银子在这扬州城里安家落户,没几年就发起家来。
买了大宅子,备办了产业,又把第二个儿子和京里杨翰林家结了亲,出外应酬也是处处笑脸。万家一时大富,却有心病还是忘不了的。就是万老太爷夫妻都在程府里做过下人,连长子也曾在程老爷的书房里伺候过,当年程老爷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很聪明,还把当时总管的女儿许给他做媳妇。
万老太爷虽早有了从程家出来的想法,却也怕程老爷知道了内情,到时自家的钱财全被程老爷拿走,欢欢喜喜请了媒人下了聘,等到万家从程家脱了身,又怕被人说一阔脸就变,等到男长女大,也就把新娘娶进了门。
于是堂堂一个扬州富商,当家主母竟是丫鬟出身。所幸万太太虽是丫鬟出身,却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在内侍奉公婆,料理家务井井有条,出外应酬也颇应酬得来。可惜程家虽离了扬州,但在扬州的姻亲还不少,庄家黄家娶的都是程家的女儿。赴的宴席多了,应酬时候难免也会碰到这些人,纵是万太太心细如发,未免有人借着酒盖了脸说万太太几句酸话,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回两回。
万太太受了些闲气,又不好和自己丈夫发作,也只有忍下来。偏偏别的也就罢了,等到下面两个弟弟长大,给他们毕过姻事,妯娌都有了身孕,万太太却还是毫无动静。请了医生来瞧,都说是原本身子就不好,又加上操劳过度难以受孕。这样一来万太太极其郁闷,四处求医寻药,又张罗着给万老爷置办妾室以图生育。
这男子家纳妾也是常事,只是万老爷见自己父亲发迹之后,一口气纳了七八个妾,惹得母亲不快,况且这姬妾多了,难免这后院就有些不安宁。既有前车之鉴,万老爷就让万太太不要先急着纳妾,横竖夫妻都没过三十,四十之后生子还是听说过的。
万太太晓得丈夫心疼自己,服侍公婆就更尽心,万老太爷自从发迹之后,可谓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乐级之时有一日在新纳的小妾房里竟中了风。万老太爷中了风,老太太大怒,把那新纳的小妾痛责了四十赶出府去,又把万老太爷搬回自己房里好生服侍。
万太太既是孝顺媳妇,自然要在公公面前日夜服侍,两个弟媳不过是略略应酬,她却是正经八百衣不解带在床前服侍了四十来日。好人都不能这样熬,更何况万太太身子本就不大好,等万老太爷有些起色,万太太也就病倒,请来医生百般医治都不见好。
不过一个多月就香消玉损,虽说万老太太在那心疼孝顺媳妇没了,万老太爷却只觉得松了口气,办完丧事,万老太爷就张罗着给自己儿子另娶个媳妇。第一个既是这样出身,那续娶的定要出身相貌人品都要强过这个才是。况且万家二太太是京里翰林的女儿,三太太是本城李家的姑太太,都是这有名声人家出来的,做为长嫂的出身必要更好才是,不然怎么压的住下面两个妯娌?
存了这个心思,万老太爷也就细细来挑,只是虽然万家大富,可毕竟是商家,又是个填房,前头妻子还是个丫鬟出身,有名声人家怎么看的中他?寻来寻去,虽有几家听说万家给的聘财丰厚也想结亲的,可是万老太爷又嫌他们根基不好,寻了几个月,听的本城陆编修辞官回乡,家里有个庶出女儿年方二九,守的望门寡没人敢求娶。
万老太爷巴巴命人拿了钱财前去说亲,陆编修虽名声清贵却是个穷官,瞧见那银子已经动了心,等再听到媒婆一番锦片样说话,说万家如何富有,这姑娘一过门就当家,到时自会帮衬娘家一些。陆编修听了这番话,只觉得银子在自己眼前飞,又觉得有了这些银子铺路,到时只怕就能多钻营些肥美的缺,那时自家何愁晚年。
陆编修这里笑得眼睛都眯了,刚要应下时丫鬟就来报太太不许,陆编修还想振一振夫纲,太太就拿着扫帚赶出来,要把媒婆打出去,说就算女儿烂了臭了,也不能去填个丫头的房。太太闹起来还不算,女儿的亲娘也在那哭哭啼啼,一家子哭个不休,陆编修见妻也不贤了,妾也不美,只怕自己还没谋到主考的缺这后院就不稳,也只得舍了这钱财,抖着手回了这门亲。
媒婆见到手的赏钱飞了,身上还挨了陆太太几下,嘴里骂个不休,回到万家添上一篇话对万老太爷一说,气的万老太爷登时手就发抖、眼翻了过去,又中了风,此次却比不得上回,万老太爷在床上躺了不到半个月就撒手而去。
为寻门亲事竟把自己父亲气死,万老爷顿时只觉心灰意冷,等到孝满,绝口不提娶妻的事,自己带了银子去浙江一带采买货物,借此游玩好让心里郁结散去。
扬州城里都传说这万老爷只怕经此一事,不好女子而爱上了娈童,谁知过不了一年,万老爷再回扬州时,船里竟带了个美貌女子,说是在苏州纳的妾,一时这流言又换成别的,也有媒婆见万老爷那颗心重新动起了,只盼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万老爷结一门亲,好赚一些赏钱。
只是不管外人如何议论,万府内又是另一种情形。

2入府

初雪站在廊下已足足两个时辰了,双手依旧垂在两侧,头微微往上抬一点点,如同当年服侍庄老太太一样一丝不苟。身上的衣裳也是一色素净,蓝色滚了月白色边的偏襟袄,粉色裙子下面露出一点点的黑色鞋尖,连发上戴的红绒花也和原来一样,只是耳边已经没有了石榴石的耳坠,代之的是一对小巧珍珠耳坠。
这是扬州一年最好的季节,柳絮在风中飞舞,随之而来的还有花香,几只蝴蝶在追逐着柳絮。风带来的,不光是花香,还有那挡不住的窃窃私语,“这人就是大老爷从苏州带回来的那个船娘,瞧着也不是那种轻狂的人。”说话的少女声音甜美,听起来像是得脸的丫鬟,接着有个稍微尖刻的声音响起:“姐姐,你别看她这样沉静端庄,都是装出来的,做这样生意的人怎么不会装呢?”
声音虽然细碎,却清晰地传进初雪耳里。初雪还是站在那里,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甚至在那两个丫鬟说着话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面上神情还是一样淡然,既没不高兴也没刻意去逢迎。在这种大宅院里生活,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动神色,这样的闲言碎语别说给初雪添麻烦,就连记得都不需要。
虽然已经回到扬州,但初雪已经不是当年庄老太太身边得脸的丫鬟了。而是万家新进门的妾,哦,不对,连妾都还算不上,还没见过老太太,也没生下儿女,要是万老太太一个不高兴,自己还是能转手被卖掉。
不管万老爷在自己面前许过什么愿,初雪知道,自己的命运其实是掌握在后院当家人的手上,而不是那个男子的身上。
腿已经有些麻了,院子里又重新恢复平静,万老爷还在万老太太房里没出来,初雪在猜测万老爷现在是在做什么?是被万老太太骂还是在那里极力辩护?
万老太太手里的佛珠终于停了,叹了口气,一直等在那里的万老爷急忙扶住她:“娘,您瞧着这丫头怎么样?”万老太太一双眼看着儿子:“我一直以为你是忠厚人,可去了一趟苏州怎么就带回来这么一个人?难道好好地续一个弦不行?”
万老太太的责问让万老爷的眼黯淡了下,接着万老爷叹气:“娘,儿子明白的,可是好人家的女儿,谁又肯来填一个丫头的房?”这话让万老太太顿了一下,顺着儿子的搀扶坐了下来,没有说话只是叹气,万老爷也没说话,给娘舀了碗茶递过去,看着母亲的眼里有一丝祈求。
过了会儿万老太太才接过儿子递上的茶,用手拨着茶碗的盖,万老爷上前一步给她捶着肩,知道方才自己说出的话惹了娘伤心,又过了会儿,万老太太才把茶碗放下,抬头看着儿子,伸手抚住他的手:“你毕竟还是怨了我和你爹。”
万老太太的话很平静,但听在万老爷耳里就跟响雷一样,他忙上前一步在万老太太面前屈膝跪下:“儿子从没怨过爹娘。”万老太太轻叹一声,双眼看着面前的儿子,半日也没叫他起来,阳光从花窗照射进来,映的墙上有斑驳的影子。
万老爷抬头看着母亲,眼里渐渐有了泪:“娘,是儿子糊涂了,才说了这么句话。”万老太太微微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有说,汗渐渐从万老爷头上落下。
万老太太的叹气声传进万老爷的耳里,万老爷听到母亲的叹气,知道母亲是为何叹气,自己方才那句话的确惹到了做娘的,斟酌一番才道:“娘,儿子虽是从苏州把她带了来,可是她也是扬州人,原本…”说到这万老爷顿一下,万老太太的耳朵极灵:“原本是什么?”
万老爷迟疑一下才道:“她原本是这里庄家服侍庄老太太的,庄老太太没了,她就被卖到了苏州。”庄老太太四年前没的,那时万老太爷刚没了四五个月,万家正好借了这个由头没有去吊唁。
万老太太的眉头皱了下:“庄老太太身边服侍的,不是都被放出去了吗?”万老爷笑一笑,庄家这些年也大不同原先了,庄老太太倒下之后,竟连身后的银子都凑不起,庄老爷还悄悄来到万家,和万老爷借了三千银子应急。
那些服侍的,年老的倒是放出去了,年轻的都被准折给了债主,再过个那么几年,只怕这扬州城里的富商又少了一家。万老爷把这话咽回心里,开口道:“娘,除了都是乡里人之外,这丫头我瞧着,倒有几分像素梅。”
素梅就是万太太的闺名,万老太太心头微微一动,却轻叹一声:“儿啊,你是做生意的,难道会因一个女子像了素梅就把她带回来?”万老爷顿时语塞,抬头望向自己娘的眼里分明有几分祈求,算来素梅没了已经快五年了,寻常男子不说再娶一房,房里的美婢宠妾是少不了的,可万老太太是晓得自己儿子在家是没有这些美婢宠妾的,出了门有些应酬是免不了的,但似自家大儿子这样的,也算头一份忠厚了。
万老太太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初雪依旧规规矩矩站在那里,这个孩子看起来也是稳重的,不是那种狐媚子样的。万老太太看一眼儿子:“罢了,既是你心爱的,我又怎会拦着,只是日后要有了合适的再续一房,她那时要依了你的宠爱在那里使些什么手段,或要有些别的念头,我饶不了她。”
说话时候,万老太太不免带上万老太爷刚刚没了,她就打发走那几房姬妾的戾气,万老爷大喜,忙跪下道:“娘,初雪不是这样的人,她毕竟在庄老太太身边服侍那么多年,也是有数的。”万老太太看儿子一眼只哼了一声:“起来吧,你既喜欢也不能这样随便就被你收了,后日是个好日子,吩咐他们摆几桌酒,请请这有来往的人,明公正道地给你纳妾。”
万老爷又是一喜,给万老太太又磕几个头才站起,对万老太太道:“家里也有些日子没唱戏了,不如后日就去劳烦汪府的戏班子,给娘好好做几出?”虽说四福班进了京,大戏在京城达官贵人家里已经流传开来,可是扬州富商家里还是好这口南音昆曲。
万老太太听儿子这样说,哼了一声:“总算没有有了媳妇忘了娘。”万老爷不由面上一红,万老太太正打算让丫鬟把初雪叫进来,已经听到外面丫鬟的声音:“二太太、三太太来了。”
听到弟妹来了,万老爷就想出去回避,万老太太叫住他:“你出去正好叫那个什么雪的进来,后日才摆酒呢,这两日先跟我住。”万老爷连连应了,掀帘子出去。
万二太太杨氏和万三太太李氏见万老爷出来,两人给万老爷道个万福就打算进去,杨氏刚掀起帘子,李氏就拉住她,用下巴点向那边,杨氏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见万老爷正在那里和初雪说些什么,从那神色来瞧,只怕是关心的话。
杨氏翰林家里出身,比李氏要稳重些,又自持是嫂子,对李氏轻轻一摆手,李氏这才收回眼,嘴里嘟囔一句:“这样宠爱,等到大嫂进门,还不晓得怎么样呢。”杨氏微微咳嗽一声,李氏笑了:“说不定一举得男,扶正了也未尝不会。”
杨氏心里最疙瘩的就是叫了一个丫鬟出身的人数年大嫂,听了这话不由心里一咯噔,这万家虽说豪富,却是暴发户人家,既能娶一个丫鬟当正室,谁又晓得以后会不会扶正一个妾?
此时已经进了屋,两人齐齐给万老太太行礼,李氏起身就走到万老太太跟前给她捶着肩膀,笑着道:“本来想给大伯道喜的,谁知大伯出去了。”万老太太笑了:“后日才是好日子,我做主让她进门,你们后日再给你大哥道喜。”
这竟是要摆酒请客了,杨氏微微一愣,但面上还是笑得那么妥帖:“说起来,大嫂没了已经快五年了,这长房缺了主母着实不像样,虽说是个妾,可总比以前没有个管家的要好的多。”
万老太太点头:“说的是呢,我只盼着你们大哥能够再好好续一个弦,给我添个孙子就好,这长房无后,我眼都闭不了。”李氏听了这话,不由对杨氏一笑,杨氏还是和平时一样,看不出悲喜。
丫鬟已在外面道:“老太太,新娘来了。”三人不由齐齐往门口望去,虽说方才也见过,可没有仔细瞧了,现在可要好好瞧瞧。

3婆媳

初雪低着头走进屋里,感觉到众人都往自己看去,那头不由又往下低了些,心头不知怎么添了几分紧张。当初在庄家时候也曾听她们说起过万家,庄老太太是程家的老姑太太,曾经偶然说过一句:“也不知道那冬梅就有这么好的运气,到现在就能穿绸着缎称起老太太来。”
庄老太太是出了名的宽厚慈善人,这样的话在她已经是足够刻薄了,当时在旁边伺候的初雪也只当听了句把闲话,却怎么也没想到有这么一天,自己会见到这个冬梅,而且是在这种场合。若庄老太太知道,该会叹息人生果然无常了吧?
看着上方穿绸着缎的万老太太,初雪收敛心神,在拜垫上跪下,行足全套礼仪才道:“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万福。”久久没有听到叫起的声音,初雪也不急,在外面已经等了两个多时辰,再跪那么一会儿怕什么?况且这新进门的人,总是要被熬熬性子的,再则上方的人在未来的日子里就是自己的主宰,得到她的欢心,比得到万老爷的欢心还要有用的多。
在庄家那几年,初雪已经听过很多仗了男人宠爱就不把正室放在眼里的妾,被老太太赶出了门,即便那些妾里面也不乏讨的老太太们欢心的,可是冲撞了太太,做婆婆的又没昏了头,怎会为一个使银子买来的妾和儿媳妇置气?
进入万家,最庆幸的该是上头没有太太,现在所要面对的就是这位了。别说她要让自己这样跪着,就算让自己进到房里打地铺夜间服侍也不能有半点磕绊。
初雪额头上有汗珠沁出,虽然万老太太一直没有让她抬头,可是初雪能够感觉到万老太太的眼没有离开过自己。小腿处开始酸麻起来,初雪还是跪在那里,端端正正没有动弹半分。杨氏看一眼万老太太,见万老太太面沉如水,也不叫初雪起来,虽然不想管可这僵局总要打破,不由把眼瞟向李氏,李氏却唇角含笑的看着她,什么话也不说。
杨氏暗叹了一声,虽不想可也要开口:“婆婆,都快晚饭时分了,您看这饭要摆在什么地方才好?”
这话一出口这僵局才算打破了,万老太太意思意思嗯一声才对初雪道:“起来吧。”初雪晓得进万家的第一关算是过了,忍住腿上的酸麻站起身,丫鬟把拜垫撤走,初雪依旧垂着头站在那里。万老太太招呼一声:“上前来,让我瞧瞧你。”
初雪上前半步,微微抬起头,李氏已经笑了出来:“瞧这模样,长得还真俏丽,这府里的丫鬟们只怕一个也比不上,再细瞧瞧,颇有几分像大嫂,可惜就是妩媚了些,哪有大嫂那么端庄。”
这样的话也是杨氏心里想说的,但她只是看李氏一眼。万老太太看着初雪那依旧不动的神色,心里开始品评起来,这样不动神色,要不就是真不懂,要不就是藏的很深,她到底是哪一种?
要是真老实,放在房里也无妨,要是藏的很深,万老太太的眸子里不由闪过一丝厉色,这样一个人怎么收拾不了?
房里的人是各怀心思,一时安静下来,只有西洋来的座钟在那里滴滴答答地走。李氏见自己说出的话没人接,无趣地叹了一声:“哎,婆婆您定是怪我,怎么能拿大嫂和这样的人比,婆婆您是晓得媳妇平日不会说话,您就抬一抬手饶了做媳妇的。”
说着李氏已经走到万老太太跟前,拉起她的手撒娇,万老太太虽然平日严肃些,但有那么个人在跟前说话解闷总是好的,况且几个媳妇都是端庄过头的,也只有李氏还偶尔和自己撒撒娇,不由笑了:“你既知道自己嘴笨不会说话,怎么还这么多话,就罚你去给我传晚饭。”
李氏脆生生应了,临走前不由瞧杨氏一眼,虽说长幼有序,可是这在长辈面前太过端庄,就讨不了多少好处了。杨氏面上神色还是没变,李氏心里那点小算盘杨氏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微微一笑,长幼有序四个字还在前面呢?大嫂没了,这家怎么也论不到李氏来当。
万老太太已经叫过初雪,问她几岁了,家乡哪里这些套话,两个儿媳之间的眉枪眼刀她只当没看见,自己又不是老糊涂,这家该交给谁自己心里明白着呢,小小起些无伤大雅的争执也是常事,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更何况这些出自不同人家的儿媳们?
见初雪恭敬依旧,答的话也很清楚,万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能被老大看中,也是你们的缘分,虽说只是个妾,不过我们这样人家也不能太简慢了,后日是个好日子,就后日成礼吧,这两日你先在我这里歇着。”
初雪听了这句,忙要跪下行礼:“谢老太太恩典。”万老太太这次没让她跪下来:“还没进门,这礼我先不受了,以后你服侍好老大就是体了我的心。”初雪忙应是,万老太太对她这样谦卑的表现很满意,淡淡加上一句:“看来你也是个有礼的孩子,日后大太太进了门,你可也要记得礼法。”
这是在敲打自己,初雪怎会不明白呢?还是恭敬地道:“是,奴记住了。”万老太太这才唤了一声:“秋蝉,把新娘领下去,先让她在后罩房里歇息。”
秋蝉掀起帘子进来,她一说话初雪就听出她是方才那个声音甜美的丫鬟,又对万老太太行一个礼才跟着秋蝉下去,万老太太见事情了了,往后面一靠,杨氏见了上前拿起美人拳给她捶背,又唤进丫鬟服侍。
万老太太微微闭着眼,仿佛在享受着饭前难得的安宁,杨氏见丫鬟们都进来了,把美人□给一个叫夏花的丫鬟就打算出去,万老太太突然睁开眼:“二太太,你大嫂没的早,这酒席还要你帮着料理料理,再找几匹料子出来给她裁几身衣衫,既进了我们家的门,就不能让人瞧笑话。”
杨氏怕的就是万老太太这句吩咐,大伯子讨小老婆,自己一个兄弟媳妇在中间掺和什么?但婆婆的吩咐又不得不听,只有低声应了,看见万老太太没有别的吩咐,这才往外走。
刚走到廊下就看见李氏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溜提了食盒的婆子,看见她过来,李氏笑盈盈行礼道:“二嫂怎么不在这服侍婆婆吃了饭再走?”看着她一副得色,杨氏用手紧紧握住帕子,挤出笑容道:“婆婆吩咐我帮着料理后日的酒席,就不服侍用饭了。”
李氏哦了一声,杨氏走过去的时候就听到李氏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大伯子纳妾,小婶子来操办,传出去,不晓得是谁的名声不好?”杨氏被噎住,李氏已经重新往屋里走去,身姿袅袅婷婷,看起来十分轻松。
杨氏狠狠咬了下唇,看着李氏的眼差点喷出火来,想回去和万老太太说辞了这事,又明摆着不听婆婆的,这个节骨眼,就算是想装病也来不及。只得忍了气去传管家娘子们让她们去预备酒席。
秋蝉把初雪带到房里,又送上茶水,还叫了个婆子过来,说初雪要茶要饭就只管吩咐这个婆子这才告辞。
初雪对她谢了又谢,看着她离开这才走回房里,并没打赏她并不是口袋里没钱,万老爷还是往初雪手里塞了些银子的,只是今日初来不能这么高调,况且秋蝉是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只能示好而不是收买。
婆子端来晚饭,初雪又用热水洗过脸脚这才觉得疲累从心底泛起。请婆子下去,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初雪才松了口气。这后罩房常年没人住,虽然打扫的干净,摸一摸床单却觉得有股寒意,初雪也不在乎,和衣躺了下来,从万老爷说要带自己回扬州的时候这颗心就一直在七上八下,现在总算可以稍微放一下心了,却不知道面对自己的是什么?
初雪叹了一声,接着把被子往身上盖,想那么多做什么?这被自己抗拒了无数次的做妾的命运,还是落到自己身上,仿佛避无可避。想起曾见过听过的为妾的命运,初雪把被子裹的更紧,现在最要紧的在万家扎下根来,既然命运无法抗拒,那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4新婚

虽然有酒席,也有客人来贺,可是少了鼓乐,没有花烛,更没有喜娘搀扶,不过是初雪着了万家新裁的衣服,戴了首饰,给万老爷磕了头,又给万老太太敬了茶就算入了门,被送进今日的新房,万老爷院内的东厢房。
厢房内铺陈的齐整,上头还点了两对喜烛,算得上灯火辉煌,屋里一溜站了三个丫鬟,个个垂手侍立。初雪没有细看屋里摆设,也没有去使唤丫头,只是低着头坐在那里。坐床、撒帐、红盖头,这些自然也是没有的,丫鬟们好奇地看着初雪,眼里的神色有羡慕、有不屑,初雪还是没有放在心里,甚至没有问问这几个丫头叫什么名字。
屋里很安静,这和前面酒席处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蜡烛结了烛花,接着爆开,一个丫头笑了:“烛花开,好兆头。”初雪顺着话看过去,见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丫头,长得清清秀秀,发上簪了一朵红绒花。
今日的初雪是满头珠翠,可从头到尾不是水红就是粉红要不就是桃红,新娘子要穿的大红喜服,妾是没有的,连发上的绒花都是桃红色的,倒是丫头们还可以带上红色绒花沾沾喜气,初雪不由心中一叹,那面色没有一点变化。
见初雪看自己,那丫头忙走上前:“姨奶奶可是要茶水?”她不说还罢,一说初雪是真的渴了,微点一下头,丫头已经倒好茶送到初雪手里,初雪饮了半杯丫头就接过茶杯放下,接着继续垂手而立。
初雪看一下房里另两个丫头,想着这总是自己屋里的人,开口问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以前在哪服侍的?”方才那个倒茶的丫鬟含笑道:“奴婢是春雀,原本是二太太房里服侍的,老太太说大太太没了许多年,这房里的丫鬟少了许多,二太太这才把奴婢拨过来的。她们两个一个叫青儿、一个叫红儿,都是原本这房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