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的美好时代 作者:萨琳娜
第001章 如梦似真
王一漂浮在城市的上空,面无表情的看着身下喧嚣的街道,行色匆匆的行人,以及那个不起眼的角落。
没错,就是那个十字路口的拐角处,刚刚发生了一起车祸,而车祸的受害人,正是她。哦,不,更确切的说,是生前的她,因为此刻的她,已经是个脱离肉身的游魂。
出神的望着浑身是血的自己,空中的王一觉得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而梦的起点就在几天前“一一,你妹妹快要死了…”
我妹妹?我哪来的妹妹?王一噙着嘲讽的冷笑,轻轻晃着杯中的红酒,欣赏着鲜艳的液体在透明杯子中摇曳。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妈妈只生了自己一个女儿,哪里来的妹妹?!
“一一,你妹妹很可怜,先天性的心脏病,从出生那天起就不能像你一样快乐的长大!”
可怜?难道我不可怜?快乐的长大?放屁,你见过哪个单亲家庭的小孩能快乐长大?
王一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烦躁,胸中似乎被压了几千斤的巨石,压得她快要窒息了。于是,放下酒杯,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向日葵形状的布包包,摸起针线,静静的缝了起来。
想起来也悲哀,手工布艺是妈妈年轻时学来消遣的玩意儿,家庭破裂后,却成了王一养活自己、养活妈妈的工具。缝包包、绣十字绣、加工布偶,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同龄的孩子还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王一却用稚嫩的小手做着针线活养家糊口。
时间一年一年的过去,王一也养成了习惯,当她心烦、难过的时候,只要摸起针线,似乎一切的痛苦都能消失,不安、燥乱的心也能平静下来。
“一一,”对面的中年男子面对王一的沉默,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最后下定决心一般,说道:“你妹妹如果再不换心,她会死的,但是,我们找了许久一直没有合适的心脏。一一,你是她的亲姐姐,不会看着她年纪轻轻的就死掉吧…那个,你把心脏捐给她吧,爸爸求你了!”
“咝~~”
锋利的针尖忽地扎到了白皙的手指上,一颗鲜红的血珠子冒了出来。王一似乎没有感觉到手指的钝痛,她的心更痛。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再伤心,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听到亲生父亲说出这样的话,心像被人狠狠撕裂般的痛。
呵呵,把心脏捐给她!他怎么想得出来,怎么好意思说得出来?!
难道那个私生女是他王立扬的女儿,她王一就是从仇人家抱来的孩子?!从小对她不理不睬、不疼不爱也就罢了,长大后对她漠视、无视也无所谓,反正没有父亲,她王一照样能长大。如今十五年过去了,他却跑来让她用自己的命救那个破坏自己家庭、毁掉自己幸福的女人生的女儿?!
“一一…”
王立扬见王一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便有些急躁,双手撑在餐桌上,探着头出声催促道。
“好呀,”王一轻轻的拂去指尖上的血珠,抬起头有些飘忽的说道。
“真的?”
王立扬脸上一阵狂喜,他也知道,自己提出这样的请求,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不会答应。说实话,谁能舍弃自己的命救另外一个人,更不用说,这个人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他这个当爸爸的都不会同意,开玩笑,心脏又不是肾脏,捐给别人一个自己还能留一个!
没想到,这个前妻生的女儿居然答应了,不管为什么,王立扬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嘿嘿,女儿终于有救了!
“当然,”捕捉到王立扬眼中的惊喜,王一破碎的心被拧成了一团血肉,好疼、真得好疼,她用可以结冰的语气慢慢说道,“只要我身体里有两颗心脏,我一定捐给那个私生女一颗!”
“你!”
王立扬听了这话,顿时火气,他一拍桌子,“一一,你怎么可以这样,要知道,她不是别人,她是你妹妹,你、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呵呵,‘爸爸’,您觉得您说的这话还是人话吗?”王一双手紧紧握着布包,任由棉布上的钢针刺入掌心,“我救她?凭什么?她是我什么人,需要我用命去救?!妹妹?王先生,您别恶心我了,一个勾引别人丈夫、破坏别人家庭的妓/女生出来的杂/种,会是我王一的妹妹?”
王一冷冰冰地的话吐出后,王立扬保养极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纹,尤其是那个“妓/女”“杂/种”,别人都不许提到的字眼,被自己的女儿如此不屑的说了出来,简直就是当众抽他耳光。
王一的话还没有说完,“呵呵,也就您‘大度’,把不知谁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王先生,我听说先天性心脏病可是遗传的哦,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咱们王家从太爷爷起,个个身体倍棒,连个鼻炎都没有遗传,哪来的心脏病?!”
“再说了,如果我‘妹妹’有心脏病,那没准儿我也有呀,咝~~,让您这么一说,我还真得去医院查查呢,或许,我的身体也不好!”
“噼里啪啦!叮当叮当!”
被女儿一顿冷嘲热讽,王立扬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面孔,他用力推开两人中间的碗碟,一把抓住王一的手腕,“闭嘴,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恩?什么妓/女,杂/种,这是一个女孩子该说的话吗?还有,不准你污蔑你林阿姨,她虽然做过伴游公关,但一向洁身自好,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孩儿!”
“哈哈哈,冰清玉洁?”王一听了这话,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流出了眼泪,“没错,你说的没错,我是个没教养的孩子,谁让我有妈生却没有爹管教呢?”
“我知道,我知道,以前是我亏待了你们母女两个,”王立扬面对王一的指责,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但很短暂。
王一和爱琳都是他的女儿,比起一个从来没有疼爱过的女儿,从小承欢膝下的小女儿更让他重视。当然,还有林娟刚刚冒出来的亲生父亲,居然是全国数得上的大富豪,如果能把爱琳救活,那自己岂不是和林氏财团有了血缘的羁绊?!
而王一的外公早在十五年前就走了,接任王家的大舅和王一也不亲,更因为当年的事记恨王立扬,和王家早就成了对立面的敌手。
所以,两者一对比,留谁舍弃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但爱琳是无辜的,一一,你救救她吧。爸爸会补偿你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答应!”
爱琳?是爱林吧?!哼,不说这个名字还好,一提起这个名字,王一更觉得心痛。同样是女儿,她王一的名字是个随便一笔的“一”字,而那个私生女却叫什么爱琳?!
难道从出生起,就注定了,她是个不受欢迎、不被期待的孩子?!
“补偿?那好吧,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好好的活着,‘爸爸’,这不过分吧?!”
算啦,眼前这个人除了当年贡献了一个精子,从来没有关心、爱过自己,更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之前还曾经有过的一丝幻想,如今被他亲手打碎。
从今天起,她王一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说完这话,王一利索的推开餐椅,冷冷的注视了王立扬一眼后,断然转身离去。王一背后没有眼睛,所以也错过了王立扬眼中闪烁的阴狠。
“虎毒不食子,他果然连畜/生都不如!”
王一漂浮的身形跟着自己的肉身一起来到医院,正如她所预料的,她的身体直接被送进了王爱琳的手术室隔壁。
看着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被取了出来,放进王爱琳的胸腔里,王一的脸上却露出冷笑,手指不自禁的摸向手腕上的佛珠,“菩萨,您不会怪我心狠吧。是他先要我的命,我、我只不过反击罢了!”
而诡异的,那颗原本在王一肉身上的菩提子佛珠居然出现在王一的幽魂上,依然是在左手的手腕上,隐隐的,还有一丝金色的烟雾围绕着那个透明的魂魄,牢牢的保护着。
第二天,手术成功的王爱琳终于醒了过来,一旁守候的王立扬、李娟连忙围上来,一家人相拥而泣!
“呵呵,高兴吧,欣喜吧,放心,王先生,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王一的魂魄也一直跟着他们,冷言看着他们有说有笑,全然忘了太平间里那个冤死的人。
可是,王一却没有看到自己设计的结果,她说完这句话,透明的身体开始泛起黄色的光芒,然后完全消失在这个世界。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二少爷,你要相信我呀!”
古色古香的院落外,一个瘦弱的女子,正一手抱着肚子匍匐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一手哀求的敲着关闭的院门。
“吱嘎!”
女子敲了很久,门终于开了,露出一张满是怒火的脸,他一脚踢开地上哀求的女子,大声吩咐道:“来人,还不把这个毒妇送到庄子上去!”
得了主人的吩咐,原本远远围观的众仆妇,呼啦一声跑了过来,行礼的行礼,拉人的拉人,慌乱了没多久,瘦弱的女子被两个壮硕的婆子扯上了马车,身下嘀嗒着鲜红的血…
第002章 穿越弃妇
官道上,一辆半旧的马车慢悠悠的行驶着,前头驾驶座位上,两个婆子一个赶着马车,一个坐在另一侧,手里捧着个黄色的油纸包,喀嚓喀嚓的磕着瓜子和干果。
“唉,陈嫂子,她不会有事吧?”
赶车的婆子吐出瓜子皮儿,手里的鞭子甩得“啪啪”直响,下巴朝后车厢努了努,带着些许的担忧说道:“我记得刚才拖她上车时,地上沾了不少血迹,这都赶了小半天的路,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呀,别出什么事了吧?”
“吐~~”陈婆子用力咬着后槽牙,把自家晒的小核桃咬碎,呸出碎壳儿,眼角闪过一丝不屑,“没事,死不了。哼,人贱命硬!”
“嗳,陈嫂子,你咋这么说呢,人家出嫁前可是堂堂太原王家的小姐,一门出了两代皇后呢。如今更是嫁进了咱们赵家,成了赵家嫡长子的少奶奶,你怎么敢这么说?”
赶车的婆子是赵家最低等的粗使婆子,整天呆在马房里帮佣,自然不知道这内宅里的故事。
“切,什么王家的小姐,不是我瞧不起,就她那行事、那做派,连自己的陪嫁丫头都管不住,嫁妆更是丢得一塌糊涂。别说和咱们的苏二奶奶比,单是咱们府里有脸面的管事大丫鬟,随便拎出一个都比她强?”陈婆子把咬开的核桃吐在手心,挑出一块核桃仁儿塞给赶车的婆子,“方大妹子,你不进内院不知道,咱们这位二少奶奶自从进了赵家的大门,不知给赵家丢了多少面子咧!”
“恩恩,陈嫂子,那你就给我讲讲呗!”
方婆子也不嫌脏,张嘴把沾着陈婆子口水的核桃仁儿叼了去,一边用力的嚼着,一边好奇的问道。
“嘿嘿,正好咱们去的庄子比较远,路上也无事,我就给你讲讲咱们这位出身名门、嫁入豪门却自甘下贱的少奶奶的故事…”
哎呀,终于找到个不知道少奶奶故事的人了,陈婆子总算是当回说书人,把自己听来的故事再次添油加醋的讲给方婆子听。
车厢里,瘦弱的女子仰躺在马车地板上,头无力的靠着座椅,皮包骨的脸上瘆人的惨白,月牙白的褥裙上则是一片暗红,似乎沾染了不少血迹。
马车的车窗开着,外面两个婆子肆无忌惮的说笑声,无遮无拦的飘进她的耳朵。
“人贱命硬!”
当她听到这句话时,近乎透明的唇瓣绽出凄然的笑,“呵呵,堂堂王家的小姐,居然被个粗鄙的婆子骂做‘贱!人’,还有比这更可笑的吗?娘,娘,您带女儿走吧,活着、活着太累了…”
恍惚中,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温暖的金黄色,仿佛太阳透过厚重的车顶照射进来。在暖暖的气流中,女子似乎看到了逝去多年的生母,和那个让自己又爱又怕的男人,以及心底里最牵挂的人儿。
“你真的不想活了?”
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黄色薄雾中的女子冷然的问道。
“…”女子楞了下,随即忍下心中的不舍,点点头:“娘家无所依,婆家无所靠,活着太辛苦了,娘,您接我走吧!”
靠,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你见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娘?!
王一漂浮在车厢顶部,听了女子的话后,很不淑女的翻了翻白眼,再次确定道:“你真的不想活了,对吗?不是别人逼你的,也不是别人害你的,而是你自己放弃了,是吗?”
女子迷离的双眼,直直的看着虚幻的人影,似乎透过王一透明的身形,见到了自己心底最渴望的亲人,坚定的颔首,“是的,我自己放弃了。娘,您带我走吧!”
话音刚落,女子悄然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泪水轻轻滑落,接着,孱弱的身体慢慢停止了心跳!
“…你说说,有这么没用的女人吗?陪嫁丫鬟没有她的允许便爬上了丈夫的床,太太要替她做主,她还抱着丫鬟拼命的说‘不怪你’‘咱们是姐妹’之类的话。哎呦呦,活活把太太气了个仰倒儿,直说以后再也不管少奶奶的事…”
“啧啧,真是没用。要我是少奶奶,对这样的狐媚子早就让人塞了嘴捆出去,打上三十大棍后,直接卖到妓院里。哼,不是喜欢勾引爷们儿吗,我让她勾引个够!”
“可不,任谁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像她这般无用。可笑的事还多着呢,你知道二少奶奶的配房王国栋吗,就是那个…”
马车外,两个婆子丝毫不察车厢里的动静,而是咋咋呼呼的说着某少奶奶的笑话。
“呼~~疼,真他妈的疼!”
王一感觉这场梦简直太稀奇了,在梦里,她遇到了“失踪”十五年的亲生父亲。一见面,那个混蛋男人居然让她把心脏捐给什么同父异母的妹妹。当她拒绝后,便派人撞死了她。
接着,她“死”后并没有去地府,也没有过奈何桥,更没有喝孟婆汤,而是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受气包似地弃妇,堂堂嫡妻却被个小妾拿捏陷害,真是没用之极。
对了,这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好像叫王绮芳。呵呵,真巧,大家还是同姓。用句套近乎的话说,五百年前,没准她们还是一家呢。
虽然不知道这位王绮芳遇到了什么难事,可见她毫无留恋的放弃生命,王一就忍不住生气。不是她闲得没事瞎操心,而是在所有死去的人中,她最看不起自杀的人。如果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世上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再说了,谁的人生就是一路平坦、一帆风顺?谁没有经历过喜怒哀乐、品味过酸甜苦辣?如果遇到一点儿难事,就寻死觅活的,那这个地球上也就没有活着的人了。
正当她准备好好“教训”王绮芳一顿时,突然自己面前金光一闪,她一头扎进了王绮芳的肉体里,迎接她的,便是无休无止的痛。
“…这还不是最可乐的,你知道吗,按理说二少奶奶应该是住在西枫苑的正房,结果自打苏二奶奶进门后,她就让了出来,堂堂嫡妻给小妾腾屋子,委委屈屈的住在西跨院的偏房里,啧啧,自己不尊重,别人谁还尊敬她,这不是自甘下贱是什么?”
“哎呦呦,还真是个不争气的呢!”
“可不,还有呢,这位少奶奶当年也是十里红妆嫁进了赵家,可如今呢,偌大一笔嫁妆被自己的陪房偷了个精光呀,结果呢,二少爷知道后,要替她做主,她还不承情,说什么‘钱财乃身外物,丢了就丢了吧’‘没了铺子,不挣那个脂粉钱’,当下便把二少爷弄了个没脸…”
“哈哈,这位少奶奶的笑话还真不少呀…还有吗…”
“有!咱们慢慢说…”
王一忍着身体的钝痛,努力的睁开眼睛,入眼的便是漆黑的马车顶棚。咦?这不是刚才自己待的那个破马车吗?
王一疑惑的看着晃动的车窗,下意识的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似乎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连最简单的坐立都做不到。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关闭的车门被猛地拉开,两个满脸褶子的胖婆子凑了上来:“少奶奶,咱们到了,您下车吧?”
少奶奶?叫谁?
王一楞了下,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两个婆子却等得不耐烦,陈婆子稍瘦一些,利索的跳上马车,一把抓住王一的胳膊,“少奶奶,您就别再想了,二少爷既然让您来庄子‘养病’,您还是好好听二少爷的话,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说着,两手猛地一用力,把王一半拉半拽的拖出了马车。
“等等,你叫我少奶奶?”
王一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抬头看向拎小鸡一样拎着自己的两个粗壮婆娘,最后确认道。
“对呀,您是咱们赵府的二少奶奶,怎么,一会儿不见,您就忘了自己个儿的身份?”
陈婆子的语气近乎嘲讽,全然忘了人家是她的主子。
靠之,好容易有一次重生的机会,却是个惨遭流放的弃妇!
王一心里忍不住哀嚎,任由两个婆子拽着她踉踉跄跄的进了一个荒芜的农庄…
第003章 神奇佛珠
“有人吗?院子里有人吗?”
陈婆子臂腕上挂着两个大大的包袱,一直油乎乎的手哐哐的砸着紧闭的院门。
“哎呀,少奶奶,这都到‘家’了,您可别晕倒呀!”
方婆子搀着摇摇晃晃的王一,发现王一脸色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煞白煞白的,人更是虚弱的站立不住,无神的眼睛半眯半醒的。担心这位少奶奶还没有进门便死了,方婆子连忙用力摇了摇。
“哐哐!有人吗,冯大傻子,开门呀!”
陈婆子拍了半天的门,手都要累酸了,结果里面还是没有回音儿。
“唉,陈嫂子咱们坐下歇会儿吧,”方婆子听了一路的故事,心中那一点子对高高在上的女主人的敬畏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嫌弃的看着倒在自己右臂里的女子,用闲着的左手擦了擦汗,说道。
“行,咱们就先在门口坐会儿,”陈婆子也敲得有些累了,拿袖子拂了拂青石台阶上的灰,把两个包袱放在一边,一屁股坐在暄软的包袱上,“哎,她怎么样了?”
“嘿嘿,放心,在咱们把人交给看庄子的老冯家之前,指定不能让她死呀,”方婆子随手把王一推到一旁,任由她跌在地上,而自己则坐在另一个包袱堆上,恩,不错,还挺软和的。
“哟!”
被人像扔破米袋一样丢在地上,王一嘴里下意识的吐出微弱的呻吟声,她心里则暗骂:靠,王绮芳你到底做了什么孽,连个粗实婆子都敢欺负你?瞧瞧这是什么道理,仆人坐包袱垫子,主人却趴在地上,简直就是可笑到令人心酸呀。
而更令王一气愤的是,她虚弱的声音,却像个笑话一样取悦了台阶上的两个婆子。
“呵呵,陈嫂子,听到没有,你说的没错,她呀,命硬的很呢!”
“可不,要说咱们也出来两三天了吧,她滴水未喝、滴米未进,居然没有昏死过去,这命不是一般的硬呀!”身上更流了这么多血,居然还没有死,陈婆子一双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捂着嘴笑道。
靠,我说呢!狼狈的匍匐在泥土地上的王一,听了这话,心里郁闷的不行。话说自从她进入了这个身体后,想抬手都没有力气,更别说自己行走和站立。开始的时候,王一还以为是自己的灵魂和这个肉体不匹配,相互之间有排斥。
结果呢,狗屁的排斥,这具身子之所以这么虚弱,根本就是饿的呀!
“哟,这是谁呀,这、这不是府里的陈嬷嬷吗?”
两个人坐着软软的包袱,手里捧着油纸包,边嗑瓜子边瞧某少奶奶的笑话,正当她们嗑得有些口渴时,院子右前方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嘁,好你个冯大傻子,不在庄子里好好看着,瞎逛什么呢?”
陈婆子闻声音望去,发现是留在庄子的管事冯铁柱,站起来拍了拍屁股,熟稔的打招呼道。
“呵呵,这不春耕了吗,虽然庄子的地不好,但也不能误了农时呀!”冯铁柱人如其名,长得高高壮壮,活像根结结实实的木墩子,五官也憨厚,在府里时得了一个“傻大个儿”的诨名。
当然,外号叫傻大个儿,人却并不傻。双眼滴溜溜的在面前三个女人身上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落在地上的王一身上,疑惑的问道:“这是?”
“嗐,她在府里犯了错,二少爷让带到你这里养养病。”陈婆子不知是故意还是真忘了,居然没有提及王绮芳的身份,她弯腰从地上拎起两个包袱,“大傻子,人我可好好的交给你了,你要把人看好!”
“呵呵,好,我明白!”
冯铁柱虽然离开府里多年,也没有进过内宅,但脑子很好使。“养病”?看来这个女人的身份不简单呀,要知道,在大宅院里,犯了错事被打发到农庄的女人,以养病为借口的,至少是半个主子呢。
伸手接过两个包袱,冯铁柱几步跨上台阶,从腰间抽出一串钥匙,把大门打开,然后冲着院子大声喊道:“倩娘,倩娘,来客人咯,出来招待客人啦!”
没一会儿的功夫,从院子深处走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媳妇儿,穿着一身八成新的褥裙,头上插着插金带银,白净的脸上还涂了点脂粉,整个人看着既妥帖又精明。
“刚在后院就听到前头的声音了,只是院子里除了我也没有别人,就不敢开门,”女子捏着帕子挡在鼻下,一双明媚的丹凤眼瞥了瞥在场的人,解释道:“不成想竟是贵客,多有怠慢,倩娘在这里给两位嫂子赔礼了!”
说着,冯大嫂倩娘对着陈婆子和方婆子便是盈盈一拜,那动作、那神情,真不想个普通的农妇。
“呵呵,好个爽利的媳妇子,”陈婆子见倩娘一脸精明的样子,心里暗喜,忙装作亲热的凑了上去,伸手拉住冯大嫂的手,扭脸对方婆子说,“府里都说,冯大傻子傻人有傻福,先是被二少爷派到了庄子上当管事,干了没几年又得了主子的恩典脱了奴籍,如今更是娶了这么一位如花似玉、娇俏可人的小媳妇儿,真真是好福气呀!”
“这位是府里二门守夜的妈妈,夫家姓陈,你叫她陈大嫂子就成!还有,这位是马房的赵大嫂子!”
冯铁柱被陈婆子当着媳妇的面叫诨名,人也不生气,见媳妇不知如何搭话,忙介绍到。
“哦,倩娘见过陈大嫂子,赵嫂子!”
倩娘忍住心里的恶心,把自己的手从一双油乎乎、灰突突的熊掌里挣脱出来,状似恭敬的向两个再次行礼。当目光接触到地上歪斜的女子时,吃惊的问道,“这是谁?是不是生了病?”
倩娘眼睛直直的看向乳白裙子上的暗红印儿,再瞧瞧那人脸上的惨白,心中闪过了然。
“哦,没事没事,你们收拾一间僻静的房子给她住就成,”陈婆子随意的瞟了一眼地上奄奄一息的女子,双手再次挽向倩娘,“冯家的,我们赶了半天的路,这午饭还没有吃呢,赶紧给我们弄点吃的吧?”
“哎呦呦,瞧我真是傻了呢,居然忘了给两位大嫂子准备吃食,走走,咱们家里说!”
冯铁柱拎着包袱率先进了院门,倩娘再次挣开陈婆子粗壮的胳膊,很有眼力见儿的小跑出门,把地上的王绮芳搀扶起来。
“哎,冯家的,看你瘦弱的样子,肯定干不了重活,”陈婆子还有一肚子话要交代呢,岂能让她溜掉,连忙冲着方婆子使眼色,“方大妹子,还是你把她扶进去吧!”
“…哎,”方婆子抬脚准备跟着冯铁柱进门,没想到脚跟还没有落地,陈婆子便吩咐上了。
唉,没办法,谁让人家陈婆子在内院当差呢,虽然是个看大门的,但也能见着主子不是?哪像她,想膜拜主子的鞋子都没有机会。
虽然是同级的粗实仆妇,自己在陈婆子面前还是矮了这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