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宅急送
作者: 裟椤双树

裟椤双树编著的《三界宅急送》讲述了:钟小魁是树妖裟椤的侄儿,捉鬼世家钟氏家族的传人,一个即将高考的17岁俊秀少年。他无意中被神秘的女人逼着签下了一份协议书,在未来的一年里必须自食其力,加入PKD快递公司赚钱。这家公司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用银餐具切油条的装十三HR总监姜南海,遍身名牌妖艳性感的员工玛丽欧,还有一个每次都拖油瓶的兼职林七七,他们就是每次都在钟小魁卖命工作的时候唧唧歪歪、游手好闲的“家事三人组”。
这家神秘的公司接下的业务绝非常人可以完成——把装有特殊试剂的试管送进当红明星的心脏、把大活人送进《枭铁之役》的RPG游戏、把一首歌送进一个死去了40年的人的耳朵、把“船王”的称号送给快餐店的落魄打工小弟,把遍身烈火的火精送上千年极寒之地,把一整条街送给一个不再吃人的修罗…换作常人早已知难而退,但身负无数秘密且懂得钟家秘术的钟小魁每一次都化险为夷、顺利完成任务,并且得到不菲的薪水,在业界也博得了好的口碑。
就在一年之期约满的时候,家事三人组被人绑架了,并且沦为了植物人!钟氏家族的死对头出现,他一直处心积虑监视着PKD,并且打算从钟小魁下手,把钟氏家族连根拔起,三界即将掀起腥风血雨!PKD的最后一个CASE,能否顺利完成?而钟小魁,未来究竟该选择怎样的路走下去,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也将揭开谜底?
?【CASE 1】试管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呢?感情如双刃刀,杀人,救人,一念之间。

楔子:
少年摔门而去——“我反对!”
声音坚决得像在念独立宣言。房间里,剩下一对衣着鲜艳的年轻夫妇,相视而叹。
“青春期的孩子不好管哪。”丈夫挠着鼻子,皱眉道,“要是小时候,我非得揍他屁股!”
“儿子不就是你的翻版!”妻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不如他!”看到丈夫脸上有核弹爆发的前奏,她忙补充一句,“你堂姐亲口说的!”
一听到“堂姐”这个称呼,丈夫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呀!”妻子突然来了精神,一拍手道,“要不找她来跟儿子谈谈?”
“嘘!”丈夫突然捂住妻子的嘴,警觉地站起身,憋了三个字,“有杀气!”两人的脸色顿时一变,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妻子伸出手指,在身前画了个“一”字,低斥了声“开路!”,一团被白雾镶了边的绿光,从空气中的“一”字里溢出,她拽着丈夫的胳膊,二人动作一致地朝前一纵,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最高的云端里,一对唧唧歪歪的男女骑在一头状若狮虎,金毛耀目,背有双翼的怪兽上,破风疾行。
“魁魁已经过了十七岁生日,他一定会去找他!”
“去就去吧,让那小子吃点苦头也好!还有,都说了N次了,别叫儿子魁魁,很肉麻!”
“你妈不也管你叫晴晴么!我们是他的亲爹妈呢!这么扔下他太不负责了吧!”
“那你留下来!反正你跟那个人也好久不见了,还可以叙叙旧。”
“呃…还是走吧。夫唱妇随,我不会违背你的意思。”
“呸,你显然跟我一样怕见她!”
“你…我回头再跟你理论!倾城,再快点!”
云朵下的城市,一切如常,行人如蚁,车流似水,没有谁看到万里高空上的这一幕奇景。儿子跑了,父母跑了,装修考究的客厅里,只留茶几上三杯咖啡,冒着无奈的热气。

南瓜灯,南瓜灯,到处都是南瓜灯,这个秋天的夜下,商店里,餐馆里,店员们无一不戴着魔怪帽,笑迎四方客。一群群年轻人,哄笑着从酒吧里涌出,有的穿着骷髅装,有的扮吸血鬼,个个的脸上都涂得花花绿绿,举止言行,故意鬼里鬼气。
钟小魁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万圣节这个名词。
年轻人的嬉闹声一浪高过一浪,任何节目都是狂欢的理由,他们绝不浪费。钟小魁听得心中一阵烦乱,正好脚下一个空易拉罐,他看着闹心,一脚便将其朝身旁一条看似无人经过的小巷里踢了过去。
半晌也没听到易拉罐落地的声音。倒是一道黑影,从半人高的围墙上蹿了下来,闪电似地扑到钟小魁面前。
“不给糖就捣蛋!”黑色的魔怪斗篷下,露出了一个小男孩乖巧白净的脸,以及少了一颗门牙的笑容。
今天,有无数孩子以这个借口合理打劫。可,这倒霉孩子显然找错了打劫对象,心情不佳的钟小魁没精打采地朝男孩摆摆手,说:“我都还没地方吃晚饭呢,哪里有糖给你。去找别人吧。”
“不给糖就捣蛋!”男孩不为所动,笑眯眯地伸出手。
“都说了没有呀!”钟小魁把衣兜裤兜全翻了出来,找了几个硬币,“喏,哥哥身上就这么点银子了,你拿去自己买糖吃。天晚了,赶紧回家去!”
“不给糖就捣蛋!”男孩看都不看他手中的硬币,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娃娃一样重复。几个踩滑板的孩子笑闹着从他们身边擦过,其中一个冒失鬼差点撞到小男孩。
钟小魁一把将男孩拽到身边,边斥责那些小鬼,边将男孩拉到靠墙的位置,加重了口气:“喂,小鬼,我没工夫跟你瞎闹了,快回家去!不然我找**送你回去哦!”
“不给糖就捣蛋!”男孩抓住钟小魁的手,嘻嘻笑出了声,将他往灯光疏淡的小巷那边拖。这个五六岁的孩子,力气居然比他还大!被他拖过去的钟小魁,发现自己竟无法挣脱这孩子,他稚嫩且略嫌冰冷的手掌,似有一股强悍的磁力,“吸”着他不由自主地朝巷子深处走。
不对劲。“放手!”钟小魁使劲挣扎,却怎么也甩不开这孩子的手。两人像完全被粘在一起,被某种怪力往巷子深处拖行。钟小魁的身子拼命朝后仰,鞋底几乎跟地面擦火花,却毫无用处,他停下来,完全被动。
沿途经过的路人,像是没有看到这有悖常理的一幕,也没有听到钟小魁的喊叫,个个都旁若无人地走过。
巷子尽头是一座早在多年前就存在的烂尾楼,摇摇欲坠地立在一片枯黄的草地里,夜色下,似个风霜满目的沧桑老头。钟小魁一直被拖到了烂尾楼的顶层。
最麻烦的是,他发现那个孩子似乎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拖着他朝前面那毫无遮拦的窗口冲了出去…
钟小魁的预测是对的。不过两三秒的时间,他就在速度加力度的情况下破窗而出,若不是他运动神经还算强悍,及时抠住了窗沿,他已经在万圣节当夜永垂不朽。
脚上,还有一个多余的重量——那孩子抓住他的腿,白生生的脸孔在夜色下嘻嘻笑:“不给糖就捣蛋!”
你大爷的!这是什么鬼东西!悬空在几十米高的危楼外,深秋的冷风四面围袭,脚上还挂着一个诡异的小鬼,不断将他朝下拉,钟小魁叫天不应。
“如果它是一个具备攻击力的真正袭击者,你已经挂了,钟小魁。”房间里飘出一个女人沉静又动听的声音。一张熟悉的美丽面孔,出现在窗口——二十来岁的女人,托着腮饶有兴致地望着生死攸关的钟小魁,笑意盈盈的脸庞上,浓眉杏眼,高鼻小口,黑色卷发回旋出波浪般的柔媚线条。女人戴了顶白色线帽,穿一件灰色卫衣,红色长围巾在夜风里调皮跳动,这个看上去无比普通的年轻女人出现的刹那,夜色下所有沉寂的光线似乎都被唤醒了,连天边的月色都明亮起来。无数不知来向的光芒众星拱月般汇集在她四周,带着某种显而易见的恭敬。
“是你…”钟小魁愣了愣,继而大叫,“快拉我上去!这狗东西快要把我拖下去摔死了!”
“救你可以,但你必须与我签一份协议书。”女人拿出了一个卷起来的纸筒,朝钟小魁晃了晃。
“我不会签卖身契的!”钟小魁抵死不从。
“论斤卖,你也值不了几个钱。”女人一笑,“我说了,这是一份建立于双边平等自愿基础上的协议书。我数三声。在你摔死之前,你还有三秒选择权。”这叫平等自愿?这他大爷的叫平等自愿?挂腊肠一般在风中凌乱的钟小魁,悲从中来。
“一…二…”
“我…签!”钟小魁从牙缝里屈服了。“GOOD!”女人打了个响指。钟小魁只觉得脚下一轻,那个一直死死挂住自己的男孩不见了,只有一条金黄色的光带,嗖一声飞向窗口,落在那女人手中——一个金黄色的南瓜灯,咧着嘴,邪邪地笑。
我恨南瓜!这是钟小魁在万圣节之夜,最心里话的心里话。


一.
“爸爸,这里很冷啊!还要等多久?”纤细羸弱的少年哆嗦着,紧挨着身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坐在暖气故障的小诊所里,戴帽子的中年男人不时走到窗口张望。
“我们约好十一点的。还差五分钟呢。”男人走过来摸摸少年的头,“别急,这里很安全。等叔叔来了,我们就可以去我们的新家了。你们是看过照片的对不对,那里的湖泊有多漂亮,我们的房子就在湖边的树林里。”
“叔叔也跟我们一起去么?”少女问道。
男人点头,叹息:“叔叔这次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以后我们都要好好感谢他。”刚说完,房间的灯灭了。除了漆黑,还有瞬间的高度寂静。滴,滴…房间里,隐隐有水滴声,或者是钟表走动的声音。可是,谁也没有戴手表。房间里唯一的挂钟,早在他们来之前便停摆了…
十一点整,熟睡中的居民被轰隆一声巨响惊醒。街对面那个不起眼的小诊所里蹿出悚人的火光,一整面墙壁垮塌下来,碎石溅得到处都是,隔壁的水果店都烧了起来。
“里头有人!还有人!”消防员大喊。消防车,救护车,焦急惊恐的人们把本就不宽的街道撑得快要裂开。


二.
是这里了吧?钟小魁仰望眼前这座灯火通明的高层公寓,又抓起手机看了看姜南海发来的短信,嘀咕:“北御河街197号尚嘉芳菀C座29F/A8…孟小姐…”
尚嘉芳菀四个大字就在前面脏兮兮的灰白大理石上发着黯淡的光,身后的街道上喇叭声四起,一旁的花台里,花花草草半死不活。初冬最萧条的一面,几乎都折射到这座公寓的周围。门卫室里的保安,打着呵欠,甩出一张会客登记单。钟小魁填了,保安看也不看便放他进去。
到C座,等电梯,一路无人。夜寒料峭,没有多少人会在这个周五的晚上到处乱晃。钟小魁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摇动的树影与偶尔擦地飞过的落叶和废纸。
空荡荡的大堂里,钟小魁注视着电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下意识把衣裳的领子扯紧了些。大约是楼龄太长,大堂里原本乳白色的墙面泛着暗暗的潮气,外头的风像是能直接从墙壁里透进来似的,冷!
电梯快到时,门外走进了一个行色匆匆的中年女人。她焦急地看看手表,一步跨到钟小魁前头,电梯门一开,她抢先跨进去,重重摁下28楼。钟小魁走进去,摁下29楼。电梯平稳上升,中途无人打扰,只是那中年妇女不时向他投去警惕的一瞥,并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28楼一到,门还没完全打开,中年妇女便逃似地蹿了出去,门关上的刹那,回头瞟了钟小魁一眼,眼神古怪,嘴里还嘀咕了一句什么。“怪阿姨…”钟小魁撇撇嘴。
叮!29楼到。钟小魁一出电梯就打了个喷嚏,扑面而来的冷空气让鼻子痒得厉害。A8…他一间一间数过去。这层楼每户人家的大门都一模一样,连摆放在门口的壁灯跟雨伞架都是同款,不像普通的居民住宅,倒像是规划整齐的宿舍。站在A8号门前,钟小魁按了门铃。
“谁?”门后有细碎靠近的脚步声,以及年轻女子的询问。
“PKD快递的取件员,孟小姐致电,有一份快递要寄出。”钟小魁大声答道。门开了,面容清秀的短发女子,黑色居家服上裹着一条亚麻色的羊毛披肩,朝他歉意一笑:“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劳烦你们过来一趟。”
“我们PKD快递的服务时间是二十四小时。”钟小魁满脸堆笑。
“稍坐一下,我去拿要寄出的东西。”她转身进了里屋。钟小魁打开背包,一边拿出快递单与专用的密封袋,一边随意地打量着四周。房间打扫得非常干净,桌柜一尘不染,光亮的表面几乎能映出人影。千篇一律,没有任何特色的民居而已。孟小姐捧着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她出来,钟小魁忙拿过快递单,说:“您先填一下单子。”孟小姐点点头,接过快递单,黑亮的眼睛看到了钟小魁露出工作服外头的深蓝色衣领,以及印在左领角上那个不显眼的Z字,试着问:“你是择诚中学的…学生?”
钟小魁下意识拉了拉衣领,有点尴尬地回答:“啊,对,高三。”又补充道:“兼职。早些培养社会生存能力也不是坏事哈。”
“没错没错。”孟小姐微笑着表示理解,“择诚高中到现在也没改规矩,还是喜欢在衣领COS佐罗大侠。呵呵,你一定是个很出色的孩子。”她没来由说了这两句,拿过笔认真填起快递单来。
十七年来从没有谁拿“出色”这么有爱的词形容过他,莫非是这身质量还不错的快递工作服让自己变英俊了?签字笔在快递单上沙沙作响,她专注地写,每一笔都极认真。钟小魁又打了三个喷嚏,鼻头揉得通红。
“好了。”她停下笔,将单子交还给钟小魁,又侧身拿起那个五寸见方的纸盒,说:“这是我要快递的东西。”
钟小魁接过来,掂了掂,盒子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公司规定,我们揽件时必须核对快递单上的内容与实际快递货品是否相符,避免纠纷。”他拿起快递单一行一行仔细看下去,越往后看,脸色越不对劲。
“这个没有问题。”孟小姐似是没注意他的表情,自觉地打开了纸盒,“喏,就是这个东西,一根试管。”
“孟小姐,你…确定你没有写错什么?例如收货地址什么的?”钟小魁抬起头,指着收件人地址栏上的娟秀字迹——“收件人地址:收件人胸腔内,膈肌上方,双肺之间,心脏。”孟小姐摇摇头:“没有写错。”
“您的意思是,我们得把你的东西‘快递’到收件人的…心脏里?!”钟小魁的每个字都是升调。
孟小姐点头:“是的。”她拿出嵌在泡沫里的一根平常无奇的玻璃试管,检查了一下管头的红色皮塞,又将试管上下摇晃了几下,晶亮的玻璃管里,漂浮游移着一层海水色的雾状体,像流动的水,又像没有方向的烟,在那个小小的世界里涌动。
“你看看,跟单子上的内容是一样的吧。”她把试管放回盒子,很慎重地交到钟小魁手上,“这就拜托你们了。七天之内务必送到。”
钟小魁一下子站起来,苦笑不得地说:“大姐您不是耍我吧?你要我把一根试管弄到别人心脏里去?你…”他本来想说“有病赶紧吃药”,又觉得不厚道,只好说成:“这显然是天方夜谭嘛!”
“若是哪家快递都可以完成,我又何必花大价钱找你们PKD呢。”孟小姐相当淡定,“运费都提前付给你们了。你们得履行职责。”
钟小魁语塞,目光再次落到快递单上,当他又看了一次收件人姓名的时候,脱口而出:“你别告诉我这个‘程骏心’是现在正红着的那个电影明星!”
“是他。”孟小姐彻底击碎了钟小魁已经很脆弱的心。
“既然这是你的工作,请你一定要认真负责。”他看着钟小魁手里的盒子,眼底有刹那的黯然,“谢谢了。”
不等钟小魁再多嘴,他已经稀里糊涂地被这位孟小姐打发出了门,房门关上前,她朝他鞠了个躬,说:“请务必成功送到!这个东西太重要。”
“喂喂,我说…”他话没说完,房门已经关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钟小魁,越想越不对,又按门铃。可是,任他把门铃按上几百次,里头都不再有任何动静。无奈之下,钟小魁只好拿着东西悻悻下楼。马上回去找姜南海那厮问清楚!送一根玻璃管子到当红影星的心脏里?!他只是个兼职的快递小子,不是外科医生更不是法力无边的神仙,当然更不是个神经病!
电梯在28楼停了。门一开,刚才那个怪怪的中年女人牵着个七八岁的孩子站在门口,正喋喋不休地跟孩子说着什么,一见到电梯里的钟小魁,她竟吓了一大跳,惊呼一声,触电似地把已经迈进电梯里的腿收了回去。钟小魁是在忍不住了,摁住开门键,大声地问那怪阿姨:“哎!大婶,我一个良好市民,你至于吓成这样么?”
怪阿姨拉起孩子就跑,边跑边摸手机。钟小魁清楚听到楼道里回响着她嘹亮的投诉:“物管吗?你们搞什么?知不知道C座来了个深夜坐电梯玩儿的变态佬?我上来的时候他就在了,到了顶层也不下,现在又坐到顶层来胡闹,你们赶紧找人来!”钟小魁深深叹了口气,关上了电梯门。长辈们说过,不要与女人计较,更加不要与莫名其妙的女人计较。今夜真是星光灿烂,怪人闪烁!
到了1楼,等在外头的几个年轻人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钟小魁闪身出去,却听到身后的男孩对身边的同伴说:“我就喜欢住顶层,清静。”“28楼也太高了点吧?”同伴又道。顶层,28楼?钟小魁嘀咕着往大门走。一对老年夫妇正好经过,他不由得上前去问了一句:“请问一下哈,这个C座总共有几层楼?”
老太太和气且肯定地回答:“28层楼呀。”
钟小魁立刻跑回电梯处,刚好另外一部电梯下来,他蹿进去一看,楼层按钮上,真的只有28F。但,显然他刚才是从29楼下来的。姜南海的短信也写得如此清楚,29楼!真真是见了鬼了!难道这破大楼还在自行发育阶段不成!
“万事开头难!”一路上,钟小魁都用这句话宽慰自己受伤的心,然后,撒开腿朝夜色下的某处赶去。
改名字,是他的反抗。他的生活,他的轨迹,不想被任何人预先固定。就这么简单。走着瞧吧,一年之后,他一定会好好的,健康的,春风满面地站在那个人面前,告诉她,你没能得逞!可惜士气是高昂的,现实是残忍的。看看自己最近的际遇就知道,这只是无数麻烦的开始。好不容易找到一份工作,好不容易雇佣者不是骗子公司,好不容易等到第一天上班,结果就遇到了一个女神经病,还有一座会自己“长高”的变态大楼。相当无爱!
“这个地址…”姜南海拿起快递单瞄了一眼,反问,“有什么问题么?”看到姜南海无辜且理所当然的眼神,钟小魁准备辞职了。
“这个世界充满了无限个可能。你不能因为一件事不在所谓的‘正常范畴’,就否定它的存在。”姜南海慢吞吞地从他的包里拿出一个类似IPAD的玩意儿,边说边在触屏上点点划划,一阵轻微的刷刷声后,一张透明的薄纸从这个类IPAD的侧面吐了出来,纸上有图有字,密密麻麻。
自带打印功能的IPAD?钟小魁头回见到。
“这不是IPAD。”姜南海把这玩意儿放回包里,“是我专用的MEPAD,你看,虽然这只是个小玩意儿,但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觉得它不正常!”
“我只是好奇它的体积这么有限,你的打印纸每次是不是只能装一张?”钟小魁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打印纸你不用操心。存在就是合理。世上许多事都跟我的MEPAD一个道理,并非你觉得不正常,它就不存在。”他抽出这张纸,扶了扶眼镜,用海一样深邃的语气道,“孩子,要学会全方位地认识,并且接受这个世界!这样你才能真正领悟到它的奇妙之处!”
恍惚间,钟小魁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位有才貌有知识有深度的学者,但这幻觉很快终止在姜南海那句“服务员!麻烦帮我把剩下的油条打包哦!”上。他只剩下了小半截油条而已…
“这个是我作为你的前辈跟上级,为你友情提供的一些关于程骏心的资料。”姜南海把那张纸推到钟小魁面前,“我们PKD的服务精神是:‘去人所不能去,送人之不能送。’你作为新员工,试用期一个月,孟小姐这个单子,与我们签下的Deadline是七天。如果你不能在七天之内完成工作,抱歉我们不能录用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现在就辞职。但要把预付的工资如数奉还。哦还有,如果你选择完成你的工作,收件人顺利牵手之后,你还有一笔提成可以拿,大约是这次运费的三分之一。你有选择的权利,在我去洗手间回来之前。”
等到姜南海从洗手间回到座位时,钟小魁已经不见了,那张纸也不见了。


四.
星期六的早间新闻里,美丽的女记者神情紧张严肃地站在某条大街上,时不时朝身后那座本市最繁华的SHOPPING MALL顶层仰望,大声说今晨约8点时候,有市民发现一怀抱小孩的年轻女子,站在她身后这座建筑物的天台边缘,情绪激动,声称要跳楼自杀!现警方与消防官兵都已赶到现场云云,镜头里的现场一片混乱,警戒线内,橘黄的救生气垫已在底下张开,救人的消防员,看热闹的群众,惊叫声,劝慰声,把钟小魁的手机屏幕塞得满满当当。
而女记者随后的一句又将整个事态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据知情人士透露,该女子身份特殊,是新晋导演隋东平前妻,怀中所抱的小女孩,疑似两人女儿。现场情况十分混乱,更多情况稍后送上。”大人的事,扯上无辜孩子作什么。钟小魁摇摇头,退出在线视频。
每天早晨看报纸看在线直播新闻,是钟小魁的习惯,哪怕在一辆摇摇晃晃的破公共汽车上,哪怕邻座那个男人把山寨手机的音乐开到最大挡,他还是坚持着看完了视频。不看新闻,人会变傻的。这是他老娘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对此他表示赞同。
周六的早晨,没有多少人来挤公车,何况121路车本就是一条非热门的路线,穿过三环路往南开往终点站鹭园别墅区。通常住这个别墅区的人,都是不需要坐公车的。
姜南海给他的资料上表示,程骏心现正在鹭园拍戏,他担纲的那部叫《废园》的电影,正在这地方取景拍摄。
照片上的程骏心,英俊过人自不必提,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寻常人没有的光彩,哪怕是在照片里,也是十分的与众不同。真是老天爷赏饭吃。钟小魁看着倒映在车窗玻璃上呵欠连天的自己,蓬乱的头发,黑眼圈,没有任何亮点的工作服,还抱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大包,垂头默默叹息。

“CUT!”导演一声兴奋的大喊,小跑上去用力拍了拍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程骏心,“刚才这一条非常到位!照这个进度,咱们的戏顶多再一周就能杀青了,比预期提高一个月,骏心,这次你功不可没!明年的影帝非你莫属!”
“拿到了再说吧。我累了,先回去休息。”程骏心并不太领情,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戏里的温柔恢复到现实中的漠然。只要“程骏心”这三个字还是票房的保证,他就有不将任何人放到眼里的资本。
出道两年,粉丝无数。放眼娱乐圈,蹿红速度最快的,唯有他程骏心。左右逢源,各大电影公司力捧,他的顺风顺水让人咋舌。而隋东平作为新人导演能邀得程骏心同他合作,据说完全是因为隋东平的妹妹——出道不久的女演员隋里纱,有传她与程骏心是恋人关系,狗仔队不止一次偷拍到程骏心跟这个漂亮姑娘同进同出的照片。自程骏心出道以来,从未与任何女性传出绯闻。除了拍戏工作之外,私生活规律简单到让人认为不正常,直到隋里纱的出现。这对男女的动向,成了娱乐圈里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八卦…姜南海甚至把这些八卦都敬业地打印到了纸上,看得钟小魁哭笑不得。还有,身为一家快递公司,所谓的宅急送,七天时间还能叫快递,叫急送?照PKD的速度,如此不专业的快递公司居然还能在同行的残酷竞争中存活下来,也真是奇迹。难怪连个固定的办公场所都租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