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花初见】

山庄一处简单房舍外,刚吐绿的垂柳拂下几许水珠。
因得才下过小雨,院中湿气未消,斑驳的水渍残留于地上,映着头顶天空。
猛然间,一道剑光闪过,引得柳枝乱颤,平静的水洼之上,一人脚下生风,溅起的水花破碎了苍穹。剑影凌乱,身形难辨,只听得那剑风呼呼,煞有气势。
只待过了半盏茶时间,那人瞬间收了招式,立剑于身后,笔直而立,另一手规矩地摆在胸前,平顺气息。
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继而猛地睁开眼,喜滋滋地往背后看。
“三哥,三哥!你瞧我方才的剑法,使得如何?”
山明水净,轻风含香。
自那绿柳后传来一声清浅而细微的摩擦声,继而见得一个朴素的轮椅被缓缓推出。
椅上青衫翩然,月色腰带,阳光倾泻他半脸,衬得那俊逸面容愈发儒雅。
宿兮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剑式很华丽,力道还差些。你练武总顾及着好看不好看,自然气势要输掉大半。”
燕生拿着手里的剑半懂不懂地晃了几晃,挠挠头。
“哦……”
时候尚早,午时未到,加之秋初阳光熹微,并不似夏日里那般热辣,照得人浑身暖意融融的。
燕生又自顾在院子里耍了几回剑,方忽然起意,一蹦三跳凑到正看柳枝的宿兮跟前。
“三哥,今日天气这么好,咱们去庄子周围逛一逛罢?听说附近有个兵器堡,里边儿收罗了不少好东西,虽说比起苏州那个是小了些,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听罢他的话,宿兮慢慢收回目光,偏头轻轻摇了摇。
“我对那些东西不怎么上心,你自己去吧。”
早料到他会这么说,燕生还是坚持了一下。
“去瞧瞧新鲜也好哇,老呆在屋子里有什么乐趣?这沈老庄主做寿,难得来这一趟,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和师父求的机会,总不能浪费了啊。”
也不欲让他失望,宿兮无奈笑着,想了想。
“这样吧,你替我去挑一把上好铁骨扇来,我这把用得久了,有些不上手。”
燕生皱了眉瞅着他:
“你当真不去?”
宿兮很生抱歉地又对他一笑。
见得这般,燕生也只好作罢,抿着唇走了几步,又回头。
“那我去了……我给你挑的扇子,若是不好,你可别怪我。”
“不会。”
院门被他蹑手拉开
,然后关上。“吱呀”的一声。
远远的,闻得下人在与他交谈,不过听不大真切。宿兮望了那院门一会儿,也觉得有些无趣,自转了轮椅往屋里推。
窗外的树影洒了一桌,灿烂的光芒将白底黑墨的画绚得格外温暖,宿兮撩着右手衣袖,提笔,沾墨。颔首沉思了半晌便快速落笔,笔尖划开,晕染出色彩来,几挑几勾之下,一幅清淡的翠竹就落成。
却并不怎么满意,宿兮叹了一口气,将笔放下,静静地靠在椅子上看着外边的柳叶。
沈家不愧是靠珠宝古玩发家的,仅仅是一间客房也能造得如此别致宽敞,倒是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乍起的一阵风吹落了一片落叶,悠悠打旋落在他膝盖上。莫名的就起了一股刺痛,从左脚开始逐渐遍及了全身。幸而去的很快,并不严重。宿兮闭着眼,稍稍松了些眉头。
转眼,距离左腿废掉过去了十五个年头,如今他已二十有一。
偶尔细想,却也不知这些年来过得是何感觉,什么都是淡淡的。初时或许在生活照料之上颇为不便,但多年来早习惯了这般生活,现下不需旁人帮忙他亦能独自安排好一切。
只是每逢雨季前夕,左腿的旧伤仍会疼得让他彻夜难眠。
因听师父说来,他腿上染有恶毒,腐蚀筋骨,目前毒性未除,至于何时会蔓延至全身……也不甚清楚,不过照最近发病的次数来看,恐也是迟早之事。
如此一思忖,只觉得浑身倦倦的。分明也未做什么,却感到疲惫。
柳枝左右摇晃,几许飞絮浮在茶杯里,荡了满杯的波纹。
宿兮也没睁眼,从桌上摸了一小块儿墨锭在指尖玩了玩,随即食指一动,“啪”一声打了出去,听得小小的闷哼,似有什么从房梁飞了出去。
他勾起嘴角来轻笑。
看样子,这沈家庄子的守卫也不怎么牢实。不过轻功能有这般好的,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沈家庄外种了不少桃树,但秋日临近,落叶满地,只余空荡的枝丫萧瑟寂寥。
跃过最高的那棵树,陶木晴身形不稳地跳回地面,捂着被打伤的左手手腕,频频往身后张望。好在并无人跟来,她大松了口气,这才挽起衣袖检查伤口。
待见得那青紫的皮肤顿时就倒吸凉气。
“还好躲得快……”陶木晴喃喃自语。那人的手法何其精准,险些没命中内关。
唏嘘之后又不禁感慨,好歹她练了那么多年的轻功,竟半柱香没撑到就给
人识破,当真是天下之大,高人众多。
如是想着,犹自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啦,开新坑啦,各种撒花撒花~
好吧,此文主要是讲桑鬼师叔的小徒弟的故事~^_^
如果说上一部的主题叫做执念,这部……就果断叫夙愿了吧~
偶努力的爬格子儿去了,看偶那么勤奋的份儿上。就收了偶吧^_^
裸奔无存稿上阵!各种强大,囧rz


☆、【席上惊闻】

今日初三,蜀中沈家庄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门口来访之人络绎不绝,祝贺之声随处可闻。
庄子门口站着欧阳管家,一身织锦暗红袍,面上笑容灿烂,不住朝所来客人拱手道谢。
“欧阳大管家!”来人笑着抱拳,递上一张请柬。
“中原镖局张总镖头!”欧阳管家未翻请柬,便就大笑道,“失敬失敬,里边儿请!”
“今日你我二人可要喝得不醉不归啊!”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宅子里走。
“这是自然、自然!”
欧阳管家仍旧保持着那笑容,心中颇觉喜悦,方转头欲备继续迎客。不料视线从旁边移过来,却正对上石阶下走来的一个人。
来者衣着玄色劲装,脚踏黑缎登云靴,身背玄铁长剑,面容暗沉,剑眉斜飞,唇不言语,眸中清冷。
这前来祝贺的无一不是笑乐满面,独此人看着这般不善,欧阳管家心下没底,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就着寻常礼仪上前问好。
“敢问,这位少侠,那请帖……”
黑衣剑客脚步一停,自怀中摸出一方大红简帖,一言不发地拿给他。欧阳管家赶紧接过,还没等打开看,那人就大步跨进门去。
南山沈家不仅于商场上有名气,在江湖中亦是结交了不少人,故而此回沈老爷祝寿,想必各色人物都将前来,虽说有所顾虑,欧阳管家还是强作镇定地打开那请帖来看。
笺纸上一笔黑墨书三个大字——
“步云霄?”
“哦?是当朝步大将军的二公子?这也难怪不得……”
顺着这温润声音看去,林荫之下缓缓出来一人,欧阳管家先是一愣,随即也无奈着回话。
“是啊,这步家自打入了公门,心气儿就高了起来,保不准再过个些罢年,恐连江湖上的人都不认了。”
燕生推着宿兮从院里出来,听得他这话,自觉不解,方问道:
“不是据人说这步大将军,步大公子都是极好说话之人,也曾在与契丹人交战上立下大功,为何这二公子就是这么一副德行?”
闻他话语里的过激之处,宿兮不由皱眉喝道:
“小燕!”
欧阳管家倒是见怪不怪,眯眼笑道: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这步二公子喜好插手江湖上的事,对朝堂之事反而漠不上心。说来也是,如今官家的规矩,那朝中有俸禄的,其子嗣想要做官再不容易。况且他头上还有个大哥,就是数下来,也轮不上他。”
“听
师父说,步家剑法精湛,尤其是那套‘定魂剑法’,可谓是武林绝学。要有机会,我可得领教领教!”燕生摩拳擦掌了一番,大有现下就拔剑上去找他切磋一番的架势。
欧阳管家撸着胡须,大笑:“燕少侠不愧是姜南飞的徒弟,颇有乃师之风啊。”
宿兮将拳放至唇下轻咳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小燕,欧阳管家还有许多事要忙,我们就不多做打搅了。”
燕生自没注意到什么,很听话的点点头,伸手扶着轮椅转了方向朝内。
欧阳管家微一作揖,道:
“宿公子自便,老朽就不多招待了,若有何处有甚需要的,尽管吩咐。”
“多谢欧阳管家。”
说起沈家,这乃是当今大宋数一数二的巨富,光算得宅邸就有八百。南山这宅子也只能说是较为上眼的。
这府内极大,花园三处,亭台楼阁数不胜数,四周种满各色稀奇草木。
自大门到主厅,这一路上所碰见之人,少说有百来个,也就只得这地方容得下那么多的人。
“哇呵!沈家果然是面子大啊,连昆仑二老都来了。”刚一进门,燕生就有些咋咋呼呼。
“别多话。”宿兮大致扫了扫厅中数人,低声道,“咱们且挑个僻静些的地方,随意吃点东西就行。”
“诶……三哥,就不去跟别人讨教讨教什么的吗?”即便口上略有不悦,燕生还是依言推了他寻得东南角的位置。
“你若要去,便自己去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吃茶也挺好。”
燕生恼火地在他旁边坐下,叹气。
“三哥,我怎放心你一个人啊。”
“我一个人怎么了?”宿兮端起茶杯来,轻抿了一口,笑,“不用太过担心,我酒量也不好,吃几口菜,意思意思就回去了。”
挠头想了一会儿,看着那周遭人群谈笑风生,其间少不得有几个是他心中倾慕多年的大侠,燕生心痒难耐,带着疑惑口吻,又问。
“……您一个人,当真没事儿?”说完自己也觉得多虑了。
宿兮不冷不淡地放下杯子,也不看他。
“你的剑法大半都是我教的,你说我可会有事?”
“那,那我可去了啊!”他兴兴奋奋地就站了起来,目光早已离席。
宿兮看在眼里,暗自无奈地笑道:
“去吧。”
手边是上好的云雾,热腾腾的,在冒白气。他也不急着喝,捧在手里慢慢暖着,自这阴暗角落闲闲看去,厅中
高朋满座,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大多都来了。连得与他多年的好友也到了不少。
犹豫了一下,仍旧还是未上前去。
武林中人见面,无非是谈论武功套路,心法内功,或是刀枪剑锤之类的。也有人说到兴起之处,动了手比划几番,惹得周遭拍手叫好。
宿兮就在那旁边品茶,不言不语,只是含笑。
巳时六刻,眼瞅着八方来客皆到齐,桌上酒菜也都纷纷摆上,沈家大公子缓慢从偏房踱步而出,走至厅中朝堂下诸位拱手施礼。
“各位江湖好友——”
“承蒙诸位赏脸前来参加家父寿辰,沈晨天在此,多谢了。”
一语方罢,台下便有人哄笑嚷道。
“沈少爷哪里的话,若要言谢,不如把你沈家藏的那百年老酒献出来,让大家伙儿解解馋吧!”
“是啊——”
众人也随之起哄。
沈晨天笑容不减,忙点头称是。
继而又有人道:
“沈家少爷,几时不见沈老爷子啊!”
“就是,今日乃是他五十大寿,他不出来喝几杯,如何使得!”
眼见得有几个大汉举着杯子,作了个灌酒的姿势,言语里多有玩笑。
沈晨天也不禁笑开来:“这位大侠说得是。不过家父对晚辈言说,要晚些时候再来。似乎……是有什么格外惊喜。”
“哟。还有惊喜呢?”说话的是封家浪子,外号“十三猫”的盗侠。
“既是有惊喜,咱们就不妨等这一会儿吧。”正端着大酒碗的张镖头朝旁边的一人挑眉示意。后者当即明白,做好了要将沈老庄主灌到不省人事的准备。
一时又说了几句不疼不痒的闲话,沈晨天也端了杯子挨个挨个敬酒。
酒席上推杯换盏,笑语不断,沈家财大气粗,弄了些新奇的歌舞来给众人提提神。
那边抱着酒坛子的燕生盯着那妖娆舞女眼睛发直,连眨都忘了眨。
厅中笙歌鼎沸,觥筹交错,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偏僻处,宿兮静静替自己斟了一杯酒,青瓷盏里荡漾出的酒水,清香四溢。浅啄了一口,滋味果真醇厚,饮后齿间留香。比及那些大碗大碗吃酒的,他还是觉得这般小酌比较合胃口。
酒过三巡,已是有微微醉意。
周遭之人仍旧兴致高昂,未有要散的意思。不远处的燕生尚在和天星刀郑铁石猜拳,想来也无暇顾及他,宿兮自转了轮椅,悄然出了门,往自己房里走去。
*
沈家庄子里宴席正至高/潮,大门口寥寥几个家丁懒懒散散的守着,时不时还颇好奇地往里面瞅。
头顶快速闪了一抹黑影,似也未觉察,只隐隐感到一股风掠过,拂面时有淡淡的白兰味。
此次身上没带一片树叶,陶木晴轻轻巧巧地落在那临近的大树干上,一手扶着树身,对着那还在打呵欠的两个守卫得意一笑,复又脚尖一点,跃到对面屋檐去了。
沈家寿宴,请了许多江湖中人,主厅倒也不难找,连酒桌子都摆了好几个在院外。那上面的美酒好菜,看得她不由得频频吞唾液,强自忍耐许久总算镇定下来。
这里高手众多,不过可借得酒席间的欢闹隐蔽她动作,加之她轻功不错,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陶木晴探头看了看。这有钱人家的宅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大,她前几日来寻了好些次,却一直未能寻到沈家当家的房间在何处,不知能否从这酒言酒语里听出端倪来。
离门最近的是个半大的少年,却俨然一副酒鬼模样,扣着酒碗喝得烂醉,身上还倒了个灰布衣衫的大汉,口中不住打着酒嗝。
陶木晴有些厌恶地用手掩了掩鼻,再往前面看,目光绕过一堆瓶瓶罐罐,最后落在一个玄色劲装的男子身上。
很奇怪,寻常人若是使剑的,即使背后负剑,在这吃饭喝酒的场合里也多半会卸下来,可他反而仍旧背在背上,正襟而坐,不带半点喜悦。在周遭一群吆喝灌酒的人之中着实是格外显眼。
不过,仔细瞧那把玄铁剑,可当真是把好剑,自剑鞘的磨损程度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不过剑中的杀意和戾气便是隔了这么远她也能感觉得到。能有这般气息的剑,定不是寻常铁剑。
顺着剑视线又落在他脸上,这人面上沉静,无喜无悲,倒是清冷得很……
陶木晴嘴里不自觉“啧啧”了两声。
不想,那人星眸一抬,始料未及,险些与她目光相触。陶木晴赶紧收回头来,庆幸地拍了拍胸口。
“哎……”不知何处,传来一人轻叹。
“有钱人家就是好,你看这桌子,这椅子……这酒壶!随便哪一个卖了,都够我吃好几年的了。”
此话道出了她心声,陶木晴很是认可地点点头。
“废话。靠珠宝发家的,这能不有钱吗?”另有人笑道。“你若是馋的很,也去找沈庄主,叫他给你些本钱,你和他学做生意呗。”
“去!”听得他啐了一口,“好歹我也是行走江湖的大侠,哪
能为了点点钱财,就弃了我前程!”
“就凭你,还前程呢……”很是瞧不起地“啧啧”道,“早生十年差不多。”
“嗯?”那人听得不明白,“你此话何意?”
“这还不懂?”后者敲了敲桌子,“早生十年,没准儿能和方盟主较量几招,现如今……还是别想了。”
“嚯?你说方盟主……”那人想了想,摇头,“人家可是武林奇才,当下正值不惑之壮年,我哪能啊!”
“亏得你有自知之明。”
那人把杯中酒饮尽,凭着酒劲儿,摩拳擦掌道:“据说他作盟主也有好几年了,如何就不见得要让位呢……怎的,也让咱们晚辈后生试试那当盟主的滋味儿。”
“嗨……坐了那位置肯定舒服,谁要愿意让啊?这就跟当皇帝似的,没见哪个皇帝有真心要退位让贤的,一个理儿。”
“说得也是……”
正谈笑间,忽有人猛地推开一侧小门,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不慎撞在那一方桌上。
“少……少爷!”
掂脚看去,此人竟是欧阳管家。
才倒好一杯酒欲喝的沈晨天不禁皱眉来,问道:
“欧阳管家,没见得我正和客人对饮么?何事需慌成这样?”
“是是……是老爷!”欧阳管家有些语不成言,只伸出指来,对着那侧门口,满脸惊恐的吐出下半句。
“老爷他,死在屋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开篇出现的人物很多哇~
男主男配女主一干人等。
希望不要看着太累就好。嗯嗯……
偶下去继续努力爬格子儿!


☆、【豪门血案】

一语出,仿若激起千层涟漪,坐着的人皆蹭一下站了起来。席间有不知哪位手中不稳,杯碗落地,破碎出清脆的声响。
“你……你适才说什么?!”
张总镖头拍桌而起:“沈庄主死了?”
“这……怎会如此!”
一时间场面混乱,众人面面相觑,脸上多有讶然。
沈晨天更是一把揪住他衣襟,怒不可遏:“休要胡说八道,我爹他刚才不是好好的?!”
“少、少爷……”欧阳管家略有哆嗦,嘴角抽动,“我所说乃真话啊!少爷若是不信,且去老爷房中看看。”
沈晨天手中一滞,犹豫半刻这才猛地推开他,大步往侧门走。
堂下众人自然也跟随其后,提刀拿剑,一扫须臾前那浑浑噩噩的醉酒之态,骤然精神百倍。
陶木晴俯在门前梁上轻皱了皱眉,也着实未有料到这般境况,但左右一思索,此番可趁乱潜入沈老爷房中查看,倒也正中她下怀。
于是旋身落在地面,前后看了看,便猫腰欲要跟上去。
岂料,前方竟滚来一只白玉酒瓶,滴溜滴溜至她脚边,还没反应过来,脚尖就碰上了那瓶身,发出极轻极轻的动响。
“什么人?”耳畔即刻就传来低沉嗓音。
陶木晴暗道不好,抬头间,那负剑的黑衣男子已然回身看过来,手抖出剑,脚踏于面前桌上,不过轻轻一点就飞身逼近,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半点停顿都没有,看得她瞠目结舌。
来不及多做踌躇,陶木晴赶紧闪身而出,踢了临旁一只大木桌过去,那人毫不迟疑,挥剑劈成两半。就着这空当,她拔腿就跑。
沈家有钱,这就是麻烦,花园假山,小阁楼小庭院遍地都是,长得也都差不多,几下子就让她失了方向。在一处岔路口左顾右盼,她狠狠抓头,正待考虑要走哪一边,后边的人紧追不舍,眼见要拉近距离。
陶木晴心下慌张,索性豁出去了,掏出袖中毒弹甩在后面。听“砰”一声响,炸开了一团紫色烟雾,虽说有一点愧疚之意,但保命逃跑为上,也顾不得多想,她胡乱挑了一条道使出轻功跃过围墙。
跑出长长的回廊,没听得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大约是将那人甩出一段路程,她一面回头张望,一面看路前行。
也不知是走到哪里了,只觉得这一带分外安静,院落简朴,点了几丛翠竹杨柳,看着是有股情趣在里头。不过可惜她向来不爱好这些,即便是美得如天上宫阙此时也无暇留恋。
绕了个圈没
见半个人,想来今日寿宴,兴许都去前厅吃酒了,后面有人穷追不舍,正巧让她寻个地方躲一躲。
陶木晴随意踹开一扇门,门未上锁,就地滚了进去,她赶紧起身去小心关门,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得一个浑身黑衣剑客扮相的人在院里张望一番,继而又朝左侧追去了。
“呼……”她不觉松了口气,放下手,靠着那门平息情绪。
记得出门前明明看了黄历的,怎的这几日的事情都如此不顺。想来她轻功已入化境,江湖上能觉察到的不出十个人,如何短短两天间就有两人把她搞得这般措手不及。
难不成……
这十个人都凑巧碰一块儿了?
啧,真真霉运上门了。
刚要转身,不想自背后传来轻轻的一个温润男声,惊得她手上一抖。
“姑娘这来我这屋里两次了,倒不知意欲何为?”
陶木晴下意识回头,就看着那疏朗树影下的泼墨青衫人,眉目俊逸,面色含笑,便只这么一看,却觉有三月春风般温暖气息。
但遗憾他腿脚不便,竟是转着一个简单的木质轮椅,缓缓而出。
思索许久,陶木晴恍然悟道:
“你是!……”上回来时匆匆,未曾好生打量过,此番细琢磨,不料他居然是半残之人,当即又对自己的功夫大为感慨了一番。
陶木晴脱口就怪道:“你怎知道是我?”
宿兮眉眼一弯,没说话,目光却扫在她那件缃色云雁细锦衣上,左袖手腕处依稀有淡淡的墨迹。陶木晴先是不明他眼神,待顺着他视线看来,顿然明了,马上就伸手捂住袖口。
“……”仇人见面不免眼红,可如今门外敌人众多,要与他争执只怕多生事端,陶木晴掂量掂量,还是觉得先走为上。
她笑着十分有礼的拱手道:“这位公子,小女子前日失礼冒犯了,这里与你道个不是,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莫放在心上。咱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道儿吧……”尾音没落下,她就疾步想要破窗而出,岂料身形才一动,面前就横了一把未展开的精致铁骨扇。
陶木晴一愣,语气里带了丝敌意:
“喂,你这是作甚么?”
“姑娘莫要误会。”宿兮波澜不惊,脸色不变,手上的扇子却一点没有要收的意思,“只是姑娘尚未回答在下方才的问题,在下……暂时不能放姑娘离开。”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恐怕不好吧。”陶木晴嘴上调笑,袖下摸出一枚紫色
的丸子,“你们名门正派不都是行的端做的正吗?这样有损一个姑娘清誉之事,想来不会做的吧……”
“吧”字刚脱口,两指间夹着的弹丸作势就要甩出来,可那人的速度竟要快上她几分,只一抬手就扣住她手腕。
宿兮扬了扬眉,垂眸盯着她指间的深色弹丸。
“毒行丸……姑娘可是唐门的人?”
“可惜啊。”陶木晴试着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出来,脸上倒是不服输的笑道,“你猜错了。”
她出另一手来举掌就要挥,宿兮微偏首躲开,空出右手袭向她臂弯,陶木晴手腕一转,本想后退几步,怎奈左手被他擒住,动弹不得。
二人便就于这狭小空间以单掌过了十来招,陶木晴招招出狠,却没伤到他分毫,几次想要摸暗器竟都被他轻而易举挡下。没了毒,且凭手上功夫她自然是不敌。
耳中听得数丈之外有不少脚步声,料想是那厅中人都过来了,一时气急败坏,可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由得她出神的间隙,宿兮伸手抽出她腰间缠着的一条白狐皮软鞭,手法极快,三两下就将她双手捆绑住。
陶木晴吃了一惊,待得要挣开,骤然想起她这鞭子是越缠越紧的,当下就心中啼血,不禁叫苦。
正在这时,房门给人一脚踢开,门外阳光射进,刺目疼痛,背光见着那为首的沈晨天怒气冲冲,手里还持了一把长剑。
“好你个贼人!居然加害我父亲!”他几步走过来,一把拽着陶木晴衣领将她拉至眼前。
饶得是此刻心中不快,也知晓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陶木晴只平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