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花城·诛妖 沈沧眉
简介:雪域郡主沈熹微自幼与封天府二公子封逸昀定有婚约,
封逸昀夫声名狼藉,
她假扮哥哥的书童入关调查攒花洲怪事之谜,
欲伺机悔婚,却又和大将军萧无垢发生纠缠,一路上险情连连。
原来,此事的起因乃是神侠步轻尘用情至深,
欲借助妖兽的力量使假死的恋人苏醒,不惜牺牲黎民苍生甚至自己的性命。
宫廷阴谋不断,江湖险象环生,爱情花开不败

攒花城·诛妖(第一部分) - 沈沧眉
第1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1)
【第一章】黑云压城城欲摧
1、山林森郁,阴云诡异……
天色将晚未晚,大片暗涌如波涛的云霞凝聚在天边,青紫靛蓝红层层浸染,交织得恍如一匹幻丽锦缎般披挂于攒花城的上空,遮掩了残阳的余晖,金光涣散,夜幕渐垂。
一辆马车停在气势恢弘的封天府门前,车夫隔着青黑色车帘回道:“公子,到了。”
车内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挑起帘幕,一双裹着红色皮靴的长腿跨了出来。来人大约二十来岁,一身红色劲装,腰悬佩刀,白肌黑瞳,鼻梁挺直如刀削,唇瓣分明如菱角,流瀑般的长发披散在背上,俊美中透出一股逼人英气。

他伸展一下腰身,叹道:“总算在天黑之前赶到了。”
说罢回身探头进车厢内,见深红色毡毯上那个书童打扮的少年兀自熟睡,清亮的眸中不觉露出一丝宠溺笑意,却也不得不狠心将其唤醒。
“美人儿,醒醒。”
半晌见她毫无动静,伸手捏了捏那张白里透红的小小脸蛋,笑道:“快醒醒,大懒虫,你到家了。”
车厢内的人忽然抬脚往他下巴踢去,一直紧闭的眼睛倏忽瞪得老大:“放屁,这是我家?”
沈多情抬手握住她纤细脚髁,往外一拖,嬉笑道:“迟早是你家,快去拜见夫婿吧。”
车内的人顺势滑出车外,双足凌空虚点,一个滴溜溜的翩然回旋站定,伸手整了整衣冠,两眼瞟着“封天府”三个字,冷笑道:“封逸昀这个浪荡子也配做我沈熹微的夫婿!”

沈多情摇头叹息:“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随从。”
沈熹微瞪他一眼,忽然换上笑脸。“哥哥,不如你帮我退掉这门亲事吧。那个混蛋劣迹斑斑,行事荒唐,以后若是真的成了一家人,多影响我们家的清白声誉啊——”
忽见沈多情的目光径直看向她身后。她转身顺在他的目光,不由得怔住。
只见门楣下站在一位少年公子,身穿烟灰色绸缎长袍,腰间束着暗红攒珠银带。面如满月,细长凤目,周身散发一股冷峭疏离之气,一双漆黑闪亮的眸子盯着他们,冷冷道:“何事?”

沈多情答道:“在下沈多情,前来拜会封大人。”
少年闻言立刻转头对身后的门童道:“去通报一声,北疆雪域的沈公子来了。”
门童立刻应声去了。
他走下石阶,对沈多情道:“沈兄一路辛苦,我赶着出门办事,先失陪了。”说罢也不待他答话,便径自往西街去了。
沈熹微见他这般无礼,忍不住喝道:“喂,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少年却似充耳未闻,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拐角。
她待要发火,忽听一把清醇和煦如三月春风的嗓音道:“冰凌峰一别,沈兄越发神采飞扬了!”

第2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2)
一个白衣男子脚不沾尘地从禇红色的大门内飘然而出,体格高瘦,眉目温和,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眸看定沈多情似笑非笑。
沈多情含笑道:“不过是虚过了几岁,倒是拓熙你这些年颇有建树。听雪谷一战,神威赫赫,盛名远播。我虽在北疆,却也是如雷贯耳。”
沈熹微轻皱眉头,心道:原来他就是封家大公子。这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实在不像领兵杀敌的神武大将军,却不晓得封逸昀那个混蛋是个什么模样?
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对自己那个素未谋面却声名狼藉的未婚夫亦难免有些好奇。
月至中天,酒席方才散去。
时值暮春,宽阔深广的庭院中繁花似锦,清幽的香气直沁心扉。遍布落红的小径上,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缓缓行来。
“家父半个月前应海云寺的步先生相邀去了金越山,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小弟已命人将‘泻玉阁’收拾出来,暂且委屈沈兄先住下。”
封拓熙的声音在夜色中传来,清冽淳厚,如同微凉春夜里的一抹月光。
沈多情笑道:“能住进攒花城第一名府的贵宾阁,我想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会觉得委屈,拓熙你就不用跟我客套了,还是说说你十万火急的把我叫来,所为何事吧?”
封拓熙温和一笑,不答反问:“沈兄一路东来,可曾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沈多情稍稍沉吟:“不曾遇到什么奇怪之事。”
这时,一直跟在二人身后的沈熹微忽然睁开一双睡意朦胧的大眼,说道:“咦?哥……公子,你怎么忘记了,我们路过临潼山的时候,你不是说那山林森郁,阴云诡异,好像有妖气嘛——”

猛见沈多情拿眼瞪她,立刻伸手掩住口,两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在封拓熙脸上转了一圈,眼波流转之间竟别有一种风流情态,光丽动人。
封拓熙的眸中闪过一丝异彩,“沈兄不必见外,有话但说无妨。”
沈多情道:“拓熙,并非我见外。当时天色昏暗,霪雨连绵,也未曾看得真切,不敢信口雌黄。”
封拓熙点头道:“沈兄不愧是雪域密宗的第一高手,果然目光如炬。实不相瞒,临潼山确有古怪。”
“哦?”沈多情微一挑眉。
“这正是小弟请沈兄前来的原因。”封拓熙悠悠叹息一声,无奈道:“这三个月来,攒花城中连续发生了几桩怪事……出城往西五十里处,有数百亩的皇家花苑,苑中有八名花农陆续死于非命,‘摄祚社’派出的三名追捕不但没有查出任何头绪,而且全部失踪,至今音讯杳无……”

沈多情静默不语,一直呵欠连天的沈熹微此刻瞪大了双眼,脱口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你们女王的皇家花苑杀人?”

第3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3)
封拓熙苦笑一下:“是啊,女主颇为震怒。但更为奇怪的是,这八名死者全身上下无一处伤痕,却无一例外都是失血而死。就在傍晚时分,又有一名死者被发现,观语已经赶去了。”

“观语?莫非就是我刚刚在门口遇到的少年?” 沈多情挑眉问道。
封拓熙抚掌道:“对了。他出门的时间,正是沈兄来的时候。你们肯定已经见过面了。”
沈熹微冷哼一声,噘着嘴道:“哼!他的架子可大了,对我家公子爱理不理的。”
沈多情忙喝道:“不得胡说。”
封拓熙一怔,遂即笑道:“沈兄切莫见怪,他是家父早年在乱军中收养的一名弟子,自幼寡言少语,一年说的话也屈指可数。家父根据他这个特点,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作冷观语。”

闻言,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沈多情正色道:“拓熙,你刚刚说临潼山有古怪,是否查出了什么线索?”
封拓熙点了点头,遂又皱眉道:“其实也谈不上是什么线索。‘摄祚社’的三名追捕失踪之后,观语一直在调查此事,半月前,他在临潼山下发现一些尸骸残骨,实在不像人类所为。若说是山间猛兽吧……临潼山数十里隶属皇家猎苑,一切飞禽走兽俱为皇家饲养,断无随意伤人的道理。何况本朝建国四百八十余年,朗朗乾坤,太平盛世,从无妖孽之说,故而不得不谨慎行事……”

“哦——所以,你就想请我家公子出面,帮你们证实一下,到底是不是有妖怪在兴风作浪。”沈熹微笑嘻嘻接口道。
封拓熙越发觉得这个青衣书童活泼有趣,沈多情却是一脸无奈的摇头苦笑。
她忽又仰头打了一个呵欠,道:“不过,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大家还是先去休息,有什么事等到明天再说也不迟啊。”
封拓熙立刻尴尬得面色微红。沈多情亦是一脸羞愧,恨不得将她的嘴巴缝上才好,正要道歉,封拓熙已抬手道:“沈兄一路辛苦,请早些歇着,小弟先告辞了。”
沈多情送他出门,看着他的背影渐远,待要跟这个多话的妹妹算帐,却见她已靠在泻玉阁的门框睡着了,不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只得弯腰将她抱进房去。
2、满树繁花烈烈,遍地落红堆积,花事虽盛却已至荼蘼
冷观语转过封天府的西角,偏门处早有人备好了一匹骏马。
他起身上马,直奔西城门。城门守卫远远瞧见一匹红马疾驰过来,尚不及回过神,那马已旋风般冲出城去,险些带翻了一辆入城的小骡车。
其中一个新来的守卫忍不住骂道:“他娘的,赶着投胎啊。”
他身边的人面色大变,惊呼一声:“我的娘啊,你连他都敢骂?”

第4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4)
“他是谁?”
“他就是内宫羽林的四大骑侍之首,女王陛下的贴身护卫冷观语冷大人。”
新来的那人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冷观语不知身后二人的这番对话,径直朝西南方向的皇家花苑疾驰而去。片刻功夫,鼻端已隐约嗅到了一股清幽的香气。
离皇家花苑越近,香气便越浓郁醉人。
这时,天色尚未黑透,西边数道红光未落,幽蓝空中已出现一抹淡淡月痕,弯曲如钩。在他的前方数十个巨大的白色圆拱型物体横亘夜幕下,好似连绵不绝的小山相连。
他人马未至跟前,早有花苑的管事迎了上来。来人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一言不发立刻带他来到左手边第三个花棚。
该棚内种植了数百株桃花,满树粉白嫩红怒放,浓香满溢,艳丽无比。
冷观语目不斜视,径直来到一株花树下。只见那名花匠仰面躺在地上,身上已落满了薄薄一层残红,一股残败的死亡气息扑面而来。
他挥袖轻轻一拂,片片残花翻飞开去,露出干瘪的一具躯体。死者瞳孔收缩,口鼻大张,神色惊恐不可名状,黝黑干枯的皮肉皱巴巴纠附在骨架上,像一副笔法糟糕的诡异图画。

他取出一副洁白的丝质手套戴上,蹲下身子轻轻翻看死者的身体。不出所料,死者全身没有一处伤痕,血液却不知从何处流失干净。
冷观语清冷的面上毫无表情,眸中却似有一根细如发丝的弦紧绷着,隐隐透出一股杀气。
周遭一片静默,三名管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几时发现的?”
“交班时分。”
“有人听到什么动静吗?”
“没有。”
他轻轻蹙起眉头,如同两道隐约的山峰。抬眼四下一看,满树繁花烈烈,遍地落红堆积,花事虽盛却已至荼蘼。
棚口忽然送来一阵轻风,落红飞舞处白光一闪,却是一把雪亮剪刀,正落在花匠身体右侧不远处。
剪刀下压着一根深褐色的枝状物,大约三寸余长,手指般粗细。
他俯身捡起来,细细看了一会,用丝帕包了放入囊中,转身出棚上马来至大棚背后。
只见西北方向的临潼山上延绵数里的大片浓黑茂密的深林,层峦叠蟑,寒气森森,在夜风里摇荡起伏恍如深海的波涛,不时夹杂着几声凄厉诡异的兽鸣,尤显得阴森恐怖。
他凝眸遥望片刻,又至各个花棚处细细巡查两遍,约摸过了三个时辰,方才回城。
清晨的阳光穿透窗棂射进屋中来。屋内站在一位红衣少年,金黄色的光线照着他饱满光洁的额头,滑过浓密的睫毛,顺在挺直的鼻梁急转而下,在脸颊投下一块淡淡的光影。

他的表情严肃凝重,眼睛微眯,盯着手里一根深褐色的东西,手指粗细,三寸余长,尾端突起如锤状。

第5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5)
“沈兄,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封拓熙站在他的身后,忍不住问道。
沈多情回过身,眸中露出一丝困惑表情:“这东西——像是蝴蝶的触角。”
“蝴蝶?”封拓熙低呼一声,就连一直不动声色的冷观语也为之侧目。
沈熹微在旁撇了撇嘴,想要说什么,忽然想起早上哥哥的一番叮嘱,便又咽了回去,心里却道:哼!真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沈多情点点头。
封拓熙奇道:“照理说,蝴蝶没有这么长的触角啊,况且也从没听说过有蝴蝶杀人之说啊。”
“假如是一只蝶妖的话,一切就都好解释了。”沈多情挑起眉峰,悠悠道。
“沈兄的意思是,攒花洲确有妖孽?”
沈多情举起手中的截肢,道:“这不过是其触角的一部分而已。单凭这个,我也想象不出这只蝴蝶究竟有多大?但肯定不是一只普通的蝴蝶。”
沉吟片刻,又对冷观语道,“烦请冷护卫领我去看一下死者的尸体。”
冷观语点头:“尸体昨夜已移到摄祚社的镇魂司,沈兄请随我来。”
当下,一行四人出了封天府的北侧门,往东一拐,便是攒花城最热闹的一条大街。
沈熹微久在冰封雪域,乍到南方温热水土,繁华闹市,但见朱门楼阁内尽陈奇货异物,样样都觉得新鲜有趣,把玩着小摊上的一把九玉连环锁不忍放手。
沈多情知她生性好动,要她陪自己去看一具尸体委实枯燥无趣得很,便笑道:“小容,你今日就不用跟着我了,去逛逛吧,记得要早些回去,不许惹是生非。”
沈熹微闻言大喜,忙应道:“好的!我一定早点回去。”见他转身欲走,忙又高声叫一句:“谢谢公子!”
沈多情回头,正对上她调皮的眨眼表情,佯怒的摇了摇头。
封拓熙笑道:“沈兄的这个小童有趣得很。”
沈多情无奈道:“顽童心性,好逞强,又贪玩,是我管教得不够。”
封拓熙应道:“如此说来,倒和舍弟逸昀有些相像。”
沈多情闻言,奇道:“对了,说起逸昀,我倒有些奇怪,为何一直没见到他?”
封拓熙笑道:“逸昀年前惹下一桩祸事,家父罚他闭关反省一年,眼下才过去五个月,还须得大半年才能出来呢。”
沈多情正待问是什么祸事,忽听冷观语道:“到了。”
他抬头见一座青砖白墙气派非凡的庭院,漆黑门楣上书着三个篆字“摄祚社”。门下早有社里的管事在侯着了,见到他们忙一路引到镇魂司厅内。
花农的尸体直挺挺躺在青木尸床上,全身未着片缕,皮肉皱成一团。
沈多情随手捡起案上一把细长的解剖刀,将刀背贴着尸体一寸寸抚平,从头到脚凝眸细看了一遍。沉吟片刻,忽然手起刀落,一刀割去了死者的鼻子。动作干净利落,切口平整洁净。

第6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6)
就在这鼻骨上,赫然凝结着一丝禇红色的血迹。
封冷二人同时一惊。
沈多情的嘴角牵起一抹微笑,“这只妖精真够狡猾的,它将喙管刺入死者的鼻孔吸食血液,难怪死者周身找不到一点伤痕。”
封拓熙抚掌叹道:“原来如此。怎么样才能抓到这只蝶妖呢?”
“临潼山。”一直沉默的冷观语忽然道,“若果真有一只蝶妖的话,附近唯有临潼山可作藏匿之所。”
沈多情点头道:“好。我们今晚就上临潼山一探究竟。”
3、惊雷乍起
当沈多情三人决定夜探临潼山的时候,沈熹微正在攒花城外打马狂奔,追逐一个人。
她和沈多情分手后,一路往西大街闲逛过去,凡是觉得好吃好看好玩的东西统统买了下来,怀里抱着两大包的糖果点心,肩膀脖子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佩带挂链,俨然是个街头小贩。

路过一家绛衣馆时,她突发奇想要为沈多情做件新衣裳,在一批红色布料里挑来捡去拿不定主意,正眼花缭乱间,忽然瞥见一匹垂挂于内堂帷后的暗深红闪亮布料,不由得眼前一亮。

“老板,这个布料,我就要这个了。”
那老板见她摸来摸去犹豫不决,认定是个只看不买的,两眼一翻道:“你的眼力倒是不错,不过,你知道这布料要多少钱吗?”
沈熹微这时早忘记自己只是个随从打扮,笑道:“你只管算钱就是,还怕我买不起嘛?”
老板冷笑道:“你就是有再多钱,这个布料也不能卖给你。”
她两眼一瞪,道:“为什么?”
“因为这个布料是我要的。”身后有一个娇嫩的女音脆生生道。
沈熹微闻声回头,只见门口站在一对年轻男女。
女的华装丽服,明眸皓齿,眉若远山,是个标准的美人儿。可不知为何,她与这男子站在一起,竟是一点光彩也无,人们的目光都忍不住要放到这男子的身上。
更为奇怪的是,这男子生得相貌平平,身着一件普通青灰色长袍,除了身姿挺拔之外毫无特点,但周身却散发一股特殊的气质。他只是静静站立,亦有某种说不出的蕴藉风流。

该女子正眼也不瞧她,径自走道柜台前道:“周老板,将我的衣料包好,我赶时间。”
周老板满脸堆笑地要去准备,沈熹微喝道:“慢着!这个衣料明明是我先看好的,你凭什么卖给她?”
女子回身瞅了她一眼,冷笑道:“就你这样的也买得起这种衣料?哼!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熹微何曾受过这个气,怒道:“我管你是谁,这个布料我要定了,算钱吧老板。”
女子忽然咯咯笑起来:“好好好!周老板,你就给他算算价钱,也好让他死心。”

第7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7)
周老板当即噼里啪拉打了一通算盘,抬头道:“一共是七十八两三钱银子。”
“就这点钱啊,我还当是多大的数目呢?”沈熹微得意洋洋地瞥了那女子一眼,慢悠悠地掏出钱袋,一锭锭的往外拿银子。拿着拿着忽然停住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那女子忍不住笑了:“怎么?钱不够啊?”
沈熹微白皙如玉的面上腾地升起一抹嫣红,直漫到耳根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那男子微微笑道:“羡云,你也不缺——”
“我就要这个!”那女子倏忽睁大双眼,仰头瞪着他,一脸蛮横。
那男子也不介意,只是低眉一笑,不言语了。
那叫羡云的女子似乎觉得语气太过了,便放柔声音道:“留仙,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布料嘛。”
沈熹微懒得看她撒娇卖乖,悻悻跨出门去,连两大包放在柜台上的糖果糕点也不要了。
约摸是申正时分,日头偏西,晚风斜来,城里渐渐弥散起一股淡白的轻烟。
攒花城里最豪华的酒肆金玉满堂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宾客如云。
她捏着手里的钱袋,越想越气闷,决定去大吃一顿。左脚刚迈进大门,里面正好有几个人朝外走。领头那人玄衣若铁,气度非凡。他右侧有个随从快步上前当胸推了她一把,喝道:“快闪开!”

她没留神,竟被推得一个跄踉,跌坐在门槛上,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眼睁睁看着那几人上马欲走,却只是捂着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个随从调转马头,看见她两眼直瞪着自己,又骂了一句:“臭小子,看什么看!”
沈熹微长这么大从没受过像今日的窝囊气,直把这群人恨到骨子里去,当下也不跟他废话,一跃而起,将手边一串新买的玛瑙珠朝这人的眼睛直射过去,真正是快如闪电,去似流星。

这名随从万料不到她敢反击,双目被射了个正着,两股热血流了满脸,惨叫一声落下马来。
领头的玄衣男子打马欲走,听到惨叫声,只是侧头瞧了一下,便马不停蹄地朝西城门飞奔过去。其余三人不敢擅作主张,当即也打马跟上。
沈熹微一脚踢开那个随从,飞身上马,扬鞭直追过去。
城门守卫眼见一行人马来势凶猛,带起一阵劲风,离弦之箭般飞奔出城,不由得小声嘀咕一句:“最近这是怎么了?”
这一行四人出城往东北方向疾驰,沈熹微咬牙紧追不舍。
有人高声道:“将军,那小子在追咱们。”
领头的男子轻笑一声:“让他来。”
攒花洲的地势平坦,一马平川,境内唯有临潼与金越两座高山,分立于西南、东北两角延绵数里,遥遥相望。

第8节:第一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8)
这一行人快马飞奔的方向正是东北方的金越山。
这时,夜幕已垂,烟雾弥漫,半边天空俱被深紫暗红的重重云层所阻,阴霾浓郁,似有烈风暴雨欲来,连带着晚风气流也粘滞凝重起来。
沈熹微策马迎风,像是被人当胸塞了一把粗砺风尘,逼仄得透不过气。
她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暗扣了一把碎珠,运力于指朝前面三人的后背疾射过去,急如星火,碎珠破空擦出丝丝尖锐气鸣声。
前面的三人听声辨位,从马背腾空而起避过碎珠,双足凌空虚点,身子箭一般向前串出三丈,动作迅疾优美,整齐划一。
谁知沈熹微射人是假,射马是真。乘机双手连扬,又射出了一把碎珠,一拨分射三匹马腿,另一拨不偏不齐正击在前面射出的碎珠上,前珠劲道不减,去势愈加迅急凌厉。
领头的男子轻轻“咦”了一声,似料不到这个瘦弱少年有这等精妙手法。他虽未曾回头,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一般。
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伸手撕下一块衣摆,扬手甩出去。这块破布宛如有了灵性的活物般从三匹马的尾部飞速旋转一圈,竟将她射马的九颗碎珠尽数兜吸了去。随后挥鞭轻轻一卷,便将那团破布卷了回去。

这时那三个随从都已避过碎珠,落下地来。
领头的男子勒马回头,右手将那块布“唰”的抖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碎珠纷纷落下,发出轻盈的叮咚脆响。
“小兄弟,你用这么昂贵的珠子作暗器,也太奢侈了吧。”
沈熹微一双乌黑皎白的眼瞳直盯着他,似要在他的脸上灼出两个黑洞,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我高兴!”
男子扬眉道:“就算我的属下刚刚对你无礼,但是你射瞎他的双眼,也算出了气。为何还一路穷追猛打?难道非要把我们都杀了才甘心?”
沈熹微冷笑道:“那倒不用。你只需跪下来跟我磕三个响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闻言,那三名随从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齐声喝道:“放肆!”
马上的男子微一错愕,遂即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小麦肤色,宽额大眼,浓眉挺鼻。这一笑露出皓白牙齿,更显得英姿爽朗,豪情勃发。
“哈哈……有意思!小兄弟,我看你骑术不错,不如我们来比试一场,你若能赢了我,我便跟你道歉。你若是输了——”
“如何?”
男子稍一沉吟:“嗯!我看你身手不弱,你若输了,就到我帐下做个士卒如何?”
这下轮到沈熹微大笑了起来:“要我做你的士卒?哼!你也配?你就等着向我叩头认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