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枭图》作者:十载如憾

文案:
这从一九九八年至二零一零年的钻漾年华。

我们在幼年和成长的道路上遭受的伤害、磨难与不幸,都用不同的方式消化、汲取并反馈给社会。

有人的呼喊未至口鼻就已窒息,尸骨消融无人可知。
有人坚持信念,无畏向前不惧生死,赢者热泪高歌,败者含冤九泉。
还有人选择自己的方式,咬牙切齿蹲在最黑暗的油锅里,磨砺自己淬毒的爪牙。

在这几类人之外,还有赵伏波。

“万人都要将火熄灭,我一人独将此火高高举起”——海子。

甜到蛀牙未来天王 VS 吃苦耐劳无公害小白兔(划) 阴冷世故董事长
*董事长演技疯了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乔装改扮 娱乐圈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伏波(朱定锦),姜逐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九八
农历一九九八年,冬。
最冻的时候已经过了,上头阴云还甸甸压着,地上开始回暖,阳石县的早市天不亮就开始漫起人声。
离人市不到五里的西街上杵着一排四四方方的两层高老式筒子楼,早几年这些楼还是很体面的,门是暗绿的防盗门,装了猫眼,现下墙体剥落了白漆,半遮半露下面一层灰皮,绿色的镀膜玻璃半开,窗框腻着一层油油的黑泥。
阳石县紧黏着一线大城市宣义,正值大量外来人口四处流窜的时期,市内吃不下,全推向了周边众星拱月的小县城,刚刚兴起的商品房顶替公房,好点的房源销售一空,只有西街的筒子楼无人问津,拖家带口的住不了这么偏僻的地方,有点身价的也不屑屈尊。
不到五点,其中一间朦朦胧胧透出点黄亮,去年过年残存的窗纸被风吹动,轻呲两三声。
朱定锦从盆里拾起湿淋淋的手,左右刮掉腕上的泡沫,去够架子上的洗洁精。
瓶子上的一层广告纸已经破损成七七八八的白毛纸皮,她往里兑了水,用力摇了摇,等洗洁精在衣物上聚成指甲片大小,赶紧正过来,继续搓洗。
洗净了一盆积攒的衣物,她吃力地端起盆倒掉稀疏的泡沫,重新拎瓢从缸里舀了几泼水,淌过一遍衣服,一截截拧干,直起腰往阳台的竹竿上挂。
沉重的衣物压得竹竿嘎啦乱响,朱定锦摘下橡胶手套,四处拧着水,这时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朱定锦忙把手放身上擦了擦,从裤袋里掏出寻呼机,借着光照亮墨绿的屏,上面有一串数字,是姜逐的号码。
姜逐是朱定锦交往了一年的男朋友。
姜逐外形是少有的俊秀,被星探一眼看中,签在素有“巨型蚂蟥”之称的怀钧传媒集团,旗下汇集众多知名音乐人,是著名唱片帝国,五大影视巨头中占市场份额42.7%,近年也有部分歌手进军影视,规模逐年膨胀。
几年前的怀钧集团疯狂压榨艺人,不把艺人吸干最后一滴血不罢休,近年高层略有变动后,情况稍微好了一些。
姜逐还没成为公司中光鲜亮丽的一员,仍在新人训练班,偶尔会露个脸配合公司的一些宣传,但做什么都没有分红,每月只能领到公司固定的零花钱,但转场跑腿乱七八糟的事都要从自己腰包掏钱,七七八八算下来,倒贴的钱只多不少。
朱定锦的经济状况比姜逐好一点,她手头有点进账,只是身为万臻娱乐有限公司旗下的小艺人,非科班出身,凭张脸半路插队,吃/屎都赶不上热的,替身群演什么都干,召之即来挥之则去,别人杀青开趴,她杀——那不叫杀青,叫领盒饭,领完滚蛋。
出道快一年,还是在三流剧本里晃荡,接的都是雷中之恶的小角色,在戏里什么坏事都做尽了,棍棒针尖虎头钳,堕胎白绫冒名替,囊括了古往今来一切拆散有情人的手段,稳坐月老死对头的第一把交椅。
大众喜恶分明,每逢她杀青的那一集总是收视率的小峰值,观众对她的“伏诛”都是痛出一口恶气,直叫死得好。
朱定锦的人气一直不红不火,风评也不好不坏,有人“恨屋及乌”将她列入黑名单,也有人可怜她运道不济,尽接了讨人嫌的角色,年纪轻轻一个小姑娘,没前辈指导,乱碰乱撞,过早把型定了下来。
一个未出道的歌手,一个十八线小演员,相遇机会很少,就算公司活动中碰见也不过是点头交情。论起姜逐和朱定锦的相识,是在一年前古装剧《沉水问情》的拍摄期间。
朱定锦跟剧组跑丞城外景,姜逐的公司旗下正红的一哥程冠有个演唱会也在丞城,公司让经纪人带上几个训练班的小子去“见见世面”。
双方一个城南一个城北,演唱会过去三分之一,姜逐被同伴打发出来买汽水,黑灯瞎火不认识路,绕了大半条街才找到一家亮灯的小卖铺,远远看见城区有人闹哄哄的在拍夜戏,他不敢打扰,搬着汽水回去坐了一会,又觉得后台里闷,出来沿路走到剧组周围,往里瞧了几眼。
朱定锦刚演完一场,扮演的是个心肠堪比煤炭的小配角,接下来的戏是正主们互诉衷肠,没她什么事,她坐在场务旁边,拿了个小镜子卸妆。
姜逐安安静静站在路灯旁,看她一点点把又黑又重的一字眉抹掉,又抹口红,左擦右擦,露出下面十八岁的脸,鼻梁挺秀,面容姣好。
早春夜寒风大,她又摸出雪花膏,扭开盖子伸手去挖,双手揉均匀了涂在脸上,非常小心地将盖子上沾到的涂在手上,搓了搓手,呵出一口气。
她抬头问场务时,口音还有点南方水乡的味道:“周哥,我围巾呢?”
场务吃着八宝粥,唔唔了两声,将罐头放地上,从旁边扯出来一条毛线织的围巾给她,拾起罐头继续稀里哗啦吃。
朱定锦把自己的脑袋包了大半,左右望了望,这一望,就和一动不动的姜逐看对眼了。
姜逐紧张地捏着自己的裤袋,半晌见她还在看自己,小心翼翼举了下手,“你好”两个字大概只有蚊子听得到。
朱定锦顿了顿,也挥了挥手。
姜逐萌生退意,低头抿紧了嘴唇,就要不动声色转身回演唱会,这时,朱定锦站了起来,跨过“拦路虎”,三步两边走了过来,路灯把她影子拉得越来越短,姜逐心越跳越快。
“小哥真俊。”朱定锦走到了路灯下,笑得很腼腆,“圈里人?怎么称呼?”
她把围巾拉到下颚,笑容明亮,这张脸有丝熟悉,想了半天,姜逐记起来是前几日看到某个三俗电视剧,里面一个专门坏事的小丫鬟就长这模样。
“姜逐,怀钧集团的。”姜逐轻声介绍自己,又解释自己的行踪,“我们公司的前辈开演唱会…我来…出来转转。”
“朱定锦,万臻的。”
“嗯,我看过你的电视剧。”
朱定锦就笑了,不好意思地摸脸:“恶名传千里。”
“没有。”姜逐矢口否认,“你演的挺好…人也好。”
路灯昏昏然,朱定锦不时抬眼瞟他,抿着嘴笑,姜逐也有点不好意思,手心全是汗,就这么无言了半天,后面剧组开始骚动了,一个个都在吆喝着“收工,收工”,朱定锦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我要回去啦。”
姜逐下意识拉了一下她的袖子,又烫到了般缩回去,也小声问:“你有没有电话?”
朱定锦摇摇头:“没有。”
这个时代的还夹杂黄天厚土的沉凝滞后,座机价格三千,手机更是穷沟沟里没听过的玩意。
姜逐声音更小了:“你有没有地址…”
朱定锦开始掏兜:“有,我写给你。”她从棉衣口袋掏出两个纸团,一块黏牙的糖,彩色发绳,劣质耳塞,最后才扒拉出来一支钢笔。她低头把纸拉平,将字写得很大,努力不让墨水晕得过分,最后叠好递给姜逐,“公司分给我的地方,挺偏的,路不好走,你要是…要是过来,别挑雨天。”
姜逐嗯了一声,接过草纸,看到她收回去的手腕上有一根红线,心里轻轻一动,忽然想起自己家乡的话:遇到手腕戴红绳的女孩子,说明好运临门,她们身旁有神灵祝福。
“我真走啦。”剧组似乎有人喊了一声,朱定锦把围巾拉起来,急急忙忙赶了回去。
戴着红绳的女孩的影子在路灯下越来越长。
姜逐低着头,突然笑了一下,他收好写有地址的草纸,伸手试自己脸上的温度,压下嘴角,半晌,又忍不住跺脚,嘴角不自觉翘得老高。
回到公司,姜逐养成了每天买娱乐报纸的习惯,四处打听,密切关注《沉水问情》剧组的进展,这剧是个闲不下来的命,外景跑得不亦乐乎,就没歇的时候。
过了一阵,训练班的苗子们也有一批长熟了,上下包装的同时,财大气粗的怀钧集团给他们每人配了一部汉字寻呼机。
姜逐拿到手机立刻去数存款,向训练班的几个同伴借了钱,倾囊去二手市场买了个有点毛病的数字寻呼机,把自己那部的背面贴了自己的姓名和BP号码,寄去朱定锦的地址。他在邮局埋头写地址时,忍不住偷乐了好几次,邮递办理人员是个中年妇女,接过单子笑眯眯问他:“是写给小相好的?”
他红了脸,摆手:“还…还没。”
办理人员福至心灵:“没定呢?不慌,小伙这么俊,女孩子家家跑不了的。”
他低头说谢谢,出邮局的时候抬头,天蓝蓝,冬阳热慥慥的,空中划过几根交叉的电线。
朱定锦在一个月后领完了《沉水问情》的盒饭,拆包了门房里的邮件,脸红红地撕下背面的号码,当晚拨通了寻呼台的号码,向唯一联系人发去了呼寻。
姜逐睡眼朦胧被振醒,开了灯看屏幕,像打了鸡血一样从床上坐起来,两只手在按键上抖了半天,心脏如同被泥石流冲刷了百来遍。
训练班没有座机,两人就在深更半夜跑去找外面的电话亭,在寒风中“滴”来“滴”去,朱定锦要还钱,姜逐忙说不要,朱定锦就没再打过来,姜逐慌了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训练班的老师叫他:“姜逐,外面有人找你。”
他茫然走出去,看见街边铺子旁有个人正在吃包子,梳着一个土气的麻花辫,早晨天还有点凉,朱定锦穿着毛衣,看见他大幅度挥了挥手,拎着包子跑过来。
姜逐愣了好半天,心里霎时炸开一团烟花,炸得他头晕目眩,不知是高兴还是心慌:“你…你怎么来啦?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就是怕她还钱,一直没告诉她自己的地址。
朱定锦忙翻出纸擦了擦嘴边的汤汁:“你说你是怀钧的,怀钧在宣义这边,我就过来问问有没有认识你。”
姜逐嗫嚅:“你运气好,其实公司没多少人认识我,我还没出道…”
朱定锦笑起来:“是呀,我运气好。”
姜逐被她一笑晃了心神,脱口而出:“那个CALL机…还用得习惯吗?”
朱定锦点点头:“挺好的。”她偷偷往训练班的方向瞅了一眼,把一塑料袋的包子塞到姜逐手里,“给你带的小灶。”
怀钧集团的训练班一日三餐难吃无比,业界闻名,姜逐昨晚没睡好,对着公司分配的猪食胃口不佳,热腾腾的包子一入手,也顾不得事发后是什么惩罚,狼吞虎咽几口就没了。朱定锦掏出纸给他擦嘴角:“塑料袋给我,我扔远一点。”
姜逐配合地低头让她擦脸,距离贴得有些近,呼吸相闻,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忍不住了,回味那些寒冬腊月从被窝里蹿到外面的日日夜夜,话筒里沾染鼻息的湿意和手心的汗,如鼓咚咚锤在他胸口。
他酝酿了下,鼓起勇气,低低说:“你…你跟不跟我好?”
朱定锦手一停,不自然地捏紧了纸巾,声音越说越小:“我哪里不跟你好了…”
她把纸团往姜逐身上一扔,特别不好意思地转身跑了。
九八年春,巨星还未荟萃的古旧岁月,年轻的爱情在宣义城破土发芽。


第2章 商演
同年的七月夏,朱定锦被公司雪藏。
万臻娱乐有限公司成立晚,规模远没有傲峰影业与溪驰昊威电影制作公司的大,人脉也是一点点抠过来的,经常会把艺人推出去“牵桥拉线”,朱定锦接到这种通知,一般会全副武装赴宴,肉色丝袜穿两层——街头小贩卖的质量堪忧,摸上去毛刺刺的。
但那次宴请的制作人没有就此停手,试图把她的丝袜脱下来,朱定锦下意识躲,制作人不依不饶要贴过来,她一急,下意识踢了对方一脚,然后饭桌上一声惨叫,高跟鞋的细跟卡在制作人脚脖子里头了。
饭局不欢而散,制作人跛着脚去了趟医院,脱臼加软组织挫伤,愤愤拒了万臻公司的再次邀约,经纪人无奈找了朱定锦,把她的通告都给停了:“你就休息几个星期,别露脸,过段时间等事过去,公司会再联系你的。”
朱定锦只能默默地从公司的住处搬了出去,打电话给姜逐,姜逐立刻请假出来接她,但过了几天,训练班的老师面有难色叫住了姜逐。
怀钧集团有规定,短暂领个朋友住两三日没问题,长住是不行的。姜逐拜托老师向上头申请,好说歹说瞒了几天。可纸包不住火,朱定锦还是知道了,安慰他自己可以出去租房子。
两人只靠存款过日子,为图个便宜,朱定锦跑了几十家,选中了阳石县连个蟑螂都不光顾的老房子,房东也不好坐地起价,月房租一百五十,签一年减五十。
不知是制作人气性大,还是公司艺人层出不穷,已将她忘了,从九八年七月等到九九年的一月,她也没等来一个通知。
训练班几乎没有假期,朱定锦住在阳石县时,姜逐天天呼她,事无巨细地跟她讲身边的事:班上有哪几个已经定了风格,即将“包装出售”了;公司的猪食又难吃出了一个新高度;有个前辈要拍MV需要一个女演员配戏,他已经把她的简历递上去了,没准能中…
朱定锦有时立马回复,有时怕话费超支,几天回一次。
两人精打细算过着日子,姜逐从牙缝里匀出了余钱,就去买“宣义往阳石”的客运汽车票,穿过大片老旧的墙体,拎着从宣义选购的小点心去看她。
有段时间宫廷桃酥火得不得了,他就买了一小盒桃酥,城内新开了一家面包店,里面都是西洋奶油面包,他就买了两袋夹着奶油和香肠的油皮面包。
朱定锦恼他乱花钱,姜逐后来就买不带礼包盒子的,去散装店称零嘴,某次散装店进了山核桃,他试吃了一瓣,觉得很有味道,称了小半斤带给朱定锦。朱定锦把那包核桃都收到柜子里,不是不想吃,那东西硬得跟榔头似的,根本吃不到嘴,摔都摔不开,拿锤子敲了两下,房子跟着一起震。
姜逐于是又不敢买壳太硬的。
姜逐最近的呼叫多了起来,说的是公司里一个歌手的MV的事,商定好的女演员拍戏时摔伤了腿,没法按原计划拍摄,年关将近,能请假的艺人都告假了,再去请人又得费一番脑筋,姜逐看准了这个时机,找到负责人,把朱定锦的简历递了上去。
负责人瞧着没什么问题,就让人过来公司看一眼。
接到怀钧方面的答复,朱定锦将被单晾在阳台靠内的地方,这样就算下雨也淋不到。七点多一点的时候,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反锁了门,去汽车站买去宣义的票。
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朱定锦理了理围巾,还是先走进怀钧新人训练班的巷口,给姜逐呼了一下。
不到一会,卷闸门嘎啦一声,姜逐向她招手,朱定锦左右看看,猫着腰进去,跟着他一路走到新人宿舍里。
宿舍里开着暖气,朱定锦坐到姜逐的床铺上,把围巾一圈圈取下来。
姜逐弯腰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曲奇饼干的铁盒,打开里面有两包枣子,他拆开推给朱定锦:“吃点东西。”
训练班的新人吃的水果都是有固定份例的,新鲜水果较少,大多是批发来的干果,有些新人受不了会让父母寄钱,自己偷偷出去买新鲜货。
朱定锦知道姜逐没有余钱,他家境不好,从一个全村姓姜的山沟沟里出来的,名字拗口,她都没听说过。听他说,村里没学校,只有一个老头家里有汉字书,村里一帮小孩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上割猪草,割完去井里打水洗手洗脸,赶到老头家听他念书,听完所有的书就算“毕业”了。近年不少人出去打工,他十五岁时被村里人带了出来,也是想在大城市找一份工。
怀钧集团野心勃勃,来者不拒,新人训练班几百人走一批来一批,高层就是用这批五湖四海的苗子测试市场走向,有人反复挣扎,有人迅速红了,也有人炸过之后很快沉寂——比起另一家打出“尊重音乐,复刻经典”标语的原纪唱片公司,怀钧集团可谓是个彻底的商业老油条,恬不知耻地跟紧时代,毫无下限地迎合消费者口味,草菅人命,大把捞钱。
对于参差不齐的苗子们,怀钧集团有自己独有的一套流程,要将一个乡村小子包装成一个吸人眼球的“明星”不是难事,需要的只是充足的发酵时间。
姜逐已经在训练班度过了四年,与他同批进的新人都成了电视机上的“前辈”,上头还没有把他推出生产线的意向。
朱定锦啃着枣子,姜逐到卫生间给MV负责人拨号。
这时,宿舍外面的走廊传来嬉嬉闹闹的脚步声,随即门被推开,进来四个穿着白背心的男生,一见到朱定锦,愣了下才笑着打招呼:“朱妹子!又来啦,最近还好吧。”
朱定锦忙站起来,她之前搬来住时,与这几人也混熟了:“楮哥、郑哥、小丁、郭哥。”
楮沙白、郑隗、丁一双、郭会徽,这四个都是训练班与姜逐齐名的新人,养蛊一样养了四五年,有风声说资源允许的话,可能要把他们五个拼到一起出道。
几人刚刚健身完,身上全是汗,只有楮沙白和郭会徽扯了大毛巾裹身上,其他两个丝毫不自觉地开始脱背心,丁一双是因为年纪最小,没人跟他这个毛头小子计较,而郑隗纯属脑子不发达。
姜逐呼叫完回来,迎接他的就是一屋子酸汗味。
楮郭二人把自己包成了个白面团,事不关己地望天花板,丁一双则缺心眼地凑上来:“姜哥你终于出来了,给我进去冲个澡。”
姜逐拿起两块毛巾,一人一块摔在丁一双和郑隗身上,然后把窗子拉开,腊月寒风吹得几人一阵鬼哭狼嚎。
朱定锦早逃到走廊上了,靠在门边笑,脸颊一边还塞着枣子,姜逐赶畜生一样把这四个赶到一边,从床上拾起她的围巾,过去给她裹上。
“他们应该在东楼那边,我去打电话确认一下,然后带你去。”
朱定锦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让姜逐牵着走,走到楼梯口,听见楮沙白叫了一声:“小姜,下午有声乐考核,你别爱美人不爱江山,又给它缺了。”
说完后面传来一阵哄笑,姜逐懒得理这帮闲人,朱定锦捏了一下他的手:“说你呢。”
姜逐装不了耳背了,回了一句知道。
在公共电话亭与负责人通完话,两人来到东楼,东楼是一座二十层的大厦,七楼到十三楼都是录音棚,负责人在八楼等他们。
朱定锦在电梯里补了一下粉,“叮”一声电梯门打开,光线略微昏暗,天花板是缕空的石膏板,地上铺着厚厚一层地毯,墙壁上有几盏风铃花壁灯,姜逐看了看记在手上的门牌号,牵着她出去。
过道里有几间严实关紧的门,姜逐走到门牌是“08-7”的门外,敲了敲门。
很快有人从里面开门,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样貌周正,招手让他们进去,关好门,让助理搬了两把凳子过来,和气地笑道:“坐,都坐。”
朱定锦环视室内,除了正在冲泡咖啡的助理,只有一个看起来是混音师的人无所事事坐在调音台前抠指甲,玻璃窗那边的录歌空间内没人。
放热水一搅动,咖啡的香气很快漫出来,开门的男人把两杯速溶咖啡递给他们,自我介绍:“我免贵姓顾,顾小律,顾导,和西源的经纪人是铁哥们儿,他把这活交托给我,那MV不做完,我这年都过不好。”
他看向朱定锦,一点头:“朱小姐这可是解了我们燃眉大急,我看过你的电视剧,很不错。我这里一共有三个MV需要拍摄,片酬我们按标准的来…那个,小程,把合同递下。”
朱定锦没有接合同,轻声说:“我签在万臻,按理不能接私活…只是前阵子在公司里出了事,我打经纪人的电话也打不通,这才来了。”
顾小律挠了挠下巴:“哦,万臻的,你的经纪人是哪位?我看看与我有没有交情。”
朱定锦:“张宏起。”
顾小律思索了一下,抱歉笑道:“还真没什么印象,不过没关系,我打个电话问问,你们随意。西源要是吃完饭回来,你们就说是我请来的。”
顾小律起身出门,朱定锦侧过头问姜逐:“西源是谁?”
姜逐说:“陈西源,去年公司推出的歌手,走摇滚风的。”
“好相处吗?”
姜逐想了想:“在训练班的时候还行,就是脾气上来不爱理人。”
助理小程把一叠纸递给朱定锦:“朱小姐,这是剧本,你看一下。”
朱定锦看了看姜逐,没接:“这不好吧,我还没签合同。”
小程笑着瞅一眼姜逐:“姜哥是公司老人了,人好,推荐的人我们信得过,就当小说看吧,没事。”
朱定锦这才接过。她今天穿靴子,配了看着就冷的裤袜,姜逐把手在咖啡杯上捂热了,去摸她膝盖,她一连看了三张纸才抬头,发现小程和混音师笑嘻嘻地看得高兴,朱定锦脸有点烧,把腿撇到一边:“你不要乱摸。”
小程打趣:“是是,姜哥回去再摸不迟。”
姜逐:“…”
一腔毫不做作的关心被这般冤枉,姜逐赶人了:“快饭点了,你们怎么不出去吃饭?”
小程拍拍墙壁:“这地方金贵,公司以外的人要定,租金一钟头几千起价,舍不得走,等着人投食呢。”
说曹操曹操到,门咔嚓一声开了,一个戴着大号蛤/蟆镜的年轻男人用膝盖顶开门进来,双手插裤袋,满头油光光的发胶,身后生活助理一手拎着一盒饭,投喂来了。


第3章 炒面
录音棚里除了两只正疯狂扒饭的猪猡唏哩呼噜,一时陷入安静。
朱定锦被那一架硕大的蛤/蟆镜给镇住了,问:“那就是陈西源?”
姜逐点了点头。
生活助理把手肘上的超市塑料袋放到地上,陈西源弯腰掏了几下,拧开一瓶汽水,咕咚灌了两口,摘了蛤/蟆镜眯眼看了一眼姜逐,又细细打量了许久:“这是…姜哥?你怎么来了?”
这姿势给人一种很不友好的感觉,像蛇扭着脖子看人。
但姜逐知道他不是挑衅,他深度近视,公司特意给他配了国外的隐形眼镜,他嫌东西硌得眼睛疼,除了看谱子弹吉他,其余时间死都不戴。
“顾导的事。”姜逐说,“他出去打电话,估计快回来了。”
陈西源长长哦了一声,又眯眯眼看朱定锦:“这位是…姜哥你女朋友?”
姜逐笑了笑,说:“嗯。”
“很正嘛。”陈西源晃着手里汽水,“怎么没见姜哥请客,手头紧跟哥儿们说阿,咱凑凑开几个桌,破例吃辣,喝个通宵。”
姜逐说:“别了,你们太闹。”
陈西源一口把剩下汽水灌进肚子里,抹嘴打了个嗝:“酒后飚几首歌嘛,大家都靠嗓子吃饭,这跟养鸡的斗鸡,养牛的斗牛一样的道理…”
门在这时开了,顾小律一进门就险些被地上满满载载的塑料袋绊倒,幸好一个眼疾手快扶住墙,低头一看,塑料袋里滚出十几个卤蛋,炮弹一样滚落满地,他扶墙的手指青筋一蹦,抄起桌上的纸,打儿子一样揍得陈西源往前蹿:“我让你养牛的斗牛!吃这种没营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