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的芙丽涅/爱回家》作者:书瑾

这是一场法庭口译、检察官与律师的混战,也是一场勾引与反勾引的混战…

此文原名《爱,回家》。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茜初,常宁浩,张净 ┃ 配角:李潇潇、潘雯丽 ┃ 其它:墨深、许知敏

 

引言

桌上那尊小小的泥捏的塑像,是这么一个女人:
长袍,
挽发戴冠,
半坐的姿态,
嘴唇肃穆,
双眼的地方被一条布给蒙紧着…

第一章

张茜初自小与爷爷住一起。
在她童年的回忆里,父母的脸是模糊不清的。相反,她可以清晰地数出爷爷脸上的皱纹条。
张大爷,街坊邻居喜欢这么称呼张茜初的爷爷,是个非常严肃的老头子。以前他是个做鞋工人。自从退休了,他搬张小板凳放在菜市场入口的角落,双膝上盖一块土色的脏布,凳子旁搁一个盛满了大大小小工具的木匣子,做起了修鞋小生意。
其实老爷子并不缺钱花,他的儿子在大城市工作,每年寄来的费用足以让他们爷孙俩在这个小城穿的好吃的好。可他就是闲不下来。戴一双老花眼镜,细眯眼,一针一个孔穿凿鞋面。老人瘦骨伶仃的手在这个时候显出异常的有力,朝夕的光斑落在他树皮样的手指皮肤像闪闪发光的鳞片。
他的手艺好,远近闻名,隔了好几条街的人大冷天抱了双鞋子专程来找他修鞋。
老头子不爱说话,坐等的中年大妈便是逗起了旁边的小姑娘张茜初:“小姑娘,你在这帮你爷爷做什么啊?”
张茜初坐在人行路边高出马路的那道坎上,搓弄两条鼻涕答:“我帮我爷爷收钱。”
“你几岁啊?会数钱吗?知道这是一毛钱还是一块钱吗?”
张茜初猛打了个喷嚏,揉鼻子说:“我今年六岁了。我要是算错了,我家的大黄会汪汪地叫。”
大妈听她两声惟妙惟肖的学狗吠是忍俊不禁,眼睛再瞟见她身旁蹲坐的巨狗,生生地收住笑。
母狗大黄个头硕大,浑身的黄毛顺溜富有光泽,毛茸茸的尾巴摇曳起来像把鸡毛掸子。母犬本是性情温柔的,可大黄不仅机警,一声吠嗥威震十里远,是小女孩的最佳贴身保镖。
“五毛钱。”张大爷把修好的皮鞋搁木匣子上,从棉袄的口袋里抽出一条印了几朵小花的帕巾细心地帮孙女搓鼻涕。
“张大爷手艺就是好啊。”大妈把鞋子放入布袋里,取出钱夹翻不到五毛就拣了张一块的。纸币递到张老头跟前,看这爷孙俩大寒天里坐在街头是怪可怜的她又问:“这孩子的爸呢?”
“在城里工作。”张大爷说。
“她妈妈呢?怎么不带孩子呢?”
“他们工作忙。”张大爷答,把帕子叠了叠交到女孩手里,“自己搓。”
张茜初拿帕子蒙鼻尖,鼻孔使力地哼,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大黄趴伏在马路上,伸舌头舔女孩的红色银花小棉袄给女孩鼓劲。
“是不是感冒了?”大妈愈瞧愈是心生怜惜。
“不是。是过敏性鼻炎。”张大爷抽走她手里的一块钱,扶了扶老花眼镜在木匣子里搜找零头。
“不用找赎了。五毛钱给你孙女买糖吃吧。”大妈推拒道。
张大爷坚持把几张一毛的纸币塞回她手里,说:“我们不缺钱用。”
“那——”大妈攥紧几毛钱,看着搓鼻涕的小女孩心里头也揪敛。
张大爷合上木匣子,道:“小初,回去了。”
“好!”张茜初蹦起来,拍拍母狗的脑袋,“大黄,我们回家了!高兴吗?”
大黄直起四条腿,汪汪吼了两声。看得出它很高兴,尾巴摇摇,在女孩和老人周围打起转。
“大黄,来。”女孩对母狗招招手。母狗走过来,她解下脖子的红巾系上它的脖子遥指前方:“大黄,我命你为先锋队,你带路。”
大黄放开四腿跑了几步,回头朝两主人吠叫。张大爷将借来的小板凳还给附近的街坊,一手拎上修鞋工具箱另一只手伸给女孩。小茜初紧紧捉握老人的指头,咧开流鼻涕的小脸。这一老一少与一条黄狗,便是在冬日萧索的黄昏中慢慢走上归家的路。
小茜初一路走,一路爱张望。在她的眼里,与爷爷居住的古城处处散发一种神秘悠长的淳朴魅力。傍晚的斜阳是美丽轻透的紫红薄纱,缓缓飘过连绵的山头,伸展至错落有致的民宅,铺撒在淌过城中的江面上。她一步步艰难地爬上桥坡,大黄跑回来用脑袋瓜顶着她后背。她呼呼地喘气:“大黄,不要闹。”
一辆装煤的大卡车嗡嗡嗡驶上桥面,车尾吐出大泡大泡的黑色烟雾。过往行人单车纷纷闪躲。张大爷歇脚。弥漫的烟雾散尽,而他的小孙女已跑到了桥栏边。
小茜初的小脑袋探入两根石栏杆间,两只眼好奇地俯瞰江里的湍流,一个个小漩涡像是有股无形的吸引力要把她给吸进去。
大黄伸舌头舔她的脸。她举手臂挡,边吸鼻涕边说:“大黄,不乖。”
张大爷知道她累了。这孙女自小跟着他,沿袭了他的脾□把话装心里边。“小初。”他轻轻地唤孙女,弯曲膝盖伏低腰背。老人的背脊有点驼曲,在小茜初的眼中却像是一块宽阔可靠的大岩石。她手脚并用攀上老人的后背,双手环抱老人的脖子,爷爷爷爷地叫着。
太阳没入了群山中,路灯一个接一个地亮起。老人驮负小孩迈向凌厉的风。他布满鱼纹的眼角温柔地凝望灯下孩子熟睡的影子,嘴巴微微地笑开。他喜欢这孩子,也高兴在失去老伴的孤苦岁月里有了这孩子的陪伴。他一手将这孩子带大,看着小茜初从咿呀学语到入了校门,系上红领巾在他面前转圈圈。
到了某一天她骑着单车响着铃铛穿过车流对他扬手:“爷爷,我回来了。”不变的是她跳下单车,急急忙忙掏出条印花手帕搓鼻涕。
周围的人说他们爷孙俩长得似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张茜初长大了,没有像其她女孩子留长发扎辫子。她剪了个男孩子样的短发,对来问的人自豪地说:“我爷爷帮我剪的。”由于祖屋历史悠久常年失修,常常断电,夜晚两爷孙点了盏煤油灯读书写作业,张茜初小学刚毕业就戴上了眼镜。这是她远在大城市中的父母唯一对老人不满的地方。张茜初对此可不高兴了,挽老人的手说:“爷爷戴老花眼镜,我就爱戴眼镜,和爷爷一样。”
爷爷,大黄,祖屋,三个字眼成了张茜初的口头禅。

她的同桌李潇潇经常拿这个笑话她:“张茜初,哪天你不把你‘爷爷’‘大黄’‘祖屋’挂口上,我把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张茜初擦完黑板拍拍两手,勾勾嘴角鼻孔哼哼:“那我等着,李班长的脑袋从此牢牢掌握在我手里了。”
李潇潇关上课室最后一扇窗户,掉个身举起一只指头刮向张茜初的红鼻子:“好啊。”
张茜初捂自己鼻子,拍打她的手背:“好你个李班长,要是让人家知道你这副德行。”
“我怎么了?”李潇潇不以为意地甩甩一头乌黑秀发,长长飘逸的发丝形成校园里一道美丽独特的风景线。她是长得非常漂亮的一个女生,有一张标致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与小而挺的鼻子,性感的大嘴笑起来很甜。学业上文武双全,家境也好。她的父母远在R市大机关里工作,她与奶奶则居住在市中心的模范居民小区。才貌双全的天之骄女通常有目空一切的毛病,偏偏她性情平易近人,博得老师和同学的一致喜爱。
完美得无懈可击!每次张茜初仰望同桌,都会与其他人发出相同的感叹。
“怎么?说不出我坏话了?”李潇潇笑眯眯地逗嘴。
张茜初摇头晃脑:“要是老师知道,乖乖女李班长上课偷偷看言情小说,放学后跑到租书店租些不三不四的漫画。”
“问题是,你这个同犯会去告状吗?”李潇潇一副吃定你的神气,伸指头又要去刮同桌的鼻头。
张茜初躲开,叫道:“你有毛病啊,干吗爱刮我鼻子。”
李潇潇哈哈大笑:“你这鼻子好可爱,像是小丑的鼻子。”
张茜初气得牙痒痒的,拿两只手指要去搔她腋下痒痒。李潇潇大呼饶命,抢先拎起书包跑下楼梯。张茜初锁上课室门,摇甩书包紧追其后。两人一前一后跑进了单车棚。张茜初推出28吋的男式破单车。
李潇潇问:“你爸爸不是在城里要给你送辆女式单车吗?”
“我不让我爸送。我要骑我爷爷的单车。”张茜初将车钥匙□孔里小心地旋转。单车旧了,锁也旧了,开锁需要点巧劲。听到锁头咔哒一声开了,她露了微笑小心地把单车退出车棚。
李潇潇叹气给她掰三只指头:“爷爷,大黄,祖屋。你一天说上百次不止。”
“我就是喜欢我爷爷,就是喜欢大黄,就是喜欢祖屋,怎了?”
“难道你不向往城里的生活吗?听说你爸要把你接城里住,你不愿意。”
张茜初听出了言外之意,放下单车的车脚架轻轻地说:“我听班主任说了,你不读我们这里的高中了。”
“是。我爸妈下达死命令,要把我和我奶奶接回R市住。再说,以前我舅舅舅妈一家住这,如今他们也要一起搬走。我和我奶奶没有了留下来的借口。”李潇潇略带了哀伤搂紧书包,“听说,城里的天没有我们这边美,夜晚看不见星星。”
张茜初顺沿她的视线望向天边。沐浴在晚霞里的古城是这般的纯美,空气里散发淡淡的泥土芬香。她恍恍惚惚记起某篇课外读物写着:土地,是生我养我的母亲。然而,听入城的同学说:城里四处是柏油路和地砖,泥土只存在于一个个小格子式的花圃里。
“你会写信给我的。”张茜初撑扶眼镜边,语气掩盖不住黯然。
“会。”李潇潇宛如把烦恼放开了一般大叹口气,“不想这些了,离我走还有一段时间。”
“也是。你要过了这个暑假才走吧。”
“暑期里我们可以疯狂地租书。”
张茜初被点醒,急忙拿出钱包查看:“我得数数我带了多少钱。我要给大黄买铃铛。”
“又是大黄!”李潇潇叫道,“张茜初,你知不知道你每次念大黄,我会想起什么吗?”
“想到什么?”
“牛黄解毒片,一团便便。”
说到这,李潇潇与张茜初面面相觑,都囧了。
一同推着单车出校门,张茜初涨红了脸碎碎念道:“你这该死的李班长,你那句话准得害我今晚看着大黄吃不下饭。”
李潇潇略带悔意地说:“谁让你家大黄起了个像大便的名字。”
“你还说?!”
李潇潇举起一只手投降,转移话题:“你说你家有客人要来?”
“喔。我爸的朋友,说来我们这里观光旅游。我爷爷说,祖屋大,就把我家的空房间借给他们住。”
“是叔叔还是阿姨?”
“不知道。也可能是一家子吧。反正我和我爷爷把客房都收拾好了。”
“什么时候来?”
“下个星期。”
“要是有小孩,看见你家大黄不就被吓哭了?”
李潇潇说完,两人又想起大便,一块囧默了。
潇潇的担心倒是不无道理。张大爷为了贵客着想,要把大黄锁黑屋子里。张茜初不依:“爷爷,我保证看好大黄。”
下午,张茜初带大黄在外面溜达一圈回来,端了盆煮好的花生坐在自家门槛上乘凉。掰一颗花生,把壳扔出去,大黄跑去拣来给她。一人一狗玩的正在兴头上,巷口走来了两男一女。
两男的身上穿的是短袖衬衫和西裤,脚上是擦得程亮的黑皮鞋。女的穿了件一袭淡粉色的荷叶褶无袖连衣裙,白皙的小脚套的雪白凉鞋有个小高跟。
这三人与自己年纪相仿,衣服打扮俨然不是这里的学生。张茜初心里边琢磨着他们的来路。
三人里领头的男生攥了张纸条,一间一间对门牌号。寻到了张茜初这他喔了一声,支支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架低头望人。
张茜初只觉这人好没礼貌,也不睬他,自个掰壳吃花生。

第二章

女的走上来问:“哥,是这里吗?”
“门牌号没错。可我听墨叔说,张德鸿老先生好像是一个人住的。”
张茜初因这话差点被花生给呛着,顺顺气说:“张德鸿老先生是我爷爷。”
“哦。”金丝眼镜男显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介绍起自己,“张爷爷在吗?我叫郭烨楠,她是我表妹莫茹燕。还有这位,是我朋友墨深的弟弟叫墨涵。”
张茜初口里咬花生壳,眼睛望过去一排三人溜到最末是叫墨涵的大男孩。这男生明显长得好看,戴了副斯文的无眶眼镜,温煦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张茜初挑挑眉,她欣赏帅哥。
站两男生中间的莫茹燕说话了:“你们没放假吗?”问话的她右手小勾她表哥的手臂,歪脑袋皱眉毛打量张茜初的橙色运动校服。
张茜初啧啧暗赞:这对表兄妹如出一辙的高傲自大。
大黄汪汪跑了回来,习惯地朝陌生人吠叫。两声汪汪,惊得莫茹燕飞速地躲到了表哥身后高声尖叫:“怎么有这么大只的狗?!”
张茜初第一次见有人被大黄吓成这样,呆了呆。
大黄走上前,想用鼻子嗅嗅访客的气味。
莫茹燕这下是花容失色,两手扯拉表哥的衣领使劲地嚷嚷:“死郭烨楠,你还不把它踢开!快点踢啊!”
郭烨楠被领子给勒住了脖颈几乎透不过气来,只好用力地掰表妹的指头:“放手,你要把我勒死啊!”
张茜初差点憋不住笑,咳咳嗓子唤大黄:“大黄,进屋去。”
听见主人的命令大黄掉头跃过门槛,回身又朝来客吠了两声。
莫茹燕一手抚胸脯,神色惊魂未定地询问年纪小的墨涵:“你不怕吗?”
墨涵笑笑:“很可爱的狗狗啊。”
“可爱?!”莫茹燕瞪大眼珠子,指向大黄,“它哪里可爱了?”
“比你家的宾士可爱。”墨涵认真地定论。
“睁眼说瞎话。我家宾士那么小,才叫做可爱。”莫茹燕哼一声驳回他的结论,“你哥就绝不会这么说。”
“我哥?”墨涵抹抹鼻子,笑道,“我觉得他也会这么说。”
“不会!”莫茹燕斩钉截铁。
墨涵耸耸肩,不与她争辩。郭烨楠这会抚平了被表妹扯皱的衣领子,说:“进屋吧。”
莫茹燕拉住他袖口:“哥,我们还是住酒店吧。”
“住什么酒店?跟人家预先打好招呼了,能不住吗?你长这么大了,怎么这点礼貌都不懂?”郭烨楠训了她一顿甩开她的手。
莫茹燕掉身要去抓墨涵:“墨涵,你真不怕?”
墨涵道:“不怕。我不是我哥,所以你还是去求我哥吧。”
“可你哥还没到啊。”莫茹燕带哭腔说。
墨涵双手摊开,头也不回迈过门槛。
莫茹燕环视一周,只剩一个张茜初。她吸吸气,撑出一张笑脸:“那狗是你的?我看那狗挺听你的话的。”
张茜初点点头:“我爷爷抱来的,叫做大黄。”
“好同学,我跟你商量件事,你能不能让那狗不跟着我。”莫茹燕双手合掌祈求道。
“不能。”张茜初答得爽快,抛一颗花生入口。
莫茹燕愣了愣:“怎么不能?”
张茜初砸吧砸吧咀嚼花生,说:“它喜欢你的鞋子,所以跟着你。”
莫茹燕迟疑地把脚往裙里头挪:“你意思要我脱鞋?”
“我可没叫过你脱鞋喔。”张茜初道完,把花生盆子端进宅子。
两男生正对着她看,她便把盆子搁院子里的木台上说:“今早才从市场买的,你们尝尝?”他们也爽快,拣了花生就嚼。
晾下莫茹燕杵在门口犹豫脱不脱鞋。
张茜初想,自己是看不惯莫茹燕那狗眼看人低的姿态才起了捉弄的心思,怎么他们明知也不开声?
两个大男孩没空答理莫茹燕的呼救。他们嘴里咀嚼花生,一边闲情逸致地坐下来观赏院子的风景。
祖屋有些像北京的四合院子。
四面房屋是瓦顶,木梁,土坯墙,中间是庭院。周围一圈摆满大大小小的绿色盆栽,一枝海棠伸出格子窗户分外娇艳。西侧放置了两个庄红色大水缸,清澈的水里青萍飘浮、鱼儿游遨。东侧矗立一棵百年古树,苍郁的枝叶罩着古香古色的茶几藤椅,一座红泥小火炉安放在茶几边上。
张茜初将兜满水的铁壶置于炉上方。
殷红的火苗舔舕壶底,壶里的水波儿撞击铁皮发出咕噜噜的颤音。
一刻风静中,两男孩失了神般怅听这声音。
念及与爷爷的约定,张茜初招呼爱犬:“大黄,过来。”
大黄听主人叫自己名字,摇摇尾巴走来蹭她的裤腿。
莫茹燕蹑手蹑脚走进了祖屋。

暮色降临,张大爷归来了。他从市场抓了只老母鸡要款待贵客。晚餐时间,老人与四个孩子围拥一张圆桌吃饭。
张茜初喂了狗,走到客厅门口站了一会,静静地观察这三个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客人。
郭烨楠反客为主,一面为老人夹菜一面嘴上赞不绝口:“张爷爷做的菜比我妈做的好吃。”
墨涵双手捧托一个大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饮汤。
莫茹燕不小心咬碎了块姜,秀眉绞了绞。
他们是从父亲那里来的…
张茜初道不清心头复杂的情绪。总觉得他们有些与自己不一样,又好像没有不一样的地方。
夜里屋子闷,两台风扇不够用。征求了客人的意见,张茜初在院子里展开两张折叠铁床,铺上了草席。
莫茹燕抢先跳上床,仰起脸,大而亮的眼睛望夏夜的星空叹道:“居然可以看见这么多星星,可没有我去年到瑞士滑雪见的星星多。”
瑞士,一个遥远美丽的国度,张茜初仅能从书本里找到它。去瑞士滑雪看星星,像是个童话。
莫茹燕晃悠两条小腿,叫对面的男孩:“墨涵,你哥滑雪滑的真好。”
“哦。”墨涵不知从哪里捡到了一本书,边翻书页边答,“我只知道我哥不教你滑雪。”
莫茹燕鼓了腮班子:“反正你哥没有女朋友,迟早得交一个。”
“那就是你吗?”墨涵勾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好墨涵,你就帮我在你哥面前为我说点好话。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你确定?”
“嗯。”
“如果我要你打消当我哥女朋友的念头呢?”
莫茹燕当即像是吃了颗鸭蛋哽在喉咙,一口气吐不出咽不进。
张茜初偷偷咧嘴。
郭烨楠好歹是个当哥哥的,一举抄了墨涵手里的书:“你明知道她傻的啦。”
莫茹燕听见这句表哥为她出气的话,真是冒气了:“死你个郭烨楠,敢骂我傻!”抓起个枕头就朝对方砸去。两男生早有预见地立马闪开。莫茹燕一把火在旺头上,又抓了个枕头追杀人。
张茜初坐在一边默默地观看这对表兄妹嬉闹,不知怎的生了丝羡慕之情。
张大爷拎了个水烟袋将身子靠在藤椅里,吧嗒吧嗒吐吸白烟。他笑眯成一线的眼睛爱怜地游望这几个孩子。吐掉一口烟雾,他低声唤道:“小初,他们要看书,你带他们进书房看看。”
“好。”张茜初跳下铁架床,扫过两表兄妹径直问墨涵,“你看书吗?”
“看。”墨涵道。
书房位于西侧的一个小房间。张茜初推开两扇木格子门,拉了拉墙边的灯绳。木梁悬吊的一盏黄灯泡微闪后亮了起来,吸引了一群飞蛾从窗口涌入。它们在光的四周扑扇羽翼,与灯泡做最亲密的接触。
张茜初把插头摁入地上的电插板,老旧的台式风扇缓慢地转动三片扇叶。转轴咔咔咔的脆响宛如上世纪电影机的卡带声,把人带入了时光倒流的岁月。
墨涵摘掉眼镜,视界变得更加怵目惊心。
插板一头系带的两条电线如同纠结成一股的麻绳。由于没有固定,它颤颤巍巍地在坑坑洼洼的墙壁上攀沿,像蛇一般紧缚掉土的横梁之后搭落于书柜顶上。其中有一小截不安分地垂落下来,呈一个桥拱的弧度在半空里晃荡。
张茜初拿了支扫把,用竹竿的那头欲把掉落的电线段撩上去。她垫脚尖,每挥一次竹竿电线就如晃荡的秋千飞一次。墨涵的心紧随电线振荡。当荡到最高点电线落在木头上发出的咚一声,像是颗子弹射中了他心脏。他不由地一拳捣向心口,亲身体会了何为心惊肉跳。
张茜初擦擦汗,吐出口气说:“好了,你挑书吧。”
墨涵低声应好,快步越过她。仰起头望得见那截荡秋千的电线,他毛骨悚然,不敢动弹。
张茜初察觉他神情有变,看见他手握的眼镜问:“你不是近视吗?”
他慌慌张张重新把眼镜架上鼻梁:“我近视两百度。”这时他的一举一动全然失去了之前自如的神气。
张茜初是不明白他怎么了,说:“你自己拿吧。”墨涵深呼吸,壮起胆子快速从书列里抽出一本。力道过猛,书从他手里坠地,震起了一圈尘埃。张茜初未来得及捂住鼻孔,猛打了个喷嚏火速退出书房。
一声又一声阿嚏从门外传来,墨涵担心地走出去:“你还好吧?”
张茜初两手捂红通通的鼻子,望了他一眼:“没事,你进去挑书吧。拿了书你关上门就行,我会回来收拾。”交代完她急急忙忙进了另一间房掩上门。拨开半边的窗户里头见着她揪了条手帕不停地搓鼻子。
墨涵感到奇怪,她的样子不太像是感冒。
张茜初已是探出脑袋又说:“你去挑书吧。不用管我。”
墨涵勉强地点了点头,脚步却不动。对于身后那间电线满地满天跑的书房,他是绝不敢进去了。因此他无法理解张茜初怎么敢用扫把去撩电线。只能说,张茜初是他所见过的女孩子里最具胆色的,她的胆大包天甚至让他第一次认识到惧怕。
书,后来他是向张家借了一本,就是原先那本他无意间在客厅一张木凳上捡到的。封皮是蓝灰底放了张大炮的花案,书名叫做世界各国兵器史。翻开第一页右下角署名了此书归张茜初所有。他不是对这本书感兴趣,而是对一个女生看兵器书纯粹怀带了好奇。

第三章

张大爷向来客承诺了,包吃包住外带观光介绍。当导游四处跑的任务张大爷是体力不胜,张茜初只好不情不愿地顶替上。在她看来,这三名游客不是普通的麻烦。
一般游客,肯定是大清早出发便于安排一日行程。莫茹燕却是日上三竿才肯从被窝里钻出个头。夏天日头长,太阳头顶罩,烈日炎炎。莫茹燕嫌热,紫外线强晒皮肤黑。
郭烨楠念她:“算了吧,你白得像白人黑得像黑人还是改不了黄色人种的本性。你喜欢当白种人,不喜欢与我们这群黄种人在一起,你就呆屋里吧。我也不用当你表哥了。”
莫茹燕赶忙手脚擦上防晒霜,戴上顶檐帽跟着跑出门。
郭烨楠是有备而来,抓了张本城地图问张茜初古城八景是哪八处。
张茜初于是带他们来到最近的八景之一——建国初期建起的大桥。
莫茹燕站在桥上瞟了两眼,道:“没有武汉长江大桥壮观,没有英国伦敦双子桥漂亮,这是桥吗?”
张茜初从小与爷爷天天走这座桥回家与桥有着深厚的情感,听了这话可谓是咬牙切齿:“对。这不是桥。你可以从这里跳下水游泳到对岸,因为这不是桥。”
莫茹燕暗地蹭蹭表哥的胳膊说:“我怎么觉得她不像是女孩子。”
郭烨楠瞅着张茜初身上的橙色运动服摇摇头,说来很少有女孩像张茜初这么不爱打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