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往事 作者:舒远/杜南星

、第一章


早上八点半,妈妈打了电话过来。
陈迦南当时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接起便听见陈母一通唠叨:“过些天就新年了,回来的票定了没有?你姑给你说了一个对象,咱这边银行工作的,听说那娃挺稳重的。”
“妈。”陈迦南打断,“大清早的说这个好吗?”
“八点半了还大清早的?”陈母嗔道,“不按时吃早饭回头再胃痛别给我说。”
陈迦南半睁着眼将手机拿开到一边,陈母又多说了几句和那个男生有关的事才断了线。
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响,她烦躁的抓了抓头发,闭着眼睛划了接听:“妈你有什么一次说完行吗,我昨晚从实验室回来都三点了,再不多睡会儿又得被那个混蛋工作狂叫去扒几层皮。”
听筒静了几秒,然后挂了。
陈迦南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硬撑着爬起来看了眼手机,被已接电话那一栏的第一行“柏知远”三个字吓的浑身惊醒。
她生无可恋的拍了拍头,爬下了床。
跑去柏知远的办公室是在十五分钟之后,她哆嗦着站在门口朝里望了望。桌前的男人伏案低头,手指灵活的敲打着键盘,似是感觉到什么,停下动作微微侧头。
陈迦南深呼吸,扣门三下。
许久才听他道:“进来。”
陈迦南弓着腰慢慢走去桌前,很恭敬的叫了声柏老师。柏知远瞥了她一眼,将她的实验报告扔到桌子上,很简单的吐了两个字:“重做。”
陈迦南耳鸣似的问:“重做?”
柏知远抬眼看她道:“有问题吗?”
那一双真诚无辜的知识分子的眼睛让陈迦南淡定下来,提着气耐心的问:“我这个是有什么错误吗?每个数据都很精准啊,我验算过好几遍的。”
“是吗。”他声音听不出起伏,“就这么个弄到凌晨三点?”
陈迦南:“…”
柏知远似乎并不在乎她现在低头恨不得跳黄浦江的糗样,淡定的从桌上站了起来:“报告晚上八点前发我邮箱。”
说完拿着本书往外走去。
陈迦南站在被阳光洒满的办公室把他骂的是狗血喷头,恨不得喝他的血挑他的筋,至今都很后悔当时脑袋是被驴踢了,怎么会想起做他的研究生。
算起来读研已经一年半,柏知远待她还算不错,就是严格的很,整天板着张脸,一个生物实验重复四五七八次是常有的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老师,除却惹人烦躁的那部分性格。
陈迦南没吃早饭就去了实验室,一个劲的打着哈欠,身后来了人都不知道,一偏头看见室友姚姚。两人虽然住在一个房间,却跟着不同的导师,平时见面机会也不是很多。
“困成这样儿还做?”姚姚问。
“我哪有你的好福气。”陈迦南揉了揉眼睛,“一个报告江老师看一眼就过。”
“柏老师那是为你好。”姚姚提起裙角坐在椅子上,“现在还真没见过有几个做老师像他那样的。”
“得了吧。”陈迦南叹了口气,侧头问,“你这会儿怎么来实验室了?”
姚姚“哦”了一声:“无聊乱逛呗。”
陈迦南自上而下扫了姚姚一眼,从认识那天起就知道这姑娘玩得开,晚上不回来也常有,见过有男人来学校接,陈迦南看在眼里也不挑明。
“你现在想什么呢?”姚姚问。
“赶紧把实验做完。”
姚姚笑了:“就这样?”
“那还能想什么。”陈迦南说,“柏知远要我弄完给他发邮箱,你又不是不知道电子版有多难弄,他不放我连年都过不了。”
“除了这些。”姚姚歪头看她,“柏老师年轻有为又是单身汉,你就没点想法?”
“活腻了我。”陈迦南无语的翻了个大白眼,“你是闲的没事干异想天开呢吧。”
“当我瞎说。”姚姚笑道,“别做了一起吃个饭。”
陈迦南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眼时间都中午了。她们去学校食堂三楼要了两碗炸酱面,姚姚吃了几口点了根烟。
陈迦南见怪不怪,咬着面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姚姚吸了口烟,摇了摇头。
陈迦南埋头吃的有点苦涩,正想说话姚姚的手机响了。她又将刚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听见一句“六点你来接我吧”。挂了电话姚姚摁灭烟,吃起了面。
半晌,陈迦南道:“晚上回来吗?”
“到时候看吧。”姚姚说,“不用等我。”
吃完饭姚姚回了宿舍睡觉,陈迦南跑去实验室继续干活。那个下午她的运气还算不错,五点半就做完了所有的事情,给柏知远发邮件的时候都充满战斗力。
她是蹦跶着回宿舍的,满面春风。
宿舍门从里面关着,陈迦南还没敲门就听见一声轻喘嘤咛,她慢慢的收回了手走到外头去。H大的深冬刺骨的冷,路灯亮的绕人眼。
陈迦南站在楼外玩手机,没一会儿看见一个男人拥着姚姚走了出来。姚姚笑的特别甜,身上裹着烟灰色的皮草大衣,双手挽着男人的手和中午见到她的时候判若两人。
她静静的看着他们离开,转身走了进去。
结果一口热水还没喝上就接到了柏知远的电话,她赶到他办公室的时候天上刚飘起雪。
柏知远将电脑正对向她,声音平淡却也不算温和:“这就是你重做的结果?”
陈迦南被他叫来也没好气:“有问题吗?”
柏知远皱了皱眉头,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时而恭敬又没大没小。从研一开始带她就能感觉到这姑娘对学术不怎么热爱,实验做的也是一塌糊涂,倒也有过优秀,却总是心不在焉不好不坏。
“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柏知远抬眼,“那我建议你换一个导师。”
陈迦南以为他又要骂她,不由得愣住了。
“研究生面试我问过你,为什么选择生物科学。”柏知远说,“怎么回答的还记得吗?”
印象里那是段不堪启齿的日子,她本来也目的不纯。当时在面试的教室里,她给的答案是最普通的:“想要来H大这样的学府深造。”
当时的柏知远打了最低分却要了她。
“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柏知远问。
陈迦南忽然平静下来,抿紧嘴唇不说话。后来考完试有朋友问她:“柏知远几年才有一个名额,你选他的勇气是哪儿来的?”
柏知远却轻轻笑了:“穿成这样来见老师确实勇气可嘉。
他说完她才回神,低头瞧了眼自己的睡裤棉拖,肚子正合时宜的叫了声,陈迦南赧然的红了脸。柏知远将电脑摁了关机,看了眼面前拘谨的小姑娘,淡声道:“晚饭没吃?”
陈迦南眨了眨眼,奇怪这话题跑偏。
“实验没什么大问题。”柏知远说,“好好吃顿饭。”
陈迦南“啊”了一声:“您刚刚不是说…”
“就是想考考你对学术有几分敬畏。”柏知远拿过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大学不是要教会你念书的。”
陈迦南心里早已翻过一百八十个白眼,又不得不承认柏知远实在不同寻常。回去的路上陈迦南走的很慢,后面渐渐跟过来一辆车。
她偏头一看,竟然是柏知远。
他降下车窗:“过两天我要出趟差,你可以随时离校。”说完顿了下又道,“工资给你发了红包,记得收一下。”
陈迦南下意识地问:“新年还要出差?”
柏知远倒是笑了:“工作狂,应该的。”
陈迦南讪讪的摆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很认真的道了声新年快乐。直到柏知远的车子不见她才松了口气,顿觉出了一身猛汗。
她也不顾形象了,跑到超市买了点零食。
H大的小径很漂亮,两边装着昏黄的路灯,很适合恋人走过。陈迦南慢悠悠的闲逛,一边看景一边吃,冷不丁碰上一个人在路边抽烟,说是熟人也不为过。
那人看见她也愣了,脱口而出叫了声陈小姐,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陈迦南有些恍惚。
她傻傻的举着零食包问:“您要吃点吗?”
中年男人笑了笑:“您客气。”
陈迦南收回了手,笑的尴尬,她不是不知道老张站这儿是干吗。以前还在B大的时候,很多个夜晚他送她回来,老张都会下去等她离开才回车里。
老张到底有经验,客气道:“我帮沈总送个人,也该走了。”
陈迦南礼貌的颔首,目送来人远去。她的腿在这个深冬的夜晚忽的发软,也不知道怎么走了回去。走出小径似乎还能听见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她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车子早已换成了银灰色的保时捷。
作者有话要说:
每晚十点,感谢支持。

、第二章


姚姚第二天回来已近中午,陈迦南在收拾行李。
她订了下午四点的高铁回萍阳,两点就得打车往过赶。姚姚往她的箱子瞧了一眼,撩起裙子大不咧咧一坐,伸了个懒腰靠在柜子上。
“柏知远放你走啦?”姚姚问。
“你以为他好心吗。”陈迦南哼笑,“人家是要出差留我何用。”
姚姚叹息一声:“真羡慕你能回家过年。”
“你不回家吗?”
“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姚姚苦笑,“回哪个家?”
以前倒是听姚姚提起过,父母离异都已再婚有了儿女,她夹在中间不尴不尬,在一张餐桌上吃顿饭都别扭更何况住一块还过年?
陈迦南想了想:“要不你跟我回萍阳去。”
“还是算了。”姚姚说,“我也不是一个人。”
陈迦南笑了笑,继续埋头收拾。临走的时候姚姚已经睡着了,她马不停蹄的赶去高铁站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列车。陈母电话打来还没说两句,就听见“叮”的一声有邮件进来。
柏知远发了一个文档,主题是寒假作业。
陈迦南慢慢闭上眼睛又睁开,手掌拳起恨不得把手机给捏碎掉。这人赶在回家的当口发这个过来摆明了是不想让她好好过年了,她真的是把他骂了一路。
临到家还没消气,陈母好笑:“怎么了气成这样?”
“现在谁还做寒假作业啊。”陈迦南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扔,气呼呼的往沙发上一坐,“我们老师真是有意思,三十好几没个对象肯定有问题。”
“胡说。”陈母拍了一下她的背,“哪有人这样讲自个儿老师的。”
“妈你是没见过我被剥削不成人形的样子。”陈迦南耷拉下肩膀,环视了家里一圈,“外婆人呢?”
“知道你回来买菜去了。”陈母说。
陈迦南将围巾卸下:“我出去看看。”
萍阳是江南地带的一个小城,地图上芝麻大点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很暖和,就是早晚温差大,不像北京的二月已经羽绒不离身。
陈母四年前从新城搬来和外婆同住,胡同里的人也大都亲和淳朴。两个女人闲着出去溜溜弯买买菜,偶尔也会出门旅行,小城的节奏缓慢,太适合拿着退休金慢慢养老。
是外婆先看见她的,隔着老远就叫囡囡。
陈迦南跑过去提菜,听外婆笑说给你做腊排骨。她早已馋的口水直流,拉着外婆的手开始吐槽柏知远。外婆比陈母要活泼很多,像一个大小孩愿意跟着她一起闹。
傍晚一家人包了饺子,坐在客厅看伦理剧。
“你明天应该没什么事吧。”陈母借着广告的空档开口,“要不咱去见见那男孩子。”
陈迦南差点把刚吃进去的果子呛的吐出来。
“不要这么赶吧妈。”她拍拍胸口,“我还在念书急什么呀。”
“念完书出来多大了算过吗?”
“也就二十…”陈迦南舔舔嘴唇歪头干笑,“四五?”
外婆总是最明白她,这会儿自然跟她站一边,笑着打哈哈道:“囡囡刚回来说这个做什么,快帮我看看电视上这人是好的坏的?”
相亲话题到此为止,陈迦南松了一口气。
看完电视她回了房间准备睡觉,想起手机落在客厅出来拿,看见院子里的灯亮着走了出去,外婆坐在水池边的摇椅上在抽烟。
陈迦南悄声走近:“小心妈妈看到。”
“我进门会散干净。”外婆舒舒服服叹道,“你妈最单纯看不出来。”
外婆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大概是五年前外公去世的那个夜晚。外公在里屋躺着早早就睡着了,外婆还在愁着外公复诊的医药费怎么搞,坐在客厅偷偷抽了一宿的烟。第二天她和妈妈赶到的时候,外公已经身体变凉。
夜里的萍阳冷风阵阵,陈迦南和外婆挤在摇椅上。
外婆扭头看她:“你现在不抽吧?”
“我就装装样子哪像你呀。”陈迦南依偎在外婆怀里,“还是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一只脚都迈进棺材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外婆坦荡的笑了,“到时候干干净净走不拖累你们娘俩就行了。”
陈迦南瞪眼:“说什么呢你。”
“你也别老跟你妈对着来,她心理年龄还不如你。”外婆说,“她说见见你就去,又不是要你结婚有什么好怕的,就当积攒经验。”
“不尴尬吗?”陈迦南头疼。
“对眼了就试试,看不上出了门谁也不认谁。”外婆说,“不谈个几次恋爱怎么知道下一个更好。”
外婆抽完烟,陈迦南回了房间睡觉。
儿时玩伴发来消息哭诉说男票提了分手,难过自己浪费了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陈迦南同情的问了句谈了多久,朋友哑着嗓子语音:“三个月。”
陈迦南:“…”
她那天晚上睡得不怎么好,梦靥里总觉得有人顶着她喘不过气。她想挣脱开那人压过来的脸,画面一转看见他坐在客厅,抽着烟冷漠的说,楠楠,别不识抬举。
一瞬间的功夫,她就清醒了。
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梦见他,就连梦里他都一身酒味。他从来不在房间里抽烟,饭局上逢场作戏也时常有,待人倒温和的很,那次说分开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
陈母这时候敲她的门:“醒了没?”
她忙起身去拉窗帘,阳光都快要晒屁股了。外婆早已经拉着几个姐妹去广场跳舞,陈母给她准备好了相亲要穿的干净的毛衣短裙。
“你穿这身最漂亮。”陈母笑说,“听妈的没错。”
陈迦南认命的问:“那男生做什么的?”
“不是跟你说过在银行上班。”陈母无奈瞪她,“那孩子我看好着呢,不珍惜错过就没了。”
陈迦南边往洗手间走边回:“知道了。”
她们母女赶到约好的餐厅的时候,男方家庭已经到了。陈迦南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实在难受的很,坐在椅子上偶尔微笑问什么答什么。
期间去洗手间,有姑娘在洗手池刷微博。
她一眼就瞥到娱乐新闻头条一则订婚消息,视频中的男人身着白色燕尾服举头投足之间尽显绅士风度,一点都不像和姚姚在一起的时候肆无忌惮手都不知道要往哪儿摸。
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娶普通女孩痴人说梦。
她至今也没问过姚姚那个男人是谁,以后也自然不会问。成年人处理感情的方式都比较冷漠,说清楚再见也实在多此一举,当年处在那个位置的她并不比现在的姚姚好多少。
回到座位男方家长嘘寒问暖,和她说哪个牌子的护肤品用着最好,明明还没说开始便已经说起两人新婚住哪个区的房子,请哪儿的保姆最好,婚后尽量不要和老家人来往。
陈迦南听不过去,瞥了一眼对面的人。
“我实在搞不懂今天是你相亲还是你妈相亲。”陈迦南尽量让语气保持温和,“吃干饭长大的吗?”
说完也不管对面的中年女人的脸变成什么样子,她拉着陈母就往外走去拦车。陈母不太好意思的抓着手里的包,话到嘴边酝酿了好一会儿。
“你姑这都介绍的什么人。”陈母“唉”了一声,“现在人都这样吗?”
陈迦南忍不住笑:“你以为你们那个年代呢。”
“你们学校就没合适的男孩子?”陈母站在路边操心着女儿终身大事的样子莫名好玩,“让你老师给你介绍一个也行呀。”
陈迦南想起柏知远的样子,一阵寒蝉。
到胡同口陈母遇见了熟人停在路边说话,陈迦南弯着腰拈花惹草往回走,手机响了起来。她看到来电头痛了一下还是接起,不太情愿的喊了声“柏老师”。
“我看你玩的挺开心。”柏知远说,“课题做的怎么样了?”
陈迦南怔了一下,朝前头望去。柏知远穿着灰色的衬衫站在外婆家门口,看着她不像平时那样严肃。陈迦南惊讶的下巴都要掉了,举着手机就那样走近。
“您…您怎么…”
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了。
“过来看一个故人。”柏知远简单说,“你家在这儿?”
陈迦南指了指左手的方向。
“您赶时间吗。”陈迦南还算有良心,“进去喝杯茶。”
“不了。”柏知远说,“晚上要飞昆明。”
陈迦南打心底呼口气,面上还是笑道:“那我就不耽搁您时间了。”话音刚落便看见柏知远启唇,她赶忙又接上话,“您放心,课题我保证做好。”
柏知远挑眉,“嗯”了一声。
她现在巴不得他赶紧走,要是被陈母看见了不得。
柏知远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陈迦南点头哈腰,终于送走这尊神。
外婆从里屋出来,扫到人影:“问路的?”
“问路的。”陈迦南淡定道,“三十来岁连个方向感都没有,谁知道还有什么问题。”
“人家就问个路嘴巴这么坏。”外婆笑,“跟你妈去见的那男孩怎么样?”
陈迦南哀嚎:“你一会儿问我妈。”
“没看上?”
“真不知道怎么形容。”陈迦南手背后一边往里走一边摇摇头叹叹气,“比柏知远还吓人。”
那时候陈迦南不知道兜里的手机亮着,刚才的那通电话可怕的还在连线中。对嘴巴这么厉害的女孩子本来是该好好批评的,可话到嘴边男人还是笑了笑不做拆穿,打了方向盘朝萍阳北边开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早晨八点半,慢热可养肥。

、第三章


那一年的萍阳最坏的天气也就是下雨了。
二十八的下午那个谈了三个月被分手的朋友喊她出去玩,开着十万块的沃尔沃一路朝西往香江市里去。车里放着蔡琴的恰似你的温柔,在这时速一百迈的高速公路上陈迦南听得昏昏欲睡。
“毛毛。”陈迦南出声,“换首歌听听。”
电台一切,陶喆在唱忘了是怎么开始。
陈迦南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望向窗外一个地方愣愣的看。记得后来单身男女2上映,她一直没有勇气去看,这首歌却反复听了无数遍。
“程子欣最后和谁在一起了?”毛毛忽然问。
陈迦南偏头想了想:“你觉得呢?”
“方启宏吧。”毛毛耸耸肩,“张申然…还是算了。”
陈迦南笑了笑没再说话。
毛毛带她去了搞贸易出口的朋友那儿玩,那地方有些偏西郊,隐蔽在一个小弄堂里,门口两个大石狮子,看着没什么唬人的门面,一进去却都是些古色古香的镂刻式建筑。
有侍者带她们去包厢,还未进门便听见一声笑。
牌桌上的男女兴致正好,话题大都是些生意上的事情。陈迦南就坐在一边玩手机,也不太爱找话掺和进去。
只听毛毛说:“西平那块地怎么还没批下来呀。”
“那地方可是宝山。”一个男人打了张牌,“找一般人压根没用。”
“那找谁?”
男人故意压下身子,问:“沈适听过吗?”
在距离北京两千公里外的香江听到这个名字,陈迦南觉得手都颤了一下。分开两年之久,她都快想起不起他了。印象最深不过他爱抽的烟,还有一身酒气的样子。
“祖上三代都是将军辈儿的,听说年轻的时候犯浑搞出了事儿去B城待了三年,照样风生水起。”男人说,“前两年好像又回了北京城。”
“这种人我哪儿找的起。”毛毛白眼,“你也得说个靠谱的呀。”
男人哼笑:“哥能说出来自然就有门道。”
“不会以身相许吧?”毛毛惊悚的捂住胸,“我可不干。”
“不是哥贬低你。”男人哈哈大笑,“那些人玩的都是明星,要什么样儿的没有。”
毛毛问:“到底什么情况?”
“听说他这两天要去江南那块,我一个朋友半道上好说歹说给截了。”男人神秘道,“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明晚就来这儿…”男人食指朝下用力指了两下,“下榻。”
至于后来说什么陈迦南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那句“把人伺候好了什么都不难说”。不知道毛毛和他们后来玩到了几点,她是撑不住早早就歇在了二楼客房。
以前也是这样,那时候她还跟着他。
晚上陪着他玩累了就先去睡觉,有时候也见过第二天醒来他们一堆人还在玩的场面。也有人开玩笑道:“沈三儿可是圈里出了名的会玩儿,陈小姐有福了。”
陈迦南大都不置可否,只跟着笑。
现在想来他对她也还算挺好的,至少没跟她真正红过脸。大多时候都是老张开车来学校接她,他就坐在后座,明明一脸倦意,却还会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从来都是不咸不淡的口气,七分的漫不经心。
那时她的目的也不单纯,和他在一块都是红唇短裙惹他膈应。他倒是不会说什么,最多只会扯扯她的裙角,嫌弃的皱一皱眉头,她得逞似的在一边偷笑。
倒也有过佯装冷脸的时候,大冬天的她穿着丝袜短裙,往往车子还没开到头就被迫停在路边由他动手动脚,不满的沉声说,穿这么点儿要给谁看。
那一晚香江下了一夜雨,陈迦南睡了又醒。
第二天清晨她就跟毛毛分手打车往回赶,家里外婆在包饺子,陈母在给房门贴福字。陈迦南走近接过陈母的福字,说着低了。
“今儿回来这么早。”外婆从馅儿里抬起头,“不好玩?”
“都打麻将。”陈迦南说,“没意思。”
“你往年不挺喜欢跟毛毛他们乐吗。”陈母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沾了浆糊的手,“大年三十都不着家,今年转性了?”
陈迦南纠正:“是长大了妈。”
外婆嘿嘿笑起来:“过来和我包饺子。”
不知道是不是日子越来越好了,年味儿也是越来越淡了。除夕夜的街上冷清的只剩下来往的车子,大门前的红灯笼在风里摇曳。
外婆守在电视机前等联欢晚会,说:“以前三十赶集杀猪,蒸一大锅馒头吃到十五,大年初一串门磕头,现在真是一点年气儿都没了,贴个对子都不热闹。”
“毛毛不是朋友多吗。”陈母忽然插进来一句,“没给你介绍几个?”
陈迦南扶额:“…”
大过年亲友间的话题不是工作挣多钱就是相亲和男票,陈迦南有那么一刻特别想远走他乡不回来。新闻联播刚开始没几分钟的时候,有朋友短信祝福过来了。
陈迦南没这习惯,不回也不好看。
朋友的短信挺有趣,开头就祝恭喜发财脱离苦海早生贵子闪婚闪恋一夜情。她当时懒得编辑,直接复制粘贴群发给微信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