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弃妻 作者:双子座尧尧

第1章 重生

 深秋,空气中充满萧条的寒意。千里黄云遮住了阳光,天阴沉沉的,不时刮来阵阵冷风,风刮在身上,让人不由自主地打颤。
没有多少行人的蜿蜒道路上,一支长长的送亲队伍显得那么突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冷了,鼓乐手们吹奏出来的喜乐都带着三分冷意,硬是扬不起热闹的气氛。
三三两两的行人虽然无意驻足观望,还是不由地叹一声:好多嫁妆啊!不知又是什么富贵人家嫁女儿,怎么选择这样一个鬼天气?
八抬喜轿里的尹知若是被晃醒的,暗自纳闷埋怨:这是在哪里啊?晃得如此厉害,莫不是地震了?
睁开眼,入眼一片艳红,这是在箱子…不,轿子里,垂眼一看,自己身上也是大红一片,连脚上都是一双大红软缎缝制、鞋头各镶着一颗拇指大珍珠的并蒂莲花绣鞋。手里还抓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是了,她想起来了,她被相公庆元侯世子秋逸然逼着替他的新宠婉姨娘顶罪。
然后,然后,害死嫡妻腹中嫡子的大罪啊,庆元侯府怎么可能放过她?还是秋逸然出面替她“求情”,免了一百杖刑和驱逐出府的重罚,让她自己以死谢罪。
呵呵,她很累了,早已是万念俱灰,死又何所惧?反而是一种解脱呢。只是,她深深后悔没有早日醒悟。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会选择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肆意而为的路。最后悔的是,没有在第一时间救回弟弟妹妹,他们才是她的亲人啊!
可是,她只记住了在送她出嫁时父亲说的“若儿,答应爹,无论发生什么事,记得首先保护好你自己,让自己过得好。”还有母亲说的“出嫁了,你就是秋家妇,尹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与你无关,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当时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乖巧地点头应了。噩耗传来之后她才悟到,那时的父母已经在交代后事。他们只想着能保下一个算一个吧?所以几乎将尹家的全部产业变成了她的十里红妆。
她听话了,记住了。可惜,在交出全部嫁妆、委曲求全从妻变妾留在秋家后,她不但错过了救回弟弟妹妹的时机,也没能“让自己过得好”。
悔之晚矣!现今,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可留恋?
于是,带着决然的微笑,她换上当年大婚时穿的那件大朵牡丹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喜服、并蒂莲花绣鞋、和凤冠玉步摇踩上了墩凳,迎上挂在房梁上的三尺白绫。这件礼服、绣鞋、和步摇是她仅存的三件最贵重的服饰了。一直用油纸包封着,小心藏在树下,否则哪里能留下来?多亏了忠心耿耿的如冬啊!
她自己也不知道,穿戴着它们上路,是对珍爱她如掌上明珠、为她准备了十里红妆的父母的悼念,是对自己当年愚蠢选择、以及十年凄惨卑微生活的讽刺,还是对某些人某些事无声的控诉?
本以为此去成灰飞烟灭,怎料还能再次睁开眼睛?她没死吗?还是到了天堂,或是地狱?还有,手上为何多了一个苹果?又为什么在轿子里?
没什么精神的喜乐声传来,一脸疑惑的知若伸手将右边厚厚的窗帘掀开了一个角,冷风嗖地钻了进来,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不知从哪飘来的一片黄叶正好落在她的膝上。
抬头望向外面,路旁正好有几颗梧桐树,深秋的冷风已经把树的叶子吹成了淡黄色,无情地把它们吹离了枝头,膝上的枯叶就是这样飘过来的吧?
走在喜轿旁边的人没有注意到轿子窗帘掀起了一角,喜婆正扯着嗓子喊:“吹起来,敲起来,打起精神来,这马上就要到庆元侯府了,侯府不会亏待大家的。呵呵,一会儿就有热乎乎的大鱼大肉和美酒了,世子喜宴肯定会给各位在偏院备上两桌的不是?”庆元侯府虽然大不如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看在新娘子如此丰厚嫁妆的份上也该大方些不是?今日可是侯府世子的大婚呢!
马上就要到庆元侯府?喜宴?这是怎么回事?她在做梦吗?怎么好像回到十年前成亲时候了?尹知若放下窗帘,往怀里一掏,果然有一个用蜡封了口的信封,不由扶额,一阵晕眩,记忆排山倒海而来。只是,除了前一世尹知若的记忆,还有再前一世尹惠恩的记忆。这一下,她完全愣住了…
突然,喜轿一震,落地了,外面传来三三两两的的呼声“新娘来了”、“好多嫁妆啊”“新郎官赶紧射轿门啊”…
大郢朝镇北大将军府嫡长女尹知若,也是二十一世纪尹氏服饰集团总裁尹惠恩赶忙敛神坐好,脸上浮现一丝冷笑,还好,重生的还算及时,一切还来得及。
“噗、噗、噗”三声之后,轿门打开,尹知若从喜帕下可以看到,同前世一样,伸过来扶她下轿的依然是喜婆的手。喜婆将红绸的一头塞进她手里,嘴里念叨着同样的吉祥话:“瓜瓞延绵,情投意合,夫唱妇随,珠联壁合,新娘跟着新郎走诶---!”
跨火盆、祭拜天地、拜堂,尹知若安静顺从。她现在当然知道秋家拖到拜完堂才“惊闻”镇北大将军府出事的原因。拜了堂,她就是秋家妇了,离开就是被休弃(这时候和离也是被休弃啊!)。被休弃的女人,又没有了娘家的庇护,哪里还能在寻得一门好亲事?在古代,即使是在民风还算开放,女子能上学堂、能“抛头露面”做活计、能立女户的大郢朝,被休弃的女子还是可怜的、艰难的。
尹知若再次暗自冷笑,正好,她也需要个和离的身份,即使是一份休书也无所谓。那样,按照大郢朝律法,她的嫁妆就完全是她的个人财产,秋家拿不到一文钱,尹家那两个叔叔也无权染指。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轮到夫妻对拜时,尹知若没有像前世那样深深弯下腰去,只是浅浅一拜,一如站在对面的秋逸然。
秋逸然以及坐在上面的庆元侯爷、候夫人都怔了怔,候夫人季氏蹙了眉头,虽然她的儿子也只是浅浅一拜。可,这怎么一样?男尊女卑不说,现在的尹知若更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怎么同他儿子比?看来这女子不像之前见到、还有传闻的那样单纯乖巧啊!是平日里掩饰的好,藏起了傲气?连她的亲叔叔婶婶都看走眼了?
秋逸然心里也有些不快,尹知若看不起庆元侯府了?庆元侯府一代不如一代,别说同京城里那些公侯世家比,就是在这洛州,也是只剩下个花架子了,更别说庆元侯爵位不是世袭的,到他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也就是最后一代了。
可是,去年他同父亲母亲上京城镇北大将军府去拜访时,尹家还是很热情啊,尹知若也是乖乖巧巧,如小时候一样软糯糯地喊他“逸然哥哥”,很是亲近,一点没有疏远嫌弃的意思。
难道那些都是装的,她心里根本就瞧不起秋家,瞧不起他?秋逸然觉得堵心又不甘,之前他一直觉得尹知若喜欢他,也应该要喜欢他的,所以尹家才没有提出退亲。
秋家的掌家人庆元侯爷经的事多,即使毫无建树,甚至可以说除了纳妾玩风月,挺没有用的,但还是敏感地觉察哪里有什么不对,眼里带着三分探究看着尹知若,虽然隔着喜帕看不到脸。
要知道,为了表示诚意,表示互相尊敬和包容,拜堂时夫妻双方一般都要弯腰低头,弯的越低,表示对这桩亲事越满意。今日他们是特意让秋逸然拿乔的,没想到尹知若也表现得如此“不屑”。看见四周亲友满脸疑惑和好奇地窃窃私语,庆元侯爷只觉心头燃气一团怒火,尹知若这根本是在下秋家的脸!

第2章 突变

 秋家同尹家的亲事是两家老太爷在世时定下的,这些年镇北大将军府势头很旺,而庆元侯府已见衰败,秋家很是担心尹家会悔婚退亲。所以去年尹知若及笄的时候,庆元侯夫妻特意携同世子秋逸然上京拜访,将婚期定下,定了尽可能早的日子。
尹知若母亲芊昕郡主当年的嫁妆可是轰动一时,而且她经营产业的能力也是惊人。无论是她的嫁妆,还是大将军府的产业,在她的主理下,都如同聚宝盆般让人羡慕。尹知若是嫡长女,且众所周知,尹大将军和芊昕郡主视长女尹知若如珠如宝?
庆元侯府既盼着能借助大将军府的势力重新振兴,让秋家再回一线大世家之列,又盼着尹知若能带来一大笔嫁妆帮助秋逸然、贴补庆元侯府,自然是生怕断了这门亲事。
可没想到,短短一年时间不到,镇北大将军尹诏竟然出事了,多亏尹家二夫人叶氏是季氏的嫡亲表妹,而尹二老爷攀上了上面不知哪位贵人,提早得知消息,并知会了他们,协商了通过尹知若的嫁妆瓜分大将军府财产的阴谋。
刚才他们已经看到了尹知若的嫁妆,就知道叶氏那些人已经成功地推波助澜,果然让尹诏夫妇将芊昕郡主的所有嫁妆和镇北大将军府的大部分财产都给尹知若做嫁妆了。
要吞下尹知若的嫁妆,就得留下尹知若,可尹知若如今一个罪臣之女,如何能做他们秋家的嫡长媳,庆元侯府的世子妃?秋逸然还是要另寻一个有助力的岳家才好。

众人,包括秋家三人心思各异之时,庆元侯府大管家匆匆赶了进来:“不好了,侯爷,不好了,京里传来消息,尹大将军被查出与废太子有染,查抄时反抗,被乱箭射死,昨晚芊昕郡主也投缳自尽了。尹家大房被查抄,连小孩、姨娘什么都被带走了,听说全部要问斩。”
“怎么,怎么会这样?尹诏身为一品大将军,竟敢参与谋逆?”庆元侯装模作样地从椅子上跳起,其实他昨天夜里已经收到飞鸽传书。
早有心理准备、知道秋家戏码的知若再次听闻父母亲的噩耗,心里还是刺痛,顺着这股刺痛“昏”了过去。前世这个时候,她也是昏倒了,当然,那次是真的昏了。
在喜婆和燕妈妈七手八脚的忙碌下,知若“醒”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爹---、娘---。”燕妈妈也哽咽了,在知若耳边轻声道:“姑娘节哀,要记住将军和郡主的吩咐,尹家现在就剩你一个了。”
知若呜咽着点了点头,却没有看着燕妈妈,微垂的眼眸里满是嫌恶。燕妈妈是芊昕郡主的陪嫁丫鬟,后来给了知若做管事妈妈,是芊昕郡主最信任的下人,芊昕郡主让她跟着知若嫁到秋家,就是希望她能在需要的时候提点知若。
可是上辈子,当秋家提出知若若是想继续留在秋家就只能做妾时,燕妈妈立即迫不及待地劝她应下,还让她主动将大部分的嫁妆充入公中。说一个姨娘有那么丰厚的嫁妆,会碍着世子爷娶妻,侯爷、夫人、以及世子爷都不会喜欢的。
不到一个月,燕妈妈偷了她藏在妆奁盒夹层里的卖身契,自己消失了,而其他人的卖身契则落到了季氏的手里,季氏很快将她的人卖的卖、处置的处置,只留下了宁死不肯离开的如冬和季氏拨过来的两个粗使婆子。很多年以后,如冬意外听到消息,燕妈妈嫁给了二叔尹二老爷府里的管家为继室…
季氏见尹知若安静下来,悠悠道:“侯爷,尹家被牵入谋逆案,这亲事…,我们逸然可不能娶一个罪臣之女啊,一不小心就是抄家灭族的大事。”
围观众人中虽然有不少人很同情知若,但尹家一下从天上跌落泥下,而季氏是出了名的势力刻薄,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毕竟,尹知若一个罪臣之女做世子夫人、以后的庆元侯夫人,对庆元侯府不但没有丝毫助力,反而会让人笑话。可是,拜完堂了,尹知若已经是秋家妇,若不能留下就只有休弃了。
果然,庆元侯爷也长叹一声:“好在还没来得及进洞房,尹氏,看在两家多年情分上,我们也不落井下石给你休书了,你同逸然和离吧。别怪我们秋家无情,要怪就怪你父亲不安份,那可是谋逆大罪啊,庆元侯府怎能娶一个谋逆罪臣的女儿为世子嫡妻?”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秋侯爷这话可真是让人心寒,且不说尹大将军那边到底什么状况我们还不清楚。就算是真的抄家问罪了,尹大姑娘已然出嫁,也牵连不到,更牵连不到你们庆元侯府,本朝可没有诛九族的先例。尹大将军的父亲可是救过你们老侯爷,庆元侯府这个时候让尹大姑娘和离,同休弃又有什么区别?”
众人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震远镖局总镖头铁穆远,洛州离京城有两三日的路程,尹知若的嫁妆多,尹大将军特意请了震远镖局护镖。
铁穆远同尹大将军有多年交情,同庆元侯也认识,正好他回老家修祠祭祖也要途径洛州,遂当仁不让亲自护送过来,准备喝杯喜酒后再前往禹州老家。
庆元侯爷面上一僵,铁穆远这时候跟他提尹老将军对秋家的恩情,存的什么心?不是有意让他难堪吗?讪讪道:“铁兄此言差矣,我秋家世代忠诚,怎能同谋逆罪臣做亲家?正是看在尹老将军救过我父侯的份上,我们才提议让尹氏和离,不用背负被休的名声。”
这时,秋逸然温声道:“父亲,大将军府已经被查抄,知若此时离了秋家,能去哪儿?父亲,留下知若吧,大不了她以后不出门不见客就是。”
众人纷纷感慨,秋世子还真是重情啊!可不是?一个才不满十六岁的弃妇,又没了娘家,该如何生存?
低着头的尹知若却是暗自冷哼一声:当家主母有可能不见客不出门吗?秋逸然这根本就是早早同他父母商量好了要让她做妾!可怜她前世里还一直相信他的甜言蜜语,相信他是被父母逼迫的。呵呵,图的不就是她的一张美貌的皮囊,还有怀里那个信封里的东西?
秋逸然正为自己一番话带来的效果得意,却见尹知若没有像他料想的那样感激又爱慕地望着他,竟然还是像先前那样垂着头靠在燕妈妈怀里,好似没有听到他的“深情”,不由地恼恨不已,尹知若今日是怎么了?吓傻了吗?
季氏也是越发不悦:这个死丫头太不知好歹了!
可是为了他们的目标,她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慈悲样:“是啊侯爷,知若丫头现在的身份确实不能做嫡长媳,但留下做个姨娘倒也无妨。只要逸然待她好,我们也算报答了她祖父当年对老侯爷的救命之恩,没有亏欠了尹家。”
“不行,”不等庆元侯回答,铁穆远已经出口否决,“尹大姑娘是明媒正娶的嫡妻,堂都拜了,你们秋家贬妻为妾还有公理吗?”
尹知若心头一热,前世,铁叔叔就是这样维护着她,力图保住她的正妻身份,可惜她听了燕妈妈的唆使,辜负了他的一片苦心。铁穆远虽然同她父亲交情深厚,但毕竟是个外人,她铁了心宁愿要做妾也留在秋家,他又能做什么?

第3章 和离

 铁穆远如此不识趣,还引得周围不少人纷纷点头认同,让庆元侯爷非常恼火。可这铁穆远不是一般的镖头啊,不但是武举出身(非白身),在京城贵族圈里有着非常广泛的人脉,还曾经救过微服私访的皇上,不是他们这个日渐沉落的庆元侯府可以随意得罪的。
“铁兄可不能这么说,”庆元侯爷一脸正色道,“本侯刚才已经说过,庆元侯府世代忠良,绝对不能有一个逆臣之女的世子夫人,这跟连累不连累的没有关系。
在场各位都能作证,本侯是让尹氏自请和离的,只是内子和犬儿不忍心看尹氏孤苦一人流落在外无依无靠,这才提出留下她为妾,内子也算看着尹氏长大的,难免怜惜一些。话说回来,也是尹氏命大,这么一拜堂一和离,她就不用再受尹大将军的拖累了。冥冥之中,庆元侯府也算是无意间救了尹氏一命,为尹大将军保下一条根,报答了当年尹老将军对先父的救命之恩。
当然,如果尹氏自认为还是大将军府嫡长女、芊昕郡主的千金,不愿意委屈留下,我们庆元侯府肯定不会强人所难,自会和和气气奉上和离书,绝不会做出什么强行贬妻为妾的事来。”
姜还是老的辣,被庆元侯爷这么一番义正言辞,宾客们顿时又倒向了秋家。是啊,侯爷一开始就是说的和离,是世子爷情深意重想留下尹氏,候夫人才提出让尹氏为妾的,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谋逆之罪毕竟不是小事。
铁穆远也有些踌躇了,他近来一直在外,回京没两日又出来在这洛州,现在还真不清楚尹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但“与废太子有染、谋逆大罪、抄家、乱箭射死”这些事都不是谁敢胡乱说的。
如果真是这样,这场婚事还真是救了尹知若,尹知若留在秋家也是最好的选择了。尹老弟给闺女备了如此丰厚的嫁妆是不是早就料到有大难了?要知道,尹家大房除了尹知若外,不说庶子庶女,也还有一个嫡子一个嫡女呢。可惜尹老弟夫妇高估了庆元侯府的“情意”,就算是嫁妆丰厚,他们也不愿意要尹知若为嫡长媳。
他虽也算是尹知若的世叔,但毕竟不是亲叔叔,不能为她作主,还是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如果她宁愿做妾室也要留下,他也只能试着为她多争取一些利益。如果她选择和离,以后自己让夫人多关照一下,就是接到铁家住也没什么,了不起认作养女好了。尹老弟现在只有这么一条根,他总不能不闻不问。
季氏见风向瞬间转了,铁穆远也变了脸色,暗暗大赞还是侯爷厉害,赶紧摆出一副为难模样趁热打铁:“若丫头,你自己也听见了,我们不会勉强你。趁着大家都在场为证,,你自己选择吧。你决定和离,逸然立马签了和离书给你,你若愿意留下,虽是为妾,但逸然同你的情分不用多说了,我也一直是疼你的。”
尹知若仍然低垂着脑袋断断续续地抽咽,似乎真的在犹豫,燕妈妈得了季氏暗暗递过来的眼神,赶紧搂着尹知若在她耳边轻声道:“姐儿,你要记得郡主和侯爷的交代啊,可别辜负了他们的苦心。姐儿,秋世子从小就喜欢你,他不会亏待你的,就是侯爷和候夫人,也一向待你亲厚不是?姐儿,你得赶紧做决定啊!否则侯府反悔了,连留下你做妾都不愿意,我们可没地找哭去,谁让将军的罪名是谋逆呢?谁不避着躲着?”
她俩身后的四个陪嫁丫鬟不知道燕妈妈在跟她们姑娘说什么,她们也是各自心思各种面色。
如秋在四人中相貌最好,本就是冲着姨娘的位置来的,现在姑娘自己都成了姨娘,还会抬举她么?或许只能靠自己去谋算了。
如夏无所谓,她家姑娘一向最信任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春和如秋,对她这个“第二任如夏”(原来的如夏脸上受伤放到庄子上去了)不好不坏。这次他们一家做了陪房,爹还在一个陪嫁庄子上做了大管事,到时候自己找个借口也到庄子上去就是了。姑娘成了妾室,又不能出门,岂不是更依赖那些大管事们?她爹所在那个庄子就在洛城近郊,出产丰厚,以她父亲的能力,他们一家在那可不比在府里差。
真正为尹知若担心的只有如春和如冬,但她们只是丫鬟,再焦急,这会儿也没有她们说话的份,而且她们也不知该怎么办,为妾自然不行,可是和离了,以后又能怎么办?姑娘才不满十六岁啊,又是罪臣之女,能依靠谁?让她们庆幸的是,好在有燕妈妈。燕妈妈会为姑娘出主意吧?能让秋家改变主意吧?
燕妈妈见尹知若还是没有反应,有些恼了。因为她是郡主给的管事妈妈,尹知若一向很听她的话,加上那日出门前郡主和将军跟尹知若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以她对尹知若性情的了解,这会儿应该早就点头了才对啊。尹知若被父母保护得太好,性子简单天真,耳根子又软,实在是没有什么主见。
是啊,才十六岁的姐儿,又一向没有主见,这会儿是被噩耗吓傻了吧,没回过神来呢,她还是直接点为她做主吧:“姐儿,快,起来谢过侯爷候夫人,说你已经是秋家人,愿意留下来。”
尹知若面无表情地深深看了燕妈妈一眼,正在燕妈妈被看得感觉发毛的时候,她站了起来,走向铁穆远行了一礼:“铁叔叔,谢谢您,只是如今…”
尹知若一顿,声音又哽咽了。众人叹气:可怜啊,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才闻父母噩耗,又从嫡妻长媳变为妾室,能不伤心吗?
还在发毛的燕妈妈松了一口气:只是呆怔了反应慢,可还是要听她的不是?
庆元侯夫妻父子三人几乎快掩不住嘴角的得意了,哼,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中,那装好人的铁穆远白瞎了吧?
铁穆远一阵心酸,是啊,遭到这样的巨变,一个及笄没几个月的小姑娘能怎么办?听自家夫人说,这孩子一向简单乖巧,更不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了,自己再蓄意反对,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正要出言安慰一句,只听到尹知若声音轻柔、但坚定清晰地继续道:“只是如今知若自知配不上秋世子,但也决不能为妾丢尹家列祖列宗和母亲的脸,更不能连累庆元侯府负上忘恩负义、贬妻为妾的骂名。知若愿意接受侯爷的提议,马上和离离开。现在在这里只有铁叔叔是知若信任的世叔,还要烦劳铁叔叔了。”


第4章 落空
更新时间2014-10-27 20:01:40 字数:2686

 整个大厅一片静谧,好一会儿才有人陆续反应过来,唏嘘声四起:这小娘子也是个孝顺又重情重义之人啊!
“决不能为妾丢尹家列祖列宗和母亲的脸,更不能连累庆元侯府负上忘恩负义、贬妻为妾的骂名”?说得多好,真是让人感动!一个突遭大难、初闻噩耗的闺阁小女子却能如此思路清明,也是难得。
秋家三人和燕妈妈却是愣住了,好似被雷击到,这是怎么回事?和离?尹知若竟然要和离?那他们大半天的忙乎什么?一个铜板都捞不到!真的只是忙乎一场白白救了尹知若?
可这时候,当着这满厅宾客的面,他们要收回自己的话吗,还有刚才庆元侯爷义正言辞、理直气壮的一番“大义”言论?那他们秋家的人以后都不用出门了。再说了,摆明为尹知若撑腰的铁穆远还站在那呢。
完全不按戏码走嘛,秋逸然的脸色都有些青了:“胡闹,若儿你可不能冲动行事,你离了秋家该怎么办?谁照顾你?”尹知若是不是根本就不想嫁给他?所以刚才夫妻对拜时才那么敷衍。他都没有想过不要她。只是不能保留她嫡妻的身份罢了(嫡妻需要身份,要能够给她助力,而妾只要美貌可人,更何况她还有那么一大笔让人眼馋的嫁妆,几乎比他们秋家的所有家产还要多上一两倍),而她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和离?这让他情何以堪?
铁穆远也略带忧色地问道:“侄女儿你可想清楚了?和离之后立个女户不困难,但以后想再嫁户好的,就…你爹娘都不在了,弟弟妹妹恐怕也早已经…”大郢朝的太祖皇帝取消了株连九族的制度,甚至连满门抄斩的都少了,但谋逆之罪非同小可,除了已出嫁的女儿,本族人一般都难逃一死。也就是说,尹家现在只剩下尹知若一人,没有娘家人可以帮衬。
好在按照大郢律法,女子一旦出嫁,不论是和离还是被休,只要自己想,都能立女户,独立出来。娘家不能再干涉她们再嫁不再嫁,嫁给谁,即“再嫁由己”。当然,既是独立女户,娘家的事也牵连不到她们了。
对秋逸然的“关心”,尹知若只是暗暗嘲讽地一笑,没有理会,抬眼直接回答铁穆远的话:“还能比自作贱做妾更糟糕吗?不能嫁个好的,我还可以招赘,也好延续我尹家的子嗣。”知若知道所谓的父亲“查抄时反抗,被乱箭射死”正是因为陷害他之人找不到罪证,索性来个“死无对证”。
所以,父亲到死都只是“疑为废太子一党”,并没有真正定性为谋逆之罪。这也是尹氏一族、包括继祖母和两个叔叔都没有受到牵连的原因。两位姨娘在牢里自尽了,而弟弟妹妹们被父亲的几个旧下属从牢里接出后,就被逐出尹府,不知怎么落到了人贩子手里。
前世,当父亲的亲卫于大勇前方百计托人告诉她这一切时,她已经是没有了嫁妆、身边只有一个如冬可以信赖的卑微姨娘。而父亲慎重交给她保存的那个信封也早被秋逸然哄去了。甚至她到死都不知道信封里装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