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一炉沉香 作者:水灵动
第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发新文咯,走过路过请不要错过啦,喜欢的请大家抬个手收藏一下啊,谢谢啦!
另外开头的话纯粹是张爱玲翻译的小说海上花列传里头给的灵感,颇觉好玩,所以借用一番,看不懂也别在意,故事在后头,精彩也在后头啦!一点沉香屑,半分人世路,也不知何处有人燃起一炉沉香,忽忽悠悠便有那袅袅的烟雾升腾出来,晃得人三魂去了七魄,那生魂便随着这一路不知何处来的香晃晃悠悠跟着来到一处,眼见得此处人士衣着扮相皆非寻常人家,车马水龙的也非那平时所见,谈吐行止亦非魂魄平素所常见,一时惘然,此身何处?
就在这惘然之时,有什么力道兀地一撞,生魂一悚然,便跌了个七荤八素,再抬头,世上百年繁华,如白驹过隙,便不可数,身在何处,已然物是人非。
也不知道是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浑浑噩噩间人生便要重新开始。
各位看官,咱们这个故事,也就从此处开始了,请各位听书的朋友不妨燃起个沉香炉来,且听我道一道这不知道那一世的故事,一个女人在这一世荣辱惊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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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刚过,鸡鸣五鼓,外头天还摸擦黑的,沉香便悉悉索索从炕上摸索起身,给自己穿戴好衣衫,一边闭着眼贪图这一会子的偷闲,一边又忙不迭开始盘算今日要做的事情。
米缸里还有些剩米,过年节是不够的,需要去村头二张家赊一斤回来,灶头上还剩些前日隔壁王婶送来的芥菜面,热了还可以挡一顿,一会去挑满了水,喂了鸡,估摸着能有一两只蛋在鸡窝里,给娘下在面里头刚好。
这么一盘算着便下了地,就听到炕上朝里的薛氏哼哼了一声含含糊糊道:“沉香,天冷再窝会吧,小心外头冻着了!”
沉香已经完全醒了,边给娘掖好被角怕风钻进去,边道:“娘你别顾我,躺着就好!”
薛氏已经咳了几声,才道:“唉,我这身子骨,拖累你啦,要你这么小年纪就起早贪黑的!若是能早走也就…”
沉香穿好鞋,闻言又低下身,隔着被子搂着娘孱弱的身子骨,感觉到她微弱的没有热气的身体和那一丝丝微弱的呼吸,道:“娘,别想了,沉香是女儿,儿女孝敬爹娘岂不是应该的?可别尽想着有的没的,您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薛氏再次长叹,却也不做声了,可不是,再不济,也是条命,有个大人在,总好过留下一个才十二岁的女娃子一人在这个世界上的好。
见薛氏不再自欺自艾,沉香慢慢挪出手,站起来,又靸着鞋赶紧去屋外头水缸里头舀出水来,外头天寒地冻的水缸里头结着薄薄一层冰,用瓜瓢子一砸下去捅个洞,才舀起一瓢水来。
用柴火捅捅灶头热灰,鼓着腮帮子吹旺火苗,将水倒锅里头热上,烫烫脸面漱漱口,便将火苗压低捂着,然后便给薛氏净了面,用锅子煮热了芥菜面,鸡窝里头没蛋,只好各自吃了碗净素的,安顿好薛氏,自己出了门。
外头还黑魆魆的,风呼呼吹着直往颈脖子里头钻,这个地方人家是几户围成个大院子,一个个大院子彼此隔着狭长的弄堂,用高大得多的白垩墙阻隔着,而同一个院子里头各家又各自用黄泥巴墙给隔开,每家又有各自独立的后门,这时候一个院子的人家都还在睡呢,这地方大多数人家本来都是打渔为业,只有少数是种地的,可是因为太祖皇帝下了禁海令,片板不许下海,没了生计的人家多数只好下下江河打渔,这时节江河面都没开冻,便都窝在被窝里头懒着。
沉香缩缩脑袋,呵呵手,看着白气从口中冒出来却迅速没入空气里,将身上单薄的薄棉袄子裹紧实了,手里提着涂跳,篓筐往背上一背沿着共用的大院子泥巴地往一条狭窄的弄堂口出门,正大门的大黑屋檐口前有一条不大的河水从门前流过,黑沉沉的表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块。
她要去后山打点猪草,割些野菜,趁早赶着可以多一些,一会去前头浅海滩涂上捕些小鱼虾来,卖钱和自用。
不过可惜这小身板有点弱,搞不了多少只能尽力。
不多时她已经满载而归,拖着一箩筐猪草和小鱼虾往回走。
先去了西头的王二杠子家送鱼虾,准备先把上回赊得帐还清了,一到他家篱笆外头,王二杠子家女人已经看到她,忙不迭叫唤:“哎哟,沉香,那么一早就来啊,快快快,进来烤个火,瞧这小脸冻的,怪可怜见的!”
被热情的女人拉进屋里头,上了炕床热乎乎背面一裹,顿时觉得一个激灵打了个喷嚏,王二杆子女人热情的给了碗热乎乎的面道:“来,吃吧,大早上去忙活的,没垫肚子吧!”
闻着啥浇头也没有的热面条已经有股子喷香来,激得沉香肚子立马咕噜噜叫唤的厉害,她也不客气,接过来狼吞虎咽起来,那女人忙不迭在一边道:“慢点慢点小心噎着了,这可怜的孩子,瞧你这样子身子骨那么弱还赶着大早忙活,我看你娘也算是有福气,有你这么个乖巧伶俐的女儿,不然靠你那个成天读书的哥啥时候是个头哇?”
沉香囫囵吞下口中的面,道:“哥出去读书,也总会有机会出息的!”
“嗨,出息出息,考了四次了也没中,一家子还得靠你个小女娃子撑着也不燥他,我看也没啥指望,回头我让我家那口子给你算算命,不成就还是老老实实和他爹一样打渔啥的,前村还有块荒地,种个地也比啥事不干强啊,这算是什么事啊是不是沉香?好歹这几年你该嫁人了这不是耽误了嘛!”
王二杠子是个半仙,平日总是给邻里八乡有人家需要做道场测字算命看相,红白喜事都做,杂得很,附近人都叫他杠子半仙。
沉香放下碗筷,随意一笑道:“谢谢婶子,我能行,哥是男人总还是读书才有出息,我信他会成事的。”
王二杠子女人瞅瞅面前这个看上去不像个十二岁个头羸弱的丫头,明明身子骨小,眼里头却有寻常孩子没有的神采,这孩子,自大前年受了寒气大病一场差点断气后便变了性子,也不知道是好是坏,对于薛氏来说,女儿鬼门关走一遭没死是最大的幸运,在外头人看来,为了个赔钱货差点把自己命搭上有点得不偿失。
薛氏在大冷天跪在镇上神医陈栋的门口三天三夜,倒是被人家允了看病,可是自己个却落了一身病根。
王二杠子女人打量沉香一番,拉着女孩手道:“也不枉你娘那么辛苦把你拉拔大,往日你总是大气不吭的啥都不懂,现在却能够撑个家,人是弱了点,日后哪家娶了你去,定是个一把好手呢!”
看小姑娘小小年纪打理一个家,倒也井井有条的,同一个院子里邻居的也时不时接济一下,但是到底屋里头不能天天帮,有时候有人送些米饭上门也不见里头乱,薛氏虽然躺在床上身子骨却一直拖着没好也没坏,这不都是亏着这个女儿?
二年前沉香可没看出来能有这些本事呢,所以家里头那口子就对自己女人说,这娃乃是开了天庭,通了窍了,灵智八通,日后必有大福,要自己个没事多套套近乎,指不定有回报的时候。
思及此,她又道:“大冷天你这总是去摸虾割草的也不是个事,现在农活又已经歇了,婶子这里有些米面你拿去吧,顶个把月没问题,莫要再出来干,小心身子骨吃不消,你趴下了,你娘可咋办?”
沉香赶紧起来道:“承婶子大礼了,这个不敢当,活计该做的理当做,岂有白得的道理,上回赊的还没还清呢,这回不能再赊,娘说过做人要实在,不该的不能要的!”
“瞧你这孩子也不知道变通么,你不是在二张家赊过米的?我家这里难道你嫌弃不成?”
沉香敛着笑意道:“沉香知道婶子是好意,不过娘说过,老账没还,新帐便不可以再有,否则这新帐加老账,成日里赊着过日子容易,这人便容易懒散了,你说是不是这理,婶子?”
王二杠子女人一噎,倒是被这小姑娘一番大道理说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讷讷道:“话是这个理不错,不过也不必如此计较吧,人都这份上了骨气也是没用的不是?”
这话轻的很也就在嘴边上,沉香装着没听到,不是她不赊帐,而是做事要看人,二张家是本本分分的种田人,欠这样人家的人情还起来单纯些,若是像王二杠子这样的人家,指不定要用着人情让他们还什么不好做的礼,这样的麻烦少惹为妙。
吃碗面,沉香又道:“婶子客气了,这碗面就算在今日的帐上,你看还能给换多少铜钱,我这就要回去给娘做饭呢!”
王二杠子女人被驳了面子正有些不高兴,脸色讪讪的,只是家里头男人再三嘱咐过,一时倒也不好发作,只道:“瞧才多少会啊,再坐会吧,外头风大着呢!”
沉香道:“不早了,我出来早,娘还没吃上饭呢,我得赶回去给娘做吃食!”
她这么说,王二杠子女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算了钱,给了十个铜板交给沉香。
这算得多了些,沉香也不说破,既然人家愿意多给,倒也乐得接受,这薛氏没教导她过,只是她曾经见识多了,人的骨气这事,也是要看情形的。
沉香谢过女人,便背起篓子冒着风又往家里头,王二杠子女人在后头看着沉香瘦弱的背影埋在篓子后头消失在视野里头不由就有些埋怨自家男人:“死鬼也不知道看得哪个邪性了,这样的瘦羊就像断寿的哪里有什么福气?”
这时候王二杠子正好迎头走过来,就道:“贼婆娘,又在那里头叨念个什么呢?”
看到自家男人回来,女人觉得该说道一下:“还不是你说的那个沉香,我怎么看都不像你说的有什么福气的,倒是个猴精的,油盐不进,日后也不见得能给咱带啥好运的。”
王二杠子男人自顾自走进门房,掸了掸身上一身的尘土,今日他乃是给人差使进了趟城,一身新换的直布道袍,沾了不少路上风沙,随着拂尘一蓬蓬的掸起尘土,他道:“你就是个没见识的灶头婆子,懂得啥,这事得长远了看,别老盯着眼前这些,喏,要眼前,这是猫眼巷宝珠姑娘给的符水钱,三钱银子收好了!”
女人这才开了笑颜,也忘了埋怨,看那银子用白纱绫线挑金丝的闪色帕子包着,知道是花街上姑娘的物事也是很值些钱财的,俱都收了打开放置银钱的箱柜,里头白花花铜闪闪一径的碎银子散钱满满当当,女人把这钱也放进去这才盖了箱子用铜锁锁了,钥匙揣在怀里头捂着,自去给男人置备吃食。
第二回
王二杠子这个人,乃是这个槐洼村乃至云梦县远近闻名的村巫,即便是远一些到蒙州城里,都是有些名头的一个人物。
今日他是被城里香浮街猫眼巷的周宝珠家请去的。
若说是这香浮街,乃是地处蒙州城所在的这个地方出了名的花街柳巷,蒙州城市上下共有八个市镇,云梦县最大,槐洼就在云梦西南面,却是个隔绝世外的小孤岛,四周被近海所包绕,整个村子也就百来号人,东西北是一片不太高的丘陵地带,唯独南面有一处深水海口,而离此四十里外云梦县最南边亦有大宣朝大陆南方的入海口,是远近闻名的水陆码头,整个蒙州便是这个大宣朝最繁华的港口城市之一。
这地方离着朝廷远,又兼自古便是商贾重地,那禁海令虽然严苛,却到底还是比不上人的需求,冒险下海的大有人在,而且数年前新皇登基,这老黄历的规定并不像原来那般执行的严厉,形同虚设,故而这水陆码头地带依然繁华,而官府那也多少受了贿赂,睁眼闭眼的。
周宝珠家乃是整条花街上数得上名头的名妓,像这样的门户人家,不论是周宝珠自己还是院子里头的帮闲丫头之类,穿金戴银笙歌艳舞的每每也是过得逍遥自在,只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有些个事情不足为外人道。
今儿个周宝珠特地差了家中小丫头霜露来请了远近闻名的杠子半仙去,不为别的,单只为求一道锁人心的符水。
花街这里都喜欢时不时求神拜佛的,拜得那叫欢喜佛,求的,便是能留客的招。
王二杠子三神五道的乱侃了一通后,给用符扫了点化成水,洒在宝珠家院子里头四周,又设了香案供了牺牲鲜果,求了百山洪荒的月洞神仙,给周宝珠一丸药,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后,这便有了三钱银子的入账。
每月这日子,王二杠子都要入城里去一趟给各位官坊私窠里的小姐们送这些个神神叨叨的东西,这是他一笔不小的费用。
他家女人收拾了男人给赚来的银两,又赶紧去灶头上捯饬吃食,先给烫了一壶烧酒,磕了个鸡蛋做个酒冲蛋,四碟小菜,一碟的酱瓜,一碟的五方豆豉,一碟烧鹅,一碟水晶肺片,又将没下的面下了,另外炒了盘油炒花生,又将酱,蒜,葱,小磨香油拌停当和着早就滚好的卤肉浇头给扣在面上,热腾腾端了出去。
王二杠子就着酒冲蛋嚼着花生已经吃了一大钟,这时候酒劲上来,将自家女人给端来的面,捞起筷子便是一通海吃,哧溜哧溜几下子半碗面下去后,长出了口气,打了个酒嗝,才眯了眼道:“今儿个也是老子该发横财,出了周宝珠家门,你知道我碰到谁么?对过柳恓恓家的妈妈柳嬷嬷,拉着我就往后角门走,我还道她家哪个女儿急诊了呢,倒是在那里悠哉悠哉坐着,啧,这小□家的倒是日子过得忒滋润!”
王二杠子女人可不关心人家日子如何,只是问道:“当家的,她找你啥事?不是又要卖啥符水吧!”
王二杠子咪了口酒,连连摇头道:“非也非也,嗨,其实这些小□家的能有啥事不就是这点花花肠子么?柳嬷嬷说她家闺女这几日心口闷,懒应酬,让给诊个脉看看是不是有了啥不干净的。嘿,我一搭脉,你说怎么的?里头有了!”
女人闻言一惊,道:“不是都有那无子汤喝了的么,咋这还有了呢?”
王二杠子兴头上,笑道:“这有不有,还不是自己个弄的?我看这小□可指着这个飞黄腾达呢,私下里让我给求个定神的符药,我说这手头上没有现成的念过的,回头捯饬了给送过去,这就回来了!”
女人道:“那你咋就不直接给了嚒,反正你兜里头哪天少了这玩意的?”
王二杠子又倒了口酒,哗啦哗啦吃口面,才道:“说你们女人家家头发长见识短吧,这事能直接揽的?你可知道这些小□平日都在应酬的人是什么身份的么?非富即贵的,这些人里头哪个不是有家有室的,家花自然比不得野花,可是人家是正经的主,哪家人家许那私窠里头人出身的进家门来?”
女人听闻道:“那,那就是要给落了胎?总不好带着胎接客的吧!”
“嗨,这事又怎么说得准,这娃娃谁家的又哪里知道,指不定日后也是能有出息的也难说,更况且,咱爹说过了,再造孽不能毁人命,这落胎的事,咱做不得!”
“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要如何?”女人急了,问。
王二杠子却不急,不疾不徐喝了一口酒,才道:“咱钱是不能少赚的,但是须得谨慎,那里头水深水浅的谁知道呢?这药要送,不过得托个嘴紧的送去,落人口实了也好脱了干系。”
“这事能找别人?谁会帮咱还肯瞒着人的?”女人犯了愁,道。
王二杠子往嘴里头丢了颗花生,嘎嘣一咬酥脆酥脆的,自家女人整这些个小酒菜倒是有一手,又送了一颗才道:“急啥,车到山前必有路,唉,对了,刚才那个沉香,嗯说不定可以呢!”
“她?小丫头片子的,能顶啥事?”
“不,我观了她面相,原先天庭处印堂发黑,总有股子断寿像在那里头,年前那场病就是个坎,可是这会起来了再看,门脸开阔了,天庭饱满的,三眼询证,绝非一般,我观其平日行事,绝对比原先稳重了许多,若是让她答应了肯去替咱跑这回腿,即便事发,断不会轻易撬得开她那张嘴的!”
女人撇撇嘴,虽然不信,可是自家男人一贯在看相上有些门道,自然只好信了,只是问道:“那又该如何让她去?这丫头油盐不进乖觉着呢,啥人情都不给欠!”
“这就是她聪慧之处,不急,我回头想一想吧,总会有办法的!”王二杠子倒也悠哉,继续拿起小酒杯筛酒自啄。
这里头俩个人如何算计且不去提,回头再说沉香,她别了王二杠子家,揣着刚到手的几个铜板,又呵着气一路小跑着回了院子,却从另一头二张家后门绕进去,二张原来姓张,名长,土话念着便成了张张,喊着不顺口干脆成了二张家。
二张家是这个村子里头少有的地道的农民,本分的脸朝黄土背朝天那种,家里老婆,一子一女,老大二十岁已经能下地干活,年前刚成了亲,小姑子十二,尚未许人家,这家人家都是老实本分的,薛氏以前常和他家有来往,和二张家婆娘李氏倒算是要好,所以自从家里头有难,常会来接济一二。
不过薛氏硬气,从来不愿意多欠人情,总也是还了上回实在没辙才会欠着下回。
这些日子薛氏老病又犯,钱都花在买药上了,眼看年关要近,连着过年的一点点荤腥都没有,甚至还不定有没有下顿,沉香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再去他家赊欠二两精白面,屋里头还有蕨菜,回头田地里头给逮只田鼠野兔啥的,给母亲年关上好歹包一顿饺子,平素母亲最好的便是这一口。
一边想一边到了二张家,二张领着儿子趁着农闲到镇上去修葺农具去了,李氏领着媳妇王氏和小姑子张桃儿在家,听闻小姑娘这一番请求立马二话不说去屋里头取了二两十足十的细白面来给沉香放进篓子里,又顺手给了俩个皮蛋和咸鸭蛋,道:“年节里头大冷天的别出来到处跑了,有事到婶子这里说一声,婶子能帮一定帮着,别回头冻坏了身体。”
沉香连连称谢,说着下回捞鱼虾换回钱一定连上回一斤米一块还上,被李氏瞪了眼让别提这事,沉香惦记着家里头的母亲,便也不再客气,告辞了往家走。
李氏身边的媳妇王氏偷偷扯着婆婆道:“娘,这面是公公刚交租后剩了的稻换回来,统共才一斤,这就送人家二两,是不是太过了?”
李氏叹口气道:“人家孤儿寡母的多不容易,你瞧瞧都十二了个头还那么小,天那么冷还得出来去滩涂摸壳子的,咱乡里乡亲能帮总得帮一把。好歹咱家里头还有男人在呢,有力气不愁吃喝,行善事积点阴德也是为了你肚子里头我那未出世的孙子不是?”
王氏闻言低了头,羞红着脸摸摸自己肚子,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小姑子一旁好奇,也来摸自己嫂子那没突显的肚子道:“娘,嫂子有宝宝了么?真好呀!”
李氏笑道:“是啊,桃儿你要做小姑姑了呢!”
二张家在那里热闹,沉香却默默穿过屋脊间弄堂径直往自家走,远远的看到自家那位于狭长的弄堂里头破败的篱笆后门口居然停了一辆马车,走近了看,虽然是头不起眼的小矮马,但是马体彪壮,鬃毛平顺,后头的乌油木桐车帷幕拉着,看不见里头。
再走近,就看到破败的泥草墙面的屋子后院石墩上坐着一个人,而自己的母亲薛氏居然起了身,客客气气在和人说话。
她不由上前喊了声:“娘,你在和谁说话呢?怎么就起来了?”
闻言薛氏抬头看她,那背对着她的人也转过身来站起来,倒让沉香看清了对方长相,乃是一位中年书生模样的人,一身灰色棉布直身长袍,乌头髻,唇下一挂长髯,显得面白如玉,眼神亲和中有些犀利,也正在细细打量着自己。
第三回
沉香只是瞥了眼那秀才模样的人,便一心放在薛氏身上,看她衣衫单薄的在屋外头招呼人,就皱着眉头又看了眼书生,然后放下背篓,脱下自己身上的薄棉絮给薛氏披上道:“娘,外头风那么大,你出来做什么?仔细又受凉了!”
薛氏不肯披,回身要给沉香穿上,沉香瞪了眼薛氏道:“娘,若是再受凉,上回吃的药可就白搭了!”
她这么一说,薛氏不敢挣扎了,家里头那点积蓄都用来给自己抓药,若是再有个什么意外,确实只会给家里头添乱。
又一想身边还有个外人,倒有些赧然,对着那秀才道:“温先生见笑了,这是小女,村妇这身子骨有些弱,受不得风寒,若是先生不嫌弃还是屋里头做吧,喝口热水再走,现下我家女儿回来了,也没什么避嫌的必要!”
她又和女儿解释原来是个过路的,姓温,自称是位秀才,去隔壁怀仁县的,却因为是外乡人迷了路,走岔了道,来了这里,看到沉香家,想进来问个路顺便讨口水喝。
薛氏善良温婉,虽然身子骨不利索,也没有拒绝,温秀才倒也很有些迂腐懂礼,因为问了是家寡妇,便不便进里屋,只在外头问路,刚才开了口便被沉香打断了。
平素薛氏对人就是客气的很,早年正赶上有一年海寇攻城,她抱着才三岁的沉香流落到了这里,对人只说是家破人亡,与沉香父亲失散了,无处投奔,村民曲大牛是个老实巴交的打渔鳏夫,有一个七岁的儿子,孩子他娘生娃落了病根,没熬过冬便走了,养着一个孩子也是挺不容易的,看着薛氏可怜便收留了她,结果薛氏帮着养孩子干活什么都不嫌累不嫌脏甚是能干。
后来村里头村正做主成了亲,朝廷安定后与民休憩,大赦天下,多年经营下来已经有了繁华的样子,可是三年前顾大牛在偷偷出海的时候淋了雨生了病,自以为身子骨结实不肯看医生,结果却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而去。
薛氏带着儿女靠着单薄的身子骨挑起了重梁,因为曲大牛唯一的儿子曲磊从小便被寄予厚望一心读书,也不会干活,薛氏一个弱女子又不能够上船,渔船是不许撑的,只好典给人家,靠给人缝补渔网和去晒盐场晒盐维持生计。
沉香身子骨和她娘薛氏一样不结实,体弱多病小时候常常需要吃药,直到两年前大病一场差点西归,救过来后倒是比原先结实了些也懂事多了,接过母亲的棒维持这个家业,大半钱财供在县城里头读书不辍的曲磊,娘俩个只能勉强度日。
沉香劝着自己娘进屋,斜睨一眼温秀才,不冷不热招呼道:“先生莫要见怪,破屋陋室的没什么好招待,若是不嫌弃便请进去坐坐。”
温秀才一直冷眼旁观这对母女,心下有些诧异,甚少看到一个不过看上去十一二的姑娘有这般冷静犀利的味道,从一出现便透着沉着稳重,偏偏又对外人有种疏离的感觉,这感觉,倒真不像是个小姑娘该有的,想来自己应该并没什么令对方讨厌的。
想想又不便生事,毕竟主人还有要事,打听清了赶紧赶路才是,便一笑脱下身上木棉外套,罩在小丫头身上,笑道:“在下身无长物,没什么好感激,大婶指点迷津又给口水喝实在是鄙人荣幸,这棉套子不值几个钱,留着给家里头暖暖身吧。”
沉香看了看身上这件大褂,布料不是很值钱但是针脚活计做得很好,显然用了心所以倒是真的挺保暖的,家里头棉絮被子衣衫都已经破得露了花头,有这么一件改改给娘做个外套啥的倒是不错。
喝口水虽然最多值个一两文钱,不过咨询费倒是可以抵消这件衣衫,便也不拒绝,捞起拖在地上的大褂子裹紧了,给了温秀才一个笑容道:“屋里头有热水,或者外头那位也可以下车坐一坐再走,一会要起风雪,怕是路上不好走。”
刚看后门口的马车,封得严实的马车看上去只是一辆空车,但是马儿刨着蹄子却无法令那本该轻飘飘的马车移动分毫,压着的车轱辘在地面纹丝不动,想来里头有个人,不然也不会如此稳重。
只是她看得出,这大清早马车前门不走的从狭窄的小巷里头转后门,大概是为了不希望太多人注意才是,便也只是轻声问了问。
温秀才闻言脸色变了下,看了眼沉香,沉香却一派冷淡,拎着自己的背篓往屋里头走,温秀才想了想,还是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