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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香儿看着那个露在盆子外面一动一动的小耳朵,轻轻伸手过去摸了摸。

小狼呜一声地弹开,愤怒地看她一眼,僵持了片刻,见她不曾有其它动作,这才叼着盆子转了一个反向,将后背对着袁香儿,埋头继续猛吃。

还是不让摸耳朵啊。袁香儿在心里遗憾地想,也不知道哪一天才能乖乖让我撸一撸。

第11章

阙丘镇市井繁华,人烟辏集,街道两侧各种经商买卖,南北行货齐齐整整。果子行,糖行,沽衣行,应有尽有。桥头巷尾打把卖艺的,算卦测字的,说评书的,唱大鼓的……热闹非凡。

袁香儿提着个小小的篮子,走在拥挤的街道上。篮子面上盖着一块碎花布面,一个白色的小脑袋从棉布的边缘拱了出来,转着眼珠悄悄地四处看。

“前面那家周记的栗子糕是镇上做得最好的,绵腻香糯,入口即化。他们家的桂花糖也好吃,一股浓浓的桂花香。”袁香儿边走着边给南河介绍镇上的风物特产,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馋了,跑进周记买了一大包的桂花糖和栗子糕。

桂花糖做得很精致,琥珀色的方块内凝固着星星点点的桂花花瓣,含一颗在嘴里,香香甜甜的。

袁香儿捻着一颗递到南河嘴边。南河扭过头去,他是不可能从别人手上吃东西的。

可能狼是不爱吃甜食的吧?袁香儿掀开篮子上的花布,把那颗糖放在小狼身边的垫子上。

过了一会儿再看时,那颗小小的糖果已经不见了踪影,银白的小狼竖着耳朵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有身后悄悄扫来回扫动的大尾巴泄露了他被甜到了的心情。

“香儿?这么巧遇到你。”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沽衣行的门外遇到了住在同一条巷子内的吴婶一家。

吴婶的大闺女大花说给了两河镇上的一户人家,开春就要办喜事,因此正在紧锣密鼓地置办嫁妆。

“香儿快来,帮我阿姐一道挑一挑。”二花亲亲热热地挽上了袁香儿的胳膊。他们家的几个孩子都是袁香儿从小玩在一起的伙伴,彼此间十分熟捻。

“哎呀,香儿,你这篮子里装的是什么?还会动?”

二花发现了躲在篮子中的南河,一下喊了出来。

吴家的几个女孩迅速围了上来,稀罕地看着篮子中毛茸茸的一团小毛球。

“哇,好可爱,是小狗子呢。”

“银色的毛,真是少见,香儿从哪儿抓的?”

“它的毛好漂亮,又软又柔顺的样子,让我摸一下。”

南河压低了身体,慢慢往篮子后面退。

一群围上来的人类,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使他感到一阵压抑和紧张。那些混杂着各种气味的人类手掌,纷纷从空中向他伸来。

谁敢碰我一下,我就咬他的手,把他们的脖子一个个咬断。

凶恶的狼族紧张地盯着那些黑压压的手掌,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袁香儿侧过身,避开了那些想要伸过手来揉团子的人,举起胳膊挡住了大花、二花、四花、五花的伸过来的手。

“不能摸,他很凶的,只让我一个人摸。”

仿佛为了证明一样,袁香儿伸手自然而然地在小狼的脑袋上摸了摸,因为绷着身体戒备着眼前一群突然围上来的人类雌性。南河一时顾不上袁香儿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已经得逞了收回手去。

“这可不是狗,是狼吧?”沽衣行的掌柜从柜台后伸过脑袋来,看了看袁香儿的篮子,捻着下颌的一撮胡子,摇头晃脑地说,

“这身皮毛确实少见,就是太小了,若是能养大一些,再剥下皮来。倒可以卖个好价格。”

那只通体银白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的雪狼瞪着眼睛,冲他龇牙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

“哎呦,这莫非还成了精了,能听懂人话?”掌柜的哈哈一笑,“小姑娘,我们这儿也收购皮子,你要不要把这只小狼卖给我,我可以给你十两银子。”

吴婶听到十两银子,惊讶地倒吸了口凉气,连忙推袁香儿的胳膊,

“香儿,快,快卖了,那可是十两银子,你收着将来留着做嫁妆都够用了。”

袁香儿啼笑皆非,拒绝了掌柜的提议,告辞离开。

“你想要做价几何?咱们还可以商量着看看。”掌柜还在她身后追加了一句。

经过了这一出,南河想起了幼年时在人类城镇的经历,兴致低落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伸出两只爪子扒拉着篮子边缘张望,而是默默蜷在篮子里。

“别这个样子,每个人类都不相同,有喜欢你们的,当然也有想要伤害你们的。妖精不是也一样吗?”袁香儿哄着他,“开心点,前面有家烤铺,我请你吃烤羊肉吧?”

肥瘦相间的羊肉,经过碳火的炙烤,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这股狼族无法抵御的奇香很快让小南河忘记了不愉快,从篮子里重新钻出来。

袁香儿将一串刚刚烤好的羊肉举在南河眼前,

南河眼睛亮了,直盯着那挂滋啦滋啦冒着油花的羊肉串。

这也太香了。

羊肉是狼最喜欢的食物,何况被人类做得这么好吃,但他又觉得作为一只高贵的天狼,无论如何不应该就着人类的手吃东西,这不是等于被投喂了吗。

“快吃啊,这肉烤得地道,又香又嫩的,你再不吃我可全吃了。”袁香儿自己也吃,一边被烫得直咧咧嘴,一边含糊说话。

南河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抵不住肥美羊肉的诱惑,飞快就着袁香儿手,从竹签上叼下一块羊肉,转头大快朵颐。

一人一狼很快解决了二三十只串。吃得满嘴油光,心满意足。

卖烤串的师父一边烤着肉串一边心疼,“姑娘你恁得这般浪费,这么好的肥羊分给一只畜生吃,也太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大叔你不知道,这不是畜生,是我朋友。”袁香儿笑眯眯地看着那只还在埋头同羊肉奋战的小毛茸茸,伸手轻轻顺着他脊背上的柔顺的毛发撸了几把。

有了一起撸串的交情,袁香儿觉得那只别扭的小狼对自己的戒备放下了不少。趁着他吃得开心顺他脊背的毛,他都没有像之前那样一下跳开,只不过呜呜了几声表达不满。

其实还是挺乖的嘛,毕竟是犬科的。袁香儿在心里想着,比起自己曾经养过的一只狸花猫好多了,那只猫祖宗来家里以后,她小心翼翼地哄了个把月,才终于肯在心情好的时候偶尔屈尊降贵地躺平了让自己摸几下。

脊背可以,袁香儿又想得寸进尺地偷袭耳朵,看到小狼忍无可忍地龇着牙,嗷一口张嘴咬过来,才飞快地缩回手。

南河恼怒地瞪着眼前的这个人类,不知道她怎么就如此可恨,动不动伸手来摸自己的耳朵。而且她似乎丝毫也不觉得过分,还在自己面前嘿嘿嘿地笑得那么欢快。

南河看着那个人类白白细细,沾了油脂的手指,不知怎么的,心底突然生起一种想要伸出舌头去舔一舔的冲动。

他被自己这种莫名其妙地想法吓了一跳,举起小爪子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转过身体背对着袁香儿,不肯再吃羊肉了。

天狼族的自愈能力十分惊人,时间不过过去了三两日,袁香儿发现南河断了的后腿就愈合了大半,已经可以勉勉强强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在厨房的地上走一两步了。

叮铃铃一串清脆的铃声,一个装着铜铃的镂空藤球,滚到了小狼的脚边,他警惕地低下头左右看了半天,确定那只是一个普通的藤球而并非法器。

“看我发现了什么,我们来玩球吧?来,来,丢回来给我。”袁香儿站在炤台边上冲他招收。

准备着鸡鸭饲料的袁香儿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翻出了一个球。就想着和小毛茸茸玩推球游戏。

愚蠢的人类,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南河不屑地别过头,不搭理她。

他的注意力全在灶上炖着的那一大锅牛骨头汤上。那锅汤里放了牛大骨,已经咕噜咕噜地炖了一整个早上了,香味一丝一缕地从盖子的缝隙里跑出来,主动钻进南河的鼻孔里去。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吃,人类做的食物确实是好吃,就是太麻烦了点。

当然,即使再想吃,他也不可能问出口,面上还要努力维持着不屑一顾的冷淡。只有那条拖在身后的尾巴不耐烦地来回扫动,稍微泄露了他渴望的心情。

袁香儿掀开锅盖,一篷白色的蒸汽带着牛肉的香味升起,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南河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汤差不多了,这个骨头也没啥用了吧。”袁香儿看着那锅牛骨头汤,把里面的牛骨用筷子夹出来,放进了一个盆子里。

随后在南河渴望的目光中,挎着盆子,提上一大桶用剁好菜叶混着剩饭的鸡鸭饲料,向厨房外走去。

南河心里有些疑惑,这几天内,每次有好吃的东西,袁香儿总是第一时间和他一起分享,连吃饭都把他摆在同一张条凳上,他已经下意识地习惯了。这一次是要把食物端到哪里去?

小狼一瘸一拐地慢慢跟了出去,看见那个人类提着木桶,分别给那些鸡窝,鸭舍,鹅棚里分了食物。然后把那盆冒着热气的牛骨头摆在梧桐树下的狗窝前。

院子里那只不要脸面的黑狗欢天喜地地猛冲过来,一边谄媚地拼命摇尾巴,一边把脑袋埋进本来应该属于他的盆子里去。而那个女人肆无忌惮地伸手摸那只黑狗的脑袋和耳朵,还顺着它肥硕的身体,揉搓了好一会。

南河心里涌起一股怒气,他想要一口咬断那只黑狗的脖子,看那个女人还能把本该属于自己的食物分给谁?

啃骨头啃得正欢的黑狗突然感到一股杀气,它抬起头看见那只小小的银狼正在不远处用一双冷冰冰的眼睛盯着自己。

那只是一只小小的幼狼,但从主人带他回来的那一天,小黑就凭借动物的直觉,察觉到了这是一只庞大而恐怖的存在,是自己不能随便招惹的。

它认怂地夹起尾巴,委屈地呜呜两声,把那个自己天天吃饭用的盆子向小狼的方向推了推,表示退让。

谁要用那个脏兮兮的盆子,吃你碰过的东西!南河更怒了。

袁香儿这才发现了跟出来的南河。

“小南怎么出来了,腿还没好,别乱跑。”她把南河提到梧桐树下的石桌上,看见小毛团不愉快地蜷着身体别过脸,才注意到了他和小黑之间的别扭。

“原来你想吃这个牛骨头呀?这个炖得太久已经没味道了,一会师娘会用牛肉汤做牛肉面,还有大块的酱牛肉,我们到时候一起吃那个。”

毛茸茸的小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吃牛骨头,可惜那对耷拉下去的毛耳朵,早已经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飞快地竖立了起来,还愉悦地抖了抖,一点不给面子地泄露了他的内心。

袁香儿喂完了鸡鸭,拍了拍围裙,洗净双手,在石桌边上坐下。拿出一叠黄色的符纸和一盒朱红的朱砂,开始练习绘制符箓,这是她每日必做的功课。

南河好奇地趴在桌面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那个人类白皙的手指握着一只褐色的笔管,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

那笔沾染了赤红的朱砂,在黄纸上笔走游龙,天地间的灵气似乎伴随着那艳红色线条的走动而一道游动了起来。

轻风徐来,冬日暖阳。

时间缓缓流逝,院子里的小鸡在咕咕地叫唤,厨房里传来师娘搅动锅勺的声音,

袁香儿画得很专注,微风轻轻勾起她细碎的鬓发。

周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寂静了起来。

“请问自然先生在家吗?”

一个女子的声音突兀地在袁香儿身边响起,

袁香儿笔头一顿,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个曾经在大门外不敢入内的女妖,不知何时进入了院子中。

锦衣华服,妆容美艳,就那样静悄悄地站在袁香儿身边。

第12章

“我师父不在。”

袁香儿回答的很简洁,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令她十分忌惮。师父虽然离开了多年,但这个家因为留有师傅的气息,还从来没有一只妖魔敢主动靠近这个庭院,更不用说这样悄无声息地闯进来。

院子的大门外的屋檐下,有袁香儿亲手挂上去的八卦镜,贴着驱魔除妖的镇宅符。但这个女人可以在丝毫不惊动自己的情况下进来,足以说明她的道法高强。

“不在吗?那么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我可以在这里等他。”女人说话的时候微微颔首,谦逊有礼。

袁香儿暗自打量着她,见她朱颜秀丽,鬓发纹丝不乱,神色肃穆冷清,一身衣物打扮考究而齐整,举止之间透出良好的礼仪规范,完全像是一位富贵人家的娘子。因为过于类人,又缺失了点活人应有的气息,反而给人带来一种不协调的恐惧感。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你还是先回去吧。”

袁香儿一边说着,一边悄悄退后一步,背在身后的手指暗自扣好一枚符箓。另外一只手摸到桌上弓背炸毛的小狼,把他提起来往后丢,打着手势叫他退到屋内去。

南河滚落在她身后,翻身起来,死死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如果袁香儿的背后有眼睛,她会发现此刻的小狼眼中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一种面对强敌时渴望挑战的野性。

“我来了好多次,都没有感觉到他的气息。”女人侧着面孔看身边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先生答应过我,封禁五十年,就会亲手放我出来。为什么始终没有来?”

袁香儿眨眨眼,根本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师父离开得非常突然,既没有交代她什么事,也没有给她留下任何东西。

艳阳高照的庭院里,突然间就起了大雾,蒸烟腾起暝日月,灰雾弥蒙色气昏,须臾间花木不见,顷刻里人迹难寻。

庭院中的树木枝条失去了往日的形态,扭曲着漆黑的躯干,变得张牙舞爪了起来。它们伸长着尖利的爪牙,蜿蜒向中间区域汇聚。

迷雾之中,只有那个女子苍白的面孔和华美衣裙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清晰可见,她伸出白皙的手臂,抚摸出现在身侧影影倬倬的黑色树枝,

“我一直在这树底下等着,等着先生来解开我的封禁。他为什么没有来?难道他和人类一样,学会了欺诈和蒙骗?”

她说这话的时候,四周无数尖锐的黑色树杈,化为魔爪铺天盖地向袁香儿的方向扑来。

袁香儿骈剑指,祭一道金光神咒符,口中念颂有声,“天地玄宗,万气本源,金光速现,降魔除妖,急急如律令!”

黄符凌空,金光灿灿,现出一位金甲神灵的虚影,那位神灵三目四臂,手持金阙神镜,怒目生嗔,威风凛凛。

他举臂托起那面灵光宝镜,镜面中一道金光射出,劈开浓雾,那些鬼魅般的黑色树影无处遁行,在金光扫过之时化为黑烟消散。

金光打在那个妖魔身上,女子光洁的肌肤在金光照耀下晃动,她神色冰冷地看着袁香儿,似乎对此毫无畏惧。

她那涂了口脂的樱桃小嘴缓缓向着脸颊的四个方向裂变,诡异地扭曲开合,从中吐出腥红的蛇信。秋水般的眼睛上下同时多出两对眼睑,而身体的下半部化成了肉白色的蛇尾。

蛇尾盘旋萦绕,人首高举凌空,六只眼睛齐开,在浓雾中六束白光扫射过来。

空中那个金甲神的虚像,在乱扫的白光中逐渐变淡,最终消失无踪。

袁香儿转身就跑,她能够瞬发的指诀和符箓显然对付不住这个妖魔。而大型的阵法和符咒需要准备的时间。

虽然这些年她也有略微修习炼体养气的功夫,但近身搏斗非她所长,肯定不是这只形态狰狞的大妖怪的对手,还是逃跑来得实际些。

尤其是对方的原型还是袁香儿最讨厌的爬行类冷血动物,那条粗大的肉白色尾巴光看就令她生理性厌恶,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里还没跑出两步,突然却发现那只她以为早就跑远了的小狼竟然还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龇着牙伏底身体,一副随时准备冲上去的模样。

而那覆盖着鳞甲的巨大蛇尾已经卷水摇天地扫过来了。

袁香儿心里暗骂了一声,脚下拐了个弯,伸手一捞把那只小狼捞在自己怀里,同时反手给自己匆忙加持了一道天帐护身符。

只因顿了这么一瞬,那只粗大的蛇尾已经扫到她身上。护身符嗡一声撑开一道金色的屏障,袁香儿只觉一股巨力袭来,天旋地转,滚噜噜噜滚到一边。她晕头转向地爬起身来,察觉到临时加在身上护符的灵光已经被撞碎消失。

匆忙低头看了看抱在怀里的小毛球,总算他还没有大碍,倒是自己的手臂火辣辣的疼,翻过来一看,不知时候蹭破了皮,看上去血淋淋的一片。

袁香儿来不及骂那只不听话的小狼,抬手先祭出一道神凤符,一只火凤赤红的小巧身影从符箓中脱离显现,张口喷出灼热的明火,逼退气势汹汹盘桓而来的蛇妖。

此刻的南河挂在袁香儿的手臂上,低头看着那只把自己护在怀里的手。

那只手本来白皙又漂亮,喜欢动不动就伸过来揉自己一把。那灵巧又柔软的手指翻来转去,就能变出香味奇特的食物。若是持上法器却又能够驱使出力量强大的法咒。

自己曾经无数次想过要将它们咬断撕碎,吞进肚子里去。

但这一刻,这手上鲜血淋漓,细细的手指因为疼痛而伸不直了,揽着自己微微颤抖。他知道人类的术法强大,但肉体却脆弱得很,是随便挠一把都可能没命的生物。

愚蠢的人类,自己这样脆弱却毫无自知之明,竟然蠢到想用这么弱小的肉体来保护他?

南河盯着那些红色的血珠看,心底涌上一股戾气,这个人类是我看中的食物,要吃只有我能吃,别的妖怪凭什么弄伤她?

袁香儿知道自己能召唤出来的火凤体积太小,能够实施有效攻击的时间很短。

而这已经是自己目前能够瞬发的最强攻击型法术了。她最好是趁着火凤没消失的当口继续跑,只是后院有师娘,周边都是邻里,自己一跑这只蛇妖万一闹腾起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就在这样危机的时刻,那只不听话的小狼,趁她没留意一出溜又从她的手臂间溜了下去。

小小毛团一落地,身影似乎就变大了一圈。

袁香儿揉了揉眼睛,眼前白色的小狼像是充了气的气球一般,转瞬间越变越大,从巴掌大小的一团,变成猎犬般大小,及至小牛犊似的块头,最终宛如一只雄狮一般。

厚实的脊背挡在袁香儿的身前,抖了抖威风凛凛的银白毛发,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狼嚎。

那只来势汹汹的盘蛇停下了肆无忌惮的攻击,尾部防守性地盘旋成一团,直立起六只眼睛的人首,有些忌惮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银白色天狼。

“天狼族?天狼族不是早在百年前举族飞升灵界了?这个世竟然还有天狼的存在。”女妖清凌凌的声音在迷雾间回转,“曾经自视甚高的天狼,竟也有甘为人族走犬的一天,真是令人唏嘘啊。”

“放屁,这个人类是我的食物,我先吃了你这条蛇,再吃她也来得及。”天狼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但说出来的话还带点年少的稚气。

“那你怎么不过来?看你的腿行动不便,是受了伤吧?”

蛇妖的六只眼睛眯成一条缝隙,细细的蛇信从口中吐出来又瞬间吸回去,一股绿色的雾气以她为中心向四面弥漫。

南河似乎不惧那毒气,凌空扑向巨蛇,一口咬住那只蛇妖,蛇妖粗壮的尾部瞬间缠绕上来,紧紧缠住他的身躯。一狼一蛇翻滚缠斗,扬起漫天沙尘。

袁香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狼蛇之间的缠斗她看得清清楚楚。

南河的后腿依旧无力,所以他用利爪和尖牙死死咬住蛇妖,不让她脱离自己身边。那只蛇妖也很显然明白了这一点,拼命勒紧他的身躯,想要迫使他松手,以便拉开有利于自己的战斗距离。

我必须赶快做点什么。袁香儿着急地想。

第13章

此时的袁香儿虽然脱离了战斗得以腾出手来,但南河同蛇妖过度紧密地缠斗在一起,她不论施展任何攻击,都会同时伤到他们两个。

蛇妖布满肉色鳞片的身躯一圈一圈紧紧缠绕在南河的身上,把那身自己精心养了这么多天,好容易养出点光泽的银色毛发勒地凌乱不堪。

袁香儿知道南河腹部的伤有多重,更清楚他断了的腿完全还没好。

但那只巨大的天狼,一脚踩住蛇妖的脑袋,死死咬住她的后脖颈。一狼一蛇彼此掐住对方的要害,完全是一种拼谁先死的打法。

袁香儿的心都楸紧了,虽然活了两辈子,但事实上家境优越的她并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大风大浪。但是此刻,她知道不是自己可以慌的时候。

师父不知仙踪何处,南河身负重伤,师娘非道门中人。如今她已经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人,反而应该由她立起来,成为他人的依靠。

袁香儿摸索到掉落在地面的符笔朱砂,努力使自己镇静。随后屏气凝神,开始在地面上绘制一个图案极其繁复的阵法。

此阵法的全称为太上净明束魔阵,是她见过师父余摇使用过的极少数阵法之一,深知此阵法施展出来的威力极其强大。

如今的袁香儿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完成这个难度极高的阵法。

太上净明阵不仅对布阵者的法力和经验要求很高,更因为阵法过于繁复而导致容错率极小。但这个法阵却是她能想到的最适合眼下情况使用,并且最有把握制服蛇妖的法阵。

不允许出错,也没有时间失败。

袁香儿深吸了两口气,沉静心神,提笔沾染朱砂,赤红的线条在地面上流转成型,她一颗不安的心随着符笔运转,阵法初成,而逐渐平静下来。

就在她身边不远之处,腾蛇斗凶狼,黑沙走石,妖气冲天。而袁香儿仿佛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周身的灵力和笔尖一点朱砂连成一线,沟通天地灵气,渐成神鬼之阵。

收笔成阵之时,她用负伤的左手掐剑诀点在阵眼,红色的血液流入阵中,绘制在十二地支方位的符文顷刻间被赋予了生命一般,灵活游动。

法阵内外三套同心圆阴阳倒错,正反转动,华光一闪而过,束魔阵的图文隐没痕迹,在土地上消失无踪。

袁香儿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脱离,方才感到周身的灵力仿佛被抽空了一般,全身脱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连握着符笔的手臂都微微颤抖,几乎连那只轻飘飘的笔杆都拿不住了。

我这也未免太没用了点吧。袁香儿在心中唾弃自己。当年师父施展此阵,写意自在,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气都不带喘的。哪里像是自己这样,画完一个阵图就差点送掉半条命。

袁香儿唯一接触过的真正玄门之人,只有自己的师父余摇,因而一切行为考核皆以余摇为标准。至于这个世间号称玄门正宗的洞玄教,清一教等等门派,她也不过是耳闻,阅读过这些门派流传出来的一些典籍罢了,根本不知道寻常修仙门派的术法程度如何。

她却是不晓得,今日之事,若是有任何一位玄门中人在场旁观,都会吃惊地合不拢嘴。

以区区十六岁的年纪,一不摆香案,二不斋戒祷告,甚至没借助任何法宝灵器,只在一刻钟不到的时间内,却能独力完成以难度著称的太上净明束魔阵。这就是玄学第一大派的洞玄教,也不敢妄言自己有这样天赋奇才的弟子。

不过不论怎么说,眼下这位天赋奇才的袁香儿还处于十分狼狈的状态。

她现在几乎一点力气都使不出,只想坐在地上好好歇一歇,但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或者说根本还没正式开始。

袁香儿勉强自己站起身,

“小南,到我这里来。”她冲着南河喊。

虽然战斗剧烈,但南河还是留意到了袁香儿之前藏身在远处的动作,猜想到她必定在地面绘制了能够协助自己克敌的阵法。

这个人类绘制符阵的威力南河曾经领教过,犹豫了一瞬间,他使出全力拖着蛇妖,尽量向袁香儿的方向滚去。

袁香儿屏气凝神,心中紧张。两只大妖掀起腾腾浓雾,翻滚而来。而袁香儿面前的土地平平无奇,空无一物。

近了,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