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您这是干什么?”绿色眼睛的妖魔一下被南河踩在脚下,吓得惊声尖叫了起来,

“你刚刚想溜进去,偷吃她的心脏?”

“是,是又怎么样?外来的旅客,只要处理得好,死了也不容易被发现。那些人类肮脏,无耻,本来就该成为我们的食物。你是妖魔,又不是使徒,干嘛帮着人类。他们仗着自己会法术,捕杀活捉我们的同伴难道还少吗?”

“人类并不全都肮脏无耻。也有很好的人类。”

“你在说什么?你……难道喜欢人类?喜欢刚刚屋子里那个人类雌性?”妖魔发出尖锐地嘲笑声,“别傻,大哥。人族都是狡猾而无情的生物,喜欢上人类的妖魔都没有好下场。”

“她们只认可自己的同类,永远不可能真正喜欢上妖族。哪怕对你和颜悦色,那也不过是想利用和欺诈而已。她从你身上得到了她想要的,最后只会转身嫁给人类的男人,不可能把你放在心上。”他趁着南河愣神,从他的爪下挣扎出来,一边后退,一边游说,“你相信我,我在这个城镇住了太久,看过太多犯傻的妖魔。你应该现在就转身回去,咬断那个人类的脖颈,将她的心挖出来吃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一股飓风扑面扫来。在人类的城镇里混迹了数百年的小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死于非命。

南河跃上屋顶挑出的翘檐,在那里舔了舔爪子,向来时的方向跑去。

他不在意那只小妖说的话,对天狼族的每一只狼来说,判断一个生灵的好坏用的是自己的双眼和耳朵。阿香对自己如何,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

只是那只妖魔说的有一点没有错,人类似乎并不只有一位伴侣。

南河停住了脚步,在他脚下不远处的一间院子,挂着明晃晃的灯笼,即便是深夜,依旧有着不少进进出出之人。有的是一个男人搂着几位女性,也有一个女子陪着几个男人。

那些人每一个都在笑,似乎过得很快乐。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夹在在夜风中,传入了南河听力过人的耳朵。

远离族群从小独自生活的南河,并不明白那些声音代表着什么意义。他迟疑了一下,轻巧地跃上屋脊,悄悄从那些瓦片上踩过。

他听见了男人的喘息声,和一种属于女性的甜媚声响,那些声音混在一起,钻进了他不通人事身躯,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心中慌乱而局促。

满面通红的小狼逃离了那声音恐怖的地界。他一路在雪夜里飞奔,噗呲一声将自己整个狼钻进一堆蓬松的白雪中,把自己冻了许久,直到浑身彻底冷却了,再也看不出什么异状。他才抖落冰雪,哆哆嗦嗦地爬回屋子,顺着窗户的缝隙钻了进去,回到了那个人的床边。

他看着床榻上的袁香儿,那人睡得正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将来有一日,她有可能一边抱着自己,一边搂着其他异性甜言蜜语,南河的胸口就像被一柄尖刀抵着一般的难受。而他自己手握着那柄刀,眼睁睁地将刀尖扎进心里。

为什么要喜欢上花心的人类呢,南河悲哀地想着,用冷冰冰的鼻头轻嗅那人露出被褥,垂在床沿的手掌。

那人下意识地就翻过手来,开始抚摸他的耳朵,又顺着脸颊挠他的下巴。南河把脑袋靠过去,顺从地翻过身体,享受着那灵巧的手指触摸在肌肤上的感觉。

或许我可以咬死所有出现在她身边的雄性,那样她会不会只看着我一个?

袁香儿在睡梦中,感到有一个湿漉漉的东西蹭着她的掌心,她就条件反射地把那团毛茸茸肆意揉搓了一通。

那团毛茸茸又冰又冷,微微颤抖。

袁香儿一下睁开眼睛,发现地板上一路的水迹,南河浑身湿哒哒的,缩在床下的脚踏上打冷战。

“大半夜的,你跑去玩雪了吗?”袁香儿强撑着睡意把南河一把拎上床,胡乱找了条毛毯给他擦干,将他裹在毯子里,塞进自己温热的被窝。

迷迷糊糊陷入沉睡之后,她好像听见枕边响起一道轻轻的话语,

“只要我一个不行吗?”

“行,只要小南一个。”袁香儿睡眼朦胧,含含糊糊地说。

“实在不行,留下乌圆和锦羽,别再要其他人了可以吗?”那声音似乎委屈的不行。

于是袁香儿只想着哄他高兴,

“不要乌圆,不要锦羽,只要小南就好了。”

离开鄂州之后,一行人改坐上周德运租用的马车,临时租借的马车性能不太好,跑起来气闷又颠簸。

仇岳明早早弃车就马,并且很快就凭借记忆恢复了熟练的马术,在大道上策马驰骋了起来。

袁香儿看得十分羡慕,也下车学习骑马。

看仇岳明骑马时觉得她英姿飒爽,飞扬洒脱。轮到自己骑在马背上,才发现浑然不是那么回事。

马跑起来颠得她浑身散架,腰疼屁股疼,大腿内侧被磨得生疼。

“不行了,不行了。我得下来走走。”袁香儿勒住缰绳从马背上下来。

她和南河一人一匹马,速度较快,将周德运的马车甩了一大截的路。

“骑马太不舒服了。还是骑小南比较舒服。”袁香儿对陪伴在身边的南河抱怨。

南河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珠清清亮亮的。

小南好像很高兴,刚刚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袁香儿奇怪的想。

路边的灌木林里一阵响动,一只金黄色毛发的小狐狸从林木中窜了出来,他身上中了一支箭羽,带着一路的血迹,乌黑的四肢全力狂奔,冲过袁香儿身边的时候,他却突然间刹住了脚步,

“小阿香?怎么是你?”

密林内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那只小狐狸焦急地回头看了一眼,一下窜到了袁香儿的怀中,

“有坏人在追我,阿香你快把我藏起来。”

第47章

袁香儿辨认了一下, 突然想起这是童年时家乡中的小狐狸。那时候的自己是袁家没人稀罕的三丫头,时常在地里疯跑, 田梗地头常常遇到一些混迹在人间玩耍的小妖精。

那时候这只小狐狸多以半妖形的小男孩模样出现, 所以袁香儿一时没将他认出来。

出门之前,袁香儿早早央云娘用兽皮缝制了一个便于携带的随身背包。林间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袁香儿急忙打开背包, 将里面的几件杂物取出,把那只受了伤的小狐狸藏在里面。

将将藏匿好了, 只见远远从林子深处, 飞奔出一簇人马, 一个个锦帽貂裘,持弓佩剑,飞鱼袋内插羽簇, 马鞍后头拴系着猎物。

人群当中簇拥一年轻男子,着一身重莲团花小袖锦袍,腰系双搭尾蛇鳞宝带,黑纱罗冠勒着鬓角, 绶带飘飘,左牵细犬,右擎苍鹰,飞眉入鬓,玉面寒霜,端得是气势不凡。

这些人勒住马匹,便有人冲袁香儿和南河开口问道, “可曾有看见一只受了伤的狐狸从此地经过?”

袁香儿茫然摇头,一脸真挚,演技到位。

但当中的那位男子却不为所动,他颦眉打量袁香儿片刻,淡淡开口,“把你背上的包裹打开来看看。”

袁香儿护住背包,一脸戒备,“你们莫非是劫道的山匪?”

那群人少不了嗤笑起来,

一位开道的伴当上前劝说,“小娘子莫要浑说,这里的是洞玄教的法师,都来至京都神乐宫。你不可无礼,速速将包袱打开便是,我等查验过后自还于你。”

袁香儿不同意:“不行,荒郊野道的,你们一群人突然跑出来,凭什么说翻我的包袱就翻。”

“无需和她啰嗦,我察觉到灵力的波动,显然藏着一只小妖精,把那个包袱拿过来。”身穿重莲锦袍的男子语气严厉。

这句话刚落地,众目睽睽之下袁香儿后背的背包里钻出了一只小奶猫的脑袋,那只小猫颇为不高兴地冲着众人喵呜了一声,蹲到了袁香儿的肩头,眉心隐约闪过一道红痕。

“使徒?那是使徒吧?灵力波动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这样的小姑娘竟然是同道中人,差点看走眼了。”

“哪个门派的弟子,看得出来吗?这样的年纪就出来走动了。”

人群中几位穿着锦袍的术士开始小声议论,他们不像周德运家中那批散修对拥有使徒大惊小怪,而大多在感叹袁香儿这样的年纪能被师门允许出来行走江湖。

“原来是位道友。”居中的男子迟疑了片刻,伸手行了个道礼,“在下乃洞玄教掌教妙道真人坐下弟子,敢问道友仙乡何处,师出何人?”

洞玄教被拜为国教,受天子尊崇,门中弟子身份尊贵,修为不凡,走到哪里都是人们追捧的中心,自然个个都有些高傲的脾气。

这位云玄年纪轻轻便被掌教妙道真君收为亲传弟子,更是从骨子里就带着股冷傲的气势。只是如今奉师命带着诸位师弟出行,少不得收敛脾气,不好无端于其他门派的人起冲突。

于是他自报家门,具礼问询,心里想着这位姑娘不论出至哪个门派,都不至于不给他们洞玄教这么一点小小的面子,为了一只小狐狸精同他们为难。

袁香儿摇摇头:“抱歉,我不认识你们。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她已经看清楚了,这些人的马背上着挂了不少断了气的“猎物”,显然都是一些死后化为本体的小妖精,有些被砍去肢体,有些被取了内丹,血淋淋地十分可怖。

袁香儿偶有听闻世间人妖混居,因为种族不同,彼此间为了生存时常相互杀戮。但袁香儿在阙丘安逸地生活了这么多年,并不能理解这种仇恨。这只小狐狸是她幼年时期的玩伴,一起爬过墙头分过果子。袁香儿对他有了感情,不可能眼睁睁把他交到“猎人”手中,由着他们剥皮分尸。这就像是人类如果为了温饱而猎食动物,她觉得是应该的,但如果有人要碰她从小养到大的宠物,那可万万不行。

“道友不愿打开包袱,莫不是心虚?”云玄举起手臂拦住她的去路,“近年来,京西到鄂州一带多有妖魔为祸人间,我等奉师命,沿途清缴,正在捉拿一狐妖,追缉至此却突然断了踪迹。若非道友藏匿,却是何解释?”

他这一句话说完,肩头那只苍鹰双目中亮起黄光,伴随一声桀厉的鸣啸,展翅举于空中,尖锐的双爪向着袁香儿背上的背包抓去。

袁香儿才要祭出符箓,南河的背影已经挡在了眼前。他的双眸亮起冰冷的星辉,一手背于身后,只举一臂,五指凌空一抓。

那只飞在空中的苍鹰尖叫一声,摔在地上,扑腾了一地羽毛。就地一滚化为一位披着褐色羽翼的女子,一瘸一拐地退回到玄云身后。

“妖魔?他是妖魔。”

“什么种类,看不出来。”

“管他什么种类,擒下来再说。”

洞玄教的术士人人面色不虞。

“你先退后。”南河侧过脸,对着袁香儿道。

玄云的神色冷了下来,他微微抬起手,轻轻勾了一下手指。

南河的四周,八卦方位,各迅速站上了一位术士,他们围住南河手中结法决,两两祭出一张符箓,金光闪闪的四张符咒缓缓升上天空,隐隐形成一个法阵。

这个法阵南河还很熟悉,正是袁香儿曾经用此把虺螣和他一起困住的四柱天罗阵。

南河冷哼一声,别说他如今的实力远远胜当时,便说这八个人一起布阵,动作迟缓,吟唱个不停,他随便破开一个缺口,这个阵法就布不成,根本不可能就此困住他。

南河还没有出手,就听见了袁香儿不高兴地声音,

“八个欺负我家小南一个,臭不要脸。”

天空中突然降下无数大小不同的火球,噼里啪啦一股脑打在那些布阵的法师身上,顿时烧得他们手忙脚乱,慌脚鸡似地忙着扑灭身上的火焰,所谓的四柱天罗阵还未结成就已经消散于无形。

“不识好歹,你这是什么哪里来的法门?”云玄皱起眉头,这个人虽然用得也是道术,但也太不讲究道门斗法的规则了,这样一不摆阵,二不颂咒,漫天不要钱的洒符箓,几乎就是个暴发富的打法。

更奇怪的是,他博览各家术法,竟然看不出这个密集又强大的攻击术法是出至何门何派。

他慎重地出手夹着一张银色的符箓,默默念诵法决,展符祭到空中,银色的符箓上符文流转,空中隐隐现出一只红色的神鸟凤凰。

袁香儿这还是第一次和人类术士真刀真枪地斗法,什么都慢上半拍,看见火凤的虚影出现,才反应过来那是神鸟符。她的师父余摇并没有怎么系统地传授过她斗法用的法术,她所修习的术法大多都是自己从余摇的书房中翻出来的。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办到的,在他的书房随随便便地就摆放着各家各派的秘籍术法,其中最多的当然就是这号称天下第一大派洞玄派的道术。

因此袁香儿学会的许多实用的术法都出至于洞玄派,比如眼前这个神鸟符,她也算用得十分得心应手。

袁香儿抬手出一张黄色符箓,符文后发先至,一只一模一样的火凤瞬间出现在空中,两只神鸟齐齐清鸣一声,各自喷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在空中彼此抵消了,腾腾的热浪铺地掀开,扑了在场所有人一脸。

云玄举袖挡住热浪,挥开袖子甩开云雾,惊讶万分地看见对面的那位小姑娘依旧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自小拜在师父门下,年少成名,斗法之时少有败绩,已经是道门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他心中知道刚刚那一招对手,看似平手,实着是自己输了。

自己先起的手,念诵符咒,祭出中阶银符,而对方不经过吟唱,随手祭出普通符箓,甚至没有用本门秘术,而是嘲笑似的刻意用出了和他相同的洞玄派法术,竟然轻松抵消了自己的神鸟符。

这位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云玄又惊又疑,如此天分之高,为何籍籍无名。

云玄悄悄对身边的人道,“请法器,招渡朔来。”

身后的弟子点头退去。

一阵铁索碰撞的声音响起,地面涌起一股寒雾将方才满地的火焰之气消弭,雾气中走出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那人长发漆黑,肌肤苍白,细眉长眼,眸中隐现金光,薄薄的双唇是浓黑的墨色。既恐怖又美艳,有如鬼物现世,又似神祇降临。

令人心惊地是他的身躯缠绕着碗口般粗重的铁链,那些铁索不仅拷住了他的双臂双足,更是从他的两肩贯穿了身躯,沉重的铁链上密密刻着暗红色的符文,行走之时锒铛作响,但那名为渡朔的男子却举动自如,似乎丝毫不被这样穿过身躯的枷锁限制,他甚至没有露出半分痛苦之色,冷冷地冲着云玄开口道:“什么事?”

“拿下那个妖魔。”云玄指着南河发布命令。

渡朔抬起眼眸看了一眼对面的南河,挑了挑眉头,“哦?天狼族,倒是少见了。”

他漫不经心地抬起一根苍白的手指,那毫无血色的指头上指甲漆黑。他用那手冲着南河一指。

南河在他出手的那一瞬间,直觉感到了危险。他收手握拳,交错护住头部,身躯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出十来米,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原来还只一只小狼啊。”渡朔轻笑了一声,“可怜见的,就让我陪你玩玩吧。”

他动了动带着镣铐的手腕,手指的肌肤惨白如纸,短短的指甲漆黑,那毫无血色的手指掐了一个奇特的手诀。

南河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下陷,仿佛空气中出现了一个无形的力场,连坚实的土地都被压陷出一个浅浅的圆形坑洞。南河高高跃起身躯躲避,无处不在的空间力场在他身边不断出现,他只能用最快地速度在茂林中来回穿行闪躲。

成片成片的高大树木在重压下轰鸣倒地,南河的发冠在战斗中丢失,一头银色的长发在迅速奔跑中化为流动的星辰拖曳在身后,一路留下星星点点的幻影。

“渡朔的力量是空间之力,除了老师身边的皓翰,我还没见过那只妖魔是他的对手。”云玄感觉挽回了一点颜面,悄悄松了口气,带着这么多师弟,还在地方官员派出的随行武士面前,若是输给这样一个小姑娘实在也太丢面子了。

但他的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蓝天不知何时缺了一个圆口,白日现出星辰,漫天的星力有如流星坠落,轰隆隆全砸在了渡塑的身上,扬起漫天烟尘。

烟尘散去之后,露出渡朔狼狈的身影,顺直的长发凌乱,披在身上的长袍也敞开了领口,露出那些钻入身躯的狰狞铁链,他甚至被砸得陷入了土地一截。

渡朔收回护在头顶戴着镣铐的手臂,把陷入地底的双脚拔出,狭长的双眼眯了起来,脸上隐隐带着怒色,

“还没完全渡过离骸期的小狼,居然就可以引动星辰之力了。倒是让我起了认真较量的心思。”

他的五指骤然收紧。

南河立足之处四面八方的空气齐齐压缩,土地瞬间塌陷了范围极广的一个巨大坑洞。就连远远停在外围的不少马匹都受到了惊吓,扬起前蹄嘶鸣,不受控制地开始向远处逃窜,场面登时乱成一团。

但那个坑洞的中心,却有一个圆形的土地完好无损地保留着,银发飞扬的男子平静地蹲在那里,双眸中战意蒸腾。

渡朔颦起了细长的眉头。

他看见了那个天狼族的男人身边站着一个十六七岁的人类少女。

那少女一手按在身前的男人肩上,一脸不虞地瞪着他。

在他们的周围护着一个透明的圆球形法阵,一黑一红两只小鱼正围绕着法阵悠悠游动。

“双鱼阵?鲲鹏?”渡朔突然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手捂着脸昂头哈哈笑了几声,“鲲鹏啊,他竟然还把这个阵法留在人间。”

然后他放下了手,摊了摊手上叮叮当当的镣铐,在土地上坐了下来,“没办法,这两个人我对付不了。”

云玄靠近他的身边低声道:“渡塑,你答应过师尊一路听我号令,绝不敷衍。”

渡塑无所谓地抬了眉,“我没敷衍你,那个阵法我破不了,你就是叫你师父来,我也只能这样说。”

云玄犹疑不定地看着不远处的袁香儿和南河,在他身后的师弟悄悄劝道,

“算了吧,师兄,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狐狸。就算跑了也无碍的。”

“我们闹得动静是不是也太大了些。还是算了吧。”

刚刚那一战推平了小半个山头,搞出得动静也未免太大了,这里是官道,远远不少往来的百姓停下车马,正惊惧地看着此地议论纷纷。

云玄吸了几口气,压下了争强好胜之心,这一次出门剿灭妖魔,师父命他领队,又将身边强大的使徒赐予他驱使。他本来意气风发,想着一路降妖除魔,高歌猛进,好在江湖上扬一扬名号,想不到这才走出京都没多远的道路,便遇到了这么一挫,不免稍稍熄了过度膨胀的心态。

“这位道友,如今妖魔为祸人间,你我既是同道中人,应知斩妖除魔乃我辈之己任,想必你也不会包庇隐匿一只小小狐妖。”云玄提气朗声对开口,“今日你我切磋,点到为止,这便告辞。”

他一行话说完,也不管袁香儿如何反应,打马回身,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

徒留大战之后一地狼藉。

周德运一行人这才小心翼翼地驾着马车从远处靠近上来。

周德运看着山谷间倒伏的树木,崩裂的土地,道路上成片成片的坑洞,不经咋舌,

“我的小姑奶奶,这是闹得哪一出?”

“那些人是似乎是京都来的。”仇岳明同样打着马绕到过来,望着那些人远去的背影说道。

“你认得他们?”袁香儿问。

仇岳明奇怪地看了袁香儿一眼,有些不理解她这位“修行”之人,为何还没有自己了解这些世人皆知的常识。

但他还是耐心地为袁香儿解释,

当今世道人妖混杂,修习术法者众,其间多分为显世和避世两类主张,以道修两大门派洞玄教和清一教为例,洞玄教的教义讲究入世修行,教中弟子以斩妖除魔,保境安民为己任,为天子所尊崇,拜为国教。而清一教深居昆仑山,避世潜修,教中的修行之士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民间偶然流有事迹传说。

“洞玄教掌教秒道真人座下弟子,才有资格穿这种重莲纹锦绣法袍。那位云玄真人在京都赫赫有名。我虽远在塞外,也时有耳闻,因此我知道他们是从京都来的。”仇岳明说道。

袁香儿点点头,她现在不关心这些喜欢显摆还是喜欢清静的教派,只关心着背包中小狐狸的伤势。

她爬上周德运为她专门准备的车辆,打开背包,包中那只小狐狸一瘸一拐地爬了出来,澎地一下变成了十年前那个小男孩,他的模样几乎和十年前一般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本来白胖胖的小脸瘦了许多,脏兮兮地挂着污渍血痕,脑袋上耷拉着一双耳朵,身后拖着一条毛茸茸的金黄色尾巴,后背上还留着半只折断了的箭羽,眼泪汪汪地瘪着嘴看着袁香儿。

袁香儿解开他的衣物,察看他的伤势,只见那只利箭嵌进了小小的肩膀中,看起来十分狰狞。袁香儿一手持着消毒过的刀刃,一手拿着纱布,对着那断了半截血淋淋的箭矢,感到有些无从下手。

“我来吧。”南河从袁香儿手中接过箭柄,他一手按住小狐狸的后脖颈,顺着箭头一刀准确地切开肌肤,毫不犹豫地拔出利箭,然后用涂满伤药的纱布紧紧按住伤口,整个过程不过花了一二秒钟。

小狐狸一声不吭,只是趴在袁香儿的膝盖上,包着眼泪,撅着嘴,身后的狐狸尾巴来回地扫了扫。

倒是把乌圆吓了一大跳,两只爪子捂住了眼睛躲到袁香儿身后不敢看。

这看起来确实很疼,

“你怎么到了这里,那些人为什么追你?”袁香儿摸摸可怜兮兮的小狐狸的脑袋,“对了,一直都没有问过,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胡,叫三郎。香儿叫我三郎便是。”

第48章

狐狸变成的小男孩肩上缠着绷带, 披着一件外衣,坐在马车上吸溜溜喝着袁香儿端给他的热汤, 说起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

“自从阿香你走了以后没几年,村里突然来了几位法师, 闹哄哄地说村里有许多妖精, 要斩妖除魔。一开始我们还觉得很有趣,悄悄跑去围观。结果才知道那法师和吴道婆不一样, ”

他鼻头红红的, 手上脸上都是擦伤和泥土, 头顶上的耳朵微微有些低垂,金黄色的大尾巴毛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十分可怜。

“当时那个血红的法阵亮起, 当场捉住了很多小伙伴,伙伴们一个个被迫现了原形,被那些人按在院子里剥掉皮毛,再也活不了了。我吓得慌不择路四处奔逃, 惶惶不可终日。后来一个族中的姐姐教了我隐匿妖气和变幻之术,这才变为人形躲躲藏藏地生活了几年,我本来变得已经很好了,甚少被人发现过。只是前日在酒肆闻着酒香,一时嘴馋偷喝了少许,露出了尾巴。方才被那位洞玄派的法师一路追赶到这里。”

“原来那些小伙伴死了许多。”袁香儿想起童年的伙伴,心中伤感, 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宽慰道,“三郎变厉害了,都学会变化之术了呀。”

“嗯,我变给阿香看呀。”胡三郎顿时又高兴起来,一句话说话,嘭的一声腾起一团烟雾,烟雾消散,化成了一位年轻俊逸的成年男子。

他变成男人就算了,偏偏不好好地变幻衣服,身上还是披着那件短短的袍子,肩头束着白色的绷带,眼角透着一抹红痕,倾身靠向袁香儿,

“香儿你看我变得好不好看?”

袁香儿突然直观的理解了人类总挂在口中念叨的狐狸精的意思。

其实小狐狸变幻的这个男人,并不见半分的娇柔女气。反而眉目分明,身高腿长,带着几分温润清隽的气质。可以说是巍巍若玉山之将崩,皎皎如朗月之入怀。无须刻意粉饰造作,天然从骨子里就带上了一种魅惑人心的气韵。

袁香儿伸手抵住他的额头,“不要,你给我变回来。”

胡三郎频起眉心,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情,果然是在人群间混迹得久了,他的微表情做得十分到位,没有半分生硬不自然,就像是一位真正的青年郎君。

“阿香不喜欢呀,那这样呢。”

随着又一阵烟雾散去,少年郎君变为一位青春正好少女,伸出莲臂挽住了袁香儿的隔壁,那张面孔清纯无辜,身材却是山峦起伏,莲脸嫩,体红香,说不尽的风流婉转,道不完的楚楚动人。

袁香儿伸手指在他的额头弹了了一下,“你这些年到底在哪里生活的,快给我变回原样。”

那位少女双手捂住被弹痛了的额头,撅起了嘴巴,脑袋上先是冒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又从身后变出了一条金黄的尾巴,随后身躯才渐渐变小,恢复成了五六岁的小男孩模样,一脸委屈地说:“青狐姐姐都说我变得很好,时常让我去替她唱曲子给那些来教坊的客人听。阿香你为什么不喜欢?”

袁香儿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耳朵,“不要捣乱,你保持原样就好。”

南河在车内看着他们两个久别重逢,有说有笑,默默起身下了马车,独自骑上一匹马随车前行。

乌圆一路爬上了他的肩头,

“南哥,南哥,你看那只小狐狸,也太过分了,一来就粘着阿香不放。”他气鼓鼓地在南河耳边说话,“哼,果然是一只狐狸精。”

车子的窗帘是拉开着,车内欢声笑语,那只小狐狸乖乖巧巧地趴在袁香儿身边的椅垫上,主动把那条金黄色的大尾巴交代袁香儿手上,那尾巴尖的一簇白毛在空中摆来摆去,招摇得很,刺得南河眼睛发疼。

南河沉默地看了片刻,转过头来,抿住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