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兴飞了许久,南河的速度缓和下来,落在地上化为人形。锦衣轻裘,玉带宝靴,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经过这段时日在人间行走,南河已经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很好得变化出整齐的人类衣物了。

他让袁香儿坐在树下,蹲下身,翻手拿出一双小靴子,亲手给袁香儿穿上。那双靴子一上脚立刻变得纹丝合缝,大小正好。

“这个不是你的毛发变化的吗?可以借给我穿吗?”袁香儿有些不好意思。

“只要是我的东西,没有什么是你不能使用的。” 南河帮着袁香儿穿好鞋子,没有抬头,低沉的声音响起。“阿香,你喜欢仇将军吗?”

“原来你偷听到了呀,”袁香儿轻轻摇头,“将军是个很好的男人。但我们不合适。”

她怕南河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补充了一句,“彼此之间观念不一样,生活方式也差得太远。最主要的是,我对他也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她站起身,试着跳了几步,鞋子既合脚又轻便,十分舒适。

南河看着眼前的袁香儿。

那我呢?我合适吗?

这句话在他的喉头来回滚动着,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但咽喉像是生了锈,怎么也无法将这短短的一句话问出口来。

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南方来的术士,是洞玄教的人吧?”

半空中,悬停着一只形似狮子的魔物,威风凛凛的鬃毛,狮身人脸,四蹄和尾部化为黑色的浓烟飘散空中。它的背上闲闲地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那男子一身寻常的水合服,腰束丝绦,头戴青斗笠,脚穿麻鞋,一腿盘踞,一腿垂挂,坐姿悠闲,正带着点探究的目光看着袁香儿。

他能够不动声色地出现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南河和自己都没能发现,可见十分厉害,袁香儿退了半步,暗自戒备地回答,“我不是洞玄教的人。”

“哦,不是最好,我讨厌他们那些装模作样的人。”年轻的男子坐在狮子背上,十分随意地打了个稽首,“在下清源,出自昆仑清一教。敢问道友如何称呼?”

“我姓袁。”袁香儿谨慎地说。

那位术士点点头,“你的这个使徒是天狼吧?我这个人没有别的爱好,最爱收集罕见独特的使徒。远远看着天狼见猎心喜,故而特意追上来,敢问道友能够割爱,将他转卖于我?”

“不卖的。多少钱都不卖。”袁香儿拒绝了他,准备离开。

“话不要说得那么早嘛?没准我有你想要的东西呢。”那术士也不生气,眉眼弯弯,“这世间没有不能交易的东西,单看多少筹码能够打动人心。”

他从怀中掏出两个瓷瓶,倒出两枚金光内敛的丹药。

“见过吗?此一乃驻颜丹,能保容颜不老,青春永驻。此二乃延寿丸,能延常人十年阳寿,已是眼下能寻觅到的延寿丸中的极品。”他向前伸出手掌,仿佛袁香儿不可能拒绝他的诱惑,“想要吗?”

“不,我不需要。”

那位清源道人微微挑眉,劝说道:“别小觑了,虽说只能延续十年寿命,但也实属难得,如今灵气衰竭,开炉不易,整个人世间再也寻不出几枚来。若不是天狼世所罕见,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和你交换。你和你的使徒感情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性命重要吧?”

袁香儿摇摇头,拉上南河的手,就往外走。生命再珍贵,这世间也有不能用于交换的东西。倒是南河一路频频回头,盯着那人手中的丹药看。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清源摸了摸坐下使徒的鬃毛,不敢相信地摇摇头,“这才真是稀罕了,还有人能不要延寿丸。”

在大同府住了几日,终究到了离开的时候。

仇岳明亲自将他们送出很远,直到大同府高大的城墙都变得模糊不清,他才停下了送行的脚步。

分别的时候他站在袁香儿的面前,久久没有说话。

“别这样呀,秦关兄。”袁香儿轻声宽慰他道,“我这就先回去了。将来,咱们朋友之间总还能有相见的时日。”

仇岳明拧着双眉,眼中是克制的难过,他是一个内敛持重的人,那日的一番话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纵然心中百般不舍,也不会再纠缠不休。

“我永远都会记得,当时我被锁在那间暗无天日的屋子内。是你推开了门,扶我起来。此恩此德,某绝不敢忘。”

挥别了仇岳明,离开大同府,马车碌碌向南而归。

去的时候满心希望,怎么也想不到回来的时候却连那个被人顶替的妻子都留在了大同府。

周德运一路上失魂落魄,满腹愁肠,容颜憔悴。

“我真的就那么糟糕吗?我都改了难道还不行吗?”他在饭桌上吃着吃着就红了眼眶。

“你长得也还行,家里也不是没吃的,回去再娶一个媳妇不就是了。”乌圆从一盆小鱼干中抬起头来,“牛不吃草强按头也没意思不是?”

“反正你们人类可以三妻四妾,要是怕娶不到满意的,多娶上几个,总能有一个喜欢的。”说这话的是胡三郎,他在教坊混迹了几年,对人类的花心习以为常。

“再娶谁,那都不是娘子了。从前娘子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什么感觉。如今她说不要我了,我……”周德运憋着嘴,哽咽着吃不下饭去,“为什么她一个女子宁愿独自留在那苦寒之地,也不愿意跟我回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啊,呜呜。”

“就因为你的想不明白,丁妍才不愿和你在一起。你根本理解不了她,或者说你们就彼此不合适。”袁香儿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吧,周兄。乌圆说得对,强扭的瓜不甜。回去调整一下,好好过你的日子。”

周德运捏着碗和筷子,低下头去,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看上去十分的可怜。

为了让他振作精神,周家的仆役沿途更加小心伺候,休息时常常聘请歌姬名伶,演艺奏乐,助兴取乐。只是周德运不同于往日,始终兴致缺缺,怏怏不乐。

转眼回到京都附近,还住在上一次居住的客栈。

胡三郎借着休息的时候,出去拜会胡青,空跑了一趟回来,“奇怪,姐姐从不外宿,教坊的人却说她两日没有回来了。”

“是么?”袁香儿也对阿青的琴技记忆犹新,十分怀念这位虽然只有短暂接触的朋友,“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入夜时分,屋中寂静,袁香儿睡在床上,化为本体蜷在袁香儿床前的南河突然竖起了耳朵。

“阿香,有人来了。”他唤醒了袁香儿。

袁香儿坐起身,指尖夹着符箓,屏气凝神,盯着紧闭的屋门。

门外的走廊传来几声隐秘的脚步声,加上一些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哗啦一声响,屋门被人推开。一股冰冷的寒风夹着血腥味卷进屋中。

一位肌肤苍白,长发披散的男子出现在屋门外,他身披一件破旧的大氅,手脚上戴着镣铐,琵琶骨被铁链穿过,却是许久不见的渡朔。

深夜突然来访的渡朔失去了从前的冷淡从容。他发丝凌乱,浑身血迹斑斑,颤抖的苍白胳膊死死扶住门框,松开另一只手,从他的怀中滚落出一只昏迷不醒的九尾狐。

“阿青?”

“阿青姐姐!”

刚刚从隔壁赶过来的胡三郎大吃一惊,扑上前去,将昏迷的阿青扶起来,发现她虽然受了伤,但气息还算平稳,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请……帮我一次。请把她藏起来。”渡朔死死盯着袁香儿,他的眼下黑青一片,嘴角沁着血丝,伸出染血的手指解下身上那件破旧的外袍,披在了阿青的身上,“你放心,有了这件袍子,白玉盘也找不到她。”

他脱下了外袍,果露出上半身,袁香儿这才发现他半边身体早被鲜血染红,更令人惊骇的是,那条贯穿他身体的铁链,正在咯咯做响地缓慢地从伤口进进出出,仿佛有一位主人在远远收紧着力量勒令他必须立刻回到自己身边。

渡朔却对此丝毫不顾,他只是盯着袁香儿,一字一字开口,“请……求……你,行不行?”

“可以,我会照顾好她。你放心。”袁香儿急忙回答他,“可是你……”

渡朔听到了这句话,似乎终于松了口气,“我无妨。”

额头的冷汗混着血水流过他的脸颊,他的面上却看不出一丝痛苦之色。他只最后看了一眼昏迷在三郎怀中披着长袍的阿青,掐了个手诀,浑身是血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第58章

渡朔突然到来又突然消失。徒留一地凌乱的脚印, 和几点触目惊心的血迹。敞开的屋门空荡荡的, 门外是一片浓黑的暗夜,北夹着白雪呼啸着在茫茫天地中卷过。

最快反应过来的反而是胡三郎,他迅速将阿青抱进屋里去安置妥当,清创、上药、包扎,手脚麻利, 一气呵成。最后他守在了床边,拉住阿青的手, 小小的耳朵低垂着,一脸担忧地看着受伤了的同伴。

他还是当年那副小小少年的模样, 和袁香儿十年前在墙头相遇之时几乎没有一点变化。

袁香儿还记得那时年幼的自己趴在吴道婆家满是苔痕的墙头上, 饶有兴致地看着院子里的吴道婆表演跳大神。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压着墙头的石榴树枝条被顶起,钻出了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白白嫩嫩的脸蛋, 亮晶晶的眼睛, 一双毛绒绒的狐狸耳朵顶在脑袋上。

“咦,人类的小孩?你看得见我吗?”

年幼的袁香儿眨了眨眼,知道这时候再装作看不见已经来不及了。

两个小娃娃大眼对小眼瞪了一会,被院子里唱念具佳的表演转移了注意力, 各自趴在墙头看表演去了。小狐狸边看还边从袖子里摸出几个烤熟了的板栗剥着吃。见袁香儿频频张望, 以为她嘴馋,便用圆乎乎的小手攥着一个裂开了口的板栗递向前。

“喏,分你一个。”

从那以后, 袁香儿看戏的墙头上便时常冒出一对狐狸耳朵,或是一只怯生生的小兔子,有时候还有一只带着难闻气味的黄鼠狼。

她也因此时常收到板栗,榛子,蘑菇,胡萝卜以及老鼠干等“零食”。

那时候这些混迹进人类村庄里玩耍的小妖精天真又单纯,生活得无忧无虑。自己十分喜欢他们。

如今外貌还是一模一样的小男孩,却精通了人类的法则和事故,学会了取悦他人和察言观色,学会熟练又沉稳地照应受伤的同伴。

袁香儿很早就听过三郎他们遭遇了围剿和屠杀,不得不从村子里逃出来,过上四处逃亡的生活。但直到这一刻,那些浮于浅表的故事仿佛突然被揭掉了迷蒙一片的面纱,变得清晰而真实,鲜血淋漓了起来。

那怯生生却总喜欢悄悄偷看自己的兔子姑娘,那个动不动就放一个臭屁熏得自己不得不捏起鼻子的小黄鼠狼,是不是都已经被人类的法师钉在法阵中,剥下皮毛,死在毫无意义地杀戮里。

第二日一早,为了不被洞玄教发现,袁香儿一行早早启程。坐上马车离开京都。

胡青已经醒来,她将那件破旧的长袍披在头上,沉默着坐在车窗边。

透窗而入的晨曦里,螓首低垂,秋瞳含悲,似一支历经风雨的空山幽兰,天教憔悴度芳姿。

“阿青,发生了什么事?”袁香儿坐在她的身边。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大人。”胡青闭上了眼,一滴清透的泪珠从空中滴落,“我藏身京都多年,自以为没人能够识破我的真身。两日前在太师的寿宴上,我明明听说妙道真君要来,却心中总怀着侥幸,想要躲在角落里,悄悄看上渡朔大人一眼。”

“我自己被发现了也就罢了,左右不过身死魂灭,谁知大人他……他还是和从前一般的心软,拼尽全力将我救了出来。”她双手捂住面孔,大滴大滴的眼泪从指缝中流出,“大人强抗着契约的束缚,带着我东躲西藏,拒不理会主人的召唤,那铁链一直在他的身躯里拉动,不知让他受了多少罪。这番回去,还不知道那个人类要怎样地折磨他。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我真是恨我自己。”

袁香儿帮她把快要滑落的长袍扯好,那件残破的衣袍入手却极其轻柔细腻,隐隐有层层叠叠的美丽纹路,显然不是凡物。

“别这样,阿青。渡朔将他的衣袍留给你,是希望护着你平安。他为了救你牺牲颇大,你更不能辜负了他一番心血。”

胡青伸手紧紧握住长袍的衣领,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我第一次见到大人的时候,他就是穿着这件羽衣,他把我猎人的陷阱中提出来,笑着对我说,快跑吧,小家伙,下一次我可不再管你。可是,下一次他还管我。”

胡青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柔软的衣料,回想起了山林中那位温柔的山神大人。“那时候这件衣服是多么的漂亮,洁白的纹路,光华流转,穿在大人的身上,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灵。”

他就是神灵,永远是她的神灵。

小狐狸开始喜欢上从家中偷溜到山神庙来玩,

庙里时常进出着许多人类,他们端着祭品香烛,跪在神像前祈祷。

人类的愿望总是无穷无尽的,想要生一个男孩,想要娶一名媳妇,想要金榜题名,想要明年不干旱,全都来找山神大人。他们也不想想,山神大人怎么可能替他们生孩子,娶媳妇,上考场呢?

但是那些人类看不见山神大人,山神大人在这个时候总是饶有兴致地支着下颌,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大部分时候不太搭理他们,但偶尔也会替他们做一两件能力范围内的事。例如降下雨露滋润干旱了的田野。控制妖兽不令他们去田地里破坏。

阿青常常忍不住偷吃一些人类送来的祭品,人类的食物真的很好吃。

渡朔大人也只是笑着看捏住她的后脖子,把她提起来,“不能再吃了,再吃你都胖成球了。”

可阿青下一次还吃。

她开始喜欢上了渡朔大人,山林里喜欢大人的妖精可太多了,大人的身边总能围绕着各种各样的小妖精。

渡朔大人最喜音律,为了争得他的喜爱,阿青混进了人类世界,学了一手好琵琶。

至此之后,青山竹林,花间月下,时有冷弦发清角,轻音越幽壑,援琼枝,妙曲独为君奏。

这时候那位渡朔大人就会坐到她的身旁,微微眯起眼睛,侧耳聆听。

“那是我最幸福的时候,”胡青对袁香儿说,“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长长久久地在大人身边弹奏下去,永远也不会有疲惫的一天。”

周德运听了她的故事,连连叹息摇头,“国师妙道真人的威名远扬,被奉为玄门正宗第一人。却只知高居庙堂之上,不论青红皂白地捕杀你们这些妖精,却从不管百姓真正的疾苦。我看他比起自然先生是远远不如。”

袁香儿听他提起自己的师父,想到周德运少年时候便和师父有过一面之缘,因而问道,“周兄当年是怎么见到我师父的?”

“我还依稀记得,当年我生了重病,药石罔顾,眼看着就要断送小命,爹娘都急坏了,带着我四处求医。谁知在半道上,遇见自然先生携云娘子云游经过。听见我哭得厉害,先生在路边倒了一碗水,念符画咒,劝说我爹娘喂我喝了下去,我当时就好了许多,第二日竟然就能起身喝下半碗粥了。”

“先生济世救人,菩萨心肠,这才应该是玄门典范。”周德运总结了一句。

袁香儿听着他的话,不由想起师父居住在阙丘的时候,只要人有难处求到他的门上,他总是毫不推脱,热情相助。被他帮助过的,救治过的人类数不胜数。不止是人类来,便是一些小妖魔求上门来,他也都一视同仁地帮忙。导致后来院子里住着的小妖魔越来越多。

其实,师父他并不是人类,以妖魔之身,却愿意善待人类,对世间所有生命一视同仁。

袁香儿坐在马车上,看着车窗外呼呼远去的山景,脑海中回想起那间残破的山神庙,想起庙中虔诚祈祷的老人,想起那失去自由和尊严的神灵,想起那雪夜中抗着咒术的制约,敲门求助的男子。想起那些被洞玄教的术士挂在马后剥了皮的妖魔尸体。想起师父笑盈盈站在院子中,帮助着并非他种族的每一个人类……

袁香儿有些坐立不安。

“你想要救出渡朔?”南河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不是的,我没有那个能力。”袁香儿脑海正中乱成一团,“但我觉得我不能这样放着不管。他违抗了国师的命令,可能会被折磨至死。”

“你等在这里,我去京都一探。”

“小南你……”袁香儿看着南河,南河也在看着她,他们彼此有一样的心意,想要做一样的事。

“我们一起去,不冲动,视情况而定,尽力而为。”

仙乐宫内。

国师高居其上。数名弟子恭恭敬敬跪在他的身前。

“师尊,这是弟子们此行剿灭抓获的妖魔。”

他们的身前摆放着几个朱漆大托盘,盛放着血淋淋的皮毛和内丹。另有几只被抓获的小妖,用铁链锁在一起,哆哆嗦嗦跪伏在地上。

妙道的双目不能视物,也似乎没有仔细挑选的兴趣,他对侍立在身边的大弟子玄云招了招手,

“将一些有用的收捡起来,无用之物烧了便是。”

一个被铁链锁住的女性妖魔努力抬起漂亮的头颅,“既然对你们毫无用处,为何又要平白猎杀,大家都是一条生命。”

妙道从椅子上下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狐族?”

那女妖看着他那蒙着双目的面庞,想起关于这个人类的总总传说,微微颤抖了一下。

“害怕吗?”妙道捏着她的脸不放,“原来妖魔也会害怕。”

他嫌弃地甩开手:“自己乖乖地趴到法阵中去,做我的使徒,供我驱使,我就饶你一命。”

那女狐垂下头,眼珠在暗地里转了转,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驯良依从的模样。

“我愿意奉您为主人,只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她姣好的身躯靠近妙道腿边,身姿柔顺,面容妩媚,目光怯怯,声音中带着一种勾魂夺魄的魅力,“我都听主人的,还请主人怜惜。”

在场的洞玄教弟子们听着这样软软绵绵的声音,心神都为之一动,心里莫名就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觉得确实这般对一位娇娇弱弱的女子有些不太对。有些人若不是师尊在场恨不得立刻就上前替她解了身上的枷锁。

“只要你听话,我自然不伤害你。”国师似乎也受了狐族的天赋能力影响,变得温和而好说话,他弯腰靠近了那美丽动人的狐妖,似乎要替她解开枷锁。

就在他毫无戒备弯下腰的那一刹那,狐妖突然挣脱锁链,锋利的利爪闪着寒光,狠狠扎向妙道的心窝,

“哈哈哈,所谓的玄门第一人也不过如此。你以为我是被你这些无能的徒弟擒拿的吗?”狐妖哈哈大小,“我在路上早可以逃脱,不过是学了你们人类的骗术,假意被擒到此地,我要杀了你,给我整个巢穴的同伴报仇!”

狐妖双目泛着绿光,唇齿间露出尖牙,兴奋地舔着舌头。但她高兴的表情很快僵硬了,她发现自己的手根本没有插进那人的胸膛,而是堪堪僵硬在了那人的胸前并且失去了知觉。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手掌的存在。此刻那种失去对身体控制的麻木感从手臂蔓延上来,她的整个身躯都渐渐不能动弹。

眼前的男人脸上束着一条极宽的缎带,缎带之后似乎隐藏着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而那个东西正透过绘制着诡异符文的缎带凝视着她。狐妖感到她的身体正在渐渐失去知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男子缓缓向她举起手臂,那手臂白皙而瘦弱,动作慢腾腾的,似乎没有一点力道。但那细细的手指掐在了她的脖颈上,一点点掐紧,令她痛苦地不能呼吸。

妙道回到自己的寝殿,站在了室内的那副壁画前。

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壁画,坚硬的墙面如水纹一般荡开,水纹中跌出一个身影。那人浑身被刑囚得体无完肤,匍匐在地面动弹不得,一头漆黑的直发散落,露出穿透过身躯的腥红铁链。

一只死去的狐狸尸体被啪地丢在他的脸上。

“说吧,那只九尾狐在哪里。”妙道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不要太顽固,坚持不过是平白让你自己痛苦。你知道的,我绝不会放过任何一只九尾狐。”

第59章

渡朔沉默着一言不发, 无声便是他的反抗。

妙道看着趴在眼前的妖魔。

那妖魔墨黑的眼眸冷淡地看着自己,明明伤重得连爬起身来都做不到, 但眼神中却依旧没有柔弱和屈服。

这种眼神令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想起了年幼时期的自己, 摔倒在泥地里, 同样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眼前那只巨大的九尾狐妖, 那时的他弱小而无力,面对着那样强大的存在, 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个死去, 束手无策。

此后在他的心中弱小就是一种原罪。

他再也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般境地。

如今大妖们另劈灵界,离开了这个世界, 人类逐渐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曾经令人畏惧的强大妖魔,因为数量稀少, 而正在逐一被人类清剿。

“现在, 我才是强者,而你不过是一只无力反抗的可怜虫。”妙道居高临下地看着渡朔, “弱者就要有弱者的样子,不说的话我会让你知道违抗我的下场。”

他伸出两根瘦弱的手指, 细长的手指交叠在一起扭成一个奇怪的指诀,渡朔身上那些铁链的符文亮起,带着猩红的血色,诡异地缓缓扭动起来,

渡朔那张素无表情的面孔终于有了变化,喉咙里发出了抑制不住的痛苦喉音。

“说。”妙道真君残忍的等着他要的答案。

趴在地上的妖魔额头青筋爆出, 手指抠住地面的砖缝撑起身体,染着血的腥红铁链在他的身体内游动进出,但回答妙道的却是一声低沉的怒吼。

国师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的手指伸进衣袖,缓缓捻出了一张紫色的符箓,那张紫符一出,甚至还未曾祭上空中,屋子内已经交织亮起耀眼的银色闪电,电条抽在渡朔赤果的后背上,把他整个人抽得趴回地砖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掌凭空出现,突然握住了国师持符的手腕。

皓翰高大的身影在国师身边显现,他握住了国师纤细瘦弱的手腕,皱着眉头,“主人,手下留情。渡朔已经撑不住了。”

妙道将脸转向身边的使徒,“今天,是连你也打算反抗我吗?”

“不,我没有反抗您的意思。我族崇尚力量,从您打败我的那一天起,您就是我崇拜的对象。”皓翰看着国师的面色,缓缓松开他的手,在他的身前跪下,“主人,那只是一只弱小的狐狸,为了生存长年混迹在人类的教坊中卖艺为生,也没有查出什么伤人的恶行。您何需动怒至此,仔细伤了肉身。”

妙道真人扶着桌案坐下,声音里带着嘲讽,“没了这具硬撑了这么多年的肉身,契约自然解除,不是正中你的下怀吗?”

口中这样说着,终究还是收起了指诀符箓。

“你进来有什么事?”

“回主人的话,上一次来过的那个小姑娘从塞外回来了。路过京都,上门求见,此刻正等候在大门外。”

“哦这么快就办完事回来了。看不出来,那个小姑娘还懂得前来拜会,也算知礼数,让她进来吧。”妙道一挥衣袖,地面上一动不动的渡朔身形开始变小,最后被壁画牵引,没入壁画中去,水墨画就的壁画某处,多了一个身束铁链,匍匐于地的小人。

袁香儿和南河来到竖立四方神像的广场。

到了这里,南河被结界阻挡,就进不去了。

“你别害怕。”

“你不要怕。”

两句几乎一模一样的话同时响起。

袁香儿哑然失笑,伸出手握住了南河的手掌。比起自己的手,那张手掌既宽大又温暖。带给她安心。

在袁香儿的印象中,南河还是一只幼狼的模样,应该由自己抱着他,保护他,安慰他的惶恐。不知在什么时候开始,小狼已经真正成为了眼前这个男人。

长腿,蜂腰,精悍,力量强大。

他此刻站在自己眼前,可靠而有力,目光坚定,一心想要保护着自己。

“你进去以后不要怕。”南河看着她,那双眸里真的有细细星光,“若是遇到什么事,就通过契约喊我。我一定能够赶进去。”

“嗯,我喊你。”

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有一个能够彼此信赖,相互守护的人,是一生的幸运。

这一次来迎袁香儿入内的果然不再是渡朔,而是一个容貌古怪的老者,他披着一身有着褐色羽毛的大衣,四肢像是枯枝一般纤长干瘦,鼻子如同鸟橼一般突出,他只说了一句,“随我来。”便佝偻着脊背,拖着长长大衣,一言不发地在前方带着路。

袁香儿走在上次走过的长长走廊,心中在通过使徒契约,不停地和南河聊天。

“上一次,我是进入屋子内,才和乌圆断了联系。看来只有屋内有屏蔽精神沟通的法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