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这是三郎,以后就住这里。”袁香儿介绍道。

胡三郎此刻现出人形,是一个小小少年的模样,顶着耳朵和尾巴,躲在袁香儿身后探出脑袋,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看云娘。

“阿,好可爱的三郎。以后就是家里的一份子啦。”云娘弯下腰,用柔软的手掌轻轻摸了摸三郎的脑袋和耳朵。

看见这个人类果然如袁香儿所说地并不排斥自己妖魔的形态,胡三郎松了口气,

“嗯,我很乖的,会打扫院子,还会做饭。吃,吃得也不多。”

“好乖的孩子,你喜欢吃什么?晚上做你喜欢吃的菜。”

“他和我一样吃小鱼干就好。”乌圆的声音冒出来。

“这是乌圆。”袁香儿指着轻裘金靴,发辫飞扬的少年说道。

“哎呀,原来我们乌圆长得这么漂亮。”云娘举袖掩着嘴。

乌圆被这么一夸,很快就冒出了耳朵和尾巴,干脆变回小小的山猫,蹭到云娘的脚边,昂着脖子喵了一声,

“喵,晚上想吃鱼片火锅。还要干炸小鱼干。”

“行啊,行啊,都依我们乌圆的。”

“锦羽站在这里,师娘你还看不见,但他也很喜欢师娘。”

地面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脚印,那双脚印绕着云娘转了一圈,让云娘知道了他的存在。

然后,袁香儿伸手牵过最后一个人。

“这就是南河了,师娘。”

“南河?”师娘看着眼前和袁香儿并肩而立,钟灵毓秀的少年郎君,“就是……那个南河吗?”

袁香儿感到南河的手心微微出了汗,她稍稍用力捏了捏那宽厚的手掌。

“是的,他就是小南。我特意带他来给师娘看看。”袁香儿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语气,握着南河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她感到那只手同样用力回应了她。

晚餐吃的是火锅,就设在庭院的檐栏下,乌圆一会忙着带三郎见识他的玩具和别墅,一会忙着给锦羽讲一路的见闻,忙得满院子乱窜。

红红的碳火和骨碌碌滚着的高汤,香气和欢乐在庭院中弥散。

“真好,多了这么多人,好像又和从前一般热闹了。”云娘似乎十分高兴。

“之前没来得及和师娘介绍他们。如今我想想既然大家明明生活在一起,也没必要瞒着师娘才对。”

云娘隔着铜锅蒸腾的白雾,给袁香儿布菜,“香儿你做得很好。其实我心中一直想见见他们的样子。你师父当年很少和我介绍他的妖精朋友,所以我也只是偶尔看见他们的影子罢了。”

“为什么师父不愿告诉师娘呢?”袁香儿有些不解地问。

“或许他当时觉得人妖之间,缘分过于短暂,不如不用相识得好。”云娘伸手摸了摸袁香儿的脑袋,“你虽是你师父的徒弟,却不必样样学他,走你自己想走的路即可。”

回到家中的日子,亲切而愉快。

三郎很快有了属于自己的屋子和玩具,每日和乌圆、锦羽三只小妖精追着滚动的藤球在院子里欢快地跑来跑去。

袁香儿查阅了大量有关龙族的资料,细细密密做着笔记。

这一日,她盘坐在炕桌边,从师父留下的一大堆古籍文献里翻找自己需要的东西。

“龙族乃是上古神兽,力量强大。我们不是对手,若是我渡过离骸期,修炼个数百年,或还有一争之力。”南河坐在桌案边看她抄抄写写,一条银白的大尾巴从身后露出来,在炕床上扫来扫去。

“这世界上强大的东西多了去,也不能一个个都靠打服。”袁香儿头也不抬地翻这书页,“我感觉阿青之前给的思路就不错,我再细细查一下龙族的喜好,认真琢磨琢磨。”

“小南,我很喜欢阿青和渡朔,总想帮他们一把。”袁香儿咬着笔头翻书,伸手把南河的尾巴捞到腿上,顺着那毛茸茸的手感来回揉搓,“我想着妙道那般重视水灵珠,我们如果真的能得到水灵珠,或许能用它和妙道换取渡朔的自由?”

“总而言之,我会小心行事,不会冲动。你觉得呢?南河?”

她说了许多,没听见回复,鼻子里突然闻到一股独特的甜香,她转头一看,半人形的小南早就软软趴在了炕桌上,而自己的手掌正正握着人家的尾巴根,那条毛茸茸的尾巴在自己的手里颤栗着抖个不行。

“啊。”袁香儿抱歉地松开手。

南河面红耳赤地撑起身体,他的心中即羞又愤,就在刚刚,自己竟然对阿香起了极其污浊的念头。

他自幼离开种群,在丛林间过着东躲西藏的生活,对成年伴侣的相处方式没有了解的途径。在他的心目中从来不知道,除了彼此舔袛,相拥而眠,还有其它的亲近方式。

曾有一夜他误入人类的花街,听见了一些不该有的景象,对他来说那完全是两性之间对另一半单方面的欺压和亵渎。他曾经深以为耻,但想不到自己如今竟然能对阿香产生同样污秽的念头。

阿香对他这般温柔,还承诺和他一生相守,给他甜蜜的亲吻和抚摸。

自己的心却这样的脏。

南河拔腿就想往外跑。

袁香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又好气又好笑,“你要去哪里小南?”

南河耷拉着头顶的耳朵,不肯转过身来。

“你要去哪里,小南?不能再泡冷水啦。”

她慢慢把南河拉到身边坐下,将桌面的纸笔推到一旁,凑到他身边细细私语。

“小南,你好香啊,”她轻轻闻他的脖颈,“阿青说这是你们某种特殊的时期才会有的味道。”

看到身边的人坐如针垫,袁香儿勾连了契约,将话语直接说进他的脑海中,“你这样是不是要我帮你一下?”

“不……不用。”(要,要的。)

“那要怎么帮呀?”缠绵悱恻的气音同时响在他的耳边和脑海,带着笑,带着一点戏弄的意思。

“摸,摸一下尾巴就好。”(像昨天那样亲我,摸我耳朵,摸我尾巴,我就很舒服。)

“只要摸尾巴就可以了吗?”

(请快……快一点)那声音都快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评论别开车,多说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万一锁了就没得看了,魔种就差没下架。

这也不是jj的锅,大环境就这样,jj在我写魔种的那段时间整站被关半个月。

如果有啥话想和我说就微博说吧,微博指路:晋江龚心文。

第64章

袁香儿喜欢撸毛绒绒, 特别是撸毛绒绒的大尾巴, 更能极大地满足她身为毛绒控的癖好。

但此刻, 看着那伏在炕上微微发颤的肩胛骨, 那散落肩头的凌乱银丝,袁香儿的心底突然突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在烈日下想要甘泉,在饥饿时渴望面包,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本能在心底悄悄抬头。让她想看着这句身躯被染上颜色。

仿佛一万只蚂蚁从心尖上爬过去,酥酥麻麻的让她忍不住咬住了嘴唇。

她把那条又肥又厚的大尾巴光明正大地握在手里,轻轻用十根指头来回轻捏。再看南河,只看到他一瞬间绷紧了脊背, 双拳紧紧攥着床单,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鼓起了漂亮的弧线, 他把脑袋死死埋在床上, 从后背的角度看过去, 只见耳朵和脖颈一片通红。

袁香儿的指腹从尾椎开始一点点揉搓,提起那尾巴尖尖细细揉捏。那人漂亮的肩胛骨一下拱了起来, 如愿以偿地让袁香儿听见了一声按捺不住的抽气声。

她捏着那尾巴抖一抖,再把整条尾巴放在手里, 用指尖自尾巴根部开始往上梳理。指尖穿过毛发,时轻时重地刮过皮肤。

屋内那股奇特的浓郁香气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南河猛地转过头, 露出了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看过来,他的肌肤莹莹生辉,桃花眼里盛着秋水,芙蓉面上染着春色, 明艳无双,勾得人心动神荡,把袁香儿看得都呆住了。

“阿香,”南河撑起身轻轻唤她,他的神色迷离又无助,“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

“当时我伤得很重,浑身的血都快流光了,周围又冰又冷,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他的眼眸蒙着一层水雾,似乎在迷蒙中回忆到了从前,“突然一个人类的女性从树丛中钻了出来,周围那么多虎视眈眈等着将我瓜分撕碎的妖魔,她却浑然不管,一把将我捞在怀中,抱着就跑。”

“跑回家去,把我抱在温暖的炕上,喂我吃甜甜的食物,还小心翼翼地替我包扎伤口。那时候我虽然对她很凶,但事实上我的心底已经喜欢上了那个人类的女孩。”南河看着袁香儿,缓缓靠近,“阿香,我喜欢你,从一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

他拙劣而生疏地吻上了袁香儿的双唇,“永远待在我的身边,永远别离开我。只要你待在我的身边,不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袁香儿只觉一条柔软湿濡的舌头闯入了自己的世界,初时羞涩生涩,续而变得狂热激烈,他食髓知味,不断地索取,几乎要从她的咽喉中勾了那魂魄而去,滚烫的呼吸胡乱地落在袁香儿的肌肤上,她几乎不能区分彼此的心跳声。

云娘带着虺螣进来的时候,袁香儿还坐在院子中捂着脸回忆早些时候那个意乱情迷的吻。

袁香儿不在家的这段时日,虺螣时常来探望云娘,对这个院子已经十分熟悉,

她绕到袁香儿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唬了一跳。

“想什么呢,阿香,喊你半天了。”

“阿螣,你什么时候来的。”袁香儿拉着虺螣的手,见到她很开心。

“来了半天了,就看见一个人在嘿嘿嘿的傻笑,也不知道高兴些啥。”

“好香啊,你这是什么味儿?”虺螣凑近袁香儿身边,抽了抽鼻子,恍然大悟,“不会吧,这么快?南河长大了?”

袁香儿笑着掐她一下,算是默认了。

她凑近袁香儿耳边悄悄道:“你这就盘他了?”

“胡说,我又不是你们蛇族,”袁香儿推她一把,面色微红,“我啥也没做,就帮他摸了摸尾巴。”

虺螣遮着袖子嘿嘿嘿地笑了,“傻子,你大概不知道吧,天狼族的尾巴……嘿嘿嘿。”

两人久别重逢,先彼此互掐了一番。

“对了阿螣,我这次认识了一位朋友,名叫胡青,是九尾狐呢,如今也住在天狼山上,改天认识一下一起玩啊。”

“好呀,九尾狐可是少见,便是狐族隐居的青丘都寻不出两只来。”

此刻,她们口中的那胡青,正陪在渡朔的身边,站在那间破旧的山神庙中。

这里腐朽而寂静,残缺的神像,倒塌大半的柱粱,神坛上厚厚的尘土,地面荒草丛生,角落里张满了白色的蛛网,一只蜘蛛似乎被惊吓到,匆匆忙忙从屋顶垂下蛛丝,逃一般地不见了。

胡青摇摇了身后九条尾巴,感到十分的不适。在她的记忆中,这间小小的庙宇,永远是这片山林中最热闹的地方,香火缭绕,瓜果祭拜,进进出出着各种年纪的人类。其中混杂着像是她们这样的小妖精。

她不安地看了看身边的山神大人,阳光从破了屋顶投射下来,正正在他冷淡的面孔上打出清晰的光影。

渡朔看着自己的神像,那石神崩坏了一半的面孔,眼下裂着一道沟壑,看上去仿佛哭泣着嘲笑自己一般。

他想起自己败给了妙道的那一天,被镇魂锁锁拿拖着走出了这里,跌跌撞撞走在人类的村落中。那些曾经得到过自己无数帮助的人类,远远地躲着,露出了嫌恶惊恐的神情。

“妖魔,滚出我们村子。”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丢来一团污浊的泥巴,她手中抱着的那个孩子去年险些病死,是自己听见了她的祈求,亲自施展术法救治回来的。

“卑鄙的妖魔,快点滚出这里。”丢石头的老者上个月还跪在他神像前叩拜,感激自己耗费法力降下的一场甘露。

他狼狈而痛苦地被拉扯着□□在这座他不知道守护了多少年的村落里,石块和泥团接连打在他伤痕累累的身躯上,让他一时分不清疼痛的是受伤的身体,还是割裂的心。

“山神大人,我又来看你啦,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啊?”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渡朔的回忆,渡朔转过头去,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佝偻着脊背,提着竹蓝,正动作迟缓地从门外跨进来。

那老者看不见隐秘了身形的渡朔和胡青,自顾自的径直来到供桌前,颤巍巍地从篮子里取出一碟黄澄澄的橘子,一碟油膏,拄着拐杖慢慢地在露出棉絮的破旧蒲团上跪下,

“信男什么也不求,只盼山神大人您早日脱身,安稳顺遂。”他双手合十,虔诚拜了几拜,半祈祷半念叨,“如今我年纪也大了,腿脚越发得不太好,也不知道还能来这里几回,真希望在死之前,还能再见着大人您一面啊。”

老者说完话,突然看见就在他身前,刚刚磕头时还空无一物的地面上,一小片小小的羽毛突然出现,静静地躺在那里。

那小小的羽毛,奇异地有一种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质感,表面上莹莹流转着瑰丽的光泽,绝不是凡俗中所能见着之物。

“这……这?”老者疑惑不解,小心翼翼用干枯的手指捻起那片小小的羽毛,对着阳光看了半天,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这是山神大人的羽毛,是大人赐给我的?”他激动地站起身,四处张望,“大人,山神大人,是您回来了吗?您回来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一阵微风吹过,残缺的神像上掉落了一缕尘埃。

“我知道您回来了,您肯定很伤心吧?”老者哽咽了起来,用劳作了一辈子粗糙的手指抹着眼泪,“不过没关系,只要您平安回来了就好,只要知道您平安回来了,我这辈子的心愿也就了了,可以放放心心地走啦。”

他匍匐在地上,弯下脊背,磕了一个又一个的头,欢喜的眼泪掉落在尘埃里。

过了许久,老者方才慢慢站起身,开始收拾桌面的祭品。老者的收碟子的手顿了顿,发现祭拜的橘子少了两个,他不由又转过头去擦了一把鼻涕眼泪。

“大人您可能不知道,当初大家确实很是过分。不过后来,还是有好些子的人心里暗暗愧疚。最初那几年,还有好几个人和我一样悄悄时常到这里来祭拜您。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老的老,走的走。得亏我当时年纪小,方才有幸撑到了您回来的这一天。”

他一边收拾着,一边在口中唠叨,最终提着那个竹蓝,把那片小小的羽毛小心地收在怀中,脚步婆娑向着下山的路上走去。

走在山道上,身后的暝空之中,依稀传来了一句话语。

“戴着它,能够驱邪辟祟,保你此后安泰,子孙后代邪祟不侵。”

老者猛然转过身,努力睁开浑浊的双眼,想从暝空之中看见少年时代见过的那具身影。

山风阵阵,草木潇潇,破败的山神庙内寂静一片。

“诶,晓得,晓得的,山神大人赐的东西,我细细收着,以后它就是我家的传家之宝了。”

胡青站在山神庙内,看着那个蹒跚步行的背影,将手中的两个橘子递给了渡朔一枚。

“人类什么的,也不是一味的坏,倒也有许多可爱的家伙。”

渡朔的目光柔和起来,“我们年岁悠长,些许苦难却也无妨,倒是他们能够如此,十分难得。”

他回过身,向着那具神像伸出手,五指轻轻一抬,神像分崩离析,四散倒塌,露出底座之下一个小小的洞穴。

洞穴之内,窜出一小道橘红色的光芒,那道光芒一出,整间神庙刹那间莹莹生辉,光华夺目了起来。

渡朔抬手,将那抹橘光拢在手中。

“原来这底下还藏着东西,这是什么?”胡青好奇地问。

“这叫信仰之力,是我在这里担任山神数百年,一点点的积累,也不过得了这么一点点。这东西虽然收集起来十分耗时,但威力却是不小。幸好当时不曾被妙道发现。”

“人类的信仰之力?有什么作用吗?”

“它的用处有许多,但此刻对我来说只有一个用途。”渡朔抬起手指,将手指上那一抹金色涂到镇魂锁之上,坚固粗大的铁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一点点崩裂,从染上信仰之力的那处截断。

“信仰之力,破人间一切凶器。”

断裂了的镇魂锁光芒大盛,突然间开始猛烈扭动起来,腥红的铁链在渡朔的身体中进进出出,企图从新勾连,将这只妖魔锁拿。

渡朔额头青筋爆出,跪倒在了地上,他一手死死抓住那不断挣扎的铁链,用力将它们一点一点地从身体内拽出来。

“大……大人。”胡青痛苦地捂住了嘴,

眼睁睁看着那腥红色的铁链一截截的出现,就好像也穿在她的身躯上一样痛苦。红色的符文化为电流火花,狰狞叫嚣着四处流窜,打在她最敬爱的人身上,但她却一点也帮不上忙。

渡朔双目赤红,额头冷汗直流,手掌却是极稳,毫不迟疑地把那长长的镇魂锁一节一节抽离自己的身躯。

直到锁链剩下最后一小节,他才终于脱力倒了下去,

“帮……帮我一下,阿青。”他喘息着倒在地上,手指依旧死死抓着扭动着的链条。

胡青慌忙抓住了镇魂锁,哆哆嗦嗦抖着手,突然大喊了一声,闭着眼一用力,终于把那条腥红的链条抽了出来。

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一边抽泣一边匆忙将渡朔扶起来,为他包扎肩膀上狰狞的血洞。

“不用哭,这不是好事吗?没了这道枷锁,我就自由的多了。”渡朔闭上了眼,“也终于有了战斗的能力。”

第65章

清晨, 朝阳未吐,云娘端着一筐鸡食来到院子里, 看见一个有着狐狸耳朵和尾巴的男孩哼着小调, 拿着扫把在扫着庭院中的落叶。

“三郎真是个好孩子,这么勤快啊。”云娘夸奖他。

胡三郎在看见云娘的那一瞬间, 下意识就把耳朵和尾巴收了起来。他在人间生活许久, 知道人类害怕排斥他们这些属于妖魔的特征。

“在家里的时候,三郎用最舒服的模样待着就可以了。”云娘弯下腰看着他,“厨房里有刚做好的葱油饼,三郎饿不饿, 要不要先去吃一点?”

“我不饿,我等师娘和大家一起吃。”三郎乖巧地说着,冒出毛绒绒的耳朵来讨云娘开心。

小动物们很少有这般乖巧懂事的,他们往往单纯而闹腾。这孩子的拘谨和顺从显然是在人世间锻炼出来的, 云娘有些心疼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耳朵,

“葱油饼,我要,我要。”一只小山猫从梧桐树上跳下来, 绕着云娘打转, “师娘, 我可以用它们卷小鱼干吃吗?”

“知道你爱吃,准备了刚刚炸好的小鱼干呢。”

乌圆欢呼一声,撒腿往厨房跑, “三郎,锦羽,快点,跟我来。”

在他身边的地上凭空出现了一串跟随左右的小脚印。

“三郎也去吧,和乌圆他们一起去吃。”云娘对眼前明显心动却又犹豫不决的狐狸少年说。

嘭一团烟雾腾起,扫帚和落叶掉落在地上,一只小狐狸四肢并用飞快地追着山猫去了。

院子的大门吱呀一声响起,那位有着一头银色长发的少年郎君在朝阳初生的晨曦中,背着高高的柴草推开院门进来。他将后背的柴禾卸下来,那一大捆磊得比身高还高的柴禾松松地提在他手上,似乎比鸿毛还要轻便。

他看见云娘在院子里,规规矩矩地躬身持晚辈礼。

俊俏又知礼的晚辈总是让人喜欢的。云娘打量载着一身露水归来的南河,发现他的衣物落满尘土,从肩膀向脖颈延迟出一道紫红一片的可怖伤痕。

云娘知道自从回来以后,这只小狼夜夜都要去天狼山,带着一身伤痕回来。最初那几天他伤重得让人为他担忧。令人心疼的是,他总是在清晨悄悄溜进家门,先躲进院子中的柴房,整理伤口,更换衣服,勉强收拾得看不太出端倪方才进屋。

好在最近他的状况渐渐好了许多,甚至还能腾出余力来顺道打一些柴草或是猎物回家。

“小南,是有什么着急的事吗?为什么每天把自己弄得这样伤痕累累呢?”云娘问他。

南河将木柴放在柴房外,转过身来温声回话,“师娘,我想要尽快变强一些。”

“变强一些?”

“是的,我们要去一趟灵界深处,那里和人间不太相同。”南河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需要变得更强一些,好……保护好阿香。”

这个孩子和乌圆他们又不太一样,他的性格带着一丝腼腆,对自己有着亲近之意。

令云娘感到亲切的是,他虽然是妖魔,却从不将自己排斥在外,不论和他聊些什么,他总是坦然地相告。不止是他,最近的香儿,以及在香儿的引导下,乌圆和时常来访的虺螣她们都开始慢慢更为坦然地以妖魔的身份和云娘相处。

云娘渐渐发觉,曾经看起来神秘而遥远的那些生灵,其实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恐怖,他们和自己一般无二地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之下。

院子的大门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从半开的门扉看出去,可以看见门外出现一位身着青衣,怀抱琵琶的年轻女子,她的身后隐约露出一位白袍男子的衣角。

“我来,我来,”袁香儿穿过云娘的身边,一路向着门外跑去。

“师娘,这是我两位朋友,来家里做客。”鬓发飞扬的少女一边奔跑一边回头向她说,

门口处很快响起了对话声。

“渡朔,阿青,你们怎么来啦,快请进。”

“打扰了。”

那位秀美温和的小娘子和她身边长发披散,儒雅俊逸的男人,远远地向着这里叉手行礼。

云娘的视线有些模糊,依稀回到从前,她的丈夫一路从她的身边经过,打开院子的大门,迎接客人进屋。

门外有时会出现一位年轻的术士,有时是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他们的身后隐约跟着一些奇特的生物,客客气气地和她打招呼。

那时候院子里十分热闹,那些特别有灵气的小动物们钻来钻去,枝叶繁密的梧桐树上时常休息着一只有着长长翎羽的大鸟,漂亮的翎羽从树叶中垂落,趴在树枝上的大鸟懒洋洋地从枝叶间看过来。走廊的木地板下面,也时时会有奇怪的响动,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声低沉的嗓音。

在知道余摇不得不即将离开自己之后,云娘一度以为她的日子会过得十分的寂寞孤独,想不到因为香儿这个小丫头的存在,这个家渐渐似乎又和往日一般地热闹了起来。

她还记得那也是在这样一个初春的时节,余摇站在那棵梧桐树下,转过头来看着自己,他手上捻着散落的算筹,一脸的欣喜,双眸中都带着点点细碎的粼光,“阿云,我占了一卦,卦象上说我似乎会有一个小徒弟了。”

他是那样地开心,“真是奇怪,连我自己也看不透这个卦象的走势。这个孩十分特别,有了她这样的变数存在,或许会带来无尽的可能。”

当时云娘不能理解丈夫雀跃的心,但如今她却感谢丈夫将这个孩子留在自己的生命里。不论其它,这个从小就善良又懂事的孩子在她的师父离开之后,比自己更为坚强而乐观地撑起了这个家,和自己相互依偎着渡过了最初那段难熬的时光。

袁香儿邀请渡朔和胡青在梧桐树下的桌椅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