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早就可以回到人间,”少年的眼眸中写满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落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一直没有说出口,一拖再拖。直到那么迟钝的姐姐,都反应过来我想念家乡,想要回到人群中。她终于主动提出了帮我回家的计划。可是……”

袁香儿:“那现在呢?你真的打算放弃你家祖传的医术,药铺和房子,以及自己在人世间的身份了吗?”

“香儿姐,今天下午,看见恶人受到惩处,拿回了祖屋地契,我本来觉得志得意满,十分开心。我以为这就是我一直以来唯一想要的事。”韩佑之转脸看向袁香儿,“可是当我看见虺螣悄悄跟着你走了之后,我突然就想明白了。一个家到底是不是家,靠得不是它是哪里的屋子,而是在于屋中住的人。爹娘都不在了,而这个世界唯一对我好的,并不是人类,仇恨不再是我最重要的事,我如今只想陪伴着对我好的人,平平静静像从前那样过日子。”

袁香儿拍了拍他的肩膀,“过你想过的日子去吧,这也是你父亲对你唯一的期许。”

时光便在这样和缓温暖的氛围中缓缓流逝,

虺螣却始终住在袁香儿的家中,停留在了浮世没有回去,

“不急的,等小佑把手续都办好了。”

“还是等小佑把他喜欢的书都收拾了。”

“等看着那两家坏人的罪名定了再走好啦。”

“乱七八糟的药铺还需要整整。”

她找了这样多明显的借口。

小佑想要陪着阿螣在她适应的里世生活,而虺螣同样想着在小佑喜欢的浮世多待一些时日。

彼此都以对方的喜乐对优先,彼此都相互体贴照顾着对方。

尽管袁香儿想要多拖一拖时日,但不受欢迎的客人还是很快就来了。

妙道的徒弟云玄带着他的使徒雪客找了过来。

袁香儿只好招呼他在院子里落座,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道友固然用术法屏蔽了白玉盘,但你不要忘了,师尊身为国师。”云玄面有得色,“他老人家,想要知道这一小小村镇上的消息,自然多得是办法,无非也就慢个几日罢了。”

袁香儿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

“这么说道友你真的顺利进入龙门,拿到水灵珠了?”对水灵珠的急切之心使云玄忽略了袁香儿的怠慢,“你是怎么通过天吴……”

他的话说一半,一只粉妆玉砌的小树精吭哧吭哧地爬上桌来,举着他白嫩嫩的小手指给袁香儿看,“阿香。我手指头破了,好疼!”

袁香儿便扶着他的手给他吹吹,“怎么那么不小心呀。”

她还特意念诵了两遍愈合咒,撕了一条帕子给他包上。小树灵这才当着云玄的面,慢悠悠溜下桌子回去。

袁香儿:“啊,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天吴……”

一只穿着衣服的鸡哒哒哒地跑过来,手里端了一碟子的杏仁酥。

“谢谢你啊,锦羽,帮师娘端点心来吗?”

那只长脖子鸡点了点头,袁香儿便从盘子里拿一块杏仁树先递给他。

那鸡还不肯走,伸出小手指掰了一会,掰出了个三字。

“是要你和乌圆,三郎,一人一个是吗?”袁香儿又在他的小手掌上摆了两块。

锦羽这才端着三快小饼干,哒哒地欢快跑走了。

云玄被接连打断,几乎忘记了本来要说什么,“你这对使徒也太好了吧?他们只是妖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盗寇,弱而卑伏,应尽诛之,万不可纵。”

“他们有血有肉,会说话,有思想,有善有恶,和我们人类又有什么不同呢。”袁香儿将手里的点心摆上桌面,给云玄倒了一杯茶水,也给他身后的那位名为雪客的使徒倒了一杯。

“啊,我……给我的吗?”那位身材窈窕的姑娘露出意外之色。

袁香儿还给她让点心。

雪客看着那香喷喷的杏仁酥显然心动了,漂亮灵动的眼睛悄悄瞥着自己的主人。

“行吧,行吧。”云玄不耐烦地挥挥手。

使徒姑娘欣喜地眨了眨眼,高高兴兴和袁香儿行了个礼,端着她的茶水点心坐一边吃去了。之前几次交手,被南河一把摔在地上的仇恨她显然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云玄心里莫名烦躁。每次在这个袁香儿和她的使徒面前,自己都总会被带乱了节奏,失了分寸。

“我说你这个人!你真的可以把这些模样怪异的妖魔当做你自己的朋友吗?”

袁香儿看着他,“我听说,你们杀了很多妖魔。”

她的手指轻轻摸着挂在脖颈上的一枚南红吊坠,慢悠悠地说话:“我的家乡,是一个平静又安逸的小村子,村子里有许多无害的小妖魔,同人类混居而生,他们比人类还更早就生活在那里。我和他们从小一起玩耍长大,不曾见过他们肆意伤害过人类。”

“但你们进了那个村子,不问缘由,不计善恶,不论老幼,将那些大小妖精,一网打尽,当场格杀,甚至剥了皮毛吊在村口。”

“那又怎么样?斩妖除魔,乃是我辈己任!”云玄凝起剑眉,挺直身板。

袁香儿的咬肌动了动,她把化为小男孩的胡三郎招来,抱在腿上,指着道:“这样的一个孩子,你真的忍心杀死他,剥下皮来,挂在马上宣扬你们是为了正义?”

云玄呐呐张嘴,“他……”

眼前的小小少年,红着眼睛从袁香儿怀里转过头来看他,有着和人类一模一样的眼神,会和人类一样哭泣求饶。

云玄不是没有杀害过这样的年幼妖魔的。曾经在战场,有一只红眼珠,垂着长耳朵的小女孩倒在他的马前,苦苦哀求。那时,他的屠刀也曾犹豫过。那女妖的肌肤如白雪,一双眼睛似红宝石一般闪烁生辉,过于类人的神色楚楚可怜,实在像一个幼小的人类女童,让他怎么也下不了手。

此刻一道神雷从天而降,将那道行低微的兔子精生生劈死。

“云玄。”师父高坐法阵之上,眼束符文,身披法袍,降下神雷,庄严肃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强必盗寇,弱而卑伏,应尽诛之,万不可纵。”

当时师父地呵斥声令他吓了一跳。他不敢违抗师命,茫然举起屠刀和师兄弟们一道簇拥着冲入杀阵。

人在群体中的时候,时常很容易失去自我的意识。

当大家都举着刀冲杀向前,那杀戮的行为就变得必定是为了维护正义。当大家都说着同样的话责骂一方。似乎那句话就必定是正理,

云玄第一次在心底对师父说过的话稍稍升起一种不该有的违和感。

袁香儿还在说:“这位姑娘是你的使徒,想必跟在你身边多年了吧?她也是妖魔,如果有一日你师父当着你的面,将她按在地上杀死,剥皮抽筋,你也毫无感觉。觉得非我族人皆可杀吗?”

“胡说!放肆!师父怎么可能杀了雪客。”云玄一拍桌子站起来。把端着点心吃得正开心的雪客吓了一跳。

不可能,别人不可能动雪客。师父他老人家也不会……

但是,师父真的不会吗?

云玄心底微微动摇了,师父对任何妖魔都深恶痛绝,只要有必要,他绝对可以对任何一只妖魔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看来,以后要少让雪客在师父面前出现。

“少胡说八道,妄图挑拨我们师徒情谊。”云玄冷静下来,坐回座位,“我来这里是问你水灵珠的消息。”

第96章

“水灵珠我自然是拿到了, 但却不能随便交出去, 除非国师亲自来拿。”袁香儿说。

云玄差点又要拍桌子,他有些奇怪自己今日怎么这样控制不住情绪。但眼前这个小女子也未免太过放肆, 师尊何等身份?她寻得水灵珠, 不说赶快恭恭敬敬送到京都,竟然还大言不惭想让师尊亲自前来。

“不来就算了嘛,我跑了大半年的路, 好歹要休息个把月,你回去告诉前辈,等我休息够了, 自然去京都看他。”袁香儿笑嘻嘻地, 手指貌似无意地轻轻摩挲锁骨上那一小枚红色的吊坠。

这只狐狸形的南红吊坠,是胡青送她的法器,具有九尾狐族的天赋能力,可以影响乃至控制对方的情绪。

袁香儿平时用得少,但却发现它是谈判的利器,它可以在不动用到多少灵力的时候, 潜移默化影响或是放大对方的某种情绪。既很难被发现,又能使对方变得更加情绪化。

比如在刚刚的对话中顺着云玄的话语, 只要悄悄动用法器,就可增加他的愧疚感和怀疑的情绪, 使他不自觉地乱了章法,泄露出更多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她当然是不可能到妙道的老巢去和他交易,也更不可能让云玄把水灵珠直接带走。

她要在这里做好准备, 等着妙道亲自上门来。所以不论云玄怎么生气,她其实都不会同意随着他去京城。

雪客放下手中的点心,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在暴怒边缘的主人。眼前的这位小娘子虽然看起来年幼又温柔,但雪客却隐隐觉得她比自己的主人还要厉害。而她的使徒自己也远远不是对手,但是那位天狼自己在他手下就走不了几招,何况院子内影影倬倬似乎还有几位厉害的存在。

院子里有一颗高耸入云的梧桐树,树顶上站着一位白衣黑发的使徒。雪客知道他,那是国师大人的使徒渡朔。但此刻他只是冷淡的看着这里,一点都没有下来帮忙的意思。

幸好主人虽然看起来在暴怒的边缘,却又恢复了理智,气冲冲地摔门离去了。

雪客急忙行了一礼,跟了出去,关上门之前,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树顶的身影,渡朔似乎并没有跟他们回去的打算。这个院子虽不大,却有一种让雪客舒适的感觉,换了是她,也愿意在这里多留几日,不愿回到那位恐怖的国师大人身边。

可是他们已经被人类所擒,早失去自由之身,贪恋这一时的温暖又有什么意义呢?雪客想不明白。

云玄走后,袁香儿开始全面为妙道的到来做准备。她把乌圆,锦羽,三郎等几个小家伙寄放在时家的院子里。又劝说云娘去两河镇游玩个几日,那里正好有个祭城隍的庙会,十分热闹。

自己加固了庭院原有的阵法。又忙着在四周细细绘制下各类强**阵。虽然万一起了冲突,这些阵法不能完全阻止妙道,但有所准备,总比身在敌人的地盘来得好多了。

自此袁香儿每日研究各种阵图,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一天她一手拿着阵图,一伸手却摸到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啊,袁香儿愣了愣,她是想要去拿符笔,但坐在身边的南河以为自己想要摸他,就主动把脑袋凑过来了?

袁香儿只好停下绘制了一天的符文,就势揉了揉南河可爱的耳朵。撸毛这种事最是容易让人分心,一旦上了手就很难停下来。她左摸右摸,很快就和半妖化的南河嬉闹着滚到了一起。

“快起来,我这活还没干完呢。”袁香儿说。

南河把她按在地面上,禁锢在手臂中,低头看她,

(起来可以,除非你先亲我一下。)

虽然什么都做过了,但让他说这种话的时候,即便周围没有人,他也往往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在脑子里想想用契约传过来却可以。

“可以啊,你先身尚平了,让我亲哪里都行。”比起说荤话,初尝人事的小南还远远不是袁香儿的对手。

果然,强势不到半刻的南河瞬间红了耳朵,放松了抓住袁香儿的手臂。

“怎么了?不是你自己主动地吗?”袁香儿爬起身捏他的鼻子。

“阿香,我是看你最近太紧张了。”南河蹲坐在袁香儿身边,飞机耳偶尔动一动,撩得袁香儿有些心猿意马,“你是不是很担心,怕我们不是妙道的对手?”

“我是有些害怕,怕自己没弄好这事,害了朋友,连累了你。”

袁香儿以为这样的氛围下,南河会说“别怕,有我在”或者是“别怕,我会保护你”之类的话语。

但南河握住了她的手,“我们天狼族的伴侣之间,没有连累这个词,不论如何都携手共渡才是应有之道。妙道固然强大,但我们俩个在一起,没什么好怕的。祸福与共,生死相依而已。”

“对,咱不怕他,你好好看我怎么对付那个变态老头。”袁香儿有精神了。

妙道比她想象中来得还要快,这一日袁香儿站在院门口,正和隔壁吴婶家的二花说话。

“大姐自打嫁了夫郎,先头倒也还好,近日几次回来总是一副闷闷不乐,魂不守舍的模样,我真是替她担心。”二花最近很为出嫁的姐姐烦恼。

她的姐姐大花是袁香儿从小玩大的玩伴,年初的时候嫁给两河镇的张家,因为袁香儿和周德运去了北方,没来得及参加婚礼,只能草草随了礼,袁香儿也是有些遗憾,打算找机会见上一面。

“是吗?改日有去两河镇,我去看看她。”

这里还在说着话,院中的梧桐树上哗啦一阵急响。

居住在树上的渡朔,突然从树上掉落了下来。

袁香儿回首一看,渡朔化为人形,想从地上撑起身,却失败地再一次倒下去。

南河伸手扶起他来,渡朔紧咬牙关,面露痛苦之色,几不能自持,

“他来了。”他伸臂扶住院墙,颤抖着身躯向院外走去,勉强让自己说出完整的话来,“我得去见他。”

使徒契约是一种对妖魔有着强制约束力的契约。作为主人对自己的使徒有着绝对的控制权。哪怕隔在千里之外,只要主人发动契约召唤,使徒都会因为无法忍耐身躯的剧痛,而不得不主动回到主人身边。

先前给渡朔短暂的自由,是他妙道同意放手。此刻,他想要召回渡朔,一逞主人之威,渡朔根本毫无反抗的能力。

夏日的阳光很烈,鼓噪的鸣蝉在那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门外不远的街道上,一男子身着寻常道袍,眼束青缎,头上戴着一顶平平的斗笠,袖着双手,面向袁香儿。他容貌清隽,身材消瘦,蒙眼的青缎之下肌肤白皙,看上去像是一位美风姿的少年郎君。

袁香儿却知道这是一位实力强大,已经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岁的老怪物。

他的身后随行之人有男有女,奇服异装,虽然人数不多,但气势隐隐逼人。袁香儿就知道这些只怕都是妖魔,妙道的使徒。

为了尽快拿到水灵珠,这位从不出京都的国师大人,微服简从,匆匆赶来。

“前辈既然来了,还请进屋坐吧?”袁香儿叉手行礼,

“阿香,阿香,这是谁啊?”二花不曾见过这般人物,悄悄拉袁香儿袖子问。

袁香儿握了一下她的手,摇摇头,“速回去,别多问。”

二花还没有说话,眼前一花,那位蒙着眼睛的道长和他身后的随从就凭空消失了。她转过头,身后的袁香儿消失不见,关上了院门,明明只有一道薄薄的木门,但从门外却听不见里面丝毫的动静。

“原来阿香也是这样厉害的。”二花愣愣道。

余摇离开的时候,二花还是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姑娘,对那位人人传颂至今的自然先生没什么印象。因此也从没将自己这位儿时玩伴看做什么特殊之人。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阿香的世界似乎和她们不太一样。

妙道在石桌边坐下,二话不说,伸出两指先掐了个手诀。

渡朔闷哼一声,双膝剧痛跪倒在当场。他额角青筋爆出,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发出过于难堪地声音。

“私解镇魂锁,胆子不小,看我怎么罚你。”妙道冷冷说道。

“你误会了,镇魂锁在这里,”袁香儿取出断了的镇魂锁,替渡朔解释,“并非故意,半途战斗的时候不慎弄断的。”

妙道轻哼一声,缠绕在一起的白皙手指微微一弯,继续迫使渡朔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喉音。

他不在乎镇魂锁是怎么断的,他只想先声夺人,在气势上给袁香儿先来一个下马威。

但他打算继续惩戒的手势顿住了,只因袁香儿从袖子中取出了一颗亮闪闪的玻璃珠,那水气浓郁的水灵珠只在空中晃了一晃,又被收了起来。

“水灵珠?”妙道那一出现就绷紧的唇线终于放松了,向袁香儿伸出手去,“给我看看。”

“国师大人,您也太不够意思了。忽悠我去取宝物,说得是十分轻松,其实完全是龙潭虎穴啊。”袁香儿却把那珠子拢在衣袖中,“你看看我,这一去大半年,经历了多少水深火热的战斗,差点就没命回来。这才勉强侥幸得了手。”

妙道就笑了,“我都说了,只有你能够成功的。你替我取得宝珠,居功至伟,想要什么谢仪,尽管开口便是。”

“那就不客气啦,”袁香儿笑嘻嘻的,“我也不要别的,就想多要几位厉害的使徒。不然您将您身边的皓翰和渡朔送给我吧?”

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为地是留个空间给妙道还价,达到自己真正的目的。

妙道的笑容淡下来,他可不像云玄那么好糊弄,没有接袁香儿这一套。

“小小年纪,不可过于狂傲贪婪,做事要有分寸。”他说

他身后的使徒一个个摘下斗笠。有袁香儿见过的皓翰,苍老邋遢的老者,浑身遍布蜘蛛花纹的女性,还有一位额伸长长双角,身上长满眼睛的年轻男子。一个个放出威压,身后都拖着长长的妖魔影子。

袁香儿“哎呀”一声,捂在衣袖里的手一松,把那颗珍贵的玻璃珠失手掉在地上。

众目睽睽之下,那人间至宝掉在地面上,啪嗒摔成几块。

妙道心中骤然一紧,忍不住伸手向前欲救,却晚了一步。这才发觉碎在地上的不过是一颗凝结了水灵气的玻璃珠而已,真正的法宝哪有这般容易损坏。

心心念念的宝物险些碎在眼前的后怕敢让他勃然大怒,束住双眼的青色束带后隐隐现出诡异的黑芒,袁香儿登时觉得四肢僵化,举动迟缓,几若石化。她本能地祭出双鱼阵,才稍微感觉好些。

袁香儿在阵法中站定,双手成诀,整个院子的地面隐隐浮起阵法的红光,八方出现八根赤红色的火柱。

妙道冷笑一声,“无知,就凭你这样的法阵,也能挡得住我吗?”

袁香儿:“挡着你当然是挡不住,但毁了一颗水灵珠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妙道皱眉:“你说什么?你将水灵珠放在何处?”

“放在何处我不记得了,终归是在我家院子里的某处吧。青龙和我说过,水灵珠虽然是龙族至宝,但它其实也很脆弱,这个水系的法宝特别惧怕火焰。被这八卦明火阵一喷,我估计再珍贵的宝物也都毁了。”

庭院四周,笼着遮天阵,里面打得再厉害,外面的人也一无所觉。庭院内的八卦方位,各立着一根汹汹烈焰的火柱,但凡驱动阵法,不可避免地整个庭院都会陷入一片火海。水族的法宝,确实经不得这样的烈火。

而袁香儿俏生生站在他的面前,身侧守着一只上古神兽,那银白色的天狼眉心隐约现出属于使徒的印记,气势汹汹瞪着他。还有一只六眼蛇身的龙蛇族在昏暗中耸立着脖颈,睁着六只眼睛从高处望下。院墙边缘绿色的蔓藤疯长,托着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少年,神色冷淡,杀气腾腾。

不过半年不见,这个小女孩的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敢和自己抬杠了。她甚至准备了这样的法阵,就为了和自己谈条件。

妙道看了她半晌,终于慢慢坐下身来,“倒是小觑了你,余摇竟然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你和你师父大不相同,他可没有你这样的心思。”

“过奖,多谢前辈赞誉。比起国师大人您,我还差得很远。”袁香儿虚心接受表扬。

第97章

“去里世的路, 真的走得很辛苦吗?”妙道说这句话的时候, 又变回了一个关爱后辈的长辈。

仿佛刚刚气势汹汹的人不是他一样。

妙道这个人在大部分的时候都显得矜持冷淡,稳稳端着道统第一人的风范。

但袁香儿和他接触得多了, 发觉他那看似仙风道骨的表皮下实着掩着残暴嗜血的岩浆, 动不动就会因为抑制不住而爆发一次。

这是一个扭曲而喜怒无常的人,十分不好相处,哪怕刚刚还春风和煦一个不好就要翻脸不认人。

袁香儿深恨他对渡朔的肆意折磨侮辱。但为了能将渡朔从他手中抢下来, 现在还只能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小心翼翼同他周旋。

“是的,前辈。那个世界真是可怕。里面全是恐怖的魔物。我遇到了一只猪妖, 他试图让我做他的宠物。我还被树灵迷惑, 险些陷在一个赤红色的镇子里永远出不来……进了龙山之后,守门的天吴是不死之身,怎么打也打不死,他把我们所有人都卷入海底,我差点以为自己无法活着回来。”

袁香儿一边慢慢说着,一边细细观察妙道, 不放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神色变化。

她揣摩着妙道的心态,把自己在里世新奇惬意的旅行描述得三分真, 七分假,显出其中的千难万难来。

就连妙道都不得不点头道, “确实让你辛苦了。”

“快要出来的时候,偏偏还遇到了一只九尾狐,所有人都差点死在他的手上。”袁香儿眼睛直看着妙道, 貌似不经意地在他胸口撒了把盐。对付妙道这种人一味地讨好是没有用的,他已经习惯被所有人讨好,深知你的讨好掐媚一种对他的畏惧。

在和这样的人谈判中,你一定不能完全跟着他的节奏走。

果然妙道的脸色一下冻住了,“你说谁”

“哦,我说那只雄踞一方的妖王,他的名字似乎叫涂山。”

一股有如实质的杀气,以妙道为圆心向四周嘭一声冲击开来,掀起一地寒烟。盛夏时节,整个院子的石板地都在那一瞬间结了层薄冰。

就连妙道身后的四位使徒,都悄悄后退了几步。

他们都知道,涂山这个词,对国师而言是禁忌中的禁忌。这几年来,从没有人敢在国师面前提这个名字,这个女孩的胆也太肥了。

“涂山!”妙道脸部肌肉扭曲,牙关咬得咯咯直响,“你遇到涂山了?他怎么样,他如今长得什么样子?”

“他啊,他打扮成一个小姑娘的模样,撑着一柄红色的雨伞。我一开始甚至以为那只是一个小女孩。别看他娇娇小小,实际上却异常的强大。我们这些人没人是他的对手。”

“你们却竟然能从他的手里逃脱?”

“多亏了青龙大人那时和我们在一起,伤了他一只手臂。我们才得以侥幸逃脱。”

“受伤了?哈哈,那个变态的暴徒也有这么一天。”

袁香儿继续刺激他,“国师大人,你那么恨九尾狐,甚至连一只小狐狸都一路追杀。为什么不去里世,找这只九尾狐祖宗麻烦呢?”

你们两位若是能对上一次,相互解决了对方,我才叫高兴呢。

妙道的面孔变得扭曲,“那个家伙,迟早有一天,我会灭了他满门。”

原来是打不过。即便是妙道也无法独自杀入涂山的地盘报仇么。

妙道渐渐从暴戾的情绪中清醒过来,涂山两个字,勾起了他童年最为痛苦的回忆。那只九尾妖狐当着他的面把他的师兄们一个个拍死在山壁上,把教导他的恩师一口咬断脖颈,就在他的眼前,腥红的魔兽残忍地杀死了他整个师门。这个仇恨成为沉重的枷锁,成为永远无法挣脱的噩梦,锁在他的心头上百年,让他无从解脱,无一刻安宁。

妙道的手指扳住冰冷的石桌。石桌的凉意,透过肌肤传来。

曾经,这个庭院,这张梧桐树下的桌子椅是唯一可以让他得到松懈的地方。坐在桌子对面的人,笑语盈盈同他举杯相碰,一醉解千愁。